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證明給他看？一想到他當時那似笑非笑的模樣，蘇荃就算是硬拚一口氣，也要證明自己說的沒錯。

不過想起他那偶爾會出現的性感模樣，她開始懷疑自己斗得過他嗎？

「咦，小荃，你也來了啊。」陸敬東一進休息室，就喳呼的向她衝去。「上次真是謝謝你了，等會下工我請你吃飯。」

蘇荃回神，看到小東的笑臉，腦中浮現的是另一張相似的僵化臉龐。

「小東，我問你。」她向來就不是藏得住事的人，也捺不住性子玩猜猜樂。「你那個好大哥到底是哪裏有問題？」

一個正常的人類是決計不會像陸敬應那樣的，所以蘇荃決定好好的了解一下那位「雙面人」的變身過程。

到底是吃過什麽女人的虧，才會變成那副拒絕愛情的模樣？

「什麽？」陸敬東微微一愣，突然反應不過來。「你是指哪方面？」

從小到大，他都覺得自家大哥是個怪咖啊，誰教他們兩個人的個性差那麽多。

「感情方面。」蘇荃一點也不含糊。「他到底有過什麽灰暗過去？我看他長得也人模人樣，怎麽會淪落到頻頻相親還被退貨？」

她總有個感覺，陸敬應的真實面貌應該不是這樣的，就近期的接觸來看，其實他一點也不呆板，只是待人處事有點冷淡，可偶爾又會冒出幾句笑話，這樣的個性配上那張性格的臉，應該是很受女人歡迎的，為什麽他要故意把自己的外表弄成山頂洞人，再隱藏住性子，讓女人望之卻步？

「其實我大哥以前不是這樣的。」果然，陸敬東開始大爆料了。「我哥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雖然稱不上萬人迷，可是他夠高夠性格夠優秀，還是不少女人追在他後頭跑的。」

「嗯嗯。」這一點蘇荃相信。「然後呢？」後頭的發展才是重點吧。

「那時候他也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發展穩定也熬過我大哥當兵時期，可是後來我哥工作後變得很忙，那女生就要求分手了。」這件事，在自家可以說是原子彈大爆發，原本他娘親都打算挑日子去說親了。

「就因為他忙？」蘇荃挑眉，覺得光是「忙」的話，和陸敬應現在扯不太上關係。

「因為他忙，疏於整理門面。」陸敬東聳聳肩。「我哥那時候全心投入研發什麽技術的樣子，每天睡不到兩個小時，常常待在實驗室連家都回不了，怎麽可能還顧得到外表亂成怎樣，那個女人抱怨了好幾次，我哥都沒在意，沒想到她最後會因為這個原因提出分手。」

喔喔，這件事聽起來就是癥結了。

「咦？」蘇荃突然想到上次在百貨公司遇上的女人。「你說的女人是不是大概一百六十六公分，四十七公斤，三十三、二十三、三十五？」造型師的職業病，形容人都先從身材下手。

「不是。」陸敬東很快的反應。「你說的應該是另一個。」

「還有一個？」蘇荃開始同情陸敬應了。

不過她想到的人，的確應該不是小東口中的那個。因為她記得陸敬應說過，她是他已經一副流浪漢樣後才在一塊的。

「嗯，這個比前一個還狠。」陸敬東一想到自家大哥的遭遇，就不免感嘆。「這一個是工作上認識的，她表面上是不介意我哥的外表，說什麽欣賞他的認真、負責、有才幹，其實看上的是他的錢。」

唔，跟陸敬應說的一模一樣。

「所以等她後來遇上另一個『財』貌兼俱的，就馬上甩了你哥？」記得那時候陸敬應是這樣說的。

「你怎麽知道？」陸敬東訝異。「很可惡吧！」

「所以你哥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果然是有受過刺激。「我就說嘛，又不是雙重人格，怎麽會平常明明是一副未開化人類的樣子，有時候居然可以變成調情聖手！」

她的喃喃自語驚醒了陸敬東。

「調情聖手？你怎麽知道？你什麽時候看過？」他連珠炮的發問。實在是自家大哥熱情的那一面封印很久了，她怎麽會知道？

蘇荃咬了口餅乾，語氣淡然的拋出炸彈。

「他跟我求婚。」

「求婚？」陸敬東的眼珠子快凸出來了。

「別太驚訝，我當初聽到的時候，嘴巴張得比你還大。」

「怎麽會？」他們兩個什麽時候在一塊的？

「問他啊，我怎麽知道。」蘇荃推得乾乾凈凈，她的確也不知道確切原因，會讓那個男人興起向她求婚的念頭。

原來，他先前有過這種事啊，怪不得他現在對感情的態度會這麽的理性、實際，根本是心結作祟嘛。

糟糕，這下她不就更無法拒絕了？

陸敬東看着她陷入沉思，一貫的笑臉也消失了。

大哥跟小荃求婚？

「大哥。」

恭敬嚴謹的聲音由手機那方傳來，令陸敬應感到意外。

「什麽事？」難得，向來躲着他的小弟居然會打電話。

「你跟小荃求婚了？」

「怎麽，她要你轉告她的答覆？」

「不是。」一陣沉默後，陸敬東才鼓起勇氣問：「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跟她求婚？你們又不熟。」

「我該結婚了，而我不討厭她。」話聲一頓，陸敬應挑起眉，「你就打來問我這個？」

「不是，我是……」電話那頭的聲音猶豫着，像是在考慮該不該說。「大哥，如果你喜歡她，請好好對她。」

「我有錯待過誰嗎？」這警告是從何而來？

「不是這樣子。」陸敬東急急解釋。「如果是以前的你，我相信小荃一定會很幸福的，可是現在的你……」

「什麽以前現在的，我不就是我。」陸敬應不耐的打斷。

「不一樣，你以前會把女友擺在心上，現在只會把工作放在心上。」佔據他全部的時間精神注意力。

「專心工作，不是更能給她幸福生活？」他瞄了表，準備結束通話。雖然小弟難得撥電話給他，可是內容真的不太吸引人。

「你就算現在馬上退休，還是可以給她過好日子！」大哥的能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手上擁有的專利技術權夠你吃香喝辣幾輩子了。」

小弟的急切與指責，倒是讓陸敬應好奇了，

「你不怕我了？」他不是向來能閃多遠就離他多遠，不小心遇上了，也是畏畏縮縮唯唯諾諾的，怎麽今天反常？

該不會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吧？最近新聞上常看見「大麻」兩個字。

「怕。」陸敬東承認。「我一開始是打算找你吃飯當面談。」

可是在恐懼下，變成通電話。其實他更想用－「溝通」就好。

「你是在擔心什麽？」搞不懂小弟，更別說這根本不關他的事。

「我喜歡小荃。」他說得很誠懇。

「要跟我爭嗎？」這倒新鮮了。

「不是。」陸敬東的聲音有點黯然。「小荃喜歡的是你。」

「是嗎？」她不是拒絕他拒絕得很起勁？

「嗯。雖然她沒說，好像也沒有自覺，可是要不是在意你，她根本不會把你的求婚放在心上，還跑來問我你的事。」和蘇荃認識多年，陸敬東自認對她有一定的了解。

喔，搞半天，原來是蘇荃跑去找他的。

「跟你抱怨嗎？」想起她那日的激動，陸敬應倒是露出了笑容，沒發覺到自己有多愛看她那含怒帶羞的模樣。

「有一點。」他坦白。「大哥，你能不能答應我，對小荃好一點。」

「我對她不夠好？」他以為自己已經釋出最大誠意了。最近這陣子，他騰出時間，對她噓寒問暖送宵夜點心，只差沒在她家門口搭帳篷保護她。

「不是那樣，是把她放在心上，別只是把她當成結婚的物件，讓你逃離相親地獄的推手。」那太沒感情了

「要這麽不放心，幹嘛不自己上場，把她搶回去？」說這話時，他倒有點言不由衷了。

「我不會的。」陸敬東急急保證，好怕大哥誤會。「先不說小荃的心情，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我？」他哪裏不幸了？

「嗯。」語重心長的聲音由電話的另一頭傳來，敲進陸敬應封閉許久的心。「我希望你走出以前的事，重拾幸福，輕鬆快樂的過日子。」

陸敬應瞪着前方，沒想到小弟會說出這些話。

「大哥，小荃就交給你了。」該說的都說了，勇氣也在這一刻全數用光，陸敬東幾乎是以光速結束通話。

陸敬應放開手機，想不當回事的繼續工作，小弟的話卻開始在他耳邊不斷的重複着……

他這樣過日子，不好嗎？

最近的天氣，就像正陷入熱戀的女人，時而溫暖，時而冷漠，溫差過大的併發效應，就是感冒橫行。

而蘇荃，正是其中的一員。

「三十八度四。」陸敬應瞄了眼耳溫槍上的數字，替她換了條冷毛巾。「還是偏高。」

「讓我死了吧。」蘇荃瞪着天.花.板，全身難受得讓她想乾脆暈倒了事。

「發燒到三十八度四還不會致死。」他一臉惋惜的看向她。「再躺一會吧，一小時後我再量一次。」

看着他又要埋回電腦螢幕前，蘇荃撇了撇唇，

「你到底來幹嘛的？」要照顧病人的話，也請專心一點好不好。

「照顧你啊。」他揚眉，又坐回床旁。「而且生病通常會影響一個人的判斷能力，降低一個人的心防，很容易有機可趁。」

他俯下身子，好笑的看着她紅咚咚的鼻子，輕佻的眨了眨眼。

「更不用說感冒有一定機率會出現頭暈腦脹的狀況，說不定你一個不慎就會答應我的求婚了，這種好機會，我怎麽能放過。」犧牲一下他難得的假期，也算值得。

現實的回答，很有陸敬應的風格。

「恐怕得讓你失望了，我現在只想把你趕出去。」受不了的扔開額上的濕毛巾，蘇荃把感冒引發的不適全算到他頭上去了。

「再不然，當成培養感情吧。」他接過毛巾，沒堅持的放到一旁的水盆里，反正數了一個早上也沒見到啥成效，只是弄得濕答答。「照顧生病的女朋友，這份節操夠感人吧？」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蘇荃要不是因為起不了身，真想把他推出大門落鎖，列為拒絕往來戶。「跟你說過多少次……」

「其實我是擔心你一個人，所以才會過來。」陸敬應不等她發飆，很配合的改口。「這樣說你會高興一點嗎？」

人都已經發燒外加喉嚨痛了，還這樣不知輕重的發脾氣大吼，真是沒有自知之明。為了避免她的病情加重，他只好配合。

蘇荃白他一眼，要說的話卻被一陣咳嗽打斷。

「生病了就別逞強，話還那麽多。」陸敬應拍了拍她，順手撥開她濕黏在額上的發。「你乖乖的閉上眼睡吧，感冒就是要多喝開水多休息。你這樣老是瞪大眼睛扯開喉嚨大叫的，只會加重病情。」

也難怪會一病就躺了兩天，還不見好轉。都這麽大個人了，事情的輕重緩急還是分不清，真不知道她自己獨身一人是如何在台北叢林裏存活下來的。

蘇荃難受的癱回床上，卻意外的發現，他的手和他的話全然不搭，溫柔的為她按着發脹的額角。

她睜眼，看了好久才確定，他眼底真的有抹沒見過的溫暖及關心。雖然把話說得那麽現實，但其實他是因為擔心她吧。

她閉上眼，感覺他的手在自己的額上探着，然後微微懊惱的低語。

「還是很燙……」

她在心裏笑了。雖然他向來現實又理智，說出來的話硬邦邦的沒半點柔情，和她期待的浪漫戀愛差了千里遠，但是在此刻，她真正的感受到他對她的那一份心意。

雖然他沒說出口，但是她知道。

這樣實際的行動，比幾十句好聽話更讓人心動。

「我想吃稀飯。」忍不住的，她語帶撒嬌，想好好的依賴一番。「你去煮給我吃。」

他抬頭，表情莫測高深。

「小姐，我從沒進過廚房。」他一個大男人單身漢，不是當外食族就是與泡麵為伍，恐怕連米都不會洗。

見她眯起眼，像是又要發飆，他很快的補充，「但是我知道有四個小孩什麽都會，由他們代勞如何？」

「四個小孩？」哪裏冒出來的小孩？

「沒錯。」他煞有介事的點頭，知道她不懂，很好心的拿出皮夾，抽出千元大鈔。「看，就是這四個。」

有錢，哪怕買不到稀飯。

蘇荃翻了個白眼，先前的感動消逝無蹤。

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

意識逐漸清醒，蘇荃眨了眨眼張開眼睛，感動的發現身上的不適癥狀全數消失了！

太棒了！

正想好好的下床伸個懶腰活動—下躺了三天的筋骨，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邊躺了個人。

纖腰被長臂扣住的她只能轉頭看向那個依然睡得很好的男人。

會不會太自動了啊？他不是來照顧她這個病人的嗎？居然睡得比她還沉！

翻個身與他面對面，腰間的大掌因動作而更加施力，使得兩個人之間再無任何縫隙。

沉睡的俊容就在眼前，蘇荃眯眼打量，不得不承認陸敬應其實長得很俱吸引力，只要他不說出那種殺風景的話，其實稱得上是女孩子們的夢中情人人選。

不過經過這麽些日子，她似乎也習慣了他那在氣氛正好時會固定淋下來的冷水，也放棄了要求他發揮「浪漫」的真義。其實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她在工作圈內看過太多能言善道的男人了，那種感覺並不會比木頭的他來得好。

想起他先前的一些「蠢」舉動，她忍不住的揚起嘴角。

不管怎麽說，她似乎該好好的感謝他，畢竟他這次的確是很盡心的照顧生病的她，現在她能這麽神清氣爽，他也有功勞。雖然照顧到自己睡著了，但她可以大方的不予計較。

盯着他半晌，她帶笑的輕吻上他的唇。

原本輕觸後就要退開，卻沒想到他化被動為主動，不讓她結束這個感謝的早安之吻。

蘇荃瞪大眼，整個人被他緊摟着避無可避，只好用眼睛瞪着他。

這個人，該不會早就醒了吧？

唇舌交纏，她並沒有時間可以問出她的懷疑，只能發出唔聲，承受着他的勾動深吻。奇怪的是，心裏倒也沒有多大的反抗念頭，彷佛兩人這樣的親密，再自然也不過。

他熱情的探索讓蘇荃有點招架不住，腦子再度昏昏沉沉起來，才想推開他結束這個懾人的熱吻，他一個反身已經將她壓至身下。

「你做什麽？」他終於放開她的唇，但現在的情勢並不比剛才好。蘇荃眯起眼，警戒的看着上方的他。

「我以為，剛才的吻代表了你的邀請。」剛睡醒的陸敬應有種別於平日的頹然，剛正不阿的形象也染上了一抹浪蕩氣息。

蘇荃心中警鈴大作，這個人又變身成那種邪氣樣了。

「那只是個早安吻。」蘇荃努力不在他的注視下臉紅，力持聲音的平穩。「同時感謝你昨天的照顧！」

「我想，我需要更有誠意的謝禮。」他不正經的低頭，氣息徐徐的拂過她的頰畔。

沒了眼鏡的阻隔，那雙電眼更是魅力驚人。

蘇荃覺得自己就快要投降了！

「睡了一身汗，我比較想先去洗個澡。」她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可是某部分的女性矜持卻又不想迅速點頭。

「為了響應環保概念，節省水資源，我們可以做完之後再一起洗，省得浪費。」陸敬應說得煞有介事，正經八百的模樣讓人捉摸不透。

「哪有這樣的！」蘇荃嬌聲抗議，卻很快的被他再度覆上的唇給全數吞下。

陸敬應不是個笨蛋，這種好機會不把握，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所以，現在絕對不是交談爭辯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