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賽車場內，小陳和工作人員正在討論試車的相關事宜，胡潔蓉靠在車邊無聊的玩着手機里的小遊戲。
不消一會兒，小陳就走到她身旁。“你要不要在旁邊看就好？”他擔心她會受不了瞬間極速行駛的車速。
“當然不，既然都來了，不下場試一次怎麼行！”她可不接受只是在一旁當觀眾的建議。
“這和一般道路試車不一樣，是要在兩分鐘內加速到兩百公里以上，我怕你會承受不住。”萬一她因為害怕而放聲尖叫的話，他多少會受到影響，這樣反而讓他們陷入危險中。
“安全嗎？”她反問。
“基本上是安全的，我四肢健全站在這裏就是最好的證明。”他試過一千多個車次了都沒問題。
“那我們上車吧！”她率先拉開車門準備上車。
小陳出聲阻止她上車。“等等。”
“怎麼了？”她不解的看他。
“剛剛走山路時總覺得煞車有點怪怪的，我請車場的技師過來幫我們檢查，等他們檢查過後再上車吧。”他剛剛一直覺得煞車不是很順，心想大概是煞車油的問題，為了保險起見，他一到車場就請技師過來瞧瞧。
“喔。”她點頭，凡事謹慎些是對的。
技師帶着工具箱過來打開引擎蓋逐項檢查，沒多久即蓋上引擎蓋對小陳說：“都沒問題，可能是你不習慣這款車的煞車所以沒踩進去的關係吧。”
小陳微蹙眉頭，他覺得不是煞車沒踩進去的關係，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既然技師都說沒問題了，他也就不再懷疑，只是，他仍要求先獨自開車繞行車場一圈，再試一次車況。
潔蓉利用在車道旁等待的空檔發了一封簡訊給仲子俊，告訴他她即將體驗極速的快感，心情正如同小學生要出門遠足般亢奮。
仲子俊很快就回覆，但是只有短短的四個字——一切小心。
潔蓉知道他一定在忙，本來不奢望他回應的，沒想到他竟回了，她知道這四個字代表着他的關愛。
小陳試車一圈回來，讓車緩緩滑到她身前，按下車窗要她上車，準備直接開始測試加速度。
潔蓉笑着收起手機上車。
他們一起系好安全帶，小陳的電話卻響起，他打算接完這通電話再進行試車。
電話是仲子俊打來的，小陳向他簡單報告后才切斷電話，他轉頭對她綻露一個大笑容。“知道誰打來的嗎？”
她聳肩加搖頭，她可沒偷聽人講電話的習慣。
“是老闆。”毫不隱藏曖昧的笑容。
“子俊？！他打來幹嘛？”才剛通簡訊，怎麼又打電話來？而且還是打給小陳，是怎樣？想向小陳宣示他們的關係嗎？
切掉電話后小陳的笑容沒停過。“要我小心點。”
“什麼？他威脅你？！”潔蓉生氣的揚高聲音。
現在她才知道仲子俊是個這麼高調的人。
看她那認真的模樣，小陳收起笑容正經道：“我想你誤會了，老闆是打來關心試車的狀況，然後提醒我要小心點，不是你想的那種小心一點的意思。”
“喔……”原來是她反應過度了。
“老闆很疼你咧！”小陳重新掛上笑容。
“是喔？我都不知道他幹嘛打這通電話？就算要打也該打給我吧，怎麼會是打給你？”她無奈的撇撇嘴。
“我覺得這樣很好，表示老闆很重視你，至少他很樂意公開你們的事。”小陳有另一番解讀。
“那是遇到你明事理。”她點到為止不明說，這事要是發生在別的同事身上，肯定又要沒完沒了。
“你很幸運，遇到老闆這樣不可多得的好人，因為遇人不淑而人財兩失的女生大有人在。”小陳確信老闆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而且很重視胡潔蓉，否則就不會親自打電話給他了。
“怎麼不說是他幸運認識了我，他才有機會可以收斂收斂以往狂浪的性子？”她不服氣道。
小陳哂然一笑。“好吧！就說是互惠好不好？總之，老闆對你是認真的這件事很值得高興。準備一下，我們要出發嘍！”
潔蓉做了幾次深呼吸，確認安全帶綁緊后朝他點頭。“我OK。”
小陳朝她點頭后將車子滑入試車道，指導員已經在場邊舉旗等候。
當指導員將旗子揮下時小陳即重踩油門，車子隨之噴射出去，潔蓉雖然害怕卻只是緊咬下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響，怕會影響到他，但是她緊緊抓住把手的動作卻明顯的泄漏了她的害怕。
車子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內即加速到兩百公里，達到客戶要求后，小陳慢慢放開油門，準備開始煞車，但是，原本應該漸緩的車速卻反而更加快速度，車子引擎不像是要停下，反而像正在蓄勢待發般怒吼着。
眼看就要到第一個轉彎道，原本該在彎道前停止的車子卻正不斷加速中……
經驗豐富的小陳在此刻也慌了手腳，慌亂的狂喊亂咒，潔蓉從他的胡言亂語中大概知道是煞車失靈了，但是他們都感覺到車子正在不斷加速，這是很詭異的現象，但是此刻也沒時間讓他們研究這個。
小陳先是硬將排檔桿切進低檔，輪胎因瞬間減速摩擦地面而傳來尖銳刺耳的聲音，然後他不斷左右轉動方向盤，讓車子以蛇行的方式前進，試圖減緩車子的速度，但是因為車速實在太快，這樣的做法根本緩不濟急，小陳最後乾脆將手煞車完全拉起，車子開始大幅度甩尾……
轉了好幾圈后，基於人會先保護自己的直接反射動作，車子由乘客端直接撞擊護欄，然後一路掄着牆十幾公尺遠后才停下。
巨大的撞擊及高速的磨擦讓引擎蓋竄出火苗，車場所有的人員全部蜂擁而上，小陳在車場人員趕到前自行打開車門滾出車外，而被變形的車體夾在乘客端的潔蓉是生是死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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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子俊和行銷部人員正在會議室里進行例行的業務會報，但是他卻始終無法定下心神專心開會。
從和小陳通完電話后他就一直擔心試車的事，應該說是因為潔蓉在車上的關係，讓他將心思全放在試車上了。
他也知道是自己反應過度，公司常常有試車的行程，小陳更是資深試車員，他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的，但是，他就是無法控制的提着一顆心，這樣的情況恐怕要維持到潔蓉試完車、回到公司和他碰面為止吧！
“老闆，陳董提的車單要接嗎？”一名業務報告完畢請他下定奪，但恍神中的仲子俊沒能即時回應。
行銷經理不着痕迹的清清喉嚨提出建議：“這麼特別的車款要向國外爭取的話，得多花好幾倍的人力跟物力，更何況價格不菲，雖然陳董身分特殊不好得罪，但是為了一台車傾財傾力不是很值得，我想報一個天價給陳董，讓他知難而退，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老闆您說是不是？”
仲子俊拉回心神睞一眼桌上的文件。“不用拐彎抹角的報天價，直接跟陳董說我們不接就好了，該怎麼委婉拒絕不用我教吧？”犀利的目光環視所有人一眼。
“沒問題。”業務朗聲回答。
“以後只要覺得客戶提出的車款沒把握的話就不要輕易答應，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直接委婉的拒絕，沒其他事的話會議就到這邊。”仲子俊抬手看看腕錶，然後宣佈散會。
大家起身魚貫步出會議室，仲子俊則留在原位上以食指敲擊桌面，再看一次腕錶上的時間，心中不免嘀咕，他和小陳通電話已經是三十分鐘前的事，這個時間應該已經試車完畢了才對，怎麼潔蓉這傢伙也不知道打電話來報平安？
他很想主動打電話過去，又擔心會幹擾到他們，所以也只能被動的等待，但是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啊！
為了不讓自己凈往死胡同里鑽，他得找點其他的事來做，好打發等待的時間。
他起身踱出會議室，決定到各單位繞繞走走，好分散注意力，要是二十分鐘后潔蓉再不打電話過來，他就主動撥過去了解狀況。
這小妮子最好知道要打電話給他報平安，否則晚上見面看他怎麼“修理”她可愛嬌俏的小屁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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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車場內一片狼藉，滿地散落的汽車零件，場內所有的滅火器全派上用場，火焰是被熄滅了，但是潔蓉仍被夾在車子裏。
從車外並不能看到她的情況如何？只能隱約見到她被已經嚴重扭曲的車體卡在乘客座上動彈不得，至於是生是死沒人敢肯定。
技師從工具箱拿出大型美工刀將駕駛座上彈開的安全氣囊割開，至此終於可以看到潔蓉的面容，然後大家同時驚呼抽氣。
潔蓉滿臉是血，看起來毫無意識，小陳抱着脫臼的右臂衝到車旁不斷喊叫她的名字，但是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陳絕望的回頭朝眾人大喊：“叫救護車了沒？快叫救護車啊～～～他跪倒在地上痛哭，手臂上的疼痛根本無法和他心理上的痛楚相比擬。
“已經叫了，等一下就到了。”工作人員上前想把他架到車道邊。
他拒絕移動，跪卧在地上無能為力的痛哭失聲。
消防隊很快趕到，也因為報案人描述詳盡，所以他們準備了油壓剪等大型破壞工具，打算直接破壞車體好將潔蓉搶救出來。
由於車體嚴重變形擠壓，所以搶救的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救難人員甚至以電鋸切開乘客座周圍的車體，但是始終不敢貿然處理乘客座的部分，因為潔蓉從胸腔到雙腿都被車子緊緊上下夾住，絕對不能輕易扯動，以免造成更加難以彌補的傷害。
小陳被醫護人員抬上擔架，由於他堅持沒救出潔蓉絕不離開現場，所以醫護人員也只能在一旁給他做些簡單的急救。
所幸，小陳除了右臂脫臼較嚴重外，其餘皆是小擦傷，並無大礙，但這反而讓他更加難過。
救難人員各司其職，想盡辦法要將潔蓉從車裏救出來，好不容易將上下幾乎疊在一起的擋風玻璃拉開，一名較瘦小的救難人員艱難的由近三十公分寬的裂口處鑽進去，儘力伸長手試探潔蓉的鼻息，然後微微轉頭對着外頭大喊：“氣息微弱，還活着。”
現場傳來一陣歡呼聲，然後大家更加快手邊的動作，希望能趕快將人救出來。
經過和變形車體的一番纏鬥，救難人員終於將潔蓉給救出，放上擔架時她甚至因疼痛而微微睜開眼，但很快又暈死過去。
小陳堅持要跟着潔蓉同車到醫院，所以捨棄搭另一台救護車，他忍着痛從擔架下來，抱着脫臼的右手臂陪她一起到醫院。
一路上，小陳不斷和潔蓉說話，不管她聽不聽得到，他只是不斷的和她說話，如果真的因此而造成潔蓉身體殘缺或死亡，他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慌亂失措的他不斷的對潔蓉喃喃低語，忘了該打電話給家人，更忘了通知在辦公室等待的仲子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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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子俊靠坐在桌上用力摔下電話，這是他第十次撥打潔蓉的手機，隨着一次次的無回應讓他心浮氣躁了起來。
起身來回踱步幾趟后，再度坐回桌上拿起電話，這次改撥小陳的手機。
通了，但是沒人接聽。
他用力掛上電話，然後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他連看來電顯示都沒有就迅速接起。“喂！你在哪裏？”
“老闆，我是維護部的王耿暄。”對方被他嚴厲的口吻嚇了一跳，趕緊報上名字。
“什麼事？”因為心煩意亂所以口氣也不是很好。
“剛剛賽車場打電話來。”
聽到賽車場讓他瞬間坐直了身體。“繼續說。”
“他們說小陳試車時發生意外，情況很嚴重……”王耿暄試着以最快最清楚的方式說明狀況。
仲子俊愕然，拿着電話不發一語。
“老闆？老闆？”王耿暄以為收訊不好，在電話那頭焦急的低喊。
“我在，繼續。”仲子俊的口吻冷冽到讓人害怕。
“車場說撞擊力道嚴重，所以車子全毀……”
“人呢？人呢？車上的人呢？”他不要聽車子的事，他只想知道潔蓉的狀況。
王耿暄被嚇得住了嘴，一會兒后才結結巴巴的開口：“小小小小陳自行爬出車外，胡小姐……”
“怎樣？”仲子俊緊握着電話，緩緩閉上眼深呼吸。
“胡小姐傷勢很嚴重，車場的人說可能有生命危險，我沒有在現場，所以也不知道確實的狀況，小陳的電話又沒人接聽，我現在正在趕往醫院的路上。”他確實並不了解實際的狀況。
仲子俊閉着眼緩緩吞了口口水后才開口。“你剛說你是誰？”
“維護部的王耿暄。”王耿暄對他的問題雖感到奇怪不解，但還是再報一次名。
仲子俊知道他，行銷部剛轉調過去的員工，而且他要命的還認得他的聲音，讓他想假裝這是通詐騙電話都沒辦法。
“我知道了，謝謝。”他壓抑着即將崩潰的情緒。
王耿暄覺得老闆冷靜得可怕，即使沒見面也能感到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不斷從背脊竄出，他鼓足勇氣問：“老闆？你……還好嗎？”
“嗯，你專心開車吧！”
仲子俊把電話切了。
將電話丟到桌上，仰頭閉上雙眼，他必須這樣做以防止自己失控的將整間辦公室給砸毀。
他不斷的深呼吸再深呼吸，幾番調適后，他還是出手了——
重重的一舉擊在桌面上，原本堅硬厚實的實木桌面竟被擊出一個凹損，而他的手關節處也立刻被迅速散泛的烏青佔滿，但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將桌上的手機收進外套口袋中，他要去醫院。
多希望剛剛那只是一通意在詐財的詐騙電話啊！只要潔蓉平安無事，多少錢他都願意被騙，只要潔蓉平安，只要潔蓉平安……
跨出辦公室時，行銷部的一名業務氣急敗壞的迎上前。
“老闆，出事了，小陳試車時發生意外，車子全毀了。”業務焦急的報告着，因為是他客戶的車子，所以維護部的同事打電話通知他，而那邊也正因為這起突發事件陷入一片混亂。
辦公室內所有的人全部停下手邊的工作，驚愕的看着他們，沈曼涓和杜妙蝶甚至立刻站起來，她們知道潔蓉今天下午就是和小陳一起去試車的。
“嗯，我知道。”仲子俊抿着嘴，眼睛堅定的直視着前方，沒有看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怎麼辦？車子全毀了，我要怎麼跟客戶交代？小陳不是最優秀的試車員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一千多萬的車子啊！怎麼賠？公司的信譽都要賠上了，真的會被小陳害死……”業務跟在他身後叨叨絮絮的雜念着，嘴裏說的凈是車子損毀、責怪小陳的事。
仲子俊倏地停下腳步，跟在後頭叨念的業務趕緊緊急煞車，差一點點就撞上仲子俊的背脊。
仲子俊緩緩轉身，銳利的眼神直視着聒噪的業務，業務終於停止雜念，顫抖着唇，無辜的看着老闆。
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老闆為何要這樣看他？更擔心老闆要他賠車子的錢。
“老老老老闆，那那那那那台車子恐怕是報銷了，我們該怎麼跟客戶解釋？”他抖着唇，斗膽詢問仲子俊的意見。
仲子俊給他一個充滿POWER的回答——
一舉將他打飛到牆壁上。
所有人都噤聲不語，他們都覺得那個業務該打，甚至還覺得只揍一拳實在太便宜他了。
“黃經理。”仲子俊瞪視着因飛撞到牆壁而卧倒在牆邊的業務。
“是。”人事經理立刻出列。
“把醫費和該給他的薪水算給他，十分鐘內這個人必須滾出辦公室，從瑞鼎除名。”
“是，馬上辦。”人事經理得令后馬上回座位處理。
仲子俊對業務投射一記凌厲的瞪視。“順便通知法務，如果有人想告公司的話，公司絕對傾全力奉陪到底。”說完即旋身離開。
沈曼涓迅速從抽屜拿出背包追上他。“老闆，我和你去。”
仲子俊沒開口，所以沈曼涓就當他是同意了。
“我也要去。”杜妙蝶紅着眼眶跟着追上。
沈曼涓腳步沒停轉頭厲聲道：“你留着！”看到杜妙蝶紅眼眶的模樣，她心疼的放緩語氣。“公司也得有人留守才行，我再打電話給你。”
杜妙蝶只好停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