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常帶她去看醫生,先檢查耳朵,看看是不是聾子,再檢查腦波,看看是不是有異常。
答案都是:她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孩子。
但這個孩子,怎麼不愛哭、不愛笑、不愛搭理人呢?
醫生說,這個小女孩只是個性內向罷了,她沒有聾,更沒有啞,也沒有自閉的傾向。在一連串的檢查下,醫生還恭喜媽媽,說她的女兒很聰明,有很多聰明又早熟的孩子,童年時都是比較內向的。
於是,媽媽和爸爸本來只打算生一個孩子的,後來因為這個孩子個性實在過於內向,甚至不太黏父母,媽媽只好再接再厲生一個孩子來陪陪惜珺。
第二個孩子,媽媽很希望生一個男孩,臨盆前甚至還早晚在胸前插一枝萱草花,祈求生子,但還是生下了一個女娃。
但這娃兒比較不同,她是帶着笑降臨這世間。媽媽總說,萱萱一出生就像一個小天使,好愛笑,任何人抱都會呵呵笑,不像她小時候,只要生人一接近,就會尖叫大哭。
她想,是不是他們總認為萱萱是小天使,所以萱萱就真的回天上,不再理會凡間的俗事,做天使逍遙去了。
從小,她就貪靜,但不是真的寂寞,她有一個好朋友──像天使般的妹妹;她不喜歡出門,也常常懶得開口,妹妹是她的窗口,妹妹的世界永遠比她的有趣。她喜歡聽妹妹口中的世界,常常她認為平淡的事情,妹妹去經歷了,永遠比她的感觸和感動來得多,所以,她有妹妹這個窗口就夠了。
常常,她覺得,她離不開妹妹。
十七歲那年,她才真正懂得寂寞的滋味,也才真正了解悲傷的痛苦。
她的悲傷一直都是默默的,收藏於內心底處,沒有人真正了解她;透過窗口,她了解世界,別人也因此而了解她。
唯一的窗口消失,變成她生命中最大的缺口。
那年之前,她從來沒有經歷過死亡,第一次處理的後事,居然是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唯一的好朋友。
彷徨、無助、困惑、悲傷、寂寞、思念,她都一一嘗過了,然後藏在心底,不再渴望別人了解她,卻十分了解,那點點的滋味。
“心理師,其實是我媽求我來的,我也很痛苦,非常的痛苦。但是我不能控制我自己,我就是還是很愛他,但是我們家因為我和他相愛,變得愁雲慘霧的,請你幫我吧。”一個看起來滿斯文的大男孩坐在診療椅上,苦惱的說。
“嗯……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惜珺想看看那大男孩,但他總是低着頭,看不清楚他真正的表情。
“三年。”
“在一起快樂嗎?”
“啊……”大男孩終於抬頭了,認真地看了一眼美麗的心理師。問他快不快樂?好奇怪的問題。
“快樂。”男孩沒思考多久,就回答了。
和傑在一起時,是他最快樂的時候。他們是在社團認識的,有相同的興趣──彈吉它;傑雖然長得不出色,但是他們的頻率很對。
一開始,他總覺得,他對傑的好感,太異常了,好到可以講一個晚上的電話,手機費破五千大關,老媽拿菜刀追着他跑。
好到,他的眼神會追着傑的身影跑;好到他教別的女生彈吉它,他一整個不爽,不爽到不接他電話,不爽到,輕輕的揍了他一拳。
傑吃下了那記拳頭,嘴角還破皮流血,之後,傑卸下吉它社社長的職務,變成他專屬的吉它老師。
他們愈來愈好,他就愈痛苦,心裏清楚明白,這是一個禁忌。他父母都是公務人員,他家是很保守的小康家庭,而他又是獨子……
一直努力維持着好朋友的舉動,小心的不去碰觸那個介於安全和禁忌的交界。
高中畢業,他考上高雄的大學,傑則不小心沒考好,分發到桃園的學校。
本來兩人一起說好,要一起去高雄念書的,沒想到事與願違。
臨去高雄時,他好痛苦,好像生離死別;傑在客車後面追,嘴裏不曉得在大喊什麼。
他想,這不是電視上男女分離的狗屁劇情嗎?怎麼會發生在他和傑身上?
後來,他傳簡訊問傑,在客車後面邊追邊大喊些什麼。
傑只傳了三個字。
我愛你。
他想,這輩子,最感高興的,莫過於這件事情,比他媽的考上高雄醫學院還要爽一百倍。
遠距離的禁忌戀愛,談得既甜蜜又痛苦。
情人節,傑從桃園下來找他;兩個月不見,思念加上情慾的翻騰,他們倒在床上,禁忌全拋開了,拋開了……不理了……
最狗血的事是,爸媽帶着雞湯跟隨着進香團剛好經過高雄,可以想見,爸媽當然會順道來看看兒子,手機一直沒有接通,因為,他剛好在翻滾中嘛……
於是,他這輩子最精採的驚喜,活生生的在他宿舍中上演。媽媽手中的雞湯匡啷掉落地,雞湯灑了到處都是。
他和傑坐在床上,爸爸臉色鐵青,媽媽則是險些暈厥,嘴裏念着:“造孽呀、造孽,阿彌陀佛……”然後抱着爸爸痛哭。
最後,他被迫休學,回台北進行心理治療。
“那你覺得你有病嗎?”惜珺問。
“你覺得我有病嗎?”他反問她。
“你都考上醫學院了,應該比我還清楚同性戀並不是病,只是性向和大多數人不一樣而已。有交過女朋友嗎?”
“沒有。”
“有手淫過嗎?”
“啊……”大男孩紅了紅臉,小小聲、小小聲的說:“有時候會。”
“同性戀有造成你社交上的不便嗎?簡單來說,你有因為自己的性向和別人不一樣,而感到痛苦、感到絕望嗎?”
“沒有。事實上,除了我爸媽,我周圍的人都知道我是同志。我並不覺得可恥,上帝製造萬物,本來就沒有一定的道理。”
“你的想法很健康嘛……其實不用來找我。”惜珺拿着筆,在筆記上速記着。
“是我媽跪下來求我來的,我也很痛苦。我和傑分手了,如果可以不那麼痛苦的話,我希望找一個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去找一個女生來愛。我不那麼痛苦,我家人也不要再痛苦。”
“喔……你有喜歡的女明星嗎?最喜歡的那種。”
大男孩有一點搞不懂這個心理師了,但還是老實的回答:“林志玲。”那種性感尤物,任何男男女女都會愛的。
“那林志玲和傑,選一個和你上床,你要選誰?”
大男孩深深吸了一口氣。“傑。”
“約個時間,請你媽媽一起來找我吧。”
大男孩臉上寫着疑問,惜珺則慢慢的解釋。
“你希望我把你變成一個異性戀,還是一個快樂的同性戀?事實上,我比較傾向把你變成一個快樂的同性戀。這癥結在你家人身上,需要做溝通的,是你的家人,你個人沒有社會功能障礙。”
大男孩一直低着的頭終於抬起來了,熱淚盈眶,感激的說:“心理師,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
他根本不想改變。他只想找一個折衷的辦法,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方式,就算犧牲了自己的幸福也無所謂,只要爸爸媽媽不要覺得沒面子,只要媽媽不要每天以淚洗面,一看到他就嘆氣。
惜珺帶着職業性的笑,那笑容帶着一絲溫暖。“不客氣。這輩子能找到個可以依靠又懂你的人,是幸福的,不要因為太多社會的枷鎖而放棄,你應該去爭取,不要放棄任何心中所愛的。”
大男孩離開了,還沒走遠,就看到他在撥打電話,邊哭邊笑的說了些什麼。
電話那頭,應該是傑吧。
惜珺望着大男孩,看着他又哭又笑,向來沒表情的臉龐也泛起一絲溫柔的微笑。
這就是她的工作──臨床心理師;和心理醫生不一樣,她擔任的臨床心理師是附屬於醫院的精神科部門。簡單來講,她是在醫院的“張老師專線”療診。
多半來找她的人,不是真的得了什麼“症”或是什麼“病”,通常是心理發展偏差或是認知、情感的障礙。
有時候醫院會安排一些在安寧病房的家人來找她。
這些人,通常有一個特點,他們都很悲傷。
“悲傷……”她笑了笑,曾經好熟悉的感覺。悲傷是無所不在的,它不會隨着時間而消失,它會一直存在,只不過深淺程度不同而已。
念研究所時,她理智的選擇了臨床心理所,家人一陣撻伐。爸媽始終不了解研究別人在想什麼有什麼出息,但她還是選擇了。北上求學、工作;台北,這個曾經好熟悉的地方,這個讓他們曾經都好“悲傷”的地方。
本來,她就比較擅長傾聽,現在不只找了一份傾聽的工作,還能幫助別人,這是一份可以讓她喜悅的工作。
但願她能減輕人們心中的悲傷與憂愁。
下了班,她站在醫院門口等。
過了不久,就出現一輛黑色賓士。她上了車,看着前方,紹衡看了她一眼。
“今天很累?”
“還好。不就是聽人說話,然後開導的工作。”
“要不要去看電影?”紹衡思索着最近評價還不錯的電影,提議。
“好。”她仍是注視着前方。
他們看的是那種催淚的片子,有關親情、愛情的文藝片。紹衡看了一下周圍的女生,幾乎都哭紅了眼,只有他女朋友始終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更別說是眼淚了。
“不好看嗎?”他覺得不錯呀,劇情滿感人的。
“還不錯。只是那種愛情好少,我不相信。而且,我覺得女主角的未婚夫好可憐。她選擇了男主角,但那個被分配到男配角的男人,真實人生該怎麼辦?他是被拋棄的角色耶,電影的切入點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另一個被遺忘的男配角活該被拋棄,只因為女主角找回最初的愛?太可笑了。”
“不過就是看電影,你有必要把工作上的那套拿來分析嗎?”紹衡的口氣開始有點直了。
這是吵架的前兆,惜珺識相的不再開口。
最後,紹衡開車到惜珺家的樓下。
“不邀我上去坐坐?”
“不了。這麼晚了,你要坐到什麼時候?我明天還要上班。”說完,惜珺就準備開車門下車了。
紹衡阻止了她。“那我們下來走一走好不好?十分鐘也好。”
戀人手牽着手散步,不是很浪漫嗎?
惜珺的回答是──
她微皺着秀眉,艱難的回答:“好吧。不過不要走太久。”
把車子停在路邊,他們沿着巷子走,紹衡想到第一次遇見她時的感覺。
他們認識的場合,是商場的聚會。惜珺的父母和他父親有生意上的往來,他見惜珺從頭到尾都寒着一張臉,擺明着告訴大家,她對這種場合不僅沒興趣,還很感冒。
真正吸引紹衡的不是她的美麗。他大惜珺十歲,什麼樣的美麗女人他沒見過?他看上的是她獨特的氣質,那種憂鬱沉靜的美麗。
於是他展開熱烈的追求。如今兩人交往也一年了,惜珺的態度總是讓他摸不清,像是他永遠無法掌握的女人。如果這是欲擒故縱的手段,那麼她成功了,他確實拿這個小他十歲的女友沒辦法,也該死的在乎她。
“惜珺?”他牽着她的手,早已習慣她的沉默。
“你愛我嗎?”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問這個問題,他感到有一點窘,但就是想問。
“我……”惜珺思索了一下。“我喜歡你。”
這個答案讓紹衡持續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再問她問題。通常這時候紹衡會講很多有趣的事情,沖淡他們之間的空白與沉默。
然而今天,紹衡已不再想話題了,不再想得到她的回答,也不再希冀她會因為一個玩笑而出現那抹淡而清幽的微笑。
累了,卻還是不想放手。他像是被捲入一個感情的漩渦,不知如何是好,那是一種想征服的慾望吧,想征服她,讓她也染上和他相同的癥狀。
想擁有對方,並把對方視為所有物的癥狀。
“晚了,我們走回去吧。”惜珺看看手錶。
每次都是惜珺先道再見,他們之間就連最微小的差別都顯而易見。
他總是比較在乎她。
又是下班時間。
天空下着大雨,連帶打了雷。
趙惜環皺了皺眉,又看了看手錶,再看看手機。
站在醫院門口等了又等,手機終於響了。
那熟悉的聲音說:“今天我要開會,自己回家吧。”
雨愈下愈大,本來是毛毛雨,她想等雨停,沒想到卻等成了傾盆大雨。
後來,趙惜珺只好淋着雨快步跑到捷運站。才幾步路程,她就全身濕透了。
一路上,她都有一點恍惚。捷運獨特又緊張的聲響催促着她上車。
紹衡從來沒有因為公事而忽略她,也從不曾先掛電話,他總是等她掛了電話才收線。
到了家,發現碩彥也在家,剛好也拿着大毛巾在擦頭,想必也是淋到雨了。
“姐姐,你……淋雨啦?”碩彥有一點驚訝。據他了解,惜珺姐都有專車護送回家的呀。
“嗯。”惜珺不想解釋,簡短的回答了一聲。
突然又想到好久沒關心他了,她向來過自己的生活,除了生活上照顧他的一些舉手之勞的事情外,她鮮少和他碰面聊天。“你今天不用補習?”
“姐姐,我不用補習了,而且我已經順利畢業,也考上研究所了。”
本來也拿着大毛巾在擦頭,準備去洗澡的惜珺,認真的抬起頭。“恭喜你。”看來是自己太忽略了,連碩彥畢業了都沒發現。
“啊……”惜珺姐也太認真恭喜他了吧,弄得他怪尷尬的。延畢考上實在沒什麼了不起呀。
“考上哪?”
“一樣T大,我們學校。”他又搔搔頭,有一點不習慣惜珺姐太關心他。
隔天,他在房間的書桌上發現一台最新上市的遊戲主機,旁邊壓了一張紙條,娟秀的字跡寫着:
恭喜你考上研究所。我不知道你們大男生喜歡什麼,別拒絕喲。
靠!怎麼會拒絕,簡直是太喜歡、太想要了!這最新的遊戲主機,市價要一萬五,台灣還買不到咧,重點是好玩到爆呀。
唉……惜珺姐不知道,他就是玩遊戲玩到曠課過多才延畢的,居然還送他遊戲主機!
但管他的,看到那精美的主機,他血液都沸騰起來了呢。
謝謝啦,惜珺姐。
於是他了解了,惜珺姐雖然和萱萱的個性截然不同,但到底是姐妹,不可能差太多。萱萱關心人的方式很直接,惜珺姐卻用着自己的方式在關心他。
幫他洗衣服、買早餐、資源回收,甚至房租遲交了三個月,惜珺姐也沒說什麼,還問他是不是沒錢,沒錢的話她可以先墊。
惜珺姐是冷淡了點,但是他發現──
現在,他一點也不怕惜珺姐了。
灰色系統,乃於半知半解,其於訊息不充足之下,研究者對事實未獲充分訊息,其數值計算相當有彈性……
正當修碩彥努力地想要了解“灰色系統”這個鬼東西,突然,手機響了。
他看也沒看,大概猜得出來是誰。
“喂,哩娘咧,不要吵我,自己的數據自己跑,你老闆要砍的人不是我,不要來吵我,老子現在在研究什麼鬼屁灰色理論,什麼白不白、黑不黑的,超硬的啦……”
修碩彥以為是同學打來鬧,罵得正起勁,沒想到電話中一陣沉默,正覺得發毛,就聽到──
“碩彥……”
他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姐姐……”不曉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沒有肅然起敬的感覺?
“你現在可以到樓下嗎?”惜珺姐的聲音怪怪的。
“樓下……”他看了一下窗外,發現優雅的惜珺姐居然坐在地上!
他沖了下去,惜珺頭低低,不好意思的說:
“我剛剛走路不小心絆到東西,腳好像扭到了。本來撐了一下還可以走回來,後來發現我連樓梯都爬不上去。”
碩彥幫惜珺把高跟鞋脫下來,發現她的腳踝已經踵得像麵包一樣。
“惜珺姐,你這個要快點去看醫生,我之前練田徑時也常扭到,快點看會比較好。我幫你打電話給紹大哥好了。”
本來惜珺頭始終低低的,這時才抬起頭來。
“不用了。我和他分手了。”
碩彥這時才看到惜珺姐淚流滿面的臉龐。
他一把背起她。“姐姐,我背你去看醫生吧。”
走在路上,惜珺在他背上還是有一點啜泣,那聲音聽起來很無助。
後來碩彥背惜珺姐去國術館喬骨頭,那種扭到是最痛的,以前他常常被喬得呼天喊地的,惜珺姐卻是從頭到尾都不吭一聲,最多就是倒抽一口氣。
看得出來惜珺姐是在隱忍,一定很痛很痛。
包括,和紹衡大哥分手的痛。
一定也是很痛很痛吧……
惜珺姐不曉得是怎麼絆到的,通常人都只會一隻腳扭傷,但惜珺姐是兩腳,痛到要拄拐杖才能走路。
一大清早。
“姐姐,我載你去上班好不好?”
“不用。我現在好一點了。”
“吼,不管。”仗着惜珺姐現在“不良於行”,他硬是把她架到機車上。
每天,他都要和惜珺姐爭論,勸她讓他載去上班。
惜珺姐腳不方便,早上上班時間坐捷運人來人往的,一定不方便,但是惜珺姐就是愛逞強,每天早上他都要重新說服一遍,還滿累人的。
“我快好了啦,你不要這樣跑來跑去,去學校途中又開始飄車,我會很擔心你。”
“咦……你怎麼知道我飆車?”他都很懂得做做樣子,在惜珺姐面前都保持六十以內的時速呀。
“我接到你媽媽打來的電話,她說她收到你的超速罰單了。你這小子,台北市區你給我騎一一○!”
“嘿嘿嘿……”他也只能幹笑回答啦。
每天,他都載惜珺姐上下班,然後再載惜珺姐去國術館喬骨頭。
惜珺姐表面上好好的,維持正常的生活作息,沒有失戀的人該有的癥狀──喝得大醉,或是跟朋友講電話講個沒完,或是聽情歌聽到哭。也沒有見她燒情書、照片這等的瘋狂舉動。
只有──
每天早上他看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睛都有一點腫。惜珺姐畢竟是個女人嘛,再如何堅強,也是會哭泣的。
傍晚下班時間,他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惜珺姐。老實講,她無助的時候,看起來居然滿可親的。但若這樣心態被惜珺姐知道,一定會想敲他的頭。
等了等,沒等到惜珺姐,卻發現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士──紹大哥的車。
然後,更扯的是,後來上他車的女人,居然是惜珺姐醫院的護士,上車前還給紹衡一個香吻。
一股氣,他他媽的快瘋了!搞女人搞到分手女人的同事,算什麼英雄好漢!
他沖了過去,把紹衡從車子裏拖了出來,硬是揍了三拳。旁邊那個護士則是尖叫個沒完,看就知道很弱,是不會來擋幾個拳頭,讓人知道她對他的愛是“真愛”嗎!
“你這個王八蛋!惜珺姐為了你哭個半死,你竟然飢不擇食的跑到她的醫院來把妹,你是純心讓姐姐難堪嗎?!你這個王八羔子,我打死你!打死你!”
紹衡也回打了他一拳,兩人扭打成一團。
“住手。”
冷冷的聲音,讓兩個大男人頓時停手,看向另一邊。
惜珺拄着拐杖,吃力的走向他們,然後冷冽的瞪着修碩彥,然後!
甩了碩彥一巴掌。
“跟紹先生道歉。”惜珺命令。
碩彥撫着被紹衡海K的臉頰,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對不起。”
紹衡沒多說什麼,看了惜珺一眼,拉着哭泣的護士開車離開了。
惜珺則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走向捷運站方向。
“姐姐!姐姐!”天呀,他現在超怕惜珺姐的,但是惜珺姐真的好像快跌倒了!人在盛怒下,真的會更容易跌倒吧。
該死的!他真是多管閑事。他揍了紹衡幾拳,人來人往的醫院,圍觀的人那麼多,加上那護士尖叫的分貝那麼高,以後惜珺姐不是會更難堪?
他真是……被打得很活該呀,人果然不能衝動。
他跑到惜珺姐面前,想要認真的說對不起,想要勸惜珺姐不要撐了,讓他的破機車來代勞吧,也很想要負荊請罪。
卻看到了──
惜珺姐掉淚了。
而說對不起的人,居然是惜珺姐。
“對不起,痛不痛呀?”她指了指碩彥的臉頰。
“啊……”他摸了摸臉頰。“你是說你打的,還是紹衡打的?要比較的話,當然是紹衡打的痛,你的力道簡直是蚊子在親吻我的臉頰嘛,嘿嘿嘿。”他又尷尬了。
怎麼回事?惜珺姐跟他道歉?還有,惜珺姐,現在真是……他媽的我見猶憐,超正的。
不過這都是心裏話,若惜珺姐知道了,可能會補賞他一巴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