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家宇依然迷惑,「可是……我是循地址找上門的,怎麼會……」
「白家舉家移民東南亞時,我把他的地也買了,改建成唐家的後院,也就是我們下棋的那個地方。」唐平山解釋。
難怪!難怪雅人今天帶她經過時,她會覺得那麼眼熟!若非為了避開賓客而繞了路,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發現的。
「家宇,抱歉我們一直沒告訴你。畢竟『唐平山』這名字太響亮了,平山不想嚇跑了你。」李娟容拉着家宇的手,帶着祈諒的眼神道:「我們都很喜歡你,每個月五號你要來還款時,平山總特別高興,他好幾次想免除你的債務,但又怕你從此不來了,他說你是他遇過最好的棋友……」
唐雅人有點火大,「爸,你太過分了吧?我不信你不知道,債權轉讓時有告知債務人的義務……」
「我知道我知道!但這不能怪我,所有人都怕我,只有這丫頭不怕,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誰,跟她玩很開心!」唐平山望向家宇,在人前威嚴的他,竟流露出些許不安,「家宇……你不會真的跟我生氣吧?」
唐平山這一問,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沉默的家宇。
「家宇?」唐雅人攬住她,低語:「別怕,想說什麼就說。」
「其實……我很生氣!」家宇咬咬下唇,望着唐平山道:「沒想到這麼重要的事居然瞞了我這麼久,如果您是白爺爺,我一定跟您絕交!但您是雅人的爸爸,我……我只好算了。」
「剛剛我向家宇求婚,而她也答應了。」唐雅人補充。
「什麼引真的嗎?」唐平山從椅子上跳起來,樂壞了,「所以家宇會成為我們家的媳婦兒?我們可以天天下棋了?」
「哎呀,這真是太好了!」李娟容立刻脫下手上的鑽戒,拉起家宇的手就套了上去。「家宇,這是唐家祖傳的戒指,現在我把它交給你,認定你是唐家第四代長媳。」
「什麼?等一……」家宇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套上鑽戒了。
「阿容,快快快,我們快出去宣佈這好消息!」唐平山拉了妻子就往外走。
「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哪!」
「可不是嗎?哈哈哈……」
被留在書房的兩人,只能看着二老開心離去而默默無語。
「剛剛……那算是訂婚嗎?」家宇不確定地問。
唐雅人想了想,「算吧。」
父母樂成那樣,連祖傳戒指都給了,還能不算嗎?
家宇沉默半天後,若有所思的蹦出一句。
「看來,禱告果然是有用的。」
「是啊,真的有用。」唐雅人笑了,「連我父母都認定你,這下你不嫁也不行了!」
晚宴開始后,家宇與唐雅人彼拉到主桌坐,終於見到了雅人的妹妹唐雅欣,她是個活潑的高中女孩兒,當雅人幫她們做介紹時,她眨眨眼,露出友善的笑意。
宴席進行到一半,唐平山起身,敲了敲杯子,向大家宣佈好消息。
「各位親朋好友,感謝大家來參加我唐某的壽筵。今天我要在此宣佈一件好消息——我的兒子雅人,在我和內人的見證下,已和童家宇小姐訂婚了!」
此言一出,眾人一致道賀。
「恭喜恭喜……」
「郎才女貌呀!」
這時唐雅人拉着家宇起身,接受大家的掌聲與祝福。這時,自小最怕成為眾人焦點的家宇,早已因為過度緊張而腦中一片空白。
唐平山又繼續說道:「我和家宇,說來其實是忘年之交,早在家宇還是個高中生時,我們便因為喜好下棋而結為棋友,算一算,我們已經認識了八年,比我兒子還早得多!哈哈哈……」
聽見大家哄堂大笑,家宇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因為喝了些酒,在親友面前顯得格外放鬆的唐平山,這晚話特別多,等到他終於說完,而她終於可以坐下時,家宇只覺得如釋重負。
「還好嗎?」唐雅人笑問。握着她的手時,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僵硬。「你得練練膽量,一旦你成了唐家媳婦,連去超商買瓶飲料都可能被跟拍。」
跟……跟拍?家宇聽完,頓時花容失色。
「雅人……」
「嗯?」她的臉色是不是變白了?
「我……我想上廁所。」
唐雅人低笑。「好,我帶你去。」
「不,你跟我說怎麼走就好,我自己去……自己去……」
家宇找到洗手間,將自己關在裏面。
天啊天啊!她不過是來參加一場壽筵,結果現在她不但和唐雅人訂了婚,還隨時有被媒體跟拍的危險?
家宇想像着自己去魯大叔那裏吃面,或是去費老大的租書店代班時,都有狗仔跟着她,報導她吃面點了幾樣小菜,或是向客人推薦哪些言情小說或BL漫畫,說著「這本很虐心,那本H度很高」,她就覺得眼前一片昏暗。
「發生那麼多事,我應該跟媽講一聲。」
從小提包拿出手機,撥丁母親的電話,電話卻直接進入語音信箱,打了幾次都這樣。
大概是和朋友聚會太開心,所以不想被打擾吧?家宇嘆口氣,收起手機。
其實她很想躲在洗手間不要出去,不過她不能讓雅人擔心。再度嘆一口氣,家宇終於打開門,離開廁所。
「恭喜你,未來的總裁夫人。」
聽見這句話,家宇先是嚇了一跳,待她定睛一看,看見一張美麗的臉孔望着她笑。
「何小姐!」家宇驚喜地喊道。眼前這個向她道喜的美麗女子,不是何悠悠是誰?「何小姐,你也來參加伯父的生日praty啊!」
「何、唐兩家是世交,我怎麼可能不來?」她看着家宇,彎起的紅唇如銳利的倒鉤,「幸好我來了,正好目睹了一場麻雀變鳳凰的好戲,以後我大概不能再請未來的總裁夫人幫我穿鞋了吧?」
單純的家宇,根本沒聽出何悠悠話中的諷意。
「我不是什麼鳳凰,我還是原本的我。」
「真會說話,雅人就是被你這張無辜的臉耍得團團轉嗎?」
家宇的笑容一僵。她是在開玩笑嗎?她是不是應該用些俏皮話回應?可是……何小姐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啊!是她多心吧?她們素無過節,她不可能會無故攻擊她。
「我……我該回去了,雅人在等我。」
「被拆穿了就想逃是吧?」何悠悠冷笑。
家宇停住腳步。現在她確定了,何悠悠對她真的有敵意。
「你們這些想當貴婦想瘋了的窮女人,為了攀高枝而不擇手段,一個扮無辜,一個扮黑臉,雙管齊下,把雅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家宇轉過身,直視着她的眼睛說。
「噢,當然了,你當然不會明白,」她居高臨下地俯近她,「我想你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完全不知道令堂背着你做的好事!」
鮮少生氣的家宇斂去了笑容,她不能原諒任何人胡亂攻擊自己的母親。
「何小姐,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侮辱我的母親,如果上回我的服務有讓你覺得不周到的地方,請你針對我,不要牽扯到我的母親。」
「牽扯出你母親又怎樣?別以為沒人知道她做的骯膦事!我就親眼看見,你母親拿了雅人的錢!」
家宇呆住了。這怎麼可能……
「她一直在向雅人要錢!你母親一直在利用你,而你這傻女兒什麼都不知道!」
「家宇!」
家宇看見唐雅人朝她走來,她立刻朝他奔去,低聲對他說了什麼,唐雅人則攬着她的肩,在她發心印下一吻,對她說了些安撫的話,然後抬起臉望向何悠悠,眼中儘是森冷寒意。
「你少來煩她。」唐雅人冷聲警告。
這句話,使何悠悠的心彷彿跌進冰窖,又滾入硫磺火湖。當她看見家宇依偎在唐雅人身邊,那個原該屬於自己的位子的地方,她忽然有種衝動,想要破壞一切!
「你怕什麼?讓她知道真相不好嗎?為何不讓她知道你對她有多好,好到你寧可隱瞞她母親向你要錢的事,也要和她在一起!」
何悠悠說的話,使家宇登時面無血色。
「家宇,你不要聽她片面之詞……」
「好,我不聽她說的,我聽你說。告訴我實話,真的是這樣嗎?我媽有向你要錢?」
望着家宇脆弱、如同驚弓之鳥的眼神,唐雅人幾乎想殺了何悠悠。
「事情很複雜,」他試着安撫她,「等晚宴結束后,我會慢慢說給你聽——」
當他沒有立刻否認,家宇的心便直往下沉。
「是真的?」她破碎的呢哺,「原來我母親真的跟你要錢?」
「家宇……」
一直以來,她用最單純的心愛着唐雅人,從無多餘的忮求,她認為只有立場對等,才能擁有最純粹真實的感情。
但是當何悠悠說出這件事,家宇覺得自己好羞愧,她覺得自己彷彿沒有了立足之地,她對雅人的感情,頓時蒙上了曖昧的陰影……
她聽見雅人怒罵何悠悠,也聽見何悠悠哭着離開的聲音,然後雅人對她說話,她只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家宇!家宇!」他急切的拍着她的臉,「不準昏過去!」
家宇深吸着氣,努力睜大眼睛,望入唐雅人焦灼的眼神。
他將她抱起,走向客廳,讓她坐在沙發上。
此時,大家都聚集在宴會廳,客廳里空無一人,但仍能聽見宴會廳里觥籌交錯的聲音。
「家宇,你信任我嗎?」
她深深地望着唐雅人,輕輊地點點頭。如果不能信他,她還能信誰呢?
「家宇,我是給了令堂一筆錢,但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握着她的手,唐雅人娓娓道來,「事情要從你母親忽然返台的事說起。她返回台灣,是因為她終於查出是誰使得日升鋼鐵廠倒閉,也掌握了確實證據。」
「你的母親一直沒有放棄追查這件事,當年她會與王炳鈞移居香港,是因為王炳鈞深愛着你母親,他承諾只要她願意與他在一起,便會幫她追查到底。現在,所有的事已水落石出,令堂回到台灣準備對當年捲款逃走的人提告,所以我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聘用最好的律師,這不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你父親,就如同你為你父親還債一樣,我也想為他盡一份心。」
這些話,令家宇淚盈於睫。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將來你就會明白,在所謂『上流社會』的圈子裏,所有的風吹草動都傳得特別快。我聽說了一些風聞,然後親口向你母親求證。」
「這些事,我媽從沒告訴過我……」
「她曾想告訴你,是我阻止了她。打官司不是什麼好事,訴訟時間可能會拖得很長,她知道你太愛父親,這些事對你而言,不過是另一次的折磨,」所有的舊事必須重提,重新經歷一次當年的傷痛與失落。「就當是我自私,我不願見你難過。」
家宇看着唐雅人,強忍許久的眼淚終於滑落。
「對不起……我竟然相信了何悠悠,誤解了你們。當何悠悠那麼肯定的說出那些話時,我真的好害怕,我怕再也無法讓感情回到最初的純粹,也好怕自己會失去愛你的立場……」
「現在你還怕嗎?」
「不怕了。」她依偎着他,緊握住他的手,含淚而笑,「再也不怕了。」
唐雅人擁住她,給予她毫不保留的溫暖與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