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他慌亂的爬起身,看見黎湛的背包躺在樹下,立刻走上前,拉開背包胡亂摸索,最後掏出一面攜帶式的摺疊方鏡。

他顫抖着手指打開方鏡,心跳聲在耳邊鼓噪,當光潔的鏡面照上他的臉,反映出一張男性臉龐,他瞪大雙眼,一瞬間幾乎忘記呼吸。

他,變成了黎湛。

鏡中倒映而出的那張臉龐,是黎湛。拿着這面鏡子的手,正在呼吸喘氣的這具軀體,全是屬於黎湛的。

但他不是黎湛,他是黎之浚。

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就在他抓住綠寶石項鏈后,那道古怪的綠光改變了一切。

他的靈魂進到了黎湛的體內,而黎湛的靈魂則是進到了他的,他們交換了軀殼。

黎湛想殺了他,結果反而害死了自己,而他……他呢?

望着鏡子裏的那張臉龐,他的眼神迷惘又混亂。有人會相信這種事嗎?

不,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直到此刻仍然覺得一切如夢,也許下一秒睜開眼,他會發現他正躺在山坑底部的巨石上,身軀己經四分五裂。

然而他等了又等,闔上了雙眼又睜開,他依然活着,鏡中的人依然是黎湛。

摔下去的那具身體是艾德格的,艾德格己經死了,而他,別無選擇的成為了黎湛。

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則他必須以黎湛的身分繼續活下去。

「……我看着鏡子,不斷的看着那張臉,腦中一片空白,然後天色逐漸暗下來,我丟開鏡子,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就這樣期了一夜。」

孟穎臻在他的懷裏仰起臉蛋,看見他閉上雙眼,做了一個深呼吸后才又揚起沙啞的嗓音說:「我用一整夜的時間,在黑暗中接受這個荒謬又離奇的事實。我變成了我最痛恨的人,一個我最不設防,結果竟是用盡心機想殺死我的親人。

「艾德格。」她心疼的喊着他,雙手托抱住他抽緊的背脊骨。

如果他是黎湛,他不會將自己想殺了兄長的事實說出來,更不會在敘述的過程中,透露自己嗜血的一面。

如果他是己經喪心病狂的黎湛,他不可能用這麼冷靜的口吻編造故事,更沒有足夠的冷靜與智慧繼續假扮黎之浚。

除非他是一個小說家,否則他不可能將那些感覺與經歷描述得如此真實。

他是艾德格,他一定是。否則他不可能如此清楚她的事,更不可能知道他對她說過的那句法語。

「我曾經想放棄過,因為我痛恨這個身軀。我為什麼要被困在這裏,被所有人當成艾蒙?我恨透了這種感覺。」

他的語氣很平靜,然而她可以想像歷經這些掙扎的他,在那當下有多麼痛苦。

「我曾想過告訴我父親,但是在搜索隊找到我的身體后,當我看見黎湛的靈魂正困在我的體內,償還他應得的懲罰之後,我決定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裏,誰也不透露。」

艾德格撇過陰沉的臉龐,望向房中那白色病床上的男人。親眼看見自己的肉體變成一副活死躺,他的心情從最初的震撼驚恐,到現在己經能平靜而且心如止水的旁觀。

「艾蒙的野心害死了他,也改變了我的人生。雖然我活下來了,但是同時也付出了代價。我要不回原本屬於我的人生,我必須用着這具充滿罪惡與負面情緒的身體活下去。」

「我不懂,為什麼你不在一開始就像我說出這一切?」雖然心疼他所承受的痛苦,可她不得不問。

「我從來就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從所有人都認定我只是在模仿艾德格,就說明了我的想法是對的。即使我說出來,也絕對沒人會相信。」

他緊鎖着她的雙眸,目光深入靈魂核心,嗓音是不可思議的溫柔。

「至於為什麼不告訴你,那是因為我希望我們一切重新開始,從零開始。我知道你心底有我,可我無法確定,你對我的在乎有多深,又或者,你只是厭惡我罷了,你根本不願跟我有任何牽扯。」

「我己經失去了所有與艾德格相關的一切,可我不想失去你,我想擁有你,我要你。我想,或許成為艾蒙唯一的好處,那便是可以徹底拋開艾德格的包袱,接近你,讓你愛上這個全新的我。」

至此,她想不出任何話語責備他,她的雙眼盈滿了淚水,只能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來回摩挲。

「對不起……我應該相信你的。」

「換作是任何人都會懷疑,有時包括我自己也懷疑這一切是虛構的,然而這一切是那麼真實,我的意識從來沒有一秒錯認過自己的身分。」

他望着淚眼婆娑的她,低頭吻了吻她,她閉上眼,激動的回應他。

「我是艾德格。」他說。「一直愛着你的那個艾德格。」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的呢喃着。

「雖然我並不是黎湛,但是我很高興你對黎湛說那些話,因為你愛上的人從來就不是他,而是我,艾德格。」他捧起她濕透的頰,用一串綿密的吻,拭去那些淚水。

「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最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你是艾德格,我以為自己嫁的人是……」她咬住下唇,心情複雜的望着他。

他親吻她的眉心,就好像那日在教堂中宣誓時那樣。「你知道我被困在艾蒙的身體裏,唯一一件感到開心的事情是什麼嗎?」

她迷惑的輕搖螓首。

「那就是雖然我失去了艾德格所擁有的一切,但是我終於可以擁有你。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你,可以讓你穿着白紗站在我的身邊,而且沒人會反對,我也不會因為和你結婚而失去什麼。」

這些事情是身為最有可能繼承家業的艾德格,所不能做的,但是艾蒙可以,而且沒人會在乎,甚至是大力反對。

因為艾蒙從來都不被看好,即使他取代了艾德格,族人先入為主的觀念依然根深蒂固,沒人會看重他,甚至是他的婚姻所能帶來的利益。

即使是父親,對於艾蒙這個親生兒子,恐怕他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確定艾蒙真能完全取代艾德格,搶得最後的繼承權。

也因此當他「偽裝」成艾蒙,向父親強硬的表達,他不顧一切也想娶孟穎臻時,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

倘若父親對艾蒙深具信心,他絕對不會退讓,然而他終究還是容許了,由此可見,他對艾蒙能否在繼承之戰撐到最後,仍是懷抱着一定的質疑。

他失去了艾德格的一切,但是卻能透過「偽裝」成艾蒙得到她,也許這正是上帝最精心的安排。

「艾德格……」孟穎臻激動得不能自己,哽咽得說不出話。

「小老虎,我親愛的野蠻女,我在這裏,你的艾德格此刻就在這裏。」他深深的吻住她,讓她感受到他的溫度,靈魂的悸動。

陽光穿透窗口,流泄在他們身上,驅散了籠罩在她心中的疑雲。

她終於明白他一直以來所隱瞞的事實是什麼,她無須再害怕,也不必再對誰感到愧疚。

她愛上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別人,一直是他。

她的黎之浚,她的艾德格。

返回台北的家之後,他們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在其他事情上,他們連一秒鐘都不願意離開彼此。

艾德格一直看着她,灼熱的目光一刻不曾離開過她身上。她躺在他懷裏,說著這段時間以來的煎熬,內心的衝突與矛盾。

她說她好害怕、好不安,還提起那一回誤以為自己懷孕時的過度反應,說她終於明白為何自己會對懷孕這件事情恐懼。

「我想我的內心深處很清楚,我根本還沒準備好要替黎湛生孩子,因為我真正愛的人是你,而不是黎湛。」她抬起眼,望進他金幣一般閃亮的深邃陣心。

艾德格執起她的手細細吻着,濃烈的目光與她糾纏分不開。

「難道你從不害怕,我真的會愛上你偽裝的黎湛?」她始終不解。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的說道,俊美的臉龐揚起她再熟悉不過的自負笑容。「你根本不曾真正認識過黎湛,所有能看見,你接觸過,你了解的那個黎湛,都是我,艾德格。」

他一點也不介意一再替她釋疑,拔去困擾她的那些糾結。

「我知道在你眼中看來,我是黎湛,但是我表現出來的依然是原來的我。」他吮吻起她粉色的指尖,火熱的眼神令她悸動不己。「只不過這個艾德格,是利用黎湛的身分來到你面前,而且少了敵意,少了針鋒相對,少了總是讓你傷心的惡意。」

他失去了艾德格擁有的一切,同時也從那個身分跳脫出來,許多不能做不能想的事情,他都不必再有所顧忌。

因為對她的渴望,他終於找到以黎湛身分活下去的意義所在。

那就是能夠不顧一切的愛她。

「老天,你一直用着艾德格的內在,偽裝成黎湛,迷惑我的雙眼還有我的心,你這個可惡的壞蛋……你知道先前的我有多麼愧疚,又有多麼想念你這個混蛋嗎?我以為我背叛了你,也錯愛了黎湛,我甚至差一點就恨起你偽裝的這個黎湛,你知道嗎?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你好可惡……」

「寶貝,你可以用別的方式控訴我。」

她的咒罵消失在他嘴裏,他的大手托住她的後腦,火熱的唇舌席捲而來,填滿她的芳腔,強悍的吸吮起來。

他們一整天都在床上度過,就連管家來敲門都不應不理,彷彿與世隔絕,只活在他們甜蜜而私密的小世界。

過去的矜持全都消失,她一遍又一遍的主動吻他、撫摸他,感受他真實的存在着。

當他吻着她,強壯的雙手擁抱着她,她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他是艾德格,她深深愛着的那個高傲混蛋。

「小老虎,每次我們上床的時候,當你喊着黎湛的名字,我心中就充滿了憤怒,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實情,只能自己生悶氣。」

他將她翻弄過來,絲綢般的白嫩身子飢卧在大床上,他親吻着她纖細的裸背,吮咬一寸寸柔嫩的肌膚,沙啞的嗓音同時輕語着。

……

「小老虎,我們來生孩子吧,我想要一個跟你一樣的女兒。」他親吻她沾滿碎淚的睫毛,俊臉彎起性感誘人的笑。

她笑了,那顆教他着迷的虎牙在笑容中閃耀,他低下頭吻住,舔吮過那顆虎牙。

「那你得加把勁才行,因為光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沒辦法懷上孩子的。」她在他令人窒息的蜜吻中呢喃,嬌媚的眸光勾瞅着他,挑逗意味濃厚。

他的眸光再度變得深沉,愛撫她的節奏逐漸變調。

「你這個野蠻又不知足的小老虎……」喘息聲逐漸加重,片刻過後,甜膩的嬌吟聲一同附和着他,然後激-情的節奏再次接管一切…………

數月之後——

孟穎臻翻了個身,習慣性偎進溫暖而強壯的胸膛,然而她縮起身子,只感覺到一陣餘溫,她睜開眼望向身側,發覺床位是空的。

「艾德格?」她輕喚,撐起身子找尋他的身影。

夜燈亮着,他的床位還殘留着余溫,他應該是等她入睡才離開。

孟穎臻起身穿上絲綢抱子,先進浴室探了探,才離開卧房。

「艾德格?」她來到二樓,推開書房半敞的門,迎接她的是一片黑暗。然而在窗邊有一束小小的紅光,煙味在黑暗中蔓延,她點亮了書桌上的骨董枱燈,光線渲亮了那抹佇立在窗邊的偉岸人影。

「嘿,原來你在這兒。為什麼不回應我?」攏緊絲抱走上前,她將臉貼在他堅硬的背部肌肉上,卻意外感覺到他的僵硬與緊繃。

事情不太對勁。她敏感的感覺到異狀,伸出雙手環上他精壯的腰部,陪着他一起沉默。

她柔軟的香氣滲進鼻息,艾德格抽了幾口煙,然後將煙頭捻進擱在窗台上的煙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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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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