第七章
凌閑雲的突然昏迷,因為得到桃雁君及時輸送內力護住心脈,而沒有大礙,隨行的一個凌府請來的郎中為他檢查過後,確認無事,只須多睡些時候便好,才讓秋兒等人放下了心。
既然凌閑雲無事,盡忠盡職的秋兒丫頭自然要追問自家大人是怎麼暈倒的,這話桃雁君還真不好答,難道對這小丫頭說你家大人是被我吻暈的?被纏不過,他只得耍了個無賴招術。
“秋兒丫頭,你家大人暈過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要暈,總不成我說一句‘不要暈’他就不暈了吧。”
攤手作無奈狀,桃雁君還真把秋兒堵得再不能說話。搞定這丫頭,桃雁君準備離去,走了幾步又回頭,點了凌閑雲的睡穴好讓他再多睡些時候,這才放心地走了。過了半晌,秋兒才反應過來,想到自家大人哪會說暈就暈,多半是受了刺激心緒浮動過大才會暈倒,再想揪住桃雁君問個清楚,哪裏還來得及,人早走遠了。
這廂,凌閑雲睡得安穩,可桃雁君反倒是睡不着了,夜深之後,他把冬兒打發去睡覺,一個人獨坐在屋前的台階上,望着星空遙遙發怔。竹籬外,幾個守夜的凌府護衛好奇地瞥過來幾眼,只是並無人上前,他們的職責只是保護桃雁君的安全。
在半山亭突然吻住凌閑雲的舉動,似乎是激動了點,可是,誰也不會知道桃雁君當時的感覺,當凌閑雲說出放手的話來,他的心仿如久涸之地忽涌清泉,那種舒暢與滿足,將他失落了多少年的心靈填得滿滿的,那是他從裴清身上想得到而沒能得到的感覺。
沒有人知道桃雁君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就連與他親密相處了八年的裴清,也沒能真正認清楚桃雁君這個人,更何論才認識幾個月的凌閑雲。
桃雁君一直認為自己過於無情了,他曾經努力地想愛上裴清,可最終,他還是算計了裴清,相處八年,他竟一點也沒有將感情交託到裴清手裏,甚至對他自己,桃雁君也是無情的,否則,離開裴清的法子有那麼多,他為何偏要選擇喝下毒酒假死的這一種,若是稍有偏差,假死也會變成真死。
桃雁君是一個奇怪的人,對名利、對富貴,他從無半點追求,他不像柳芫卿那樣渴望名滿天下,儘管,他一度蓋住了柳芫卿的風頭,他更不貪富貴,對於名門望族的桃家,他說離便離,那些所謂的親人,他不曾有過半點眷戀。
桃雁君想要的,一直只有一樣,那是他從記事起就存在於心底的渴望,他只要,一個肯為他付出一切、全心全意地愛他的人,就像……他的父親對待他的母親那樣,他們是彼此的唯一,生同寢,死同穴,雁失伴侶,亦不獨活。
年幼的時候,桃雁君把這份渴望當作奮鬥的目標,他不是天縱其才,所以他付出了比別人多十倍的努力,終於在桃家一眾小輩中嶄露頭角,可是,他的出色卻又使他受到了那些競爭者的排擠,在桃家的日子,並不好過。隨着年齡的增長,他漸漸發覺,他所追求的目標,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從夢裏醒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只是在某一天的清晨,站在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庭院裏,他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桃雁君,你會不會對一個人付出你的一切,全心全意只愛他,生同生、死同死?”
答案立刻閃現在腦海中,沒有半點猶豫。不能,桃雁君永遠也不會把任何人擺在高於自己的位置上,無關其它,有的人天生就以自身為中心,而桃雁君就是這一種人。
然後,桃雁君的這個夢就醒了,他認為,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有什麼人會為他做到。可是,桃雁君太倔,即便他心明如鏡,卻仍不肯斷了這份念想,於是他走出了桃家,鴻雁的翅膀已經長硬,桃家之外的天空下,是否有他追尋的東西?
後來,裴清出現了,這個男人有着俊朗的外貌,有着翩翩的風度,更重要的是,他對桃雁君溫柔體貼,全心全意地照顧着,儘管桃雁君心裏明白,這份全心全意是有目的的,裴清,不過是一個帶着虛假笑容的瑕疵品,可是,他仍是收下了。
然後,他做起了將瑕疵品改造成真品的夢,一夢八年,終究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瑕疵品,始終是瑕疵品,永遠變不了真品。
他與裴清相處了八年,到頭來說棄便棄,桃雁君越發覺得自己太過無情,凌閑雲,是他自己挑選的另一個瑕疵品,也許連凌閑雲自己也不知道,八年前,他站在人群中看着桃雁君的眼神有多麼熾熱,以至於桃雁君從人群中一眼便望見了他,並深印在心,如果不是凌閑雲的身體太弱,根本就不會有裴清的出現。
八年之後,桃雁君不挑了,直接找上了凌閑雲。開始,桃雁君只不過是玩玩,凌閑雲的身體弱得讓他沒有多少興趣,對凌閑雲冷冷淡淡,這樣一個男人,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又如何能照顧得到他,明知道凌閑雲半夜偷偷來看他,也不說破,刻意地,想為自己的眼睛尋回一點代價,儘管那並不是凌閑雲的錯。
一天,兩天,三天……大半個月過去了,凌閑雲竟無一天停止這樣的舉動,猜出了讓凌閑雲這般偷偷摸摸的緣故,桃雁君終是心軟了。提前來到清涼山莊,一來,夜影半夜出入凌府總不是方便,溫總管一手訓練出來的凌府護衛也不吃素的,二來,也免去了凌閑雲半夜來去的苦楚。卻想不到,不過一天,凌閑雲竟追來了。
站在山坡上,遠遠地見到模糊的人影,想着裏面有凌閑雲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桃雁君的心中竟是砰然一動,那種感覺前所未有的陌生,卻又熟悉得彷彿已期待許久。於是,他隱晦地提醒凌閑雲他想要什麼,卻偏偏,凌閑雲這個笨蛋,竟然想岔了去,開出那麼一個令人又氣又好笑的條件來,他桃雁君,可不是一件任人擺佈的物品。
然而,意外的是,只隔一天,半山亭中,凌閑雲竟突然想通,那一番話,觸動了桃雁君的內心深處,回想起這幾個月來與凌閑雲相處的種種,竟清晰如在眼前,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記住了凌閑云為他所做的一切。
“問你一個問題,閑雲啊,你究竟喜歡我到了什麼地步?”
是啊,究竟喜歡到了什麼地步,才能白着一張臉說出放手的話,明明是那麼不捨得,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卻還要故作大方地說出那些話來。
一時的情難自禁,他吻了凌閑雲,那張沒有多少血色的唇,意外地柔軟清甜。摸了摸自己的唇畔,彷彿仍殘留着當時的感覺,桃雁君笑了。
這個候補的瑕疵品,他決定,轉為真品。
***
第二天,桃雁君醒得晚,起身時已經快到晌午,冬兒服侍他梳洗,嘴裏沒說,眼裏卻帶着笑,似乎在笑桃雁君這麼大個人還賴床。桃雁君自也不會跟她解釋是昨兒個睡晚了,直接把這個沒大沒小的丫頭打發去找秋兒了。
出了門,立時便有凌府護衛四下散開,為他驅趕前方的閑雜人等,隔了些距離,桃雁君也不去管他們,只在山莊裏隨意走走,隱約發現今日來山莊裏遊玩的人比前兩日多了許多,不到一刻功夫,凌府護衛已經驅走了四、五波人。還有一些人遠遠看着凌府護衛架勢極大,自覺招惹不起,早早就繞了道。
走到一方巨石前,桃雁君累了,隨意一坐,靠着巨石歇腳,凌府護衛在離他三丈遠的地方呈半圓形散了開來。
“公子!”
一聲低喚從巨石後傳了出來,那是一處凹陷的死角,夜影藏身在裏面,竟是誰也瞧不見他。顯然,這是桃雁君為了避過凌府護衛而特意安排的會面。
“那混蛋……裴清,昨天突然離開了,我派人暗中跟了他去,發現他在庄外庄內都留了人,一直盯着您的住處。”
桃雁君微微抿起了嘴角,果然,裴清醒過神來,雖然未必認出他是桃雁君,可也不會容許有一個長得和桃雁君一模一樣的人活在世上。
“公子,要不要我把這些人全都……”夜影語中微露殺意。
“不必打草驚蛇。”桃雁君眼底閃過一抹冷光,“裴清往哪個方向去了?”
“東南方向,他去得急,佈置好山莊內的人後幾乎沒有停頓就走了,怕跟得太急被他發現,我把原來盯他的人撤了回來,讓海兒一路跟着他。”海兒,就是那隻海東青。
東南方向,桃雁君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笑。他說過,害他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看在相處八年的情份上,他已經給裴清留了餘地,可惜裴清野心太大,這個在桃雁君假死前故意留下的圈套,竟自己一腳踏進去了,怨不得別人。
“讓海兒回來,裴清自己就養了只烏鴉,禽蹤之術他懂得很,海兒未必跟得上他。”
“是。”
桃雁君站起了身,望瞭望太陽,已經有些熱辣了,該去看看閑雲了,這半天功夫,應該足夠那個因為一個吻而暈倒的男人從羞窘中擺脫出來。
見桃雁君要走,夜影忙道:“公子,今日一早山莊內突然又多了許多遊客,我看他們行跡大有可疑,請公子允許影衛隨侍在身,以應不測。”
“也是沖我來的?”
“不像,那些人,大半都盯着凌大人的住處。”
“抽出一半影衛,盯着他們,若對閑雲有半分歹意,殺!”桃雁君一頓,毫不猶豫地下了殺令。
“公子,我們人手不足,若是抽出一半影衛,您這邊就……”
“我這裏還有凌府護衛,我看這幾個人身手都不錯,夜影你不必擔心。”
“是。”雖然不太情願,夜影仍是應了下來。
桃雁君向前走了幾步,停住,慢慢又走回來,眯起了眼,遙望着遠處從樹蔭下露處的幾處屋檐,緩緩道:“夜影,你記住了,從現在起,對閑雲的保護,要等同於我。”
“是……”
***
不知道桃雁君現在在做什麼的凌閑雲,此時正趴在窗邊,撫着自己的唇傻笑。羞窘?那是什麼?他在肅穆莊嚴的朝堂上都當眾暈倒過,有什麼好羞窘的,能暈倒在桃雁君的懷裏,那叫幸福。
桃雁君為什麼要吻他?難道是喜歡上了他?不成不成,他的身體這麼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去見老天爺,桃雁君怎麼可以喜歡他,不成,絕對不成,他不要桃雁君以後為他傷心,不要桃雁君為他流下半滴眼淚……可是……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桃雁君已經喜歡上他怎麼辦?
凌閑雲迷惘了,這位在朝堂上一言九鼎、堅決果斷的上卿大夫,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竟變得優柔寡斷、患得患失起來。如果是真的喜歡,怎麼辦?拒絕!他又不是傻子,當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的時候,哪裏還能知道什麼是拒絕。那……接受?他是一萬個樂意了,可是這樣的話那他先前的顧忌又算什麼?
還是拒絕吧。可是……慢着慢着,如果桃雁君已經喜歡上他,拒絕不就會讓桃雁君傷心。不成不成,他不要看着桃雁君傷心,哪怕只是一點點也不可以。
凌閑雲哭喪着一張臉,這麼一想,豈不是完全不能拒絕,那麼,就只有接受一條路可走。無意識地離開窗口走到屋前,揪住身邊一株花草扯啊扯,把葉子都扯光了,再揪住另一株花草扯,連扯五株,才一發狠,接受就接受。那術士說他十八歲上有命劫,他改個名字就活下來了,小時那些請來的郎中一個個說他最多活不過二十,他到現在仍然吃得下飯睡得好覺,二十五年都撐過來了,再撐個二、三十年,總不成問題。對,就是這樣,回頭找燕郎中,讓他想辦法再煉幾副吊命葯。
“啊啊啊,大人,您在做什麼?”
秋兒和冬兒兩個丫頭手拉着手說說笑笑地過來,一看屋前幾株漂亮的花草全成了光禿禿的一根桿,不由得駭叫起來。
“啊?”凌閑雲醒過神來,一看眼前,當即訕笑着扔掉手中緊捏的一片葉片,“這個……數數葉子……打發時間也挺有意思……”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這理由也太假了,數葉子用得着把葉子都扯下來嗎?
“大、大人……您沒在發燒吧?”怎麼好象迷迷糊糊的,秋兒小心翼翼地摸摸凌閑雲的額頭,若是讓大人發燒了,她可就嚴重失職了,回去還不讓溫總管念死。
“沒有沒有,我好得很。”凌閑雲揮揮手,看到冬兒,眼前一亮,“冬兒,你家先生呢?”
秋兒越發地擔心起來,冬兒明明是自家丫頭,大人口裏的意思,怎麼就變成楚桃先生家的丫頭了?大人怕是迷糊得不輕。
“先生這個時候大概散步去了……啊,大人,先生回來了。”
冬兒望着凌閑雲的背後,小臉上泛起了笑容,對着正往這邊走過來的桃雁君連連招手。
“雁君!”
凌閑雲回首,臉上掛着無比愉悅的神情迎了過去。
正如同凌閑雲對桃雁君的了解不夠,顯然桃雁君對凌閑雲的性子也一樣掌握不足,當他看到凌閑雲歡歡喜喜地迎向他的時候,着實吃了一驚,然後讓凌閑雲抱了個正着。
“雁君,散步怎麼不叫上我一起去?”
看到凌閑雲喜不自勝的樣子,桃雁君無聲笑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反應跟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樣,這樣也好,總有些事情是他算不到的,若是事事算盡,豈不是無趣得很。
望着這個張開雙臂將他抱住的男人,桃雁君在他耳邊低低地打趣道:“雁君知錯,明日一早定來此恭候大人。還請大人鬆手,莫讓兩個小丫頭看了笑話去。”
凌閑雲把頭埋在桃雁君的肩上,鼻尖處飄着似有若無的清爽體味,正覺得舒爽,一聽桃雁君的話,才猛地驚醒想起邊上還站着兩個丫頭,他多年夙願一朝得償,哪裏捨得鬆開手,只轉頭瞪着秋兒丫頭。
秋兒也是服侍了凌閑雲多年的,一看自家大人那眼神,哪還不知道他的意思,趕緊拉起正瞪大了兩隻眼睛死盯着他們的冬兒,道:“啊,那邊的花開得真好,冬兒,咱們去摘兩朵花戴。”
“啊?秋兒姐姐……”冬兒雖然身不由己地被秋兒拉了走,可那不懂的聲音卻仍然遙遙傳來,“秋兒姐姐,大人為什麼要抱住先生……很奇怪呀……”
“閉嘴……”秋兒敲着冬兒的頭,大人的事情,做丫頭的少管。
“為什麼……”
不解人事的小丫頭語氣里的疑惑聽得桃雁君直笑,閉上了眼睛感受着凌閑雲提供的懷抱,不夠寬厚,也不夠溫暖,凌閑雲的體溫一直都是偏低的,可是……有種淡淡的溫馨,像是小時候被父親抱在懷裏的那種感覺,想了想又笑起來,這都是哪兒跟哪兒,父親的懷抱是那麼寬厚,那麼溫暖,凌閑雲這麼孱弱,換過來讓他抱還差不多。
察覺到桃雁君身體的震動,凌閑雲這才發現他閉着眼睛在笑,不由得問道:“雁君,你笑什麼?”
桃雁君緩緩睜開眼,帶着濃濃地笑意,反手將凌閑雲攬進自己的懷裏,戲謔道:“笑你身體太孱弱,這麼單薄的胸膛,會不會一靠就倒。”
凌閑雲哽住,低着想了半天,才道:“對不起……雁君,我是不是不如裴清好?”
“嗯,是差了好多。”桃雁君打量着凌閑雲,這身板,的確是差得遠了,不過除此之外,裴清哪裏都比不上他。
凌閑雲的頭埋得更低,半天沒抬起來,桃雁君不由瞠目,不會吧,堂堂一位上卿大夫,竟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想到這裏,桃雁君趕緊伸手托着凌閑雲的下巴,把他的臉抬起來,正想說幾句鼓氣的話,不料凌閑雲突然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說,一個吻印下來。桃雁君一呆,就感覺凌閑雲像是怕他掙扎似地兩隻手緊緊環住了他,吻住他的動作雖然略顯生澀,卻是毫無猶豫的,舌尖像一隻初生的小鹿,一點點怯生生地探了進去。然後,像是嘗到了新鮮的滋味,開始貪索,每一處都不放不過,呼吸也跟着漸漸急促起來。
不好。從緊貼在一起的胸口察覺到凌閑雲的心口跳動得過於劇烈,桃雁君從獃滯中清醒過來,兩隻手連忙繞到凌閑雲的後背,貼住背心將內力輸送進去,穩住了凌閑雲浮動不已的心脈,然後才發覺,他現在就算想掙扎也不行了,只要一鬆手,這個正在大占他便宜的男人肯定又要暈過去,心跳得這麼厲害,甚至病發也說不定。
敗給他了,桃雁君哭笑不得地想,哪肯就這麼讓凌閑雲討了便宜去,逮着機會舌頭便卷了過去,反吮住那片柔軟的唇,熟練的吸吮舔弄,三兩下就讓凌閑雲意亂情迷起來,緊抱着桃雁君的兩隻手不自覺地鬆了開來,本能地在桃雁君腰背上撫摸。
也不知摸到了哪裏,桃雁君突然身體一顫,倒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張口罵道:“笨蛋,別摸那裏……”
凌閑雲早就陷入了從未經歷過的情慾當中,耳中雖聽到了桃雁君的罵聲,可哪裏能去分辨話里的意思,只是眼神迷離地望着桃雁君,然後繼續摸那處讓桃雁君情不自禁顫抖的地方,本能的感覺摸那個地方能讓桃雁君感到快樂。
桃雁君氣結,又不敢鬆手去抓凌閑雲,可是那地方一再被摸,陣陣酥麻的快感讓他整個身體都軟了,兩隻腳也開始打顫,就要撐不住身體。這可是在屋外頭,雖然秋兒冬兒兩個丫頭走了,可是凌府護衛還在遠處守着,時不時往這裏瞄幾眼,更不用說山莊裏還有不少人盯着這裏,他可不想當眾表演一場床事。
不得已,桃雁君只得側過頭,避開凌閑雲想要再次吻上的唇,吹出一聲口哨。這哨聲原來是用來呼叫海兒的,海兒現在不在,可夜影一定就隱藏在附近。為了阻止凌閑雲,暴露夜影也沒有辦法了。
果然,夜影聽到了哨聲,立時明白了桃雁君的意思,直衝過去顯然不明智,想了想,一晃手,一道袖箭帶着一股勁風射了過去,“咚”地一聲,插在了屋檐下的一根門柱上。
“啊,刺客……保護大人,快……”
凌府護衛們反應不慢,馬上行動起來,一邊大喊,一邊向凌閑雲這邊靠過來。
這麼大的動靜,凌閑雲再怎麼意亂情迷,也被驚醒過來,迷茫地看着前面的一片混亂,下意識道:“雁君,躲到我後面去……”一邊說一邊想要把桃雁君推到自己身後。
“別動!”凌閑雲那隻作亂的手收了回去,桃雁君總算緩過一口氣來,大聲道,“那不是刺客,不用擔心。你的心脈還在浮動,快點平靜一下。”
凌閑雲這才驚覺自己的身體處於極端的興奮之中,連體溫都比平時要高一些,換在平時只怕早就暈過去了,但此時背心處有一陣陣地暖流不斷地湧進身體裏,暖洋洋地很舒服,雖然心口處跳得很厲害,但並沒有半點難受的感覺,想起剛才的事,他的臉蹭地一下紅了,趕緊晃了晃頭,深吸幾口氣,慢慢地平息地心頭的激動。
“雁君,我沒事,你可以鬆手了。”
桃雁君緩緩鬆了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凌府護衛們已經沖了過來。
“大人,請進屋中,外面危險。”
凌閑雲看了桃雁君一眼,又看看那支插在門柱上的袖箭,道:“不必大驚小怪,此箭無害,你們如常守着,無事。”
“是。”凌府護衛們拿走袖箭,滿臉困惑地退下了。
進了屋,桃雁君道:“你這麼信我?我說不是刺客就不是?”
凌閑雲微微一笑,道:“我不信你信誰。”旋即挽住桃雁君的手道,“我想好了,即便是你心中覺着裴清更好,我對你……亦不放手,抓住了,就不再放,我會努力做得比裴清好,雁君,我會讓你知道,我凌閑雲,是這世上獨一無二,我……愛你!”
“獨一無二嗎?”桃雁君彎起了眉眼,回他一個笑容,“我……拭目以待。”
證明吧,凌閑雲,用行動來證明,你究竟是真品,還是另一個裴清。
凌閑雲挺起了胸膛,面上漸漸散發出某種氣勢,不再是那個仿徨而又患得患失的凌閑雲,而是朝堂之上堅決果斷、掌天下權的上卿大夫,他知道他在做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做,有了目標就不再仿徨,向著目標一往無回。
***
“雁君……雁君……”
凌閑雲的聲音大老遠的就聽得見,正在給桃雁君倒茶的冬兒放下茶壺,捂着嘴笑着跑開了,這幾天下來,就算小丫頭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家大人跟桃雁君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每次凌閑雲來找桃雁君,她都自發自動地閃開。
“這丫頭……”桃雁君搖搖頭,只得自己動手把茶倒滿,才抿了一口,凌閑雲就掀開門帘進來了。
“雁君,我發現一個好地方……”搶過桃雁君手裏的茶杯,一口氣喝凈,凌閑雲抓着桃雁君的手往外拉。
“慢點慢點……”桃雁君反手拉住凌閑雲,把他的速度拉慢下來,捲起衣袖在他額頭上擦了擦道,“你怎麼滿頭大汗的,跑這麼快也不怕心口不舒服。”
凌閑雲拍拍心口道:“我這幾天按時吃藥吃補品,身體好着呢,能跑能跳,郎中說只要我別做太過劇烈的動作就沒事。你別看我滿頭是汗,可不是跑的,是熱的,前幾天天氣都挺涼快,今天突然又熱了。”
說話間,凌閑雲已經把桃雁君拉到了屋外,往太陽心裏一站,果然是熱氣撲人,把桃雁君身上的一絲清涼氣都蒸沒了。
“都快入秋了,這天氣……”桃雁君用手擋着眼前,他的眼睛有些受不住強烈的光線。今天的太陽特別辣,這也是他坐在屋裏喝茶而沒有像往常那樣在山莊裏散步的原因。
“雁君,把帽子戴上。”凌閑雲早有準備,將一頂帶紗的帽子給桃雁君戴上,“這樣的話你的眼睛就不會被刺疼了。”
“閑雲,你果然想得周到。”桃雁君摸着帽沿,無奈的語氣也不知是誇是貶。隔了一層帽紗看外面,果然眼睛能睜得開了,可是視線也更模糊了,連面前的路都看不太清楚。
“我說過我會好好照顧你,讓你覺得我是最好的……”凌閑雲的臉上掛着飄飄然的笑容,拉住桃雁君的手往前走。
“你要帶我到哪裏去?”
任由凌閑雲親密地牽着他的手,桃雁君琢磨着凌閑雲又發現了什麼好東西。自從那天起,這男人就到處找好玩意兒送給他,昨天發現有個青年文士彈得一手好琴,凌閑雲就跑去跟那人套了半天交情,然後拉着桃雁君聽了一下午的琴,還大誇那人比宮庭樂師彈得好。
前天他無意說了一句想吃北陽梨,凌閑雲就派人趕回楚都買了一大筐回來,桃雁君看到那一大筐梨子都傻了眼,給凌府跟過來的下人護衛每人賞了兩個,還有得多。
大前天,凌閑雲不知從哪裏弄來一罈子好酒,說是要讓桃雁君過過酒癮,結果自己反倒喝得半醉,一個勁往桃雁君身上蹭,親親吻吻摸摸,別看人醉了,可就記得那天相吻的每個細節,把桃雁君吻他的方法都用了回去,自然沒漏掉那處能讓桃雁君敏感到顫抖的地方,那天還是隔着衣服摸,喝醉了以後凌閑雲的膽子變大了,直接摸到衣服里去了,把正在為他逼出酒氣的桃雁君弄得心頭大亂,內勁一岔,差點就走火入魔了。氣結的桃雁君顧不得其它,一點凌閑雲的睡穴把他扔到床上,在心裏大罵要色不要命,打這之後桃雁君就沒再讓凌閑雲近過身。
大大前天……桃雁君被凌閑雲拉着說了一整天的話,彷彿要證明自己看過多少詩書,凌閑雲滿口的情詩,一會兒把桃雁君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絕無,一會兒就是一首情意綿綿的詩詞出口,聽得桃雁君全身都是雞皮疙瘩,後來才知道原來凌閑雲向秋兒討教了一晚上,桃雁君只能鬱悶的想,他好歹是個男人,這笨蛋竟然用追女人的方法來追求他,好笑之餘,倒也更覺心中一片溫馨。
雖然表現有點笨拙,但究其原因,也不失可愛之處,凌閑雲,這輩子還沒追過什麼人吧。想到這裏,桃雁君忍不住偷偷笑開了。
“雁君,在清涼山莊後面,有一支山泉從山上流下來,整個山莊裏用的水,大都是從山泉里引過來的,昨天我聽看守山莊的人說,在後山有個小山谷,山泉在那裏匯成了一泊潭水,那地方又隱蔽,景色又好,很少有人上那兒去,我今早上去看了一番,果然是個好地方,我帶你瞧瞧去,你一定會喜歡那裏。”
桃雁君微微翹起了唇,想着凌閑雲定是變着法子在討他歡心,只怕是他自己去找守山莊的人問的,要不然在這麼凌府護衛的看護下,山莊的人哪有機會接近凌閑雲。雖然被一個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弱得多的人寵溺的感覺有點怪怪的,但桃雁君喜歡,他喜歡凌閑雲把他當寶一樣照顧捧護的感覺。
去後山的路很不好走,像桃雁君這樣會輕功的,自然不成問題,但看凌閑雲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他早上是怎麼走過去的。桃雁君看不過去,索性挽過凌閑雲的腰,直接飛縱過去,只是這樣一來,後面那些護衛就跟得有些辛苦了。
凌閑雲被桃雁君挽住了腰之後,自然不客氣地也抱住了桃雁君的腰,低着頭悶笑不已。其實他早上是坐在軟轎上讓護衛抬着去的,這會兒不坐軟轎,自然為的就是能跟桃雁君親近,他已經兩天沒能摸摸抱抱桃雁君了,每次稍有動作,就被桃雁君甩開。
雁君心裏還是捨不得他的,凌閑雲笑眯眯得意極了。正在陶醉間,桃雁君猛地停下來,咬着牙道:“你又在摸哪裏?”
“啊?”凌閑雲收回一雙不規矩的爪子,無辜道,“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桃雁君手一甩,把他推出十步外,轉頭向四周望過去。
“哦,到了啊,這麼快!”凌閑雲這才發現他們現在正站在一泊靜靜的潭水邊,搓搓手,大感意猶未盡,只恨不得路再遠些才好。
四周都是蒼天大樹,就連不遠處的山崖,也被一片濃密的綠色遮掩了起來,林中不時有幾聲鳥鳴傳出來,的確是個好地方,若論景色的秀麗,自是不如清涼山莊內的飛岩秀石,但這裏明顯很少有人來,一草一木,都透着濃濃的原朴氣息,而這一泊碧潭水,更是青碧翠綠,將這山谷點綴得極為生動。
就在桃雁君四下打量的時候,凌府護衛們也到了,凌閑雲看到他們,頓時覺得礙眼之極,打了手勢,讓他們退得遠遠的,直到看不見人,然後才走向桃雁君。
“雁君,天氣太熱了,這潭水清涼得很,我們下去洗個澡吧。”
桃雁君看到這泊潭水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想下去,可聽了凌閑雲這麼一說,他反到懷疑起來,斜睨過眼睛瞪着凌閑雲。
凌閑雲趕緊抓着衣袖,一邊扇風一邊大聲道:“熱啊,好熱啊……”
什麼叫欲蓋彌彰,凌閑雲現在這模樣就是,桃雁君沒好氣地瞪着他,但是顯然,凌閑雲這麼多年上卿大夫也不是白做的,一臉無辜相、絕對的正氣凜然。
桃雁君瞪了凌閑雲一眼,手緩緩抬起,落在腰間的束帶上,就見某人的眼睛剎時間閃亮閃亮。讓你裝!桃雁君微微抿起唇角,狡笑着將指尖劃過束帶上的結,緩了一緩,像是要解開束帶的樣子,突然指尖一滑迅速往下彎起腰捲起了褲腳,然後脫下鞋襪,坐在岸邊,將兩隻腳浸入了潭水裏。
身後傳來一聲大大的惋惜聲,不一會兒凌閑雲也脫了鞋襪卷了褲腳,挨着桃雁君坐在潭邊,一臉失望踢着水。
桃雁君心情大好,看着凌閑雲孩子氣的舉動,不由輕笑一聲道:“你這樣兒若讓楚都里一幫人看到了,臉往哪兒擱喲。”
凌閑雲白了他一眼,道:“我當然不會在外人面前做出這模樣,當年我入朝的時候,還不滿二十,雖說憑藉凌家舊有的勢力成為三個上卿大夫之一,可是論資歷、論威望、論德行都不如呂大人和楚王叔,朝中不服我的大有人在,旁的不說,單就這表面上,我便不能讓他們看輕了我,在溫總管的指導下,對着銅鏡練習了足足三天,才做出老成穩重的樣子,時間長了,他們就真當我跟前面那座山峰一樣是屹立不倒的,呂大人半隱退了,楚王叔到處亂跑尋歡作樂,把朝政全扔在我肩上,直到我累得又一次病發,姐姐震怒了,把滿朝堂的大臣痛罵了一頓,然後將楚王叔招了回來,重新制定了一套政務運轉的流程,大大減輕了我的負擔。雖然輕鬆了,可是平日裏還是要做出一副沉穩深沉的樣子,好多時候,我都想拋下這一切,找一處桃源般的地方當個真正的閑雲野鶴,可是一想到姐姐孤單無助的模樣,我就不忍心了。”
說到這裏,凌閑雲斜靠到桃雁君的身上,眼裏全是無奈。桃雁君心裏暗自一嘆,不由自主地伸手把凌閑雲攬進懷裏,柔聲道:“這幾年你辛苦了,以後……有我幫你,你就不必再裝了,想笑就笑,想鬧就鬧。”
“雁君……”凌閑雲轉過頭凝視着桃雁君,握住了桃雁君的手,臉上一點一點地漾出溫柔至極的笑,“這幾日,我就跟做夢一般,總覺得虛幻不實,就怕桃雁君你並非真的接受了我,所以我老想着討好你,恨不能把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你面前,因此做了不少傻事。可是……我知道雁君你是最討厭入朝的,你不喜歡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不喜歡紛爭纏鬥,卻還能說出幫我的話,我……我終於肯定雁君你是真的喜歡我……”
“又發傻了,都讓你又摸又吻,便宜佔盡,還懷疑什麼?”桃雁君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好象自從認識凌閑雲之後,他便經常處於這種氣笑不得的狀態中。
“最近兩天你可沒讓我摸過吻過……”凌閑雲低低地咕囔一聲,眼一抬望見桃雁君的唇,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好想再吻一次。
見凌閑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唇,桃雁君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一手捂住唇,悶聲道:“不行,別想……”這個人,半點自制力都沒有,一個吻就能讓他刺激到情慾大發,那天喝得半醉的時候,直發狠勁,差點把桃雁君的衣服給撕破了,也不想想就他那身板兒,怎麼能承受得了情事。
凌閑雲悻悻地轉過眼,看着水面上倒映的人影,道:“雁君,你知曉我為何會喜歡上你?”
桃雁君習慣性地用指尖摩搓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道:“閑雲,說實話,我想不出你不會喜歡上我的理由。”
凌閑雲一下子哽住,看向桃雁君,後者再對他展露出無人能敵的桃花一笑。這一笑,把凌閑雲心裏的一絲憂悶全抹去了,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八年前,我在人群里看到你跟柳芫卿比文鬥武,那時候我的身體很虛弱,難得爹娘肯讓我出一回門,看你年紀也不比我大多少,卻是那樣的神采飛揚,面對柳芫卿的咄咄相逼,僅用一支筆,一把劍,就將他打壓住,你的眼神是那麼自信,彷彿這天下都掌握在你手中,任你搓圓捏扁。當時,我就覺得好羨慕你,羨慕你的自信,羨慕你的活力。”
“羨慕?不是喜歡嗎?”桃雁君打岔。
“哪有那麼容易喜歡,我那時只是很欣賞你的才華而已。”凌閑雲繼續道,“後來,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再沒有你的消息,我也就漸漸忘了你,誰知道你竟然跑到晉國去了,還……還……跟裴清……私奔……”
說到這裏,凌閑雲擰了擰眉,心裏突然有些不舒服,以前還不覺得,可是自從把桃雁君救回身邊之後,他每次一想到裴清,心裏都不舒服。
桃雁君愕然,突然直起身不可思議地對着凌閑雲道:“你不會是因為我和裴清私奔,才喜歡上我的吧?”
凌閑雲點頭,桃雁君卻幾乎一頭栽進水潭裏,這是什麼理由?
“因為你的勇氣,還有能為那份愛不顧一切的執着,這兩種特質,讓我再也忘不了你,總是不自禁地在身邊尋找有相同特質的人,然而……一直沒有找到,於是你的身影在我心裏越來越深刻,儘管從來沒有跟你說過一句話,儘管只見過你一次,可是我就是喜歡上你了。”
桃雁君楞住,瞅住凌閑雲許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