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為什麼要讓我天天喝這些葯?」佟妍忍住欲嘔的噁心之感,苦着嬌顏輕推開他捧着瓷碗的手。

「你身子虛寒,要快些養好,才能生養孩子。」仲燁捏起一顆杏花糖,送進了她的嘴裏。

「……生養孩子?」她嘴裏含着糖,着實一怔。

她怎能懷上他的孩子?且不論他將來是否會繼承大統,光憑他是湍王世子這身分,她能得到妾室的名分已是大幸,湍王妃怎可能容許她這樣的女子懷上他的血脈?

仲燁明白她惴惴不安的心思,將她擁進了懷裏,雙臂圈着她的腰背,手勁是那樣的輕,就怕弄碎了她似的。

「什麼都別想,你只要養好身子,好好待在我身邊,其餘的交給我煩心就好。」

嬌顏緊偎着他的胸膛,她垂下眼,粉頰染上了霞暈,杏花糖在舌尖上融化開來,稍稍沖淡了葯的苦味,苦澀卻上了心頭。

莫說湍王妃不允,遠在皇京的皇太後會肯嗎?一個出身低微的漢女,得了湍王世子的專寵,這等事對西荒皇裔來說,已經是會招惹非議的醜事,如若她又懷上孩子……不管是她,抑或是孩子,都不容於這座王府。

已是初秋,夜色降得早,為了款待遠從驥水而來的太后特使,湍王府設了盛宴,仲燁自然也推拒不得,傍晚時便讓湍王派來的步輦接走赴宴。

一身玄衣綉袍、光曜懾人的仲燁前腳剛走,載着湍王妃的步輦隨後便進了觀蓮居的院子。

佟妍才抱着兩卷書冊,從仲燁的書房裏走出來,迎頭便撞見一身錦衣玉華的湍王妃氣勢凌人的走來,身後還跟着一群僕婦與丫鬟。

只見湍王妃不怒不罵,臉上儘是笑,自是一番雍容尊貴,望向她的眼神卻充滿了鄙夷與怒氣,似要用那雙眼撕了她一般。

佟妍一僵,手裏的書冊滑落在地,連忙跪下身來,低垂着螓首不敢直視。

「民女見過湍王妃。」她的嗓音微微顫抖,雙手伏在地上,暗暗捏緊了散成一個圓的裙擺。

「你,應當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姬氏垂着雙眼,揚笑的神情教人不寒而慄。

「我知道燁兒喜歡你,把你寵上了天,任我怎麼勸都不肯聽。我本想,他若是開口要將你收房,納為妾室,興許我還能睜隻眼閉隻眼,容忍你留下。」

說這話時,姬氏緩緩走上前,不知是有心抑或無意,就這麼踩上了她的手背,佟妍死死咬緊了下唇,不敢哼出聲。

「偏偏,燁兒居然開口要娶你當正妻。」見她痛得面色慘白,姬氏才挪開了腳。

「他這樣的身分,怎能娶你這樣下賤的女子為妻!」

仲燁想娶她為正妻?佟妍睜大了美眸,怔然瞪着慢慢紅腫泛開青紫色的手背,驚愕之感已經壓過了還未退除的劇痛。

「眼下燁兒這麼看重你,我若是動了你,他定會與我決裂,我亦不可能容忍你繼續留在燁兒身邊。」姬氏淡淡的說著,一旁的管事嬤嬤走來,將她從地上拽起,將裝滿了銀兩與幾件衣裳的包袱塞給她。

「王妃……」佟妍雙目溢滿了驚惶,身子卻被管事嬤嬤緊緊架住,另一名丫鬟手裏端着一碗漆黑的湯藥,那氣味她並不陌生,是避孕落胎的湯藥。

「你先是被妖怪附了身,差一點就害死燁兒,后又迷惑了燁兒,就為了你這樣的女子,害得我們母子倆處處不合,我能留你一條活路已屬大度。」

姬氏目光凌厲,說話時臉上雖然猶笑,眼中的殺氣卻震懾人心。佟妍想,若不是真顧忌於仲燁,她怕是活不過明日。

「那特使不僅僅是代傳指婚的懿旨,更帶來了皇太后召燁兒進皇京的旨令,屆時燁兒忙着赴京一事,便也無暇找你,日子一久,念頭便也淡了。」

「不……我不要。」佟妍面色慘白,惶惶的搖動螓首。

「王妃,求求您,我不要名分,什麼都不要,只要能留在世子爺的身邊,要我為奴為婢都願意。」

姬氏冷笑一聲,「為奴為婢?如果真是這樣,那倒也並無不可,畢竟燁兒他父王也收了不少漢女為妾。但是湍王亦清楚,能為我仲氏誕下血脈的,唯有西荒皇裔的女子,他自有分寸,從不讓我操這份心。可荒唐的是,燁兒不只想娶你當正妻,更想讓你為他生子,既然這樣,我也不得不出面干預了。」

「求求您……饒了我吧……」佟妍沉痛的不住央求着。她所求不多,只願待在仲燁身邊,為何這樣的心愿卻是如此艱難?

笑了笑,姬氏垂下眼,端詳起自己那雙纖白的玉手,雲淡風輕的低道:「喂她喝葯,然後送她出府。」

聞聲,管事嬤嬤掐緊了佟妍的一雙胳膊,任憑她如何扭動掙扎、哀求都沒用,端着湯藥的丫鬟臉上揚着惡意的笑,步步湊近,一抬手便將碗口抵到佟妍嘴裏。

佟研絕望的閉緊了雙目,眼下她沒有懷胎,自然不怕喝這葯。可仲燁想要她幫他生下孩子,日日為她滋補身子,這葯一喝,怕是一切努力將前功盡棄。

孩子呵……喝下這碗葯,她便要被送離臨川,往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事已至此,她竟然還有心思想孩子的事?

心如死灰,她死死閉着眼,下巴被丫鬟緊緊掐住,那氣味濃郁的湯藥滑入了嘴裏,一抹苦澀在舌尖漫開。

咻!一支紅羽箭劃破了空氣,路徑筆直,速度之快,猶勝疾風,就這麼不偏不倚射中了丫鬟的手背。

「啊!」丫鬟痛叫一聲,手裏的瓷碗摔碎在地,湯藥盡灑。

眾人皆是一愣,眼力趕不上那箭射出的速度,一時不明白髮生何事,只看見丫鬟撫着手背,痛得癱坐於地。

再定神一看,那丫鬟的手背異常紅腫,手腕前彎的弧度甚是駭目……姬氏上過戰場,一眼便瞧出丫鬟的手骨盡碎。

再垂目看向地上那支專門在宴席上,讓賓客們用來遊戲比劃的紅羽箭——為免傷了和氣,這紅羽箭的箭頭是特意磨鈍的,不至於在嬉戲中傷着人。

紅羽箭傷不了人,卻射碎了丫鬟的手骨,可見射出這箭的人臂力之大,箭術之精湛敏捷……姬氏一凜,轉身望去。

遠遠那頭,一抹頎長的玄色身影,手中緊握着彎月長弓,月輝照映出他俊麗的五官蒙上了一層森寒,那雙銀藍色的眸子卻在黑暗中閃爍着欲焚毀一切的怒焰。

靜,四下陡然悚靜,唯獨眾人的驚喘聲,及丫鬟的痛哭哀嚎在耳邊回蕩。佟妍睜開了眼,看見佇立在曲廊那端的仲燁,怔然又喜。

他……他怎麼會……驀地,她瞥見了一道身影在仲燁身後的半空中浮動。是風煞!竟然是他向仲燁通風報信!

「箭。」仲燁將手伸向身旁流了一身大汗的安墨。

安墨肩上背着箭筒,先覷了覷那一頭的湍王妃,再汗涔涔的望向主子。

「世子爺,這不好吧……」

「箭。」這一聲下得極重、極冷,教人身心俱寒。

安墨抖着手,抽出紅羽箭遞進仲燁的手,他握緊了箭,拇指一扳,便將磨鈍的箭頭折斷。

斷裂的箭頭尖銳如刺,一箭射出,如中要害,必當奪命。

「世子爺饒命,世子爺饒命啊!」見狀,那些管事婆子與丫鬟齊齊跪了一地,身子全緊緊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佟妍霎時脫了困,僵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呆怔着。

「燁兒,你這是做什麼?」姬氏氣得渾身發抖。

「就為了這個漢女,你不惜念母子之情的威脅我?」

仲燁無動於衷,極目以對。

母子之情?他本是修羅,後為地獄閻羅,不過是藉這個肉身轉生為人,於他而言,浩瀚三界之中,他本就是孤獨的存活着,既沒有過去,亦沒有未來,早已超脫了生與死。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那個女人。哪怕天下盡毀,三界淪滅,他在乎的,只有她。

「甭管是何人,誰要敢再動她一發一毫,我手中這支箭便會要此人的命。」嗜血的殺意在銀藍色眸子內閃現,仲燁將斷箭拉上了弓。

那箭,分明是瞄準了她!明白到這一點,姬氏當下氣紅了眼。

「燁兒,你竟然……莫非你真要為了她與我反目?」

「只要母妃不再傷她,不再讓她因我而受苦,我依然是仲燁,湍王府的世子,仲氏的血脈,母妃引以為傲的兒子。」

聞言,姬氏當真氣極。他這是明目張胆的警告她,若是還想要他這個兒子,便得放過佟妍,別再插手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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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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