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勤郡快步疾走在街道上,臉上掛着焦急的神情。
他才上街沒多久的時間,家僕忽然臉色倉皇的找來,氣喘吁吁中,只來得及他告知家中出事,福晉與少福晉都受了傷,他便立刻轉身沖回家。
他直覺是蘭月因為早上受了他的氣,所以遷怒到額娘的身上。
一想到此,勤郡對額娘的擔憂逐漸被對蘭月的憤怒取代。他發誓,如果她當真敢傷害額娘,管他什麼皇帝老子,他一定會親手掐死她!
“額娘!”一衝入府邸,不見雙親蹤影,他立刻直奔他們的房間。“額娘?”
“貝勒爺,王爺還有福晉都在您的房中。”一名婢女從房內走出,說明道。
“在我房中?”為什麼?是因為蘭月的關係嗎?“福晉沒事吧?”
“福晉只受了點擦傷,可是少福晉傷得很重,大夫還在房中……”婢女話還沒有說完,勤郡便轉身就走。
他快步奔回房中,想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蘭月!”
勤郡用力推開房門,看見雙親坐在桌邊,而大夫正在床邊診治着雙眼緊閉的蘭月。
“勤郡,你終於回來了。”福晉連忙招手,將勤郡叫到身邊。
“額娘,發生什麼事了?你傷得重嗎?”勤郡連忙上前察看福晉的傷勢。
一旁的禮親王臉色則是有些凝重,“你額娘沒事,倒是蘭月暈倒到現在都還沒醒來。”
“到底怎麼了?怎麼額娘和蘭月都受了傷?”勤郡的心中還是一團謎霧。
於是福晉將稍早之前發生的事告訴了他,包括蘭月不顧自身安危、只記得要護住她的行為。
聽到額娘的描述,勤郡內心不禁一緊,原來這一切都是意外,蘭月甚至為了要保護額娘還受了重傷?
他誤會她了。
“蘭月這孩子……”禮親王嘆了一口氣,“從小到大就是這麼替別人想,也不想想自己瘦弱的身子,怎麼禁得起這樣的撞擊?”
勤郡看着雙親的表情,知道自己方才誤會了蘭月,內心感到些許愧疚。
他應該知道蘭月是個什麼樣的姑娘,畢竟他從小就認識她了,她絕對不可能做出傷害額娘的事。可是,為什麼他當下會有那樣的念頭?
是因為知道自己對她不好、知道自己理虧,所以才認為她一定會不理智的遷怒嗎?
“那……蘭月現在怎麼了?”要說出這句話,勤郡似乎覺得有些彆扭。
“她被書砸傷頭,暈了過去,到現在都還沒醒來。”福晉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尤其蘭月又是為了護她才會變成這樣,讓她真是歉疚又心疼。
“唉,要是蘭月真是有個三長兩短,看看咱們要怎麼向緒親王府交代?”禮親王心煩的站起身,在房內來回的走着。
勤郡遠遠望着躺在床上的蘭月,心中竟然有種他不願想起的熟悉感受。
他永遠忘不了,當容渝染上惡疾時,他們一家人,也是這樣在一旁守候着奇迹出現。
然而,當今天躺在床上的人變成蘭月時,怎麼他心中竟然也有同樣的感覺?
他有些害怕,要是蘭月真出了什麼岔子,他該怎麼辦?
他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向緒親王府交代?還是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容渝,因為他沒有照顧好她疼愛的表妹?
勤郡一步步的走近床邊,大夫恰好結束診治,站起身來。
“貝勒爺,少福晉因為頭部受到劇烈撞擊,所以暈了過去,不過您不用太擔心,她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大夫信筆寫了幾帖藥方,恭敬的遞到勤郡手中,“這是去瘀化血的葯,少福晉醒來之後,讓她早晚服用,七日之後應該就無大礙了。”
勤郡冷冷的接過藥單,沒有說話。
“沒事的話,小的先行告退了。”大夫早聽聞勤郡喪妻之後的怪脾氣,就怪惹怒他,於是收拾完東西就匆匆離去。
勤郡看着沉睡的蘭月,發現她的額上有個明顯的傷口,他能想像當書砸下來的時候,她有多麼痛。
“阿瑪,額娘,蘭月我來照顧就行了。”他回過頭,對着仍然着急憂心的雙親說道。
“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蘭月是我的妻子,本來就該由我照顧。這丫頭從小就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他話雖然這樣說,但其實只是希望雙親能先放下心來。
“好吧,蘭月要是醒了,你馬上讓人來通知我。”
“知道了,你們別太擔心。”
送雙親離開房間后,勤郡在原處站了一會,許久之後,才拉過一張椅子,坐到了蘭月的床邊。
勤郡望着她微皺的眉,可以想像意外發生的當時,她不顧危險護住額娘的畫面。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他看過她的溫柔體貼、孝順友善,所以當發生危險時,他不訝異她會不顧自己安全,用身子護住額娘。
照理說,他該感激蘭月的挺身相護,可是,此刻他的心中卻陷入了矛盾之中,尤其當他知道蘭月對他的情感之後,覺得有種惱怒的無奈。
他實在不知道蘭月的腦袋是怎麼想的,只是因為喜歡他,所以就願意留在他的身邊、承受他對她這毫無道理的怒氣嗎?
一向被他視為妹妹的蘭月,執意選擇了一個不會愛她的男人託付終身——而他正是這個混帳男人!
她應該值得更好的依靠,而不是了這個喪妻的鰥夫呀!
勤郡看着她緊閉的雙眼,她那狀似亡妻的面貌,讓他再度勾起了難過的回憶。
“容渝……”壓抑在這個高大男人心中、那脆弱的一面終於忍不住被挑出。勤郡無法刻制自己的情感,伸手握住了蘭月的小手。
那柔嫩而真實的觸感,讓他心中湧起了一肌澎湃的悸動。
他清楚知道自己握的並不是容渝的手,但為什麼,他的胸口卻有股難以形容的衝擊?那是什麼感覺……忽然,勤郡感到握住的手抽動了一下,接着,他看見蘭月皺了下眉,隨後緩緩的睜一了她的雙眼。
“你醒了?”見她醒來,勤郡心中的大石似乎放下了。
“勤郡哥哥……”蘭月意識仍有些模糊,直覺地想撐起身子,“額娘呢?額娘她還好嗎……”
倏地,頭上的一陣劇痛讓蘭月雙手一軟,向床側跌去。
“小心!”勤郡急忙大手一張,接住她的身子。他被她的動作嚇出一身冷汗,她傷了頭還不夠嗎?“你幹什麼?”
“額娘她……”蘭月沒發現自己正被勤郡抱住,一心只擔心着婆婆的傷勢。
“額娘她沒事,你先顧好你自己。”勤郡見她這樣,沒來由的發起脾氣。
這丫頭真不懂得照顧自己。
上次被葯給燙傷的時候也是一樣,她一心只擔心着他是不是也受了傷,完全沒發現自己的雙手都被燙得紅腫。
“額娘她真的沒事?”靠在勤郡的懷抱之中,蘭月仍然有些擔心。
“都跟你說沒事了,你聽不懂嗎?”他連忙起身,將她的身子緩緩放回床榻之上。
蘭月這才發現,方才若不是勤郡眼明手快地接住她的身子,她肯定會摔到床下去。
在勤郡的懷中,她可以感受到他強壯而溫暖的臂膀,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他的身子。他的身上,有股讓她沉溺其中、無法思考的氣息……當勤郡將蘭月放回床上后,她發現自己方才劇烈動作,似乎拉扯到了她頭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
“我的頭好痛……”她伸手想要摸摸自己的傷口。“廢話,被書砸到會不痛嗎?別摸!”勤郡拍掉她的手,瞪了她一眼,語調仍然帶着怒氣。“你自己難道不會小心一點嗎?一天到晚受傷,增添我的麻煩。”
蘭月縮回小手,像個孩子般抿了抿唇,“對不起……”
看着她那無辜柔情的模樣,勤郡發現越是這樣,他就越難強迫自己討厭她,於是他決定起身離去。
“你醒了就好,省得要我在這邊照顧你。”
“你要去哪?”見他要走,她有些心急。
他好不容易才能來到房間陪伴她,那麼快又要離開了嗎?
她真的好難得能有與他獨處的時間……雖然明明知道他討厭她,可她就是喜歡他,因為他是她的夫君呀!
“回書房,看到你就心煩。”他往門邊走去。
見他又惡言相加,蘭月的心頭不禁揪了一下。
隨後,她又安慰自己,至少他還有在她身邊待到她醒來為止。
“你有事就喚下人進來吧!別勞師動眾又讓阿瑪額娘他們擔心。”
“我知道了……”躺在床上的蘭月,看着背對着她的勤郡,點了點頭。
“還有,大夫交代你早晚都要吃藥,須服七日,你一碗都不準少,聽到了沒?”他忽然回過頭,對她說著這話。
蘭月一怔,勤郡是在……關心她嗎?
“我……我會的。”她有些傻愣愣的點了頭。
勤郡瞪了她一眼,再度轉身離開。
看着他遠去的身影,蘭月似乎有些受寵若驚。
他剛剛真的是在關心她嗎?他是不是不再那麼討厭她了呢?
她真的好希望勤郡能夠多看她一眼,或多和她說一句話,因為,她真的好愛他、好愛他……勤郡陰沉着臉,邁開步伐走進了府中一個他從未踏進過的園子。
窗內燭影搖曳,還看得到女子的身影正走動着,看來他要找的人尚未就寢。
他伸手敲門,門扉隨後打開,裏頭的人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爺?”應門的是他的側室,夏荷。
“還沒休息?”
“……還沒。”夏荷顯得有些受寵若驚,原本有些疲倦的表情連忙綻開燦爛的微笑,“爺怎麼突然來找夏荷?”
嫁進禮親王府那麼多年,其他如夫人都是不爭不鬧型的,夏荷一直渴求着能得到勤郡的垂憐,並為他生下子嗣,可惜勤郡一直深愛着他的福晉容渝,從未將她放在眼裏。
容渝死後,她本以為自己有很大的機會得到勤郡的心,順利的話甚至可以就此扶正為他的福晉。
可是萬萬沒想到半路竟殺出了程咬金,來了個皇帝賜婚,教她渴望的少福晉的位置就這麼硬是被蘭月給占走。
她本想說和勤郡熟識的蘭月,一定很快就能擄獲他的心,自己怕是再她沒機會了,然而,今日勤郡卻突然夜訪她的香閨,讓她心中暗自竊喜,他是不是改變心意,決定要在她這裏尋求慰藉了呢?
“我今晚在你這裏過夜。”勤郡語氣陰沉,聽不出一絲情感。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夏荷藏不住眼神中的興奮,連忙推開門邀請勤郡進入。
“那爺快快請進吧!爺怎麼沒先讓人通知夏荷一聲,好讓夏荷做個準備呢?”
“不必了。”勤郡與她錯身而過,逕自住屋內的床榻走去。
夏荷關上門后,立刻快步走到勤郡的身邊,心跳也不禁加速。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爺,讓夏荷替您寬衣吧?”她身段嬌媚,主動往勤郡的身子靠了過去,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一記冰冷的眼神。
“我只是來這裏過夜而已,你什麼都不必做,也不許問,聽懂了嗎?”
夏荷一愣,“聽……懂了。”
“我睡了。”丟下一句話,他便逕自從一旁拿了床錦被,席地而睡。
夏荷顯得十分錯愕,但勤郡卻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會踏入夏荷的房內,他的確也是千百萬個不願意,他從來都沒有想要理會這些雙親擅自作主為他納的側室。
然而因為他理解到蘭月對自己的情感,還有她那百折不撓的決心,甚至,他發現自己似乎也對蘭月起了不該有的情緒,所以他只能使出這樣不留情面的手段——夜宿夏荷的房間,讓蘭月誤以為他寧願接受側室,也不願接受她的情感,最後知難而退。
若不是為了這個目的,他一點都不想和夏荷這個女人有何關係。
“爺,您要不要到床上睡?”夏荷有點不解眼前的狀況,勤郡進了她的房,卻不想上她的床?
“我說你不許多問,沒聽懂嗎?”勤郡連看也沒看她一眼的冷聲道。
“是……”她儘管內心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閉上了嘴。
勤郡合上了眼,不再做任何回應,他的心中始終盤算着,該如何“對付”蘭月,才能讓她放棄對他的情感。
炎熱的午後,大雨澆熄了一些暑氣,蘭月坐在廊下的靠椅邊,有些慵懶的看着手上的書,但其實她的思緒卻久久無法集中。
她都聽說了,勤郡已開始在他的側室夏荷那過夜,每天夜晚,他總會踏入夏荷的園子。
嫁給勤郡這三個月的時間,她為了改變兩人的關係,做了很多的努力,沒想到勤郡不但不接受,甚至還將她推得更遠。
他曾放話說過永遠不會碰她,但直到現在毫不客氣地到別的女人那兒過夜,卻唯獨不接受她,的確使她覺得很挫折難以接受。
她知道,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本來就沒什麼了不起,但是他能入其他女人的房門卻唯獨不接受她,的確使她覺得很挫折。
儘管對於現況感到有些心酸,可她知道,只要勤郡一天不接受自己,就代表她的努力還不夠。
她相信自己能做的還有很多,她絕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的。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讓蘭月的雙眼忽然亮了起來。會是勤郡嗎?
她看着遠處,卻發現走來的是一位美艷妖嬈的年輕女子,以及跟在她身後的婢女,蘭月內心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
這裏是專屬於她和勤郡的園子,這兩名女子前來,不是找她就是找勤郡,只是她對這兩人似乎都沒有什麼印象。
“你是……”看着年輕女子走到自己眼前,蘭月不禁好奇的問。
“妾身夏荷,向少福晉請安。”夏荷微微福了福身子。
蘭月一愣,對於夏荷這個妾室,她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她。
她現在會敢侵門踏戶的進入她這正室的園子,多少是與勤郡近日來都在她那兒過夜有關吧!
“少福晉,夏荷先向您請罪,您嫁入禮親王府已經三個多月,夏荷卻遲遲未來向您請安,實屬不該,還請少福晉責罰。”夏荷的聲音嬌嗲,身段柔媚。
“不用這麼說,我不會在意。”她有些不習慣夏荷如此的諂媚,“你快請起吧。”
“謝謝少福晉。”夏荷再度福了福身子,隨後才從容的站直身軀。
當蘭月的眼神對上夏荷的甜美笑容時,她頓時感受到對方藏在眼神中的不友善。
“請恕夏荷冒昧的問,不知貝勒爺在嗎?”
“爺他外出了。”蘭月心中很不是滋味,只要一想到這個女人的丈夫也是自己的丈夫,便感到有些難受。
“哎呀,這麼不巧!人家辛辛苦苦的熬了一碗葯,要讓爺補補身子,看是不是能讓少福晉早點懷上孩子呢,沒想到爺竟然不在。”夏荷發著嬌嗔,語氣之中充滿了矯情與刻意。
蘭月感受得出她那不懷好意、口蜜腹劍的言辭,猜測是夏荷知道了勤郡從未與自己同房,又加上這幾日他都在她那裏過夜,所以才讓她有了這樣的膽量,敢不顧她嫡福晉的身份,直搗黃龍而來。
“謝謝你的關心。”儘管心中不甚舒服,蘭月還是客氣的朝她笑着,“不知道你熬煮了什麼樣的中藥要給爺進補呢?”
“這補藥可是人家精心備制的呢。我特地讓人去採買了高級的人蔘、當歸、參茸等多種藥材,熬了整整一天才煮好的。”
“謝謝你的好心,不過這帖中藥,爺可能無福消受了。”蘭月聽完她的解說后,笑着搖頭。
“為什麼?”夏荷一愣,不懂她在笑什麼。
“你沒發現爺最近氣色紅潤,其實是身子有些虛燥嗎?你用的都屬容易上火的藥材,所以這葯若喝下去,對爺可能是有害無益,還是請先端回吧。”
蘭月指着夏荷身後的婢女,她看婢女端那碗葯端得膽顫心驚,就像是怕灑了任何一滴。
“當真?”夏荷有些錯愕,隨後掩面而笑,“哎呀,爺這陣子都在我那兒過夜,我卻沒發現他身子有異狀,實在是太不應該了。謝謝少福晉您的提點,我這就去換一帖合適的藥材,替爺重新熬過。”
夏荷的話中藏着她的得意,她很明白蘭月這個少福晉似乎不得勤郡的寵,既然如此,她現在是勤郡選擇侍寢的妻妾,儘管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但光是這樣的關係,就已讓她多出許多勝算了吧?
而蘭月即使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可她心裏怎麼會不明白夏荷的用意呢?雖然她早晚得接受這個事實,但……真的好難。
“那爺若回來了,少福晉可否讓人通知夏荷呢?我再另外送上適合爺補身子的葯過來?”夏荷柔媚的怎麼著,但語氣卻帶着不容蘭月拒絕的強硬。
“我不知道爺什麼時候回來。”蘭月淡淡的說著,勤郡確實幾乎不曾在他們的房裏出現過,除了新婚之夜,以及她受傷的那天外。“也許他會在書房,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少福晉這可是故意讓夏荷去踢鐵板的嗎?”夏荷的臉色突然顯得有些難看。
“什麼意思?”蘭月一愣。她給了夏荷方向,這樣還不好嗎?
“沒有爺的同意,他的書房誰都不可以進去的。”夏荷語氣中充滿了埋怨。
蘭月感到訝異,府里有這樁規定嗎?可是勤郡從來沒有告知她不許踏入他的書房呀?她還常常去他的書房關心他……雖然總是換來他的惡言相向。
不過……他也許只是覺得不用特意叮嚀她這件事,畢竟他早就說過,她根本不想看到她,既然如此,在不在書房都一樣……“那我真的是愛莫能助了。”蘭月只能淡淡一笑,對於這個敵視自己的女人,她又能怎麼面對呢?
夏荷本想來給她一個下馬威,沒想到最後自己卻被反將一軍,她心有不甘,於是臨走前,還不忘拐彎抹角的損了容渝與蘭月表姐妹一番。
“看來夏荷今天可來得真不是時候呀……不過夏荷勸少福晉一句話,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您要早些看開,否則到最後,要是像你表姐一樣紅顏薄命,早早一命嗚呼,那還真是可惜了呢。”
一聽到夏荷提起容渝,蘭月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要泊怒自己,本不該做任何回應,但仍忍不住鼻頭一酸,連忙將頭轉向一邊。
夏荷看蘭月沒多大反應,也覺得自討沒趣,於是對身後的婢女命令道:“冬兒,我們走。”
她轉身就想走,然而身後的婢女卻沒留神,兩人一不小心便撞在一塊,那碗中藥就這麼全灑在她們身上。
“要死了!你這賤蹄子!怎麼連碗葯都端不好?”夏荷提高了音量,吐出刺耳的尖銳喊罵聲,原本裝出來的雍容優雅全蕩然無存。
“啊……主子,對不起,冬兒不是故意的……”婢女冬兒嚇傻了,連忙下跪請罪。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你就要我原諒你?你可知道這衣服是多上等的料子,你賠得起嗎?”說著夏荷一掌便呼上了冬兒的小臉,方才的怨氣,全出在這個小丫鬟身上。
“主子對不起、對不起……”冬兒像只嚇壞的小貓,躲都不敢躲,只能低着頭,任何夏荷一掌又一掌的摑在她臉上。
一旁的蘭月錯愕地看着夏荷對待下人毫不留情面的方式,本來不打算淌這渾水的她,終於按捺不住。
“夠了,別打了!”蘭月一跨步,便擋在夏荷與冬兒的中間。
夏荷眼見蘭月竟然以身護下人,就算心裏再怎麼不悅,也只得將要落下的巴掌硬生生收回,畢竟蘭月是勤郡的嫡福晉,不管怎樣她還不敢如此造次。
“不過就一碗葯、一件衣服,有必要這麼嚴厲的處份嗎?”蘭月的臉上帶着點怒意。
“你有所不知,這衣服的料子之昂貴,是讓冬兒在府中做上一輩子的活,她也賠不起……”夏荷還想解釋些什麼。
“行,我賠總可以了吧?”蘭月臉上難得露出不悅的表情,“你晚點到帳房去,看多少錢跟帳房領,就說是蘭月格格賜給你的。”
蘭月的語氣中有着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雖不頤指氣使,卻也夠教夏荷敢怒不敢言。
“知道了。”即使滿肚子怒氣,夏荷也只能隱忍下來。
“還有,回去之後,不許你向冬兒再算這筆帳,否則後果自負。”
夏荷此時明白原本看似溫和的蘭月,其實是個正氣凜然的姑娘,內心只得吞下這股氣,並暗自開始擔心着眼前這新來的福晉,將不如之前柔弱的容渝好對付。
蘭月回過身,對着仍跪在地上的冬兒說:“冬兒,你起來吧。”
“謝……謝謝……少福晉。”冬兒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有燙傷嗎?”蘭月溫柔的問道。
“沒有……”冬兒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待會回去快把衣服換掉吧。”
“是……”
蘭月再度回過頭,看着臉色鐵青的夏荷,“沒事的話你就離開吧,我累了,想先休息。”
夏荷的美目充滿怒氣,最後看了她一眼,才憤而轉身、頭也不回的踱步離開。
而冬兒也連忙跟在後頭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再度向蘭月道謝。
看着她們主僕離開的背影,蘭月仍有些擔心,總覺得冬兒回去之後,肯定會被夏荷狠狠刁難一番。
但她能做的就是那麼多了,拿格格或福晉的威儀出來壓人,本就不是她所願的。
蘭月輕嘆了一口氣,又坐回一旁的木椅上。一個勤郡已經讓她束手無策了,現在還多出個夏荷來攪局?看來,她接下來的日子只會更多采多姿了。
晚膳的飯桌上,眾人一如往常般正齊聚用餐,禮親王和福晉開心的與蘭月話家常,而勤郡則默默的吃着他的飯。
禮親王夫婦對這狀況似乎早習以為常,至少他們認為勤郡已接受了蘭月,兒子除了脾氣依舊差了點外,一切都已回復正軌。
“蘭月呀,替勤郡夾點菜吧,這孩子也不知道在幹麼,儘是扒飯吃。”福晉抱怨着坐在她對面、一聲不吭的兒子。
蘭月一愣,看向勤郡,他願意讓她為他夾菜嗎?
“爺,吃點肉吧?”她用筷子夾了一塊肉,試探性的問着。
勤郡抬看了福晉一眼,面無表情的將碗遞到蘭月的筷子下。
“爺,您……多吃點。”她因他的反應而感到受寵若驚。
“嗯。”勤郡沒多回話,和着飯三兩下的便將那塊肉吃下。
沒人知道,蘭月的內心此刻像是被巨浪衝擊般波濤洶湧,雖然這也許是勤郡故意做給阿瑪和額娘看的,但是……這是他第一次接受她的好意呢。
福晉看着眼前兩人的互動,只認為這是他們小倆口相處的模式,內心也不以為意,倒是另外有件事,讓她心中有些耿耿於懷。
“蘭月呀,額娘有件事想問你。”
“額娘您請說。”
“你……和勤郡最近的感情還不錯吧?”
蘭月一愣,詫異額娘的直接,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把眼神投各勤郡,期望他能幫忙說上一兩句。
但勤郡只是看了她一眼,沒有太大的反應。
然而,這在福晉看來,卻彷彿是他們兩人的眉來眼去,於是她不禁笑道:“你們兩人處得來這是好事,只是呀,蘭月你的心胸要放寬一點,有時也要讓勤郡到其他妾室那兒走走。”
蘭月眉頭一緊,不明白額娘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蘭月啊,你也知道我和你阿瑪盼孫子已經盼了很久了,你是嫡福晉,心胸要開闊一些,這樣將來才能夠持家,別在這些小細節上琢磨,這樣會讓人家笑話,說你這個福晉心眼小、善妒又不識大體,知道嗎?”
聽了這些話,蘭月還真是有苦說不出。
她從來都沒有制止勤郡去任何一位妾室那裏留宿,實際上,她也根本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若她真的說得動他,那麼她還需要這樣煩心嗎?
何況,現在他夜夜都留宿在夏荷那邊,她可是半聲都沒有吭呀!
蘭月直覺反應想要向勤郡求救,可是她想起了他一直是冷眼旁觀着這一切,根本不可能會替她說些什麼話。
見蘭月不出聲,福晉連忙又接著說:“額娘可不是在怪你,只是希望快點抱抱孫子。”
“我知道了,額娘,我會……勸爺多去其他妾室那兒走走的。”
這話明明就是違心之論,但她卻不得不這樣說。
她不想讓額娘覺得她心口眼小、不識大體,更不想讓勤郡覺得她是個只會卸責的女人,於是,她只得硬着頭皮擔下這個莫須有的指控。她知道,想必是自己日前與夏荷的衝突讓夏荷心生怨懟,所以才故意對外放出這樣不利於她的風聲。
而勤郡仍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明知道福晉先是誤會了兩人的關係,又錯怪她霸佔着他,但卻一聲不吭,不願做任何解釋。
他沒將視線放在蘭月身上,但眼角餘光卻不斷的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他就是等着看她要怎麼演下去!
他早就警告過她了,她若執意要嫁進來,那麼後果就自負。
雖然他已與她拜堂成親,但他不願承認她是他的福晉,所以自然沒有義務替她解釋,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蘭月當然看得出勤郡那漠不關心的模樣,心中縱有再多的苦也說不出口,只得將委屈默默的配着碗中的白飯,一口一口的吞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