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藍老爺子看着孫女，很嚴肅地說：「藍煙，你二十三歲了，不再是小孩子，結婚是理所應當的不是嗎？」

他一語落下，藍煙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原諒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哭還是笑，或者感謝爺爺的安排。

莫名其妙多出一個丈夫人選，還是完全不認識的人，相信放在誰的身上也無法平靜吧，何況對本就排斥婚姻的她來說。

和她相對而坐的藍老爺子也沉默着，給了她緩衝的時間，作出這樣的安排，他也是思考了幾千幾萬遍才開口，雖然作好了心理準備，現在對孫女提出來，她的表現還是讓藍老爺子不放心。

這孩子沒有吵鬧也沒有拒絕，她只是沉默地坐着，像是習慣了忍受一切，有那麼一瞬間，藍老爺子甚至希望她像個不講理的孩子一樣，大吵大鬧的拒絕，那會讓他心裏舒服一點。

空氣開始凝結，過了許久藍煙才放鬆自己的呼吸，口氣穩定下來。

「爺爺，我不認識他。」臉上表情透着委屈，藍煙走到爺爺面前蹲下來，孩子一般靠到老人身上，喃喃的說。

「我知道。」

「我可以自己選擇嗎？」抬頭凝視爺爺的臉龐，藍煙的口氣軟軟的，在爺爺面前，她從來說不出強硬的話，也只是習慣孩子氣的撒嬌。

察覺到她話里祈求的味道，藍老爺子在心底嘆息，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讓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欣慰有這樣一個乖巧的孫女，可又難免心酸。

藍煙是兒子的長女，原該是被大家捧在手裏的寶貝，有着年輕女孩的驕縱，可是因為母親的早逝，這個孩子變得越來越自立而沉默，他驚喜有這樣的一個乖孩子，卻心酸她尷尬的處境。

看她難得這樣孩子氣的反抗，藍老爺子口氣更加溫和，「他是個很好的人，咱們兩家早就有聯姻的打算，事實上藍雨一直喜歡他，爺爺也不想讓你和他結婚，所以這次封簡主動提出和你在一起而非藍雨，其實爺爺也很驚詫，但是我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安排。」

「我並不認識他，爺爺你幫我拒絕好不好，你最疼我了。」藍煙蹙眉，搖晃着老人的手哀求，只有在這個老人面前，她才有委屈的資格，「爺爺，我不想和封簡訂婚，我不喜歡他甚至不認識他。」

「傻丫頭。」長吁一口氣，藍老爺子撫摸她的腦袋一下，眼前彷彿還是當年信任自己的小女孩，「相信爺爺，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安排，你不認識封簡沒關係，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我知道你父親、母親的事情讓你心裏有芥蒂，排斥這個家、排斥婚姻，以前我無條件支持你做的所有事情，但是希望這次你能聽我的，爺爺不可能讓你孤單一輩子，封簡也許不是你欣賞的那種男人，但我看得出他的優秀，相處時間長了你們之間會有感情，何況……」

似是想到什麼，藍老爺子一下子像是老了幾歲，「他們欺負你，我都知道，也知道你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家，可爺爺沒辦法時刻保護你，所以想給你找個強大的後盾，就算爺爺走了，他也會保護你的。」

「爺爺你不要這樣講，你不要嚇我。」

「傻孩子。」藍老爺子臉上露出看透世事的笑容，「人都會老的，我的藍煙也會，所以爺爺真的很希望你生活得幸福，畢竟人生太短暫了，一直被痛苦包圍豈不浪費，我的藍煙這麼漂亮，值得一個好男人心疼你一輩子。」

這段話觸動了藍煙的心，她凝視面前的老人，他也曾經叱吒商場，一伸手就可以把自己抱起來，作出的決定無人可以反駁，可現在爺爺老了，開始感慨保護不了想要保護的人。

這些話多麼無奈，讓她不得不面對一切，看着眼前這個已經蒼老的老人，再也想不出什麼話反駁，她趴在老人膝頭，知道自己沒辦法抗拒爺爺的安排，就如同沒法抗拒自己生在藍家的命運。

藍煙沉默了一會，直到書房房門被推開，那個身為他父親的男人走進來。

藍父徑直衝進來，皺着眉，他臉上表情不怎麼愉快，走進來后甚至沒有多看藍煙幾眼，只是看着藍老爺子，「父親，這樁婚事我不贊成。」

藍老爺子從兒子進來的那一刻，臉色就變得難看，眼睛裏透着冷然的光芒，「理由。」

「理由很簡單，藍煙她一直在國外，對家裏的事情並不熟悉，她就算喜歡封簡，也必須考慮家裏人的心情。」

藍父說得委婉，藍老爺子卻冷笑起來，「考慮家裏人的心情，既然要說就說清楚，這個家裏人到底是誰？」

這話有些質問的意味，藍父不再躲閃下去，「藍雨喜歡封簡，他們彼此也熟悉，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原本的婚約也是訂在藍雨身上不是嗎，她也是你的孫女，不能厚此薄彼。」

從父親進來的那一刻，藍煙就倏然站起身，臉上表情也不再柔和，她一直沒有說話，就好像這件事情與她無關一樣，可藍父卻不打算放過她。

「藍煙，藍雨是你的妹妹，你身為姐姐就不該搶她的心上人。」見自己的父親沒有反駁，藍父突然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大女兒，這個在他印象里一直很安靜、沒什麼存在感的女孩。

垂首盯着自己的手，藍煙覺得現在討論的事情非常可笑，她沒有想奪走別人的東西，但她現在卻成了犯錯的人，真的很好笑，想一想這個男人剛才的話，藍煙只覺得眼底一陣溫熱，閉上眼卻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抬眸看他，藍煙的眼睛裏沒有多少感情，「我有搶嗎？」她反問，口氣平靜，與剛才面對爺爺的撒嬌完全不同。

藍父以為這個不常說話的女兒不會回應，卻沒料到她會反問，明明是自己的女兒，卻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自己，他有些愣住，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他的心裏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覺，讓他不敢再看這個孩子的眼睛。

房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奇怪，讓人窒息，藍父轉身欲走，就在他要打開門離開的時候，藍老爺子突然站起身，拐杖在木質的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音，他的聲音帶着滿滿的怒氣，又夾雜着一家之主的氣勢。

「你站住，藍煙和封簡的婚事勢在必行，你不用再多說什麼，何況封簡說了，要和他結婚是藍煙，和你的藍雨無關。」話音落下，他又狠狠撂下一句話，「她們兩個到底誰是你的女兒，你最好不要忘記，藍煙的媽媽不在了，我還沒死，容不得別人欺負我的孫女。」

一句話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量，藍父身形一頓，還是沒有多說什麼，房間裏開始沉默，這樣的沉默昭示了兩個男人之間的對抗。

藍煙不喜歡面對這樣的場面，靜悄悄走出爺爺的書房，走到樓梯處慢慢往下走，她不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些什麼。

這是她的婚姻大事不是嗎，為什麼沒有自己說話的餘地？是反抗不了還是已經懶得反抗？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眼睛裏沒什麼色彩，她走下樓梯轉身，面前突然衝出一個人攔住她。

「藍煙，你是故意報復我的對不對？」來人氣勢洶洶，不由她多說一句話就開始質問。

每一次碰到她都是這樣的質問和爭吵，已然習慣，藍煙沒什麼表情地看着質問自己的藍雨，挑起一抹略帶嘲諷的笑容，「麻煩讓開。」

「藍煙，你好卑鄙，為什麼你喜歡搶我喜歡的東西，現在我喜歡的人你也要搶走。」

這樣無理取鬧的話沒有一點道理，卻和自己父親的質問如出一轍，藍煙下意識就露出一個笑容，眼神輕蔑，「我從不屑於搶別人的東西，何況那東西或者人在我眼裏一文不值。」

藍雨一丁點都不相信自己這個姐姐的話，依舊叫囂着，「以前爺爺給你什麼，我都沒和你搶，你幹嘛一直欺負我？我答應以後不會和你吵架，只有這一次，你不能答應和封簡在一起，爺爺幫助你也不可以。」

什麼叫胡說八道，藍煙徹底領會了，心底湧出深深的無力感。

從小到大自己的命運都被左右，這樣的感覺如果沒有經歷過，就永遠都不能知道藍煙的心裏有多麼反感，她皺着眉，臉上的表情是那麼不屑，「你看錯我了，我從沒想過和他在一起。」

對她來說，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甚至沒見過的男人，她怎麼可能會喜歡，真是可笑。

「那你去跟爺爺說，你不會和封簡在一起。」臉上露出一點歡喜，藍雨堵住她的去路，蠻橫的要求着。

「我不會聽從你的話。」

柳眉一橫，藍雨臉色一白，「那你就是想搶走我喜歡的男人，你狡辯也沒用，就是因為我媽媽搶走爸爸的愛，所以你要搶走我的男人報復我，藍煙你好惡毒，你這樣會遭報應的，活該你媽媽離開這個家，病死在外面。」

嗡的一聲，藍煙覺得自己腦袋熱了起來，理智遠離，只有憤怒，一個搶了自己父親的第三者的孩子，在她的面前侮辱她的母親，這樣的憤怒讓她燃燒、想要爆發，或者說想要狠狠給眼前這個女人一巴掌，為自己的母親還有自己。

「你要報復我，你就是故意的，你想讓我難受……」藍雨無休止地抱怨着，絲毫沒注意到藍煙的異樣。

手掌顫動，最終卻沒有揮舞出去，藍煙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一個可怕的念頭佔領了她的腦海，報復她，對，就應該這麼做，打一巴掌並不會讓自己的敵人痛苦多久，可奪走她心愛的男人卻能永遠的報復她。

那一瞬間，藍煙對未來所有的期待和抗拒都消失了，她只想着報復這個人，以一種不可挽回的方式。

「我要和封簡在一起。」堅定的話語脫口而出，她的眼睛裏有報復的快意。

話音一落，被樓梯口的爭吵吸引來的藍老爺子臉上掛着欣慰的笑容，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好，就這麼決定了，你剛才不是說只要藍煙同意，你就不會再反對，現在事情是不是可以定下來了？」

臉色頹敗，藍父無奈地嘆口氣。

藍煙回頭看爺爺，老人眼含期盼，臉上是滿滿的欣慰，藍煙知道，一切塵埃落定，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了。

封簡，這個尚算陌生的男人會成為她的丈夫。

在媽媽留給自己的房子裏坐了一會，藍煙猛地站起來走到窗前，窗外的空氣那麼新鮮，讓她亂糟糟的心情有了幾分平靜。

社區裏有很多樹木，綠草如茵，來往散步的人們笑着打招呼，看起來那麼的平和，頭頂的天空那麼藍，清透得彷彿容不下一絲烏雲，讓人覺得心胸都開闊了不少，這讓藍煙慢慢平復了心情，開始思考現在的境況。

她現在住的房子是媽媽當初留給她的，位處在一個有些歷史的老社區，老舊不時尚，並不受年輕人喜歡，但是這裏對藍煙來說是一個有很多溫馨回憶的地方，所以即便爺爺希望她住在別墅里，她還是堅持來到這邊。

幸好爺爺了解她的感覺，知道她面對藍雨、面對藍雨的母親會有多麼不舒服，答應讓她來以前母親留下的房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