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有情人無所畏懼
表姐張愛嬰與二胡手的親密關係突飛猛進。二胡手先颳了臉,換了一身筆挺的“的確良”白襯衫,買了一塊新手錶,戴在手腕上。無緣無故情隊上的人到街上的羊肉館裏喝酒,喝得臉和脖子都紅撲撲的。拚命拉二胡,除了演出,一有時間就拉,閉着眼睛如醉如痴。沒有二胡聲音的時候,八成跟張愛嬰去了什麼地方。有人在沙河鎮的一個小旅店裏看見過他們手牽手出雙入對。
那個年代,那個環境,張愛嬰跟聖人在一起不會有人說三道四,因為誰也不會在意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的情感走向,但若是跟二胡手這樣一個真正的大男人在一起,閑言碎語的雪花兒就會飄得鋪天蓋地。關鍵在於,二胡手是有妻室之人,雖然張愛嬰是單身女,也絲毫不能改變這樣一個事實:偷情。偷情也是情,偷來的愛也是愛,可是人們習慣於有法理和世俗依據的情和愛,生了的情和愛只能被約束在既定的規矩之中,不可逾越。張愛嬰和二胡手的親密關係大大出了這個規矩。那就等於“觸雷”了,而這也就決定了兩個人的不被接受。
兩個人並不是一下子就墮入情網的。二胡手作為年齡大、閱歷深的一方,自然知道這種關係失控之後的結果是什麼,因此他對於張愛嬰的大膽示愛有所顧慮。他的表現主要是“裝糊塗”,對張愛嬰的一些暗示故意作南轅北轍式的理解,比如張愛嬰說殷大哥你和你老婆的關係怎樣啊?你們過得幸福么?二胡手就說啊這個啊,我的飯量大她的飯量小我吃得多我身體好我幸福着呢。張愛嬰說你老婆愛你么?哦,你愛你老婆么?二胡手說過日子就是過日子有什麼愛不愛的又不是資產階級。張愛嬰說我是說你們的那個生活質量好不好呀?二胡手說什麼生活質量啊?現在只要有飯吃只要吃飽肚子就是好的生活質量啊。應該說,張愛嬰的這些話都是相當有蠱惑作用的,相當大膽,這時候她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跟你上炕睡覺,面對這樣一個活生生、年輕輕的**,什麼男人都夠沉的住氣呢?
毫無疑問,張愛嬰是主動者。她認定了、摸清了二胡手的“漏洞”及其位置,所以她的努力幾乎是穩操勝券的。二胡手的“漏洞”是,其妻常年生病,外號“藥罐子”,一天不吃藥就活不下去,因此二胡手的婚姻質量就有了問題,除非他本身就是一個身體不怎麼健康的男人,否則不可能沒有對女性的正常嚮往。張愛嬰覺得呢,像二胡手這樣優秀的男人有權在這一方面得到幸福,如果別的女人不願意,或者不能夠,那麼她自己願意,她自己能夠。何況他的臉盤實在是太像聖人了,若是再仔細一點觀察,就會現他還有其他若干方面很像聖人。當然,這有可能是張愛嬰的一廂情願的看法,也許從根本上說,二胡手就是二胡手,沒有什麼地方像聖人的。
雖然張愛嬰是主動的一方,但是這並不能表明二胡手沒有責任。他清楚地知道張愛嬰的意圖是什麼,他完全可以不接她的這個茬兒,既可以不理不睬,亦可以嚴厲斥責。現在他懂不懂得什麼是愛什麼是情並不重要,他對張愛嬰是否真心喜歡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應該對這樣的情和愛敞開心扉,他沒有這個資格。他能將他的“藥罐子”老婆拋棄掉么?他拋棄掉自己的結病妻勢必承擔良知上的審判,如果他這樣做,為了“第三者”張愛嬰這麼做了,他的人品將面臨更多的置疑,或許張愛嬰也會是其中一個。但是從“規矩”這個層面來說,他也只有贏得“自由身”,也才能夠換取接受張愛嬰的資格。而事實是,他沒有這個資格,他不可能在保持與“藥罐子”老婆的婚姻關係的情況下對張愛嬰明媒正娶。而張愛嬰呢,在此時進入他的情感生活,即使不跟二胡手結婚,也已經成為了地地道道的“第三者”。
工宣隊的職責是為人民服務,為廣大工農兵(以工農為主)奉獻健康向上的精神食糧,其成員如果不是精神道德的標兵,起碼也要符合當今社會遵從的普世價值。二胡手在已有妻室的情況下愛上了未婚女張愛嬰,或者女青年張愛嬰在明知二胡手已經成婚的情況下愛上了對方,對於二胡手而言涉嫌違反婚姻倫理道德,對於張愛嬰而言則涉嫌扮演“第三者”角色,都是不能容忍的。他們的所作所為已不再適合繼續留在工宣隊,解決的惟一辦法是結束這段不倫之戀並離開工宣隊,接受廣大貧下中農的批判和再教育。
男歡女愛之事,街頭巷尾之議。晴空裏的一朵雲,人們抬頭便會看見;塘面上的一片漣漪,人們放眼便會察覺。聖人的表姐張愛嬰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此事就像生出了無數個翅膀很快傳遍了所有的親戚家,聖人的父親母親自然也不例外,很快知道了。他們還知道了聖人的大姑媽、大姑父正在為此事心急如焚,千方百計要阻止這段不被祝福的“孽情”。此時,已經鐵了心的張愛嬰徹底進入了某種“刀槍不入”的大境界,任爾東西南北風,無人能勸諭得了。聖人的大姑媽、大姑父甚至設想過限制張愛嬰自由的可能性,就是將她關在家裏,不準出去,以為這樣可以掐斷她跟二胡手的聯繫。可是張愛嬰的反應是喝下了一整瓶敵敵畏,在沙河鎮衛生院洗胃、輸液、搶救了兩三天,總算活了過來,而大姑媽和大姑父的努力至此也宣告失敗了。
張愛嬰跟二胡手“私奔”了一段時間。前後持續了一個月。之後他們兩個就堂而皇之地住在一起了。
二胡手的“藥罐子”就在家裏,張愛嬰就住了進來。“藥罐子”曾試圖抵抗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也曾以自殺相威脅。但是,據說,張愛嬰很快就做通了“藥罐子”的思想工作。
她對“藥罐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言也諄諄:“嫂子,你不要用自殺來嚇唬人,我是已經自殺過一回的人了,滋味很不好受。俗語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着,你何必往那條道兒上想。我來了,或者殷開魯把我帶回來了,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因為即使我不到這個屋裏來,殷開魯也會到別的地方找我,或者我也會到別的地方找他,你說這有什麼兩樣呢?如果沒有我,你能給殷開魯滿足,那麼我就犧牲我自己,成全你嫂子,但是你能么?你不能。你不能做的事兒我來替你做,有什麼不好呢?你還是殷開魯老婆的名分,我呢不要這個名分,我要了這個名分就犯法了,對誰也沒有好處。我不要這個名分,我只要他這個人,這就夠了。你只要接受這個現實,我就像對自己的親嫂子那樣對待你,要我怎麼伺候你都行,你要是認死理兒,不給我這個權利,最後你不但得不到殷開魯,我保證你還會失去更多呢。”
大姑媽一家等於失去了這個女兒。不得不宣佈斷絕跟張愛嬰的關係,除非她回心轉意。這個決定很快傳達到有關的親戚那兒,大姑媽的意思再明確不過,為了大姑媽的顏面,從此以後任何親戚不能私自接待張愛嬰,如果她膽敢聯絡大姑媽或者大姑父譜上的親戚,請以大姑媽和大姑父的名義驅逐她。這個張愛嬰呀,真真是傷透了大姑媽的心了。
聖人不知道,這是否就是情就是愛。張愛嬰做到這一步,反而使他充滿了對張愛嬰的敬重。她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而走出這一步的,她傷害了別人了么?她影響了別人了么?聖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表姐張愛嬰的懷抱是甜蜜的,聖人最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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