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畫面來得太快,快得她抓不住,一閃即逝。
可短短一瞬,她清楚看見莫泉對某人生氣的模樣,他氣急敗壞,失去往常的從容冷靜,臉上儘是憂心。
「莫泉,你不要這樣……你嚇到我了……這一點也不像你……我以後會乖乖聽話……」美眸毫無焦距,可這句話忽然沖喉而出,連她自己都反應不及。
準備走向玄關的莫泉赫然一僵,他轉過身,震驚的看向她。「你說什麼?」
余莉雯置若罔聞,邊流着淚水,邊抽抽噎噎地反覆說著:「莫泉,你嚇到我了……你不要這麼凶……」
她究竟是故弄玄虛,抑或有其它目的?所有的喜好與習慣全與「她」相同,就連哭泣時說的話也一樣!
他受夠了!
莫泉返回她面前,扣住她的雙肩,幾近暴躁地質問:「我問你,你到底認不認識薇琳?」
「莫泉,你別這麼凶……你嚇到我了……」彷佛沒聽見他的吼問,余莉雯只是不斷哽咽重複這些話。
莫泉低咒一聲,冷靜下來后,才發現她臉色異常慘白,淚水直流,兩眼沒有焦距的直視前方。
「余莉雯,你怎麼了?你還好嗎?」他將她抱到沙發上,讓她枕靠着椅背。
她猶然喃喃自語,人在心神不在,眸光如同蒙上一層黑霧,失焦的流着淚。
他一凜,將她擁進懷裏,大掌輕搖她的肩,放柔了嗓音低喊,「余莉雯,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她不答,兀自流淚呢喃。
他只能抱着她,輕拍她的背,喊着、哄着,用盡各種法子緩和她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她幽幽回過神,眨了眨酸澀的美眸,彷佛突然從夢裏蘇醒過來似的,怔然的抬頭看他。
「莫泉?你不生我的氣了?」她鼻音濃重的問,水汪汪的眸光配上可憐兮兮的可愛表情,甚是惹人憐愛。
莫泉觀察她片刻,口氣和緩的問:「你剛才為什麼會說那些話?」
余莉雯傻氣的眨着眼,反問:「我說了什麼話?」
莫泉一窒。她不記得了?方才的她究竟有無意識?為什麼她明明睜着眼,卻好像看不見任何東西,卻又能不停的重複那些話?
「我說錯什麼話了?」見他沉着臉不語,她開始緊張起來。
嗚啊啊,剛才她有說什麼話嗎?為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莫泉靜睇她片刻,臉色稍霽。「沒有,你沒說錯話。」
她噘着小嘴,美眸水光盈盈的瞅着他。「那你不生我的氣了?」
「嗯。」他看着她,腦海里迴繞的是她哭着,反覆重述那些話的可憐模樣。
那樣的她,像極了那個女孩,他幾乎以為……是「她」。
「莫泉,謝謝你。」余莉雯淚痕斑斑的小臉綻開笑容,一時興奮難抑,她主動伸出雙手抱住他。
莫泉明顯僵了一下,卻沒推開她。
閉上雙眼,他自私又卑鄙的將余莉雯當成是「她」,遲疑許久后,才張開僵硬的雙臂,將柔軟的嬌軀擁進懷裏。
再見,再見,如果可以,多想再見她一面……只是,他深愛的那個女孩已離開,再也不能見。
【第四章】
剛入夜的台北,霓虹閃爍,燈影迷離,莫泉推開玻璃門,立在咖啡廳門口往內一看,一名外貌平庸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見他現身,隨即微笑招手。
「曹先生,好久不見。」莫泉落坐,微笑寒暄。
「這是你要我查的資料。」曹姓中年男子將牛皮紙袋挪近他手邊。
莫泉也不多言,從牛皮紙袋裏抽出薄薄的一迭紙,他有些詫異,卻又捺着性子開始瀏覽數據。
片刻,他揚起鏡片下的鳳眸,說:「這根本不算是資料。」
「我仔細調查過,余莉雯跟童薇琳之間,一點關聯性也沒有。」曹姓中年男子解釋道:「余莉雯從小念的是貴族學校,出入有名車接送,而童薇琳從小到大都在一般國立學校就讀,兩人的朋友群也沒有重迭,根本不可能會有交集。」
莫泉的眸色漸冷,似有火苗正逐漸黯下。「網絡交友呢?她們也許是透過網絡認識的,這條線你也調查過?」
「這條線有點困難,但我也努力調查過了。」曹姓中年男子笑了笑,似乎相當有把握。「我不能透露調查的過程,畢竟那是我們吃飯的本領,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余莉雯跟童薇琳之間沒有任何交集。」
莫泉斂眸,捏着文件的手指微緊,才想放下那些無謂的掙扎與揣測時,忽又聽見曹姓中年男子說:「她們活着的時候沒有交集,但是不代表死了之後沒有。」
莫泉一凜,眯細了鳳眸,沉着嗓子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曹姓男子從公文包里抽出另一個牛皮紙袋,笑笑的遞交給他。「莫先生,我對醫療體系這塊不太熟,人脈也不多,要弄到這份文件很不容易。」
莫泉隨即會意過來,邊接過文件邊說:「該付的酬勞,我不會少給。」
曹姓男子滿意一笑。「其實會查出這件事,還是因為我清楚你的個性,不查個水落石出,你應該不會罷休,所以在苦無線索后,我只好從余莉雯的各種特點着手去調查。」
莫泉分神聆聽,一邊抽出文件閱覽,才發現這是一份器官捐贈的相關資料,在觸及兩個女人的名字之時,他目光霎時一震。
「余莉雯從小就有先天性的心臟病,情況一度非常糟,已經影響到腎臟功能,差點就要洗腎度日。」曹姓男子望着滿目震驚的莫泉,兀自述說:「她的父母動用了很多金錢和人脈,努力想幫她找到一顆好的心臟,想不到非常幸運的,這顆心臟在余莉雯情況最糟的時候出現了。」
「……那顆心臟是薇琳的。」莫泉徐緩從文件中抬起僵青的俊臉。
「沒錯,讓余莉雯成功活下來的,就是童薇琳捐出來的心臟。」
腦中忽焉一閃而過,余莉雯甜笑燦然的臉,又閃過他所愛的那個女孩,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雙眸緊閉,慘白似雪的小臉。
她的死亡,卻讓另一個女孩重獲新生。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莫泉捏緊了紙張,閉眼深呼吸,極力平息混亂的情緒。
「我知道這對莫先生來說,一時之間很難接受,但是換個角度想,童薇琳不也是用另一個方式活了下來?」
身為旁觀者立場的徵信業者,曹姓男子本不想插嘴多管閑事,可是認識莫泉已好多年,當初為了查出童薇琳的下落,兩人也密切聯繫了多年,交情不敢說好,卻也算得上是舊識,見莫泉這幾年起了大變化,他也感慨良多。
「謝謝你,明天一早我就會將餘款轉入你的戶頭。」再睜開眼時,莫泉已恢復平靜,甚至揚起一抹淡笑。
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曹姓男子識人頗准,看着他臉上那抹笑,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性子越是冷靜理智的人,當他們崩潰之時,越是可能陷入無止盡的瘋狂。
當童薇琳死去時,莫泉便已崩潰。
直到如今,他依然處在崩潰的瘋狂中,始終無法走出失去心愛女孩的傷
悲。
只是,這份瘋狂,被他以冷靜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偽裝着。
縴手攏順了柔亮的髮絲,撥撥剛修剪的瀏海,余莉雯對着小鏡子裏那張甜美無瑕的嬌顏微微一笑又眨眨美眸,確認今晚的自己能夠迷死人。
啵棒,完美極了!
眼角餘光瞟見一道高瘦的頎長身影,她咬了咬粉唇,立刻將隨身鏡收妥,再一次攏好秀髮,抬頭挺胸的端正坐姿。
「你遲到了。」當莫泉走近,她收笑,揚起下巴故裝不悅。
「抱歉,臨時被一些事絆住。」他微笑,眸光比往常更為熾亮,那兩片死寂的鏡片也難以阻擋。
果然是今天的打扮無懈可擊,讓他眼神為之一亮。嘿嘿,郁涵說得對,男人就愛看女人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