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看着店家招牌,考慮着要吃什麼時,一個經過她身側的婦人似是沒察覺她存在似的,整個頭顱就從她左肩撞了過去,她一個重心沒站穩,被撞偏了身子,他一惱,握着她手腕的大掌直接移到她腰間,將她摟到懷裏。
“現在的人都這樣走路的?”他哼了哼,然後帶着她在一家韓式料理店前停了下來。
服務生招呼着,他找了空位原想坐下,忽然想起什麼,他側過面龐,看着她。“你想吃什麼?”
他突然這麼一問,她有些傻住。看他的樣子,就是想在這裏用餐,怎麼又問起她來了?“你不是想吃這個?”
“是,但你想吃什麼?”向來都是女人順着他,他點什麼就吃什麼,他從來不曾體貼問過哪個女伴“你想吃什麼”,於是這樣的事情現在做起來,對他而言有些生疏。
他這是在詢問她嗎?他明明就要坐下了,卻又問她想吃什麼,他可是突然想到他忘了先問她?
“吃這個就好。”她先坐了下來。
黎礎淵隨即坐在她身旁,接過服務生遞上的菜單,他一面詢問她,一面向服務生點菜,她偷偷覷着他的側臉,一種被重視的感覺讓她心口生出曖意。
他們終於可以相愛了嗎?
點完餐,服務生隨即在兩人面前擺上兩個銅盤,加了些湯頭后,點了火,再送上兩盤肉片,和幾盤火鍋料。
黎礎淵剝開免洗筷,夾了肉片放上銅盤,翻了幾次后,把熟了的肉片夾到她面前的小盤上。“吃吧。”他又把洋蔥絲、西紅柿片和醬料移到兩人中間。“這家的特色就是把洋蔥絲放到肉片上,再捲起來沾着醬料吃,也可以加上西紅柿片,你試試看味道。”
她是吃過這種韓式銅盤火鍋,不過把肉片包上洋蔥絲的吃法,她倒是第一次嘗試。她在煎熟的肉片上擺上洋蔥絲,再放上一小片西紅柿,然後用筷子夾起。
沾了醬料,送進嘴裏咀嚼,洋蔥特殊的甜味和西紅柿的酸甜,去掉了肉片的油膩感,整個口腔滿滿的鮮甜。她的味蕾得到滿足,鮮美的味道讓她眯起眼來直發笑。
“好吃吧?!”瞅着她臉上的表情,直到見她露出滿足神情,他才開口。
什麼時候,他黎礎淵也會這樣在意一個女人的喜好了?這不起眼的女人,到底對他施了何種魔法,竟讓他甘願收斂自己以往的霸道?
“嗯……”她含着筷子,意猶未盡的嘴饞樣。“好好吃。想不到只是加上洋蔥絲和西紅柿片而已,就能讓普通的肉片變得這麼好吃。”
他勾唇笑,又夾了幾片肉片放上銅盤。“喜歡的話,下次再帶你過來。”
陳可航聞言,盯着他側面瞧的臉蛋暈出薄紅,她低垂面容,開始努力扒飯。
“你不是做髮型設計而已,怎麼也上台走秀了?”他也吃起來,還不忘問着他的疑惑。
“一個模特兒病了,上不了台,臨時抓我上去頂替。”
“所以你沒有走秀經驗?”
“沒有。”她頭,吹涼剛從鍋里夾起的高麗菜。
“沒有經驗,又是被臨時抓上台,但你看上去還頗沉穩。”他好像很餓,除了夾肉片給她外,就是低頭猛吃,一面吃一面說。
她淡淡一笑。“我其實很緊張。”她又看了一眼埋首吃飯的他,再看看他那一身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的穿着,她問︰“你開完刀直接過來的?”
“嗯。”他咽下食物,淡聲說︰“早上本來就有兩台刀,那都是看時辰,早和我約定好的產婦。後來下午送進來一個,她羊水破了,但沒有疼痛現象,我摸了一下,孩子的頭都出來了,只能開刀。”
“孩子平安嗎?”
“體重輕了點,其他並沒什麼太嚴重的問題。”
她看着吃不停的他。“所以你從下午到現在都設吃?”
“沒時間,走出手術室才發現時間快來不及了。”
“你……你不用趕着過來的。”知道他是為了趕來看這場發表會,那一瞬間在左胸漲滿了又酸又甜的情緒。
“已經跟你說了要過來看。”他突然放下筷子,側首看着她,他眉一低,略帶遲移地問︰“你——你該不會沒把我說過的話放心上吧?”
她垂了眼,淡淡說看︰“我以為、以為你隨口說說的。”
他黑眸細眯,打量她側顏好一會,才用命令般的口吻說︰“都已經說了要一直走下去,你最好是把我說的話都放進心裏,別當玩笑話。”
她驀地發笑,他看了有些莫名其妙。
這男人就是這麼霸道啊,說出來的話明明讓她感覺心頭髮甜,但他那口吻就是讓人覺得像在凶她。他就不能用另一種說法嗎?比如說︰“我對你說的話,都是認真的。”
“笑什麼?還不快點吃,我的飯都吃完了,你的還有大半碗。”他瞪視她。
在他惡狠狠的注目下,她舉筷,再度吃起來。
她一面吃,一面又偷偷覷着他,見他仍是瞪着她看,她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是不是,一直都用這種凶凶的方式在對一個人表示關心?
如果是,她也樂意被凶啊。
見她又笑,他惱了起來。“你到底是在笑——”話還沒說完,就見到一個男人走到她身後,他抬起面龐看着那男人。“你要做什麼?”
陳可航一楞,順着他的眸光往後看,是個男人,應該也有四十好幾了。
男人笑着點點頭,從口袋裏拿出兩張名片,分別遞給他們。“你好,我是采依模特兒經紀公司,你是陳小姐吧?!”
陳可航接過名片,看了看。她知道這家經紀公司,今晚活動的模特兒就是屬於這家經紀公司的。
她站起身來,淡淡頷首。“是,請問你……”
“是這樣的。剛才我在台下看到你的表現,覺得很不錯,後來到後台一問,才知道你是這次發表會的髮型設計師,頭一次上台走秀。我很驚訝你的表現是第一次走秀演出,也對你自然不做作的表演相當有興趣,想問問你有沒有意願加入我們公司,我們會為底下的模特兒做——”
“簡單來說,你想簽她?”在一旁聽着的黎礎淵,突然出聲。
“這位是?”男人看着陳可航,又瞄了眼黎礎淵。
“我是她先生。”黎礎淵站起身來,一手環過她腰身,將她攬抱進懷,佔有意味濃厚。
他看着男人,面色嚴謹。“非常感謝你對可航的賞識,不過我這個人比較不喜歡把私有物和大家分享,她今天穿這麼性感在大家面前展示她的美麗,老實說,我心裏其實不大舒服,我希望像今天這樣的演出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允許她在那麼多人面前展現她的身材,請恕我無法接受她從事那樣的工作。她既然是我太太,那麼就該是我一個人的。”
“是,您說得是。”男人笑着點頭。“不過,也許陳小姐有不一樣的想法?”他轉而看着陳可航。
方才他那番話竄入耳膜,逐漸侵入她心肺,他才說過要把他說的話放心上,那麼這一番話,也是他的肺腑之言?他真把她當成他一個人的了?
她偏首看着他,見他眼底有着堅持和企盼,她沒再多加思考,婉拒了面前的男人。“抱歉,我對模特兒的工作並沒有興趣,我尊重我先生的想法。
“可是陳小姐,這是很難得的機會,你要知道,現在有很多女生搶着要——”
“我太太都說她沒興趣了,那就是沒興趣,你耳背?”不耐地看了男人一眼,黎礎淵從皮夾抽出鈔票,把帳單和鈔票一併交給服務生。
“我不知道你在後台到底還問到了些什麼,總之,我不會讓她出去拋頭露面,所以,請你別打電話,也千萬不要直接找上門。”接過服務生遞來的零錢后,他握着她的手臂,沉着臉離開。
陳可航看了看身旁的丈夫,再回首看看那個一臉尷尬、還僵在原地的男人。
她是很同情那個男人被黎礎淵凶,甚至覺得他不該用那種態度,畢竟對方並沒有惡意,但一想起他說了好幾次“我太太”,她心口就甜得無法去指責他的態度。
我太太多麼平凡的幸福啊。
見他跟着她進門,她有些納悶。
“你今晚……不去郝曼麗那裏嗎?”想了想,她還是問了。
“我為什麼要去她那裏?”他正在玄關換鞋,聽她這麼一問,他濃眉微微挑了挑。“怎麼,你很不喜歡我留在家裏?”
她頭,眼底有着困惑。“不是,只是你常常待在她那裏,所以我以為你應該會過去的。”
她說話的神情很平靜,像在闡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感到有些心疼。他娶了她,卻夜夜往曼麗那裏跑,是不是傷她很深?就算當時的兩人,在沒有感情的情況下嫁娶,但他們總也是夫妻。他讓她一個人守着這間大屋子,她不孤單、不寂寞嗎?
仔細這麼一想,他待她真是過於苛刻了。
娶她是為了康生,但她也沒得罪過他,嚴格說起來,還是個很有肚量的妻子,平時在康生幫忙,沒有輪班時也把家裏整理得整潔;廚藝雖然比不上那些五星級飯店的大師傅,可也順口好吃;對於他在外的行為,她從不干涉。這樣的一個女子,他怎麼沒能早些發現她的好?
結婚前,才聽小妹礎盈提起爸媽曾在農曆年節那時,去為他問了姻緣,還說月老指示他今年紅鸞星動,會娶個好妻子。他當時聽了嗤之以鼻,都什麼年代了,還相信那些怪力亂神。可現在一想,倒是十分準確,他確實得到了一個好妻子,雖然結婚的原因並非兩人相愛。
那麼,她有沒有深愛着什麼人?她對他這個丈夫的感覺是什麼?很糟吧?!
倘若她有深愛的人,她當時就不會為了不去相親而嫁給他這個童年玩伴。但現在,她可有喜歡的人?若有一天,爸真把康生交給他了,她會不會離開他,去和她喜歡的人雙宿雙飛?
他是不是該做些什麼,好把她留在身邊,讓她跑不了?例如懷孕?
他把鑰匙拋在桌面,長腿往樓梯方向走去,心思不停翻轉,在經過她身側時,他突然開口︰“我們是夫妻,我本來就應該待在家裏,以後你在家見到我的時間會變多變長,要學着適應了。”
說完,他逕自走上樓,進房洗澡,留下一臉楞怔的她。
他上樓前的那段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和郝曼麗分手了嗎?還是……因為開始重視她了,所以想要多陪陪她?他現在在隔壁客房做什麼?睡了嗎?陳可航關了蓮蓬頭開關,抽了大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心思卻落在那個洗了澡后,就去隔壁客房的男人。
她知道他對她的態度變得很不一樣。先是說了不如就一直走下去,接着對她開始有些體貼的舉止,雖然說起話來還是霸道強勢得要命,但她知道,他開始在意她了。
只是,他的這份在意是因為終於意識到她是他的妻,所以想到該對她負責任,還是他真對她產生男女間的情愫了?
她想着那個男人,專註到連敲門聲都沒聽見,直到她轉過身子,準備開始套上衣物時,赫然見到他就站在門口,倚着浴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