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射日地處北方,雖然國號為炙,但卻是四季偏寒,九月天都可能下雪。
而今是一月天,天空雖未降下瑞雪,但天寒地凍的,也讓人難受。
在這樣的天候里,射日王宮紅焰門前的廣場上卻是接踵摩肩、連衽成帷的擠滿了人潮,沒人肯窩在家裏避寒取暖,大家都想出來看熱鬧。
只是照理說,這大批人聚集之處鐵定吵雜不休,可意外的,四周竟是鴉雀無聲,無人敢發出一丁點聲音來惹出事端,而眾人之所以如此噤若寒蟬,實是因為今日是射日公主義明日的招親之日。
然而,招親是喜事,何故令百姓這般惴惴不安?這全歸功於紅焰門正前方高台上的人兒。
只見鍍金打造的金燦長榻上橫卧着一名女子,射日以紅為尊,此女一襲似火的紅衣裹身,一頭青絲用蝴蝶金簪挽起,僅留一縷垂在胸前。
她面上不施粉黛,卻更顯膚色剔透,尤其額前貼着一枚耀眼滴狀的紅寶石,襯得她紅顏無雙,清艷無比。
這般風華絕代、當世無人能及的美女,即是射日的攝政公主義明日。
義明日號稱天下第一美人,地位又尊貴,理應受到各方搶親,然而,結果卻是……連一個報名的也沒有!
公主芳齡二十有三,已趨大齡,卻遲遲未出嫁,臣民關切,怕終日忙於國政的她會因而犧牲幸福,就此孤老一生,這才「苦心」安排了這場招親,期盼趕緊將這位大齡公主嫁出去,不要再繼續殘害……不不不,是不要再過度致力於國事而耽誤了自己的青春,忘了自己其實是個女人,而女人最好的歸宿就是嫁人一途,可是,誰曉得今日的場面居然如此難看……
唉!眾人忍不住在心裏咳聲嘆氣,難道在這世上真的沒有人敢娶這位公主了嗎?
大夥不禁細數起這位公主的「豐功偉業」,自家公主雖然是位嬌滴滴的大美人,但其性情卻是比男人還要剛強冷酷,處世手段又狠又烈,在射日是出了名的鐵血。
雖說她將射日治理得有條不紊,讓弦月二世帝對射日的國政非常放心滿意,但射日的臣民卻叫苦連天,因為這位公主的個性說一不二,政策推行往往要求十成十的效果,在她攝政的五年裏,不知血腥的砍殺了多少人的腦袋,這才讓她博得了「蛇蠍代后」之名。
而說起這個,又要從三年前提起,當年弦月二世帝的王后在冊封前夕出了點意外,公主受弦月帝所託,做了代嫁王后,替二世後上殿接受冊封,一個當過二世後分身的人,身分自是比一般亡國公主更加高貴,只是,這雖然看似更尊貴,然而實際上,她根本就是弦月帝的下堂婦,如此,誰敢來求親?
而這還不是最最最主要令她乏人問津的原因,真正教人不寒而慄的是她在弦月的作為。
她以代嫁王后的身分去到弦月,短短時間內就宰殺了大批的弦月大臣,這般雷霆凌厲的手段真真切切震驚四野,讓天下人都知曉也見識到了射日公主有多恐怖。
因此,以她蛇蠍的名聲再加上曾為代后的身分,唉,想找到男人娶她,根本是困難重重。
眾人雖明知如此,卻還是懷抱着希望,想利用招親瞧瞧能不能出現敢死的傢伙,可惜,居然連一個不怕死的人都沒有。
嗚嗚……無人送死,那該死的就是他們了!
尤其是這些勸她答應接受招親安排的射日大臣們,這些人個個臉色惶然,只因這場面實在太尷尬了,堂堂的射日公主竟沒人要,別說臣民沒臉,公主自己都……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瞧高台上那該是明媚的雙眸正散發出萬丈的惱怒光芒,朱唇讓貝齒咬得幾乎見血,教眾人越見心越慌,生怕弄巧成拙,會遭公主遷怒。
「來人啊!」義明日咬牙喝了一聲。
左右的人立刻如驚弓之鳥的上前。「公……公主?」
「可是還要本公主繼續在這裏吹寒風嗎?」
「這……」
「這什麽這,這臉丟得還不夠嗎?走!」大美人忍無可忍,一怒之下甩袖回宮去了。
百姓們看得心驚膽跳,怕生氣的公主回頭頒下什麽怒旨,讓大家一起受罪,而朝臣們則個個黑着臉孔,趕忙跟在她身後,在她回到自己的寢殿朝鳳宮時,戰戰兢兢的自動跪在外頭請罪。
「臣等未做好安排,讓公主受窘,臣等該死,請公主降罪!」七、八個跪地的臣子中,負責開口請罪的是射日的首輔宋炎,此人今年三十有五,在義明日攝政後,由她一手拔擢上來,在一批前朝遺下的老臣中算是年輕的。
「你們確實罪該萬死,硬是要本公主招親,這下證明本公主沒人要,搞得我顏面盡失,你們可都高興了?」寢殿內傳出義明日切齒的聲音。
「臣……臣等……臣等……」
「閉嘴!」
這一喝,眾人嚇得立刻頭顱叩地,一絲聲音也不敢再發。
「宋大人,前陣子我讓你定出一套法來,嚴懲不肖之徒走私人蔘和寶馬,怎麽多日過去了,你還提不出個辦法來?若真無法可想,照我說的,就把敢偷盜走私的惡徒抓來後全給斬了再說!」
宋炎一聽,頸子一陣冰涼。「先、先別斬,臣回頭就給您提出辦法來了。」
射日的土壤與氣候十分適合種植人蔘以及養育寶馬,因此產出的人蔘品質居全國之冠,射日寶馬也因強健能跑而聞名於世,因此這兩樣在射日被列為國寶,未免國寶外流,除了進貢弦月帝宮外,不得對外販售,義明日更明令要求射日百姓不可盜售,但私售人參與寶馬的利潤驚人,還是有許多人願意冒險將這兩樣東西私運出射日牟利。
「不用了,以後只要盜賣國寶的一律問斬!」等不及他提的辦法,她直接發話了。
「是……」宋炎苦下臉來應聲。
公主本就主張用嚴刑峻法才能遏止百姓盜取寶物圖利,自己好不容易才勸阻下來,並且保證會有一套辦法讓百姓不再犯法,公主原則上同意,但今天心情大壞,所以……唉。
「另外,廖大人,許大人,你們是禮官,今天招親辦事不力,回去也好好給本公主檢討一下,就罰你們停俸三個月!」她又批示下來。
兩位被點名的禮官臉皮一顫,欲哭無淚。
找不到敢死的他們也沒辦法啊,只能說自己蠢,不該抱着試試的僥倖心態,以為說不定會有不怕死的出現,可事實證明是自己異想天開了,才會鼓吹辦什麽招親會,這下自食苦果,也怨不得誰了。
「其他人也給本公主回去閉門思過,這會全滾,不用再跪在外頭惹我生厭!」她怒聲轟人。
眨眼間,外頭的人悲催的轉身全逃了。
關中一處綠瓦白牆的大宅子,朱紅大門上頭掛着寫有「八方海里東方」的燙金牌匾,大門的左右擺放兩尊鎮宅的石獅子,兩旁高牆綿延,幾乎看不見盡頭,此刻莊嚴的大宅子內,梨木椅上坐了個銀衣男子。
此人年紀約莫在二十五歲上下,手上是一杯剛剛才斟的溫熱香茗,他慢條斯理地揭開蓋子,飲茶、闔蓋,唇邊浮出一個愜意的笑容,舉止文雅,自然散發矜貴的氣度。
這人星眸熠熠,身姿高雅,風度翩翩,一襲銀白長衫襯得他品淡如菊,纖塵不染,而他正是這個宅子的主人,東方清平。
此刻在他的下首站了個僕役打扮的人,名喚武雄,在對主子稟報完一些事後,東方清平露出訝然以及同情的神色。
「你說的是真的,那射日公主義明日的招親會上沒人前去求親?」東方清平問。
「千真萬確,招親那日可是萬人空巷,人人都等着看誰敢娶這位惡名昭彰的公主,結果不出所料,那位公主在宮門前枯坐了兩個時辰,最後難堪的拂袖而去!」武雄說得幸災樂禍,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樣。
東方清平睨了他一眼。「瞧你這德行,恨不得她沒人要,她與你有仇嗎?」
「嘿,我就是恨不得她沒人要,誰教她老不讓咱們商旗進到射日領地,說咱們是豺狼虎豹,進到射日會吞了他們的財富,尤其會圖謀人蔘以及寶馬的生意,百般刁難,讓咱們在射日吃癟。」武雄忿忿不滿的說。
「這有什麽,射日積弱多年,又地處寒冷的北方,人參與寶馬是他們唯一生財的寶貝,也是他們的經濟命脈,更是射日國寶,基於保護國寶的立場,他們當然會防範咱們,這也是理所當然。」東方清平在情在理的道。
「公子就是這般大度大量,咱們可是在幫射日賺錢啊,明明是這位攝政公主心胸狹窄,目光如豆,才會將咱們當成噬人猛獸,可您偏還幫着她說話。」公子就是好脾氣,凡事講理,但這位公主是講理之人嗎?顯然不是,否則怎會蠻橫的老是阻撓八方海里東方的商旗進入射日。
東方清平笑出來了。「在射日踢到鐵板受到損失的又不是只有咱們八方海里東方一家,其他商旗不也在那吃足苦頭?」
「公子真豁達,要您討厭一個人還真難,可我武雄不同,這位公主是真讓人恨上了。」武雄不認同的撇嘴。
「再令人頭痛的人物,也總有與之溝通的方法,我打算親自前往射日一趟。」東方清平微笑告知。
「招親會無人問親,她遭到奇恥大辱,心情正惡劣,恐怕更難溝通了,您這時候去只會碰壁。」武雄拚命搖首阻止他去。
「我這時候去見的不是她,而是射日王義明宇,我與他談的也不是生意,而是交朋友。」
武雄見自家公子別有深意的眼神後,猛地點點頭,公子雖然是「好人」,但也不是純吃素的濫好人,該壞的時候比誰都壞,要不然,這八方海里東方家大江南北數以千計的生意是怎麽做到的?
說起八方海里東方,人云:「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又道:「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而今的東方家,也堪稱巨賈中的巨賈,年年繳的稅佔了國賦的三成,當真可說富可敵國,不下當年的金陵四大家。
而射日之事若有公子出馬,那還擔心什麽,這塊未能插旗的商地,就等着他們拿下了。
「公主,您不說一聲就出來散心,這樣好嗎?」一輛馬車由車夫駕馭,不疾不徐的行走在官道上,馬車裏坐着義明日以及她的貼身宮女瓊芳,瓊芳縮坐在她腳邊,不安的問主子。
「沒什麽不好的,反正那些官員個個巴不得我消失,這回正好讓他們如願,瞧沒我在,他們能快活到哪去!」義明日優雅華貴的橫卧着,秀眉一擰,臉有慍色。
「那些官員們不曉得公主的用心,射日要不是您苦心攝政,以咱們積貧的國勢,百姓早就只能啃樹根了,哪裏像現在,雖然不富,但至少安樂。」公主行事是鐵腕了點,但都是對射日百姓好,怎麽大家就不知感恩呢?瓊芳為主子抱不平的說。
「哼,這些人不知好歹,處處與我作對,我早懶得理,隨他們去!」
「幸虧公主好度量,不與他們計較,這些不明事理的官員們您可以不去理會,可是王上會擔心您,這可怎麽辦?」
義明日眉心蹙起,纖纖十指輕捏,說起這個弟弟,確實讓她有几絲的不放心。
唉,自己一看到宋炎這批人心情就好不起來,這些人壓根就想看她笑話,才會安排招親會讓她顏面盡失,自己若不出宮走走,恐怕又會大開殺戒,這才出走的,只是自己連宇兒也沒支會一聲就離宮,他應該會緊張的派人四處尋她吧?
「晚些我寫封信送回去,讓宇兒不用擔心,過幾日我便回去了。」既然出來了,就隨遇而安吧,且國事都已上軌道,才幾天的工夫應該不致出什麽亂子。
「敢問公主,那咱們這幾天上哪去好呢?」瓊芳小心的問。公主一聲令下出宮,也沒個目標,走官道都大半天了,再走下去就出了射日領地,這到底是要去哪啊?
義明日咬咬唇,這可問倒了她,想自己一輩子待在宮中,有朝一日出外散心,居然發現天下之大卻無處可去,不禁自省起來,貴為攝政公主,平日除了忙於朝政外究竟都做了些什麽?竟然讓自己一出宮就成了迷途羔羊。
「這……先離開官道吧,萬一讓百姓認出我來,恐會造成麻煩,咱們到郊外找間客棧住下再說。」她打算先找個地方安頓後再仔細思考要往哪去。
「是。」瓊芳應聲,探頭出去朝車夫吩咐了一聲,車夫立刻避開人群往左側的林子裏去。
才進到林子不久,忽然聽見「咻」的一聲,馬車一震,接着傳來馬兒嘶鳴的聲音,猛地,馬車停下來了。
馬車裏的義明日和瓊芳讓這突髮狀況驚了驚。「公主,您沒事吧」瓊芳被摔得七葷八素,但更擔心自己主子金貴的身子受傷與否?
「我沒事,你出去瞧瞧外頭是怎麽回事?」義明日沉着臉道。
「是。」瓊芳見主子沒事,便安了心,心想這車夫不要命了,敢這麽駕車,萬一傷了公主,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她氣呼呼的掀開車簾打算教訓人,但頭才剛伸出去,驀地臉色大變,又縮了回來。
義明日見她臉色有異,立即眯起眼,「外頭出了什麽事?」
瓊芳容色慘白。「公主,不、不好了,咱,咱們遇強、強盜了!」她嚇得口齒不清。
義明日神色也變,立刻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瞄去,果然看見馬車四周圍了十多名的蒙面大漢,這些人手中有箭,皆瞄準馬車,而馬車橫樑上赫然就有一枝箭,她馬上明了,方才的微震原來是被箭射中了,而自己的車夫坐在位上不敢動,連聲音也不敢發,因為只要一動,恐怕就會有箭射穿他的身子。
「公、公主,糟了,咱們出宮沒帶侍衛,這下……」瓊芳何時見過這場面,嚇得渾身發抖。
義明日此次離宮是臨時起意之舉,只想低調散心,所以一個護衛也沒帶,卻不想竟遭劫。
「馬車裏面的人,立刻給大爺我滾出來,順便把身上的金銀珠寶也給大爺過目,聽見了沒有!」外頭的強盜大聲喊。
義明日臉一沉。好啊,光天化日之下,在她射日的境內居然有人敢向她搶劫!她怒不可遏。
「公主,怎麽辦?要不咱們亮出身分,保管嚇得他們屁滾尿流!」瓊芳在驚慌過後,總算鎮定了一點,公主的威名在射日甚至弦月無人不懼,想這些人不長眼,連公主也敢惹,真是不要命了。
「咱們身邊沒護衛,亮出身分不見得妥當,恐怕還更不安全,你丟些值錢的首飾出去,先打發他們走再說。」義明日思索後說。
瓊芳想想有道理,虎落平陽被犬欺,公主仇人不少,輕易暴露身分確實更危險。
「好,奴婢隨便丟幾樣東西出去好了。」瓊芳拔下自己身上的幾件首飾和腰間的荷包要丟出去。
「等一下,這幾件也給他們。」義明日怕東西太少,這些人不滿足,遂摘下自己頭上的發簪和金手環讓瓊芳一起給。
公主身上的東西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希望這群人別不識貨。瓊芳百般不舍的將東西往外扔。
但在掀開車簾時,那群強盜瞥見了裏頭坐了兩個女人,為首的馬上露出淫笑,對丟出來的珠寶看也不看了。「哈哈哈,車裏是女人,太好了,咱們兄弟好久不知女人香了,這下正好解饞啊!」
車裏的瓊芳聽了花容失色,義明日更是怒火中燒。
「公主,他們不僅劫財還要劫色!」
「混帳東西!走,讓車夫衝出重圍,只要咱們駛回官道,這群盜匪就不敢胡來了!」義明日當機立斷吩咐。
「嗯,沒錯,不管如何也不能讓公主落入這群人手中受辱!」瓊芳立即對車夫吼道:「主子有令,還不走!」說完用力推了那嚇傻的車夫一下,這才讓那車夫回魂,長鞭一揮,馬兒嘶叫着衝出去。
強盜們訝然他們敢突圍,為首的立刻怒道:「追!逮到人後,值錢的東西平分,女人則人人有分,咱們輪流上!」
馬車裏的瓊芳聞言身子再度抖了起來。「公主,他們人多,要不奴婢下去先擋一擋他們,您趁機先逃。」瓊芳忠心護主,自己雖然害怕,但是犧牲自己沒關係,公主的性命更為寶貴。
義明日臉龐一凜。「別說傻話,我不會讓你冒險犧牲的,況且他們人多,你一個弱女子哪裏擋得住他們,咱們只管儘力逃,就算當真落入這群歹徒手中,本公主就不信他們誰敢辱我?」
她自有一股凜冽威儀,瓊芳見了不由放心,公主乃金枝玉葉,矜貴懾人,諒這群人也沒熊心豹子膽敢對公主不利。
「啊——」外頭忽然傳來車夫的慘叫聲,瓊芳吃驚的探出頭,只見車夫側身中箭,直沒胸內,已經慘死,馬兒受到驚嚇,在無人駕馭的情況下,奔跑得更加瘋狂,由於前面就是斷崖山谷,若是再過去便要人同馬車跌個粉身碎骨了。
「瓊芳,跳車!」義明日當機立斷決定放棄馬車,儘管車速快,落地必然受傷,但也好過落谷後的必死無疑。
她怕瓊芳不敢跳,先一把推落她,瓊芳摔落後立刻頭昏腦脹,爬也爬不起來。
眼看馬車即將衝下山谷,她毫不猶豫的跳車,就在落地的千鈞一髮之際,一匹黑馬奔至,一管銀白袖子捲住她的身子,義明日回身一望,救她的是個陌生男子,但還來不及細看他的容貌,後頭盜匪已經追上來,正奮力朝他們放箭,男子緊抱着她既要躲箭,又要避免座下的馬兒失控掉落山谷,左閃右躲中,一名強盜已經靠近,迅雷不及掩耳的持劍朝義明日砍來,這態勢擺明要置她於死地。
男子揮袖擋去劍,那人再刺,他袖子再揮,這次竟將那人的劍給震得脫落手中。
那人張開被震麻的虎口,見手掌撕裂見血,似不敢相信,銀衣男子瞄了一眼他受傷的掌心,冷冷一笑。
盜匪大怒,看同夥陸續趕到,立刻大喊,「放箭!」要手下射死他們。
銀衣男子臉一沉,低頭看了一眼懷中女子,義明日明白他的意思。「好,跳!」
銀衣男子一笑,似乎很欣賞她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一般女子這時候早已嚇破膽,可她卻膽識過人,毫不懼怕。
他抱緊她。「那在下跳了!」
就在亂箭齊發之際,兩人拋下馬縱身往山谷一跳,消失在眾人眼前,而才剛清醒爬起來的瓊芳見狀,當場又昏了過去。
另外,一票掛着八方海里東方旗號的人趕來後,看見自家主子跳谷,也差點沒驚厥了。
天雷打過,落雨霹靂,一男一女在落入山谷後讓樹枝勾住,沒直接摔落谷中粉身碎骨,真可謂是不幸中的大幸。
兩人想辦法由樹上安全落地後,起身對看,彼此皆是狼狽至極。
男子銀衣變色,有黑有灰還有黃,沒一處乾凈,義明日也不遑多讓,衣裳被樹枝勾破,看不出之前的華貴風貌,再加上大雨直落,兩人披頭散髮,簡直不敢相信這慘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在下東方,敢問姑娘姓名?」既然不幸之事已發生,東方清平隨遇而安,打算與一起落難的人互相認識一下。
東方……這個姓氏她挺耳熟的,不會是八方海里的東方吧?她打量了他一眼,見他此刻樣貌與自己一樣落魄,哪裏瞧得出什麽。
「本公……我叫小日。」她考慮後決定隱瞞身分,雖然此人救了她,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在搞不清楚這人來歷以前,不好貿然告知自己的真實身分。再說,以自己目前衣破發散的德行,哪看得出她是名震天下的射日公主,怕是說出來他也不信吧?
「原來是小日姑娘,幸會幸會。」他立刻拱手作揖。
她皺了眉心,心想,山谷之下,這人還能這般淡定文謅謅,彷佛此刻他們的處境一點也不艱難,此人不像落難公子,倒像哪個悠閑文儒。
「多謝東方公子救命之恩,來日有機會定會回報。」感謝的話還是得說,她言謝。
「好說好說,不過路過相助,不足掛齒,小日姑娘不用放在心上。」他仍不改文氣。
義明日生平最討厭這等溫吞書生型的人物,說起話來不乾不脆讓人不痛快,她點點頭,已經沒興趣與他多交談了。
「小日姑娘,之後你有何打算呢?」他問,順道體貼的伸手拉寬袖子替她擋點雨水。
「這谷下是哪裏?」她瞧瞧四周的問。
「不知。」東方清平微笑回答。
她惱得朝他一瞥。「既然你也不知,咱們分道揚鑣吧,各自找出路離谷。」
「好,在下也這麽認為,就別互相拖累對方了。」
她聽了眉毛一揚,自個兒不過隨口說說,他竟同意了,這還是不是男人,居然怕她拖累他?她繃緊了臉。「那好,咱們各走各的吧!」她傲氣的說,不信沒了他,自己找不出逃生路。
「那在下就此拜別,小日姑娘萬事小心了。」他不忘「禮貌」的祝福。
她皮笑肉不笑的頷首。「那就後會有期了。」她重重地說,轉身就走。
「等等,小日姑娘可是生氣了?」他似乎看出她的怒意,忙攔住人。
「沒有!」她瞪人。
「是嗎?可瞧來不像啊……」
「我若生氣又如何?關你什麽事?」跟這人講話還真容易動怒。
「是是是,不關在下的事,不過,你若真生氣,在下——」
「怎樣?」
「沒怎樣,免得在下更惹你生氣,咱們就各自求出路吧。」
義明日快氣昏了,二話不說推開他先走了。
「小日姑娘,慢走啊!」他還在後頭朝她揮手道別。
慢走?她氣得用跑的了,完全不想再與這人有交集!
只不過冤家路窄,當她在山谷里瞎走了半天,又不幸被一隻山豬追逐,驚慌失措大喊救命的撞進一人的胸膛里後,兩個分離半日的人再度相聚重逢了。
他抱着她爬上了樹,山豬上不了樹,只能在樹下守着獵物,他們才暫且安全。
她心驚膽跳的瞪着那隻盯着他們不放,神情兇惡的山豬,想不到她義明日也有今天,被一隻豬追趕不說還逃上了樹,如今她這丟臉的樣子萬一被射日的臣民瞧見,她這一世英明與苦心建立的威儀形象可就毀於一旦了。
再瞧瞧身邊的人,萬萬沒料到這傢伙居然又救了她一次。
「感謝相救,但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替我把樹下的山豬趕跑,我並不想一直窩在樹上。」她要求他。
東方清平為難的望着她。「這個……這隻山豬頗勇猛,體型比你我還壯碩,在下強烈建議等牠不耐煩後自行離去為宜。」
聞言,義明日脾氣又快爆發了。這膽小怕事的傢伙!「知道了,就等山豬自己離去吧!」她忍氣道。
只是沒想到這隻山豬耐性極好,這一等竟等到了半夜。
一日未進食,她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還等嗎?我快餓死了!」她咬牙切齒對這沒用的男人道。
東方清平笑得尷尬。「你又生氣了嗎?」
「沒有,我沒生氣!」她用吼的。
「別吼,別吼,這更會引起山豬注意,這樣牠更不會離去了。」他忙提醒她。
「你——」她哪管,嗓子一揚就要罵人,他索性摀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再發出聲音,山豬見天已全黑,樹上又無聲響,半個時辰後終於悻悻離去。
這時義明日已氣得想殺人了,他這才趕緊鬆開摀住她的手。「真對不住,在下也是情非得已……」見到她殺人目光,他忙說。
「你信不信,我將來殺了你!」想她義明日的嘴誰敢摀住,這傢伙、這傢伙簡直膽大包天!她氣得不輕,如果可以,她現在就想要他的命!
「你一個姑娘家,動不動喊殺,不太好啊!」他搖頭,口氣帶點教訓。
「喊殺又如何,死在我手上的人都數不清了!」
「你一個姑娘家何必學人撂狠話,殺人的事哪是你一個弱女子做得來的,姑娘家還是矜持婉約的好。」他完全沒將她的狠話當一回事,繼續說教。
她氣得身子都顫了。「滾,給我滾!」
見她這般動怒,他只好無奈的自己先跳下樹來,動作俐落優美,雖然外表凌亂,但他的舉止似乎無時無刻都能維持完美文雅。
「小日姑娘,需要在下幫你下來嗎?」他好心的詢問。
「滾!」
這含着暴怒的語氣,讓他不好再熱心的想幫忙,慢悠悠地轉身要離去,他雖有心幫忙,但若對方不同意,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現下雨已經停了,烏雲散去,甚至露出月光來,他負手漫步,居然還有雅興邊走邊欣賞月色。
這讓蹲在樹上下不來的義明日恨不得拿顆石頭砸爛他那顆悠閑的腦袋。「站住,你給我回來!」她忍無可忍的大吼。
他一愣,回頭瞧瞧她。「怎麽了?又想在下幫忙了嗎?」
「我、我——」
「在下說小日姑娘,需要幫忙就說一聲,千萬不要倔強,坦白直言並不丟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