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眼看高可茵已經穿越斑馬線,直直步進簡餐店,沈惟恩低咒一聲,立刻甩門下車,跟誰生悶氣似的跨大腳步,隨後跟上。
這段日子他仔細研究過她——多多少少也是透過某「線人」的情報——她的個性很淡然,不喜歡太熱鬧的場所,也不至於太孤僻,平時下班就喜歡待在家裏從事靜態活動。
以男人的角度來看,她私下的面貌很無趣,可這樣的她,卻又在工作上叱吒風雲,能夠輕而易舉地駕馭各種大場面,兩種不同面貌混合一起,交織成一個令人感到迷惑的神秘女人。
越深入研究,他的思緒陷得越深。一點一滴的,一絲一毫的,隨着了解這個女人的種種面貌,他發現自己對她的興趣不減反升。
「好巧。」沈惟恩走向習慣坐在角落安靜位置的高可茵。
高可茵擰起秀眉,美眸微訝,似乎沒想過他會出現在此。
「巧?這裏離你的公司有一段路,你吃個午餐都習慣跑這麼遠?」
況且,現在早過了午餐時間,正確說來,已經是下午茶時間。
「為了彌補上一回沒請到的那頓午餐,跑再遠都值得。」他優雅俐落的落坐,大有今日勢必要跟她糾纏到底的味道。
說實話,高可茵以為經過上一回,他便會放棄,就像過去追求她的那些豪門二代或三代一樣。
沒想到他還未放棄,而且還神通廣大的摸清了她的活動範圍。
這個男人……確實很危險。高可茵心底微微亮起紅燈,望着那張俊美的笑顏,沒由來的感到心神不寧。
男人她見得多了——不是指私下交往的那種,而是工作上交涉過的多不勝數,各式各樣的男人她都交手過,如他這般的,卻是頭一回碰見。
「上一回你是故意的吧?!」沈惟恩雖是笑容可掬,卻直接挑明了說。
「什麼?」高可茵裝傻。
「你根本不想給我機會,對吧?」
「沈總誤會了,我……」確實是不想。「是真的忘了隔天有公差,才會爽約。」
沈惟恩笑眯了眼,心裏罵罵咧咧。最好是啦!她以為他會蠢到相信她的瞎掰嗎?
不過啊,她裝傻裝無辜的模樣,一點也不令人感到虛偽噁心,完全打破他對女人醜陋真面目的既定觀念。
這是怎麼回事?他居然還覺得她裝傻的樣子挺可愛的……這個高可茵有一股可怕又特殊的魔力,能完全扭轉他的看法。
彷彿有一種奇異的磁場,他總覺得……對她有種模模糊糊的熟悉感,她給他的感覺,似乎曾在哪裏感受過。
但,是在哪裏呢?
沒瞧出他眼中的審度,高可茵兀自笑着說:「很抱歉上回爽約,等着跟沈總吃飯的人,應該多得可以堆成一座一〇一大樓,像我這麼白目的,沈總應該是第一次遇見。」
反之,他若繼續堅持跟這麼白目的女人吃飯,那他大概也離蠢不遠。
「唉,你知道我今天過得有多悲慘嗎?」聽出她的嘲諷,沈惟恩乾脆大打苦情牌,裝起自來熟的開始閑扯。
「從早忙到現在,肚裏只裝了兩杯黑咖啡。我有輕微胃潰瘍,中醫說胃潰瘍要少量多餐,所以我特地來這裏找你吃下午茶,你不會忍心拒絕一個被折磨得很慘的病患吧?」
「你是總經理,忙的是家族事業,你忙是應該,忙翻是活該。」高可茵微笑的說。
「你好特別。」他有感而發,語氣是由衷的感嘆。
高可茵一怔。「特別?」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她遇過最有風度,又有超高忍度的富二代。
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富二代她確實交涉過不少,他們大多有一個通病,那便是喜歡靠勢。
他們仗着父親或家族事業的聲望,平日喜歡私下搞小投資,而且他們算得很精,不會傻到動用自己的錢,而是四下跟有錢愛玩的朋友,以入股投資的名義,東借一點西借一點,卻也只是用着玩票性質經營,即使慘賠也不在乎。
他們沒有能力,自以為是,或者自以為「勢」,總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眼中除了算計,什麼也看不見。
那些追求她的富二代,她從不認為他們有幾分真心,他們圖的不過是一時享樂。
也因此當她對那些人潑冷水,說些傷其男性尊嚴的話時,他們大多是當下惱得臉紅脖子粗,甚至對她說些極為侮辱的話。
很少人能像沈惟恩這樣,冷水潑不怕,釘子碰得再多也不退,他更可以在她完全漠視他的情況下,自得其樂。
說真的……他這樣大度又極具紳士風範的表現,不僅令她意外,也令她稍稍改變對他的看法。
沈惟恩剛點好餐,一撇頭便迎上高可茵若有所思的注視,那水漾明媚的美眸,直直望入他的心。
胸口被撞擊了。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被她震晃了。
高可茵見他一臉呆怔,不禁失笑,柔媚的笑顏如花綻放,瑰麗而絢爛,他呼吸一窒,心跳暫時靜止。
「你怎麼了?安靜好像不是你的風格。」大概早上忙過頭,她有些累了,也懶得再搬出那些冷處理的態度對付。
「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沈惟恩發自內心的稱讚。
那低沉的讚美,意外觸動了她的心。她一怔,視線融進他深邃闐黑的陣心,他的瞳孔黑如巧克力,會讓女人一不留神便沉迷於其中。
「很可惜,你並不是第一個這樣稱讚我的男人。」她低咳一聲,別開眼,習慣性的冷處理。
「但至少,我有機會能見到你這樣的笑容。」他微笑,目光燎亮如火炬。對上那樣灼燙的凝視,高可茵竟難得地感到心慌,有種想逃開的衝動,只好胡亂找些話題掩飾過去。
「請不要說這種曖昧的話,我不喜歡。」興許是心慌,她的語氣失了往常的冷靜,顯得有些沖,有些挑釁。
這種類似攤牌的口吻,倒是令沈惟恩有些詫異。
不耐煩了嗎?這麼快?她看起來不像是如此沉不住氣的女人。
除非……她慌了。
不着痕迹地藏起陣底的壞笑,沈惟恩沉定的直視她,低沉的說:「我知道你不欣賞我,甚至對我很反感,但我就是無法阻止自己接近你。」
「我……」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我們試試看?一次就好,試試看跟我約會,給我一次表現的機會。」
高可茵怔然,正想揚嗓拒絕,手背忽然一熱,垂眸,他厚實修長的大手覆著她,那滲入肌膚的熱度竟使她無法開口,或是做出任何反應。
她被震懾住了,身體每個細胞都在躁動,心臟猛烈撞擊着胸口,悶悶發疼。
「我知道你一時之間沒辦法下決定,這樣吧,我們一起吃完這頓飯,結束時你再回覆我。」
粉嫩的唇瓣動了動,望着那雙巧克力色的黑眸,她艱澀的開口:「好。」於是這頓午飯,她吃得十足忐忑不安。
她點了一份番紅花海鮮燉飯,他則是點了一份日式奶油燉牛肉,她看着他移動修長的手,從餐具盒裏抽出鐵湯匙,然後遞給她。
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卻莫名觸動她內心某個部位。她假裝若無其事的接過,輕聲道謝,垂眸望着自己的餐。
「你喜歡海鮮嗎?」她忽然問。
「不,我對海鮮過敏。」他下意識回答。
她微笑。「是喔,那真不巧,我也不吃牛肉。」
沈惟恩一愣,低頭瞅了自己那份燉牛肉一眼,有條控制脾氣的神經線當場斷裂。
shit!他有事沒事幹嘛點燉牛肉!馬的,真火!
「看來我們的喜好差很多。」高可茵涼涼地說道。
她該不會是要拿這種爛事當藉口,好拒絕他用心良苦設下的陷阱吧?殺無赦小姐果真不簡單,是他碰過最難搞的女人。
冷靜,理智,他不能這樣就敗下陣來。
沈惟恩笑了笑,沉穩的說道:「喜好南轅北轍的人,不見得就一定合不來。有個說法叫做互補,有的時候,正是因為彼此的不同,反而能修正對方的稜角,共組成一個完整的圓。」
聞言,高可茵再一次為他敏捷而聰明的思辯能力,真心的感到佩服。
他確實如同外界傳聞的那般,聰明有腦袋,並非是靠勢的無能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