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敵】

周日下午的名典咖啡廳里人不算少，悠揚的音樂聲中，人們或三三兩兩閑坐；或獨自一人捧杯香濃的咖啡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消磨着午後時光；單人沙發上坐滿了帶着筆記本電腦來喝咖啡上網的年輕人。

這樣的熱鬧中，王唯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陳浩。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垂頭看書，陽光穿透潔凈的玻璃，將他的半邊身子染成了淡金色。

這就是末末喜歡的人？

他帶着研判的眼神從陳浩服帖的頭髮一直看到乾淨的運動鞋上，最後重新落在他的側臉上。很普通的人，並沒有特別吸引人的地方，是那種即使面對面走過也不會多看一眼的人。

這樣的人怎麼能讓末末死心塌地的愛上呢？

也許正如畢晨所說，如他這般心機深沉的人想騙蘇小末這種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簡直是易如反掌。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陳浩抬頭向這邊看過來。

王唯東微怔了一下，這男人有一雙讓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不漂亮但很有神，帶着內斂的光芒，靜靜與自己對視。

他走過去，點頭微笑，“陳先生。”

陳浩站起來，伸出右手，“王先生。”

“不好意思，路上塞車。”他客套的道歉。

“沒關係，我也剛到，請坐。”陳浩伸出左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視線在他的臉上重新溜一圈，很乾凈很有修養的一個人。

王唯東說了聲謝謝，低頭拖動椅子的瞬間，看到他手上的戒指，臉色驀然一變。

服務生走過來，給王唯東送上一杯水，“請問兩位喝什麼？”

王唯東輕咳一聲將視線從戒指上調開，示意陳浩先點。

“中杯摩卡。”陳浩對服務生點點頭。

“我也是。”王唯東等服務生走後，挑起眉看他，“陳先生也喜歡喝摩卡？”

“不，我對這些沒有特別的喜好。”

“哦？我是一生只喝一種咖啡，只愛一個女人的人，陳先生你呢？”他別有深意地說，眼神再次掃過他的手指。

“執着固然是好，但是因為自己的執着而傷害到了別人就不好了。”陳浩微微一笑，抬起左手摸了摸下巴，戒指的光芒正晃到對方的眼中，“我愛的人如果不愛我，我會真誠地祝她幸福。”

王唯東微眯起眼睛，認真地回答：“那是因為你不夠愛。”

“如果愛會傷害到對方，那我情願不愛。”

他挑眉看了陳浩半晌，黯然一笑扭頭看街頭匆匆的路人。他的愛已經傷害到了蘇小末，可他放不了手，不是不想，是真的做不到。

“說說吧，要怎麼樣你才能離開末末？”王唯東暗暗嘆口氣，生意場上一向光明磊落的自己，居然在愛情中用盡卑鄙的手段。

陳浩凝視他半晌，上身微微向前，靠近對面的男人，低聲說道：“不如換我問你，要怎樣才能放手。”

午後的陽光將兩人籠罩在光影里，同樣出色，一個溫文爾雅一個沉穩內斂。

服務生走過來，將窗紗放下，打斷了兩人投注在彼此身上的視線。

王唯東首先恢復正常，重新掛上招牌似的微笑，“希望你見過末末母親后，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來B市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勸他放手，現在看來這個計劃已然落空了，沒關係，他做不到的事情，還有末末的媽媽來繼續。

陳浩向他舉舉咖啡杯，“多謝你的提醒，去見未來的丈母娘的時候，我會做好準備。”

@奇@已經沒必要就這個問題繼續談下去了，誰是最後的贏家，只能各憑本事，王唯東笑了笑，“我們來談談裝備的事兒吧。首先，我為給你們造成的麻煩表示歉意，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不想去解釋原因，只想和你談談怎麼來處理比較好。”

@書@“你說，我洗耳恭聽。”陳浩靠在椅子上，兩手交抱在胸前。

@網@“我的意見是把裝備還給你們，再把寂寞戀曲號上的武器和血鞋作為賠償送給你們，希望你們不要再追究下去。”

陳浩放下咖啡杯，“把裝備還回來就好，補償沒必要。”

“你倒是個爽快的人。”王唯東讚賞道，拿出筆記本，“需要去網吧嗎？”

“不必。”陳浩也拿出電腦。“註定了結局的事情，不如爽快一些，大家都舒服。”

“深有同感。”王唯東曖昧不明的笑了。

九線七俠鎮倉庫管理員，天堂有罪和寂寞戀曲對面而立，很快交易完成，寂寞戀曲下線。

“給我五分鐘時間，我處理點事情。”陳浩邊說邊在幫派里打字。

[幫派]天堂有罪：“逆天，秀氣，棉花到九線七俠。”

[幫派]逆天殺戮：“天堂，你手機怎麼關了？”

[幫派]天堂有罪：“剛才有事。”

[幫派]逆天殺戮：“你趕緊開機，末末去找你了。”

陳浩揚起眉，開機，立刻一連串的信息蹦了出來。

“你在哪兒呢？我到B市了。”

“怒，你又不開手機。”

“555，你快開手機啊，這麼大的城市我去哪兒找你。”

他簡直是哭笑不得，知道他要和王唯東見面，她一直鬧着要來，是他好說歹說勸住了，沒想到，她居然敢先斬後奏。

正撥號呢，看到咖啡廳的門開了，蘇小末，唐白和寧素素一起走進來。他放下手機，站起身，迎過去。

王唯東隨着他突來的動作轉過頭去，正好看到蘇小末明媚的笑臉，他的心臟猛然收縮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握緊成拳。

“陳浩。”她直接跑到陳浩面前，挽起他的胳膊，連眼角餘光都吝嗇於落在王唯東的身上。

“你怎麼來了？”他本想繃著臉責備她幾句，可看着她像小貓一樣怯生生又含着喜悅的眼睛，他終是笑了起來，將她遮着眼睛的髮絲攏到耳後，為她拉開椅子，然後介紹幾人認識。

唐白一撇嘴，大刺刺坐下，看都沒看王唯東一眼，“你老婆還挺聰明的，找不到你，知道上遊戲找我。好在你昨天說過，約在這家名典咖啡廳。”

寧素素禮貌地和王唯東握手后，坐在唐白旁邊，踢了踢他伸的長長的腿。

粗眉仰起，眼睛瞪圓，他怒，“踢我幹什麼？我和小偷沒話說！”

“你的腿伸到我這邊了。”她瞪回去，她才不會去管他和不和人打招呼這樣的小事情呢。

他咕噥一聲，不情不願把腿收回來。

“東哥。”蘇小末垂着眼小聲打招呼，上次見面后，她想起這人就渾身發冷。

他皺着眉頭看她，聲音冷硬。“不好好上課，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蘇小末小臉一綳，“大四本來就沒什麼課，再說今天周日。”

看了看滿桌子的人，他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輕哼聲，轉頭看窗外的行人。

“你東哥說得對，小孩子不許和長輩犟嘴，”陳浩輕點下她的額頭，笑着對王唯東說，“雖然你比我沒大上幾歲，我還是該隨着末末叫你東哥，我家末末孩子氣，別和她一般見識。”

他迅速轉過頭，狠狠瞪着陳浩，視線掃過他們兩人手指上的戒指時，立刻變得冰冷，一把拉起蘇小末的胳膊，“給我回學校去！”

蘇小末被他突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連掙扎都忘了，只怔然地看着他。

“走。”他站起身，去拖她。

她被他拉的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踉蹌着站穩，費力掙脫着他的牽制，“我明天會回去！”

“明天？”他眯起眼睛看她，“那你今天想住在哪裏？”

“當然住我男朋友家。”蘇小末仰起下巴，輕蔑地看着他。以前還覺得王唯東的單戀很可憐，自從看清他的真面目后，可憐全變成了可恨。

他咬牙看她，額頭青筋畢露，“你想讓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媽嗎？”

蘇小末挑釁地看着他，“你打吧，你現在就打，我還要謝謝你，我正不知道怎麼開口和他們說呢！”

“放手！”陳浩也跟着站起來，站在蘇小末旁邊，一手搭在王唯東抓着蘇小末胳膊的手上，冷聲道。

王唯東不說話，更緊地捏着蘇小末的手臂，蘇小末皺眉輕吟，“疼。”

陳浩臉色一變，抓緊王唯東的手腕，“放手！你弄疼她了。”

在蘇小末喊疼的那一瞬間王唯東就放鬆了力道，只是並未放開，與陳浩冷冷對視。

“操！”唐白跳起，一手捏向王唯東的脖子，“你TM別給臉不要臉，給老子放手！”

“不要！”蘇小末跳起來，甩開王唯東的手，去拉唐白的衣服，“唐白，別，他是我哥。”

寧素素踮起腳尖扳着唐白的手掌，“冷靜點，你先鬆手。”這王唯東一看也不是好惹的，要是留下證據，唐白會比較麻煩。

這一隅的吵鬧引來了咖啡廳管理人員，一番解釋和安撫后，幾個人重新坐了下來。

陳浩拉起蘇小末的衣袖，白皙的手臂上清晰印着幾個紅紅的手印，他冷冷地看着王唯東，“我希望永遠沒有下一次。”

根本沒留心他在說什麼，王唯東皺着眉心疼地看着蘇小末的手臂，“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蘇小末放下衣袖，“不疼的，東哥，你沒事兒吧。”

看到他領口露出的指痕，她有些難過。一向溫和的王唯東會突然暴怒，全都是因為喜歡自己。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她不該去恨他。

他搖搖頭，眼神從對方四人的臉上一一滑過，突然意興闌珊，“我訂了晚上的機票，現在去機場，你……”他頓住了，掃了眼陳浩，低聲說：“早點回學校。”

“等一下，東哥，”蘇小末喊住他，然後憨笑着對陳浩說：“某人，我卡里沒錢了，你幫我買回去的機票。”

“我記得下午四點左右有一班，我先查查看。”陳浩拿出手機。

王唯東的嘴微微張開，又重重嘆口氣，站起身向門口走去，連給她買機票的權利都沒有，他還在爭什麼？放手真的那麼難嗎？身後，兩人的對話飄過來。

“卡號給我，我打點兒錢給你。”

“不要。”

“為什麼？”

“不要你養。”

“你早晚要讓我養。”

“……反正現在不要嘛。”

他不想聽，快走幾步，拉開星名典的玻璃門沖了出去。

“東哥，”蘇小末追上他的腳步，“我們坐唐白的車去機場。”

到D市和S市的航班起飛時間相差半個小時，過了安檢，兩人坐在一起。空調有點涼，王唯東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歪頭看了他半天，她問：“東哥，你真的會把我和陳浩的事告訴我媽嗎？”

“你覺得我會嗎？”他反問。

她搖搖頭，“如果你是我認識的那個東哥你就不會。”

認識了六年，對他的人品還是有把握的，這幾天突然的改變應該是因為她和陳浩的緣故。因愛生恨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他不過是個普通人，也不會例外，只希望他能早點想明白，不要再傷害他們更不要再傷害自己。

他笑了，揉揉她的頭髮，“你上次不是說我很卑鄙無恥嗎？”

“那次氣壞了嘛。”她不好意思地說。

他輕嘆，去看起起落落的飛機，“我要是想，又怎麼能讓你輕易地刪掉照片呢。”

她輕拍了下手，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說嘛，東哥這樣的好人怎麼能一下變得那麼壞呢。”

“再好你也不喜歡。”他悲涼地說，停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問：“如果，在剛認識的時候我就說喜歡你，你能接受嗎？”

她愣了一下，很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苦笑，“太在意一個人果然很容易辦錯事。”

“東哥，其實我一直把你當哥哥。”

“我知道，”他拍拍她的手，這兩個字他不想再聽，“我很奇怪，你們才認識幾天，為什麼就那麼愛他呢？”

她想了想：“你問的這個問題就好像在問我為什麼要呼吸一樣，我不知道怎麼去回答。”

“他就那麼吸引你？明知道很難也不放棄？”他帶着最後一點希望，問她。

“人能放棄呼吸嗎？”她輕輕巧巧地反問。

他怔住了，過了片刻垂下眼瞼，輕聲說：“末末，我不會放手也不會再去做被你稱之為卑鄙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媽讓我娶你，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拒絕。”

媽媽……蘇小末不露痕迹地嘆口氣，窗外，晴朗的天空漸漸被烏雲籠罩，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