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當龍辰昱張開嘴等着她喂的時候,徐玉敏很想把碗直接扣到他頭上,他演夠了沒有,傻子便不會自己動手吃飯嗎?那是殘廢好不好。
徐玉敏暗自深呼吸,強制壓下想抽人的慾望,面沉如水地夾了飯菜,坐到他身邊一口一口地餵食。
突然之間她有種當娘的錯覺——這想法立時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娘子,你手不要抖。」
徐玉敏偷偷瞪他一眼,咬着牙繼續喂,心說:你可以把那個「子」去掉,我會覺得很合心意。
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這是客棧大廳內其他客人的心聲。
便是富貴無雙、便是錦衣玉食,這樣的女子嫁了這樣的夫君那真是暴殄天物、慘無人道啊。
好不容易,徐玉敏餵飽了不要臉面的平王,才要坐回去吃自己的飯,又被他接下來的一句話驚到了。
「娘子,我也喂你吃好不好?」
徐玉敏簡直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傻了。
看着自家王妃那張強忍怒氣的臉,龍辰昱卻心情愉悅,捧了飯碗將飯菜喂到她嘴邊,等她張口。
徐玉敏暗自默念道經維持冷靜,然後張口將飯菜吃了下去。她不跟他一般見識,這個混蛋蠢子!
他喂一口,她吃一口,很是和諧。
只是……
「呀,喂偏了,我幫你擦……」龍辰昱看看自己的手,眨了下眼,然後驀地舔上她的唇邊,將那唇上沾着的醬汁舔吻去。
飯廳之中突然有那麼一刻的寂靜無聲。
徐玉敏的臉瞬間暴紅,又羞又惱,手捂在被舔吻過的地方,惱怒地瞪他一眼,然後霍然起身,「我先回去歇息去了。」
龍辰昱急忙放下碗筷,追了上去,「娘子,你等等我……」
他們一走,侍衛自然也跟了上去。
客棧大廳內立刻開始響起了嗡噏的議論聲。
負氣回到棲身小院的徐玉敏憤憤地進了主屋,回身要關門。
「娘子。」龍辰昱及時頂住了門。
徐玉敏見無法拒他於門外,索性轉身往裏走去。
龍辰昱進房,關門落閂后,也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看到妻子坐在床邊,臉上猶有未消的余怒,他不由得嘴角微揚,走到她身邊,摟住她透着馨香的身子,低低笑道:「敏兒真的生為夫的氣了?」
徐玉敏掙了幾下沒掙開,索性放棄,但實在是忍不下那口氣,「你好歹也是一朝王爺,能要些臉面嗎?」
龍辰昱一本正經地道:「本王如今腦子受損,哪裏還有臉面可言?」總是要作戲給一些人看到才行。
徐玉敏忍不住反唇相稽,「便是腦子受創,那種事也是可以於人面前做的嗎?」
龍辰昱失笑,「失智之人不論做出何種行止都在情理之中。」
雖知他所言不虛,但他畢竟是假裝的,這就讓她很是惱火。
龍辰昱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手也探進了她衣襟之內,「敏兒是不想我在人前做這樣的事嗎?」他一下將她撲倒在床,俯身吻了上去。
徐玉敏下意識地開始掙扎。大白天的,他是要如何?
她越是掙扎,龍辰昱反而越不放她,最後心火被徹底撩撥而起,索性扯落了帷帳,專心享受夫妻閨房之樂去了。
他本是率性之人,又是面對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何必有所顧忌?
在他越來越激烈的動作中,徐玉敏的抗拒漸漸變弱,最後只能本能地依附着他承受他的攻勢,腦子裏陷入一片空白。
在他終於滿足地退出她的身體時,她有好一會兒的空茫。
徐玉敏閉着眼,有些絕望地想,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竟然開始享受他的需索,甚至於無意識地主動迎合。
一行淸淚從眼角淌下,她不喜歡這樣的改變,她是討厭這個男人的,是在情勢所迫之下無奈讓他奪去身子。她不喜歡皇家,不喜歡王府那座牢籠,甚至討厭帶來這一切改變的京城……
龍辰昱伸手撫過她眼角的淚,心頭有些揪疼,還是無法讓她心甘情願嗎?
他抱緊了她,囈語般地道:「敏兒,別哭,你的淚讓為夫心都痛了。」
徐玉敏伸手捶打他的胸口,「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我不喜歡。」
「好好,為夫答應你,日後不這樣了。」大不了晚上努力些,白日宣淫也是情不自禁,聖人也有忍不住的時候,何況他又不是柳下惠,嬌妻在懷,天時地利人和,自然放縱了些。
徐玉敏捶打的力道漸小,最後推開他,背過身子面牆而卧,不再理他。
龍辰昱只是默默地從后摟住她的腰,心中嘆了口氣,這樣的她只怕也不願替他孕育子嗣的,還是要等啊。
他見過被迫懷上不喜歡的人子嗣的女人像發瘋一樣自殘的樣子,那在他幼年的記憶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無論如何都抹不掉,隨着年長反而記憶越來越清晰,簡直刻骨銘心。
越往北走,天氣越冷。
道路兩旁的樹木已經枝葉凋零,於寒風中嗚咽蕭瑟。
有別於車廂外的冷肅,車廂內卻是透着暖意的。
車廂鋪了厚厚的波斯毯,車廂壁也釘了厚厚的毛皮,還點了一隻精巧的炭爐,爐中不時閃爍着點點火光,透着絲絲溫暖。
龍辰昱斜靠在引枕上,手裏拿着一隻小酒壺,不時往嘴裏倒一口,眼睛卻看着對面專心縫製香囊的人。
他知道她清凈無爭,一身武功深藏不露,卻還真是沒想過她於針爾女紅也是精通的。
在那塊不大的錦帛上,她飛針走線,綉出的花紋、圖形栩栩如生。
「敏兒。」
「嗯?」徐玉敏口中答應,手中卻沒停,甚至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你師父從小是按大家閨秀的教養教你的嗎?」他實在是很好奇,她明明長在道院,但是身上的氣質卻高潔出塵,甚至比許多世家名門的千金閨秀還要出眾,只是在一些宮廷禮節上她可能有所不及。
提到師父,徐玉敏停下手中的針,似乎是想了想,然後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漾出一抹淺淡的笑,「我師父是個很好的人。」
說了等於沒說,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龍辰昱也不計較,他反正也是隨便問問。
「繡花是為了練暗器,擲暗器的時候力道、方位、角度等等都很重要,所以繡花很適合用來磨練暗器的精確度。」
「……」這倒是很新奇的說法。
然後,龍辰昱想到一件事,「你以前練暗器是用什麼?」
徐玉敏捏着手裏的繡花針展示給他看,理所當然地道:「繡花針啊,師父說這個當暗器很便宜,像江湖中一些敗家的人拿鏢啊、金珠銀彈啊什麼的,簡直是太浪費了,完全當自己是土財主一樣揮霍。」
「咳咳……」龍辰昱不幸被倒進口裏的酒嗆到了。她那師父簡直一點兒不像個出家人啊。
徐玉敏瞪他,她沒有在說笑,他為何反應這麼強烈?
雖然,她其實也覺得師父經常有那麼點……不,是很不仙風道骨,但是,她可以私下腹誹一下,別人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的。
「你師父到底是誰啊?」龍辰昱簡直太好奇了。
徐玉敏的答案一如既往,「反正你也不認識,知道也沒用。」
總之,她就是不肯告訴他就對了,這分明就是還防着他,留着一條退路隨時準備甩了他走人。
這個認知讓龍辰昱着實不舒服,江湖有那麼好嗎,她為什麼就不肯踏實地留在他身邊當平王妃呢?
還是他對她不夠好?他除了在床上的時候太過盡心,其他真的是沒什麼好挑剔的了,從來也沒有拈花惹草的意願,就想守着她白頭到老,這樣還不行嗎?
龍辰昱從對面移到她身邊,抓了她的腳擱到自己的膝上摩挲,道:「敏兒,你到底為什麼不肯做我的王妃?」
為什麼?徐玉敏難得沉思了一下。
原本這樁婚事與她是毫無關係的,若非胞姐失節在先,她大概這輩子就是一個江湖散人罷了。
但是,事情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所以,她被迫成了這樁婚事的犠牲品,嫁入了平王府,成了平王妃,但這不是她的人生啊。
龍辰昱又是一個貪歡重慾的人,這與她從小受到的清心寡慾戒條完全相悖,她很不適應、很反感,雖然有時候她也很喜歡兩個人做那種事的感覺。
思考過後,徐玉敏給了他答案,「你很麻煩。」
龍辰昱飽受打擊,任他再怎麼想,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他很麻煩?
這算什麼答案?
可這偏偏真就是個答案啊。
「敏兒,其實為夫一點都不麻煩的,真的。」龍辰昱開始搜刮自己不麻煩的證據,「為夫身家清白,府里也沒有一群鶯鶯燕燕,外面更沒有紅顔知己什麼的,而且不是皇儲,不會爭權奪利……」
「那你當年為什麼會被人謀剌,導致腦部受創?」徐玉敏輕飄飄一句話便一下戳破了他的美好言論。
龍辰昱抿抿唇,繼續遊說,「就算爭權奪利這個有,但你們女人要的不就是一個對自己一往情深、死心塌地的男人嗎?」
徐玉敏磨眉看他,目光充滿着憤憑,「我是出家人。」可是如今卻被你硬生生沾染了一身的紅塵孽障,沉淪在男歡女愛中無法自拔。
龍辰昱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要碎了,這完全就說不通嘛。
出家人!
龍辰昱承認她跟那身道袍很相襯,但是他討厭她穿道袍的樣子,就好像遠得讓他構不到一樣,他不喜歡那樣。
去他的出家人!
他寧願被她當成惡棍,也不希望她去當出家人。
出家人有什麼好?清規戒律……好吧,其實當初她就說過,她的師父不是個守三清戒律的人,她身為弟子自然也一脈相承。
但是,請修持身卻是最讓人深惡痛絕的,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何況他們是夫妻,親熱也是不為過的。
想到這裏,龍辰昱摩挲她腳的手便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上攀爬。
「龍辰昱!」
龍辰昱看到她眼中的怒火,抿抿唇,老實地又把手放回了老地方。
好吧,白日宣淫是不對的。
「敏兒,你是本王的王妃,是上了皇家玉牒的,無論願不願意你都是本王的王妃,皇家的媳婦。」
徐玉敏臉上神色一黯,低下頭繼續去綉自己的香囊。
她又何嘗不明白這點呢?
如果他沒有追上來,再尋到她;如果他乾脆一點,認了李代桃僵的徐玉蓉,那麼這件事就真的與她再也沒有關係了。
可是,他尋出京,又找到了她……
師父常說,天道有常,天道無常,各有因緣,莫怨人。
「敏兒——」龍辰昱暗暗有些惱意,他最不喜歡她這樣一言不發了,每每激得他火冒三丈,然後就會忍不住對她做些不太好的事。
徐玉敏的聲音帶了些無奈,亦透出幾分蕭索,「你說的我都知道,所以我沒有跑不是嗎?」或許他真是她命中的劫,是她今生無法逃脫的業。
龍辰昱心中那把火突然熄了,是呀,她若真想跑還是能跑掉的,可在他尋到她的那一刻,她似乎就認命了。
或許——龍辰昱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她很聰明,考慮到了許多事,這估計是她當初沒有在入京后便一走了之,而是聽話嫁人的根本原因。有了機會,她也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