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那你來我工作室。”

“好,我現在過去。有想吃什麼嗎?我順便買。”朋友不用多,知心一個就夠了,這是她現在最深刻的體會。

她想着愛情,等着愛情,卻忘了除了愛情之外,還有很多等着她去留心的。結了婚又如何?當她受傷的時候,還是只有心心在身邊。那麼嫁給他,和不嫁給他,對她而言,究竟有什麼分別?

“不用啦,我叫外送就好,你人到就行。”何心心語聲很愉悅。“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頓,從你結婚後,我們都沒有好好一起吃頓飯。”

“好,那你等我喔。”她笑了聲,按下結束通話鍵,才想把手機收進皮包,一隻從她身後冒出的手掌猛然搶過她的手機。

她驚呼了聲,轉身看着來人。“誰——是你?”在看見對方的面孔時,她瞪大了眼。

“和誰通電話,嗯?看你這麼開心。”黎礎淵按着她的手機功能鍵,尋找着通話紀錄。

他早在門口注意她好一會兒了,當他看過那封護士轉交給他的信件時,他一個惱火就追了出來,卻見她愉悅地,站在機車前講着手機。

那個信封里,只塞了張便條紙,上面隨隨便便寫了“我要離職”四個字。

她打算留下四個字,就要離開?她這算哪門子的離職方式?她當康生是什麼?

說走就走?

他找到了通話紀錄,看見了何心心的名字。“心心?就是早上送你回家那一個吧?”他晃晃手中的手機。

陳可航見他晃動她的手機,才猛然想起他搶走了她的手機。“你、你怎麼可以沒經過我的同意就看我的手機?”

“我難道不該知道我的妻子要去哪裏?打算見什麼人?”他把手機還給她。

“那你也不該用搶的。”她收好手機,睨了他一眼,語氣略有委屈地反問他︰“這對你來說,並不重要不是嗎?你不是說婚後我有絕對的自主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黎礎淵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確實說過那樣的話,因為當時的他一心想要的,不過是院長職位,結婚只是一個跳板,他自然不會去干涉她的行蹤。但現在……現在他想要的還是沒變,只是為什麼他竟然想要知道是誰和她相約,讓她如此愉悅?

他沒辦法為自己解釋,五官沉了沉,順着話題轉移焦點。“是,我是說過這樣的話,所以你連離職這種大事都能隨隨便便就決定?你想離職就丟了封亂七八糟的辭職信給我,也不想想醫院人手是不是足夠。”

“你可以再找新護士進來。”她眨了下眼,覺得他的話有些牽強。

“再找?你以為我說再找就能隨時找到?好,就算找到了,不用一個人去帶她嗎?”他語聲略提。

“那你的意思是?”他這樣凶她,到底想做什麼?

“不準!我訴你,你這封離職信寫得不夠詳盡,隨便寫了四個字就要離職,我是不可能允許的。”他抽出放在白袍口袋裏的信封,當她的面,將之對撕,再對撕。

她瞪大了眼楮看他,見他也是瞠着一雙黑眸,目光沉冷地緊鎖住她面容,她積壓多時的委屈涌了上來,一發不可收拾了。

“你、你——你真過分,怎麼可以撕掉我的離職信?你要是覺得我寫那樣的內容不夠正式,你可以告訴我……”她努力壓抑那份委屈,憋得滿臉通紅,還哽咽了聲。“我可以再重寫一份就好,但為什麼你就是要用『撕掉』這種動作?”

他再度被問得說不出話來。他今天究竟是哪條筋不對,為什麼盡做一些他平日不可能會做的舉動?

“那是因為你太隨便了,隨便寫上四個字,隨便要個人把信交給我,關於你想離職這件事,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隨便,那麼我撕了它有什麼不對?”他反應極快,馬上找到話反駁。

她又睜大了眼,驚動眼底凝聚多時的淚,終於滾了下來。“那我重寫一份,明天親自交給你,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刁難我。”她說完,轉身去牽動機車,她坐上了機車,戴好安全帽后,又對他說了句︰“黎醫師,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催動油門,她的身影逐漸在他眼中淡去。

他怔怔看着她離開的方向,想着她離去前的那番話,還有她眼尾那輕爍瑩光的淚。

她覺得很委屈是嗎?委屈到就這麼急着逃開他?

陳可航打開小門,把機車移進有着植栽的庭院。

這棟別墅未附停車位,但庭院夠大,所以她的機車會放在庭院裏,而黎礎淵偶爾回來過夜時,也會把車子開進來庭院放。

牽着機車,才一進小門,就見到黎礎淵的車子……他回來了?

她很意外會在這時間見到他的車,停在他們共有的家裏。他不是說他昨夜值班嗎?那麼他怎麼不幹脆留在醫院,然後直接在八點半就開始進行門診?

昨天下午和心心約了在她工作室見面,她們聊了整個服裝秀的大致方向,也和化妝師討論髮型和彩妝風格。直到整個討論結束后,時間也晚了,心心開口留她,她想了想,反正回來這裏也是一個人,於是留宿在心心的住處。

她打算在上班前,回來換掉昨日的制服,卻沒想到他已經回到家了。

昨天中午的不愉快,她想來仍感到微微傷楚。記憶中,當年那個礎淵哥哥雖然脾氣不大好,雖然很驕傲,雖然很霸道,但還不至於不明是非。為什麼她現在看到的他,卻是一個愛對她亂髮脾氣的男人?

她好歹、好歹也還是他的妻子,她沒計較他夜夜不歸,他卻處處找她麻煩。是不是他覺得她已經嫁過來了,他離成功已不遠,所以可以這樣待她了?他真這麼現實?

打開大門,陳可航一踏進客廳,不意外見到冷肅着面孔,坐在沙發瞪視她的男人。她關了門,沒打算和他說話,逕自越過他身側。

“你去哪了?”當他是陌生人嗎?黎礎淵從沙發上起身,喊住她。

“我去心心的工作室。”她止步,語聲仍是和緩,但沒有回身看他。

“工作室?這麼早去工作室能做什麼?什麼樣的工作室需要這麼早開門?”清晨值完夜班,他沒如以往值夜班那樣,直接待在醫院等門診時間到,也沒去找曼麗吃早餐。他想念的是她的清粥小菜,他趕着回來,卻是一室冷清。

以往這個時候回來,她早就做好早餐,坐在餐桌上用餐了,但今天他卻沒見到她,這讓他很不習價。一個為人妻的,不是該乖乖待在家,等着丈夫歸來嗎?

“我昨天中午就過去她那邊了,因為討論事情,時間晚了,所以留在她那裏過夜,她的工作室樓上就是住家。”她轉過身子,看着他。

“你一整晚都沒回來?”他瞠大黑眸,詰然的瞳底漸涌厲色。還以為她是一大早出門,料不到……

“嗯。”她淡應了聲。

“一個結了婚的女人不回家過夜,像什麼樣子?也不怕人家笑?”他不以為然道。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心心討論,不是故意不回來過夜。”他說得好像是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她微微抬眸,有些受傷地看着他。

她那樣的眼神讓他心頭一悸,偏過面龐,他語聲轉淡。“什麼事情那麼重要,需要徹夜不歸?你別忘了,你已經結婚了,你的重心是這個家庭,不是外面那些阿貓阿狗的朋友。”那樣的眼神教他有些不忍,好像受了他多大欺負似的。他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

“心心不是阿貓阿狗的朋友,她是對我最好、最愛惜我們這段感情的好朋友。我需要她,我喜歡她,而且她也幫我找了新工作,我待在她的工作室,就是在商量新工作的事。”她的語氣略顯激動。

“新工作?”他轉淡的聲嗓提高了。“你在康生好好的,要找什麼新工作?別忘了,你的辭職信我可是撕了。”她真不喜歡跟他同處一個工作環境?否則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辭掉?

“我會再寫一份正式一點的辭呈給你。”她態度嚴謹,像在面對上司。

他額際青筋突起,胸口一團鬱氣生成,他深深呼息,勉強壓下那團氣,語聲沉且寒︰“我不會准你離職,你寫一份辭呈來,我撕一份,你寫兩份來,我撕兩份。我甚至可以告訴你,不管你再寫幾份辭呈來,我會全部撕掉。”

“為什麼?康生有規定不能離職的嗎?”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如此堅持?她在不在康生,對他來說根本設有任何差別呀。

為什麼?是了,為什麼?她這問題可真把他問倒了。她在不在康生工作,對他來說,沒有什麼不同,缺了她一個,再征新的護理人員就好,他何必堅持要她留在康生?

因為她在康生,他可以天天見到她——不,這個答案有些好笑了,他與她沒有感情,怎麼可能想要天天見到她?

他思量甚久,卻找不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良久,那抿直的薄唇才慢慢掀動。“我娶你是為了坐上院長的位置,現在院長還是我爸,我若讓你離職了,他會怎麼想?你不留着,我怎麼讓我爸履行承諾,把康生交給我?”就是這樣,這個才是他不願她離開康生的原因,他這麼告訴自己。

“原來,是這樣……”陳可航聞言,感覺全身力氣像被抽掉一樣,她腿膝軟了軟,趕忙用雙手握住樓梯扶手,撐起自己的身體。

是這樣沒錯,他從頭到尾想要的就只有康生,從來沒有她。他的答案很明確,她也早該知道。但為何,從他口中說出來,她仍感到心酸不已?

她的如意算盤真打錯了嗎?他真的無法對她日久生情?他真感受不到一點她對他深藏多年的情思?

一股熱氣衝上鼻樑,再竄上眼眶,她眼楮一熱,感覺有什麼就要掉下來。

還記得新婚時,他還會揶揄她、戲耍她,怎麼直到現在非但沒有日久生情,還出現愈來愈多的爭執?相愛,真的沒有想像中容易嗎?

她陳可航很糟糕嗎?入不了他的眼嗎?她陳可航對他而言,就只是一樣有利用價值的工具嗎?

轉過面容,她呵了口氣,等待眼眶的濕潤慢慢沉澱,她深深呼息,緩緩偏過有些慘白的臉蛋,揚睫看着他。“既然這樣,我會繼續留在康生,陪你把戲演完。”

盯着面前那張泛看愁思的小臉,他喉頭滾了滾,想說些什麼,偏又擠不出一個字來,他曈底跳動着複雜,若有所思地直瞅着她。

他這樣強留她,錯了嗎?

見他不說話,她輕嘆了聲,很淡、很輕,仍是入了他的耳。他眉尖一動,眼神愈顯沉鬱。

“沒事的話,我去換衣服了。”他面色愈來愈難看,她不懂自己又是哪裏惹了他。她轉過身軀,步履沉沉。

上了幾階,忽而想起什麼,她陡然止步,轉過身子看向他。“什麼時候,爸才會退休?”

他眉一蹙,不明白她的用意。“你問這做什麼?”

抿了抿唇,像在思慮最恰當的說詞,然後,她看着他,菱唇輕啟︰“你不是想要康生院長的位置嗎?爸不退休,院長怎麼可能輪得到你?能不能請他……快點退休,把位置讓出來吧。”這是不孝的言論,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她感覺自己愛他的那份信念,正在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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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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