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他咬牙切齒,怒火中燒。

遠離榆偃后,唐八八步伐漸漸加快,漸漸加快,最後奔跑了起來。

她再也忍不住的淚如雨下,是她配不上他,蕭芸命比她好,定能給他幸福的。她心頭悶痛,卻無法嘶吼出來,她只能奔跑,使儘力氣的跑,跑到撲倒在地,乾脆捂住自己的嘴悶聲痛哭。

沒錯,這副身體裏的魂魄是唐七七,不是唐八八,她回來了,早就回來了!那日她魂魄飛天後,見到流星飛逝,一個力量迫使她拚命去追那顆星,抵達一個村莊,她見到了八兒,可那時八兒脖子有瘀傷,整個人已是奄奄一息,顯然有人謀害了八兒。她見八兒即將斷氣,心急如焚,竭力呼喚,可八兒魂魄已不知去處,唯一能確定的是,當時八兒尚未真正斷氣。

可就在她守着八兒的身軀等八兒回來時,一道力量又強拉她進到八兒的身體裏,她不肯,只因若自己佔了八兒的身子,那八兒回來后,豈不成了遊魂?無奈拉扯的力量太大,她無論如何也抗拒不了,終是佔了八兒的身子。

之後她驀然失去知覺了,只覺得四周很吵鬧,似乎有大批的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其中有一道聲音特別悲痛凄厲,她分辨得出來,那是榆偃。

可她怎麼也醒不過來回應他,告訴他自己在這,要他別急、別傷心……直等到她真正清醒后,才發現自己並不在那村莊裏,她在一處破廟中,四周沒有別人……是誰移動了她的身子?

她驚慌不已,好久才冷靜下來細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一覺醒來,她已成了唐八八?!

她本該先回西平去看爹的,也讓爹看看八兒,可她不放心榆偃,曉得他誤殺自己一定非常自責,於是決定先以唐八八的身分去見他。

本來她一開始就想對他說出自己的身分,但,想起他欺騙了她,說什麼找到與她同氣數的人,交換八字即可改變兩人的命運,結果竟是要殺了對方換她的命,如此傷害無辜,讓她氣結在心,所以存心想氣他一氣,不告訴他自己回來了。

不過,她也有擔憂,這具身體畢竟是八兒的,八兒總有要回來的一天,而她若能找回原本的身子,讓自己的的魂魄歸位,那是不是就能復生於榆偃相見?打着這樣的主意,她在他身邊留下了。

可後來,他帶她去見了自己的破身子,那身子雖被保存起來,可她瞧得出來傷得極重,那副軀體已不堪使用,她根本回不去了。她希望瞬間破滅,為此,回東宮后痛哭了一整夜,哭到早上都不能止住眼淚。

她不怪他誤殺自己,他也是想為她續命,怎知會是這般結果?然而她若回不了自己的身體裏,又如何與他相認?且即便相認了,也許不久后自己又會消失,這教他情何以堪?

這些日子來,她眼見他為自己傷神,為自己痛苦,哪裏忍心再繼續折磨他?

所以她不能承認自己是唐七七,而且不僅如此,她還願意幫助蕭芸跟他在一起。她命短福薄,不值得他為她守着,蕭芸福壽綿長,才是他最好的伴侶。

她不住悲泣,多想告訴他,她是七兒沒錯,是他的七兒沒錯,可她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只能每天隱忍着,遠遠瞧着他的傷痛以及見他逐漸被自己迷惑。

他將八兒當成她了,但他不能愛上八兒,因為八兒並不知他的存在,若八兒回來,也可能離他而去的。

於是不得已,她開始躲他,而他似乎也不願再接近她了,主動避開她。

這很好,彼此都能鬆口氣,可方才……她覺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同了,他該不會……該不會已經發現了真相?

她心一陣緊縮,若他真知道了她回來,那她是否就能無所顧忌的承認自己就是唐七七——不,她怎能痴心妄想,怎能執迷不悟,怎能忘記他倆不會有未來?!怎麼可以一面對他,想遠離的決心就變得脆弱不堪了……唐七七用力抹淚,由地上爬起來,強迫自己堅強,告訴自己什麼才是對的,遠離他是對的,隱瞞身分是對的,幫他忘記是對的,這些都是對的!

而今這東宮她是不能再久留了,她得早日離開才行,而在自己離開前,她必須查出蕭裔為何要設計她,把她騙到茅屋裏讓榆偃殺她?

然而,這必須靠她自己獨力查出來,不能透過榆偃,否則他若知曉騙她去茅屋的是蕭裔,那還能放過他嗎?

蕭裔是宰相,是當前齊凌權勢最大的朝臣,不能因為她一人的生死,讓榆偃也陷入危險當中,所以她要秘密的查。

另外,八兒是誰勒傷的?如今的魂魄又去了哪?她也得將八兒找回來,並且將這副軀體還給八兒才行。

這些事都急着讓她去查去辦,所以,她沒有憂傷的時間。

唐七七從未真正嘗過頭皮發麻的感覺,而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滋味當她回寢殿後,發覺榆偃就坐在她的床上,那神情陰沉恐怖,彷彿地獄來的使者。

「你去了哪?怎麼這時候才回來?」他陰森森的問。

面對他,她全身發寒。「我睡不着,方才去蓮花池走了一圈……」她在外頭直等到眼淚乾了才進來,想不到的是他已在她房裏等她。他已數月不曾出現在紫宸殿了,為何今日又來?

不知為什麼,自皇家狩獵場回來后,他整個人變得難以捉摸,眼神深沉又寒冷,直令她毛骨悚然。

「既然睡不着,就陪本宮去看七兒吧,本宮又想她了。」他由床上起身,緩步走向她,那陰沉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

「不去嗎?」他湊近她再問,神情冷酷。

她倏然倒抽口氣,之前就算她再怎麼惹怒他,他也未曾讓她見識到自己這一面,可今日他卻一再的刺激她,讓她徹底感到害怕。

「今日時間晚……晚了,不如明天再……」她的下顎忽然教他捏住了,她心一驚,無法再說話,只能驚懼的瞪大眼。

「本宮就要現在去,你去不去?」他厲聲問。

「我……我……」

「嘖嘖,多狠心啊,枉七兒在世時一心想找到你團圓,可她死後,你竟連去探她都不肯了。」他識請的說。

「我不是不肯,我……」

「若是如此,廢話少說,就跟本宮走!」他將她甩入一旁的椅上。

她撞得骨頭疼,擰緊了雙眉。

見狀,他眼底一抹心疼倏忽即逝。「穿件外氅,本宮在外頭等你。」他沉聲道,轉頭出去了。

他一走,她豆大的淚珠立即掉落,不能理解他到底想做什麼?三個月不理她,再見面突然她連陌生人都當不成了,他簡直成了她的冤親債主,恐嚇驚嚇不斷,但她真不曉得自己是哪裏得罪他了?

想歸想,她仍得擦擦眼淚他還在外頭等着呢,雖保不會因她動作慢了,又衝進來嚇曉她。

她隨便取了件大氅便出去了,這次他並不是站在外頭等,而是坐在馬車裏頭,十月天,今年冷得早,夜晚經常落雪,站在外頭容易受寒,不如車裏溫暖。

她正想進馬車時,姜滿上前攔了她。「八兒郡主不好意思,殿下讓您自己走去,他……他在寒室等您。」姜滿傳達主子的話,但表情對她極為同情。

殿下怎變得這麼狠了?讓她自己走到宮外的寒室少說得花一個多時辰,且眼看又要飄雪了,地上又濕又滑,萬一路上摔跤受凍可怎麼辦好?但主子堅持,交代下來,他也沒辦法,只能讓她自求多福了。

「姜滿公公,不用替我擔心,夜裏走走當成散步也不錯,你先伺候殿下過去吧。」其實不坐馬車她反而樂,她並不想和他獨處,那會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情願自己在外忍凍走路。

馬車內的榆偃聽見她對姜滿說的話,雙瞳的陰霾加深,她愛走,他偏不讓她走!

「姜滿,讓她滾上來!」

她聽了這話,不禁垮了臉,怎麼又改變主意讓她上車了?

「郡主,請吧。」姜滿倒是開心,這樣就不用擔心她路上的安危了。

她萬般無奈,只得咬牙上了馬車。

太子座車寬敞,但兩人對坐,那氣氛卻是令人窒息得很,她索性一進來就低頭研究起自己衣裳的繡花,眼睛不敢抬,就怕不小心對上他的,在他逼人的寒冷目光下,自己會結成凍。

所幸,他這一路並未與她說話,否則她真要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抵達寒室,唐七七不等姜滿扶,就自己先跳下車,急着逃離榆偃帶來的那份壓迫感,而榆偃則寒着臉的隨後步下。

姜滿見兩人的樣子,也覺得頭痛,殿下怎麼突然又在意起八兒郡主來了?可其實說在意也不盡然,瞧這神色陰驁嚇人,若是在意又怎會這般讓人不安?他不明白殿下在想什麼,而見到八兒郡主那驚惶失措的模樣,身為奴才的他也幫不上她的忙,只能無奈搖頭而已,替他們開啟了寒室讓兩人進去。

再次見到自己冰冷殘破的屍首,唐七七心擰得極痛,眼眶忍不住又泛紅了。

她悄悄地別開臉去,不敢再看自己的樣子,這彷彿再一次宣告自己的死刑!

他見到她轉頭避開的動作,冷笑起來。「你不敢看?」「我們……我們離開吧。」她白着臉懇求。

「才來就要走,看見七兒的屍首令你這麼害怕嗎?」他盯着她問。

「我沒有害怕……」她心虛的否認。

「還說沒有?進來到現在,你根本不敢看她。你可真絕情啊,對自己的姐妹這般無情無義,難怪要本宮放棄她,另外找別的女人。」他撇嘴激她道。

她用力咬了唇,忽然間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怒視向他。

「對,我就是無情無義,她已經死了,您燒掉她的屍體吧,留着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會讓您成天到此守着屍體,這太不切實際了。燒掉她、燒掉她,我拜託您燒掉她!」她指着自己的屍體,狠下心大吼的要他毀去。

他倏然瞠大眼睛,不敢相信她要讓他燒掉自己的身盥?「你竟敢說這種話?!」他怒髮衝冠。

「這只是一具無用的屍體,留着只會阻礙您的幸福,燒了或丟了她對您都好。」「你……你……」他怒目指着她,全身發顫。

她迎向他的視線,無懼於他。「不要再為了一個沒有指望的人過着行屍走肉的日子了,這一點意義也沒有。」「住……住口!」他驚怒的扼住她的頸子。

吸不到氣息,她痛苦的漲紅臉。

他勃然大怒,見她在自己手掌下苦苦掙扎。「你想毀了本宮的七兒,那本宮先毀了你!」「不……」「你要讓本宮找別的女人,那不如就由你取代如何?」說完,他倏然俯下頭,吻住了她。

東宮殿內燃着熏香,榆偃披着一件明黃色的披風,斜卧軟榻上,流露出皇太子的尊貴。

樂師吹拉彈奏着悠揚的曲調,蕭芸坐在中央為他唱曲,蕭裔亦坐在一旁。蕭芸異常欣喜,這是榆偃首次主動召見她,還設了宴席飲酒唱歌,這在東宮可是未曾有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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