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小姐,你認錯人了……」

「宛真,你不是休學去當模特兒嗎?怎麼會……」楊思穎瞄了一眼包廂內肉慾橫流的畫面,心底發寒。

「我認識你嗎?」宛真不快的上下打量她。

霍梓桀看好戲似的彎起嘴角,等着脾氣特大,絕不容許別人藐視的楊思穎大發雷霆。

出乎意料,楊思穎抓住宛真的手腕,不由分說的拉她走出包廂。

「噯,糟了,楊總該不會是吃醋了?」

「抱歉啦,梓桀,我沒想到你家那口子會來這裏。」

面對在座其他人看熱鬧的調侃,霍梓桀不以為忤,只是揚起無所謂的笑容,放下酒杯站起身。「我出去一下,你們隨意。」

「你不是在當模特兒?為什麼要來這裏陪酒?」

楊思穎將宛真拉到寬敞的中庭,停在用來擺設的一大盆蝴蝶蘭前,難以置信的問道。

宛真不耐煩的拍掉她的手,從包包里拿出香煙點上,冷冷的瞟她。「小姐,你哪位?我根本不認識你。」

楊思穎心一急,話不經大腦就脫口:「我是夏恬馨,你高中最要好的朋友。」

聞言,宛真表情一震,隱在蝴蝶蘭後方的一抹高大身影也在瞬間靜止不動。

「你瘋了嗎?」宛真將她從頭到腳瞪過一遍。「小姐,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沒錯,夏恬馨確實是她高中好友,兩人也考上同一間大學,但是在入學前,她通過試鏡,跟模特兒公司簽下經紀約,因此暫時辦理休學,忙着忙着,兩人的聯絡也就淡了。

加上夏恬馨的繼父好賭愛錢,母親又是個藥罐子,她天天忙打工,也找不出時間跟自己聯繫。

楊思穎咬咬唇,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是啊,她剛才說的話,一定教人匪夷所思。

又有誰會相信,車禍而亡的窮困女孩夏恬馨,居然重生到嬌嬌千金楊思穎身上……連她自己有時回神,也感到荒謬。

一場車禍醒來,從一個成天忙着打工賺錢的十幾歲女孩,成了出身名門、已有丈夫的千金名媛,她一度懷疑自己是人格分裂,或是罹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的神智是正常的,也非常清楚,自己只是擁有楊思穎的身體,內在卻是貨真價實的夏恬馨。

「宛真,你聽我說,我知道這很難相信,但是,我真的是恬馨。」

「你夠了!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開這種無聊又變態的玩笑,目的究竟是什麼,但是前幾天我才在夢世代百貨見過恬馨。」

楊思穎聞言一震。「怎麼可能?我……我不是應該死了嗎?」她口中的「我」,自然是指夏恬馨。

「對,恬馨之前是發生車禍沒錯,不過她已經痊癒了──天啊,我真是瘋了,幹嘛跟你扯這麼多。」宛真翻了個白眼。

楊思穎腦袋一片混亂,但是當她看見昔日單純的好友,此時濃妝艷抹,穿着衣料短薄的貼身洋裝,裸露大片胸口,手中還夾着一根煙……天哪,她才十九歲呀!

一股憤怒忽涌而上,楊思穎搶下宛真手裏的煙。「你怎麼會變得這麼墮落?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是模特兒,不是陪酒小姐!」

「神經病。」宛真抱着雙臂,哼聲冷笑。「剛才裏頭坐的都是大老闆,只要他願意出錢包養,想在演藝圈出頭的機會就多了,你懂什麼?」

「宛真……」

「有完沒完?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別再騷擾我。」宛真惡狠狠瞪她一眼,扭頭走開。

楊思穎錯愕的愣在原地,指間還捏着那根沾上口紅的香煙。

與人齊高的盆栽後方,佇立不動的男人,一雙銳眸在淡紫花瓣虛掩之間,投注在臉色蒼白的楊思穎身上。

直到她頹然的往出口走,高大身軀才緩緩從盆栽後方步出。

望着那抹纖細的藍色人影,霍梓桀眯起眼,薄唇輕吐:「夏恬馨?」

是的,她不是楊思穎,她是夏恬馨。

那天在醫院睜開眼,入目的第一張臉,是名喚霍梓桀的男人。他只是靜靜的靠坐在椅背上,雙臂盤在胸口,黑眸半掩的睨着她。

「楊思穎,你真行,半夜去找男人也能搞到差點送命。」霍梓桀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冰得刺骨的嘲諷。

她腦袋一團爛糊,好像被砸碎了又重整,什麼都聽不進去,卻異常清晰的聽見了他喊她──楊思穎。

那是誰?她從來沒聽過,也沒見過守在病床邊的男人。

後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夏恬馨,而是一個二十七歲、結了婚的成熟女人。

解脫了──這是震驚恐懼之後,當下第一個鑽入她腦海的念頭。

她承認自己是自私的。

當她在茫然與懵懂間了解到自己已經重生,然後,那股長久以來壓在胸口,沉重得難以負荷的痛苦,瞬間蒸散了……

她終於可以脫離總是拳頭相向的繼父,身體滿是病痛、深愛繼父的軟弱母親,貧困的家境。

她也以為夏恬馨這個身分,應該是死了,否則她的靈魂怎會離開身體?於是,她決定好好的以新身分活下去。

然而,想得容易,做起來卻非常困難。

她的個性軟弱膽小,學不來楊思穎的驕縱任性。從高中就開始在餐飲店打工,她習慣看人臉色,習慣向人低頭,知道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自尊心是最不被容許存在的累贅。

光是要模仿楊思穎的自信高傲,她就必須耗上全部的心力。或許該慶幸,不管她扮得再怎麼不像,也沒人會懷疑她不是楊思穎。

因為她不是「假扮」,而是這一輩子,都將用着楊思穎的身軀活下去。

叭叭叭!

短促的喇叭聲響起,嚇醒了怔怔站在大馬路邊,正要揮手招計程車的楊思穎。

「上車。」一輛保時捷停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駕駛座上的霍梓桀淡淡命令。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搭車回家。」沒料到他會突然憑空冒出,楊思穎只手輕撫胸口,努力保持表情鎮定。

「你希望我回去包廂,陪那個宛真玩玩?」霍梓桀挑了一下濃眉。

心臟一緊,楊思穎緊張的瞅着他。「你把宛真怎麼樣了?」

霍梓桀揚唇。「先上車,我再告訴你。」

吞咽着乾澀的喉嚨,楊思穎繞到保時捷的另一側,開門上車。幾乎是門一關上的瞬間,銀色保時捷如子彈般奔馳在黑夜中。

「宛真她──」

「她的目標是我,我一走,她也跟着離開了。」

原來是這樣啊。得到想要的答案,她鬆了口氣,緊張的情緒減弱些許。

「你的身體還好嗎?」行駛一段路,他忽又啟嗓。

「很、很好。」她怯怯不安的投去一眼。

「你是怎麼認識那個宛真的?」

「呃……很久以前認識的。」她緊張地猛舔唇瓣。

「我不是問你時間,而是問你怎麼認識。」堪比黑夜深邃的眸斜斜一睞,將她坐立難安的神情盡收眼底。

「我跟她是高中認識的。」

「高中?你高中不是在英國念的,還是我記錯了?」

「嗯……有一次回台灣,朋友的朋友介紹認識的。」

「看不出來,你這麼關心不同生活圈的朋友。」

「嗯。」她心虛的覷他一眼。

天啊,求求你別再問了!楊思穎額頭滲出薄汗,秀美的側顏在閃爍的霓虹燈映照中,透着一股快窒息似的蒼白。

或許是受到家庭環境的影響,她的個性膽小,天生容易緊張,面對說話態度強硬的人,會下意識的想躲開,也害怕成為焦點。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永遠當不了什麼大人物,她只適合當芸芸眾生之中的小人物,安分守己的過生活。

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銀色保時捷抵達位在台北市高級住宅區的獨棟豪宅。

楊思穎鬆了口氣,雙手越發握緊凱莉包的提把。這一路上,每當紅燈空檔,霍梓桀別有深意的睨向她,她的目光就像躲着貓的老鼠,驚悸慌亂的飄開。

眼神騙不了人。

她的眼神,不像二十七歲的成熟女人,反倒像是十八、九歲的女孩。也不是未解世事的天真無知,而是一種經歷過現實磨難,卻又不至於太過世故的眼神。

無論那是怎麼樣的眼神,都不該也不可能出現在楊思穎的臉上。

對照她出院后的種種反常舉動,完全判若兩人的氣質與個性,唯一可以解開這些謎底的,只有一個關鍵──

「夏恬馨。」

當那張形狀優美的薄唇,輕輕吐出這個名字,楊思穎全身起了一股戰慄,面向窗外的蒼白臉蛋僵住,不敢轉向駕駛座。

霍梓桀雙臂交掛在方向盤,挑高的濃眉之下,一雙凌厲的深眸,像帶着刺的爪子,緊攫那張清麗的容顏。

「方才,我好像在哪裏聽見你提起這個名字。」滑順低醇的嗓音在車內飄動。

「沒……我沒有,你應該是聽錯了。」

「思穎,我發現你變了。」

「什麼?」她想扯開笑容,反使細柔的嗓音更虛弱。

「你從來不會這麼溫順的被我詢問,也不會避開我的臉。」

就像是脫胎換骨般,徹頭徹尾成了不同的人。就算再怎麼忽略她,觀察力敏銳的他也很難不察覺。

「今晚在俱樂部的聚會,你也不該出現,你早該知道那種場合會有多荒唐,而不是身在其中后,才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

他都知道!楊思穎扭過纖細的頸子,驚詫的看入那雙深邃的黑眸底處,不敢相信她極力隱藏的情緒,早已被他一一捕捉。

乾澀的喉嚨吞動一下,她無法與那雙如火炬般懾人的眼眸對看太久,膽怯的垂下眼瞼。

而這個膽怯的舉動,恰恰更是楊思穎這個氣焰凌人的女人,最不可能會有的反應。

楊思穎的態度永遠是囂張的,嬌蠻得無法無天,真當自己是皇親國戚似的,對待任何人都是頤指氣使。

眼前這個女人,膽怯得像一株含羞草,隨意一記嚴厲眼神,她便會縮起嬌顏,緊張得不知所措。

這樣的她,意外的使人迷惑。

霍梓桀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發覺自己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思緒全撥到她身上。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包括其他女人。結婚一年多,兩人早協議好各玩各的,而他,本來就沒對誰動過真情,女人之於他只有慾望,不涉及情愛。

「我……我想上洗手間,抱歉。」面對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楊思穎結結巴巴的拉開車門,狼狽的逃離保時捷。

霍梓桀眯起眼,看着她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好幾次差點被地上的突起物絆倒,那種倉皇中透着一股青澀感的舉動,竟然讓他想笑。

他發現,這個「嶄新」的妻子已經勾起他滿腹興趣。

夏恬馨,今年十八歲,父親早逝,母親在她十二歲那年再嫁,繼父是標準的地痞流氓,吃喝嫖賭樣樣來,母親又是吃藥配飯的藥罐子,只能到小吃店打打零工。

她從高中起便負責自己的生活費用,目前就讀一所風評不好不壞的國立大學,沒修課的時間都在打工,假日則在夢世代的地下美食街當計時清潔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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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愛風流無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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