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余韶恩直視着前方,貌似專心於路況,其實心思已分,車子又行駛了一段,他才故作輕鬆的啟嗓。
「雯雯,哥問你,你有沒有認識過家境有困難,必須幫家裏還債,本身條件也不太好,但是個性又樂觀開朗得不可思議的女生朋友?」
呀?哥描述的這種女孩不正是「重生」前的她嗎?
余莉雯又驚又詫,莫非哥發現了什麼?
「有啊,我認識這樣的朋友。」她忐忑的回答,偷偷觀察起余韶恩的神情。
「那你知道這種女孩都在想什麼嗎?」
「我不懂哥的意思。」她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兄長。
余韶恩清清喉嚨,說道:「我只是很好奇,為什麼在那樣的環境中,背負的壓力又這麼大,她們還有辦法這麼開朗?」
余莉雯不禁回想起「她」原來的生活,口吻有些悲傷地娓娓訴道:「因為如果不告訴自己「我過得很好,我要努力撐下去」,她們的世界可能就會崩毀。她們需要力量,可是沒人可以給,所以她們必須靠自己。淚水不能讓自己前進,笑容也不行,可至少微笑可以催眠自我,讓自己相信過得很好。」
余韶恩心中微動,聽出小妹話里的憂傷,不由得皺眉別過臉。
驚覺兄長正以深感古怪的眼神凝瞅自己,余莉雯連忙漾開甜美笑容,口氣大轉,「我剛好就認識這樣的朋友,所以很能理解這樣的心情。」
「真的?我怎麼沒聽你提過有這樣的朋友?」
「嗯……嗯……」余莉雯向來就不善於扯謊,誠實一直是她最大的優點,亦是一大缺點,要她在幾秒鐘內編造謊言,委實比登天還難。
正當余韶恩察覺小妹似有所隱瞞,心起疑竇,卻見小妹忽而指着前方的一點鐘方向,驚喜大喊:「啊!就是那裏!」
「那裏有什麼?」余韶恩放慢車速,打了方向燈,往她所指的方向停靠。
余莉雯指的方向,是位在大馬路旁的一間鐵皮屋平房,外頭豎著一塊簡陋的看板,標示着「瓮仔雞」與「各類平價熱炒」。
「我以前在那裏吃過很好吃的雞肉,還有很便宜的熱炒。」余莉雯雙手貼着車窗,目光緊瞅着那間不起眼又老土的店面,口吻充滿了懷念。
「你會去那種地方吃東西?」余韶恩眉頭攢得更緊,不可思議地望着小妹。
雯雯是余家的寶貝,自小深受家人呵護嬌寵,用的是名牌限量款,吃的是頂級美食,出入場所多是一般庶民負擔不起的地方,怎可能來到這種簡陋的鐵皮屋用餐?
余莉雯當然不可能,但是重生前的童薇琳,在人生最低潮的那一段日子,最大的享受,與最好的解壓方式,便是來到這種餐廳,點一隻烤得香嫩的瓮仔雞,配上滿滿一桌平價熱炒,歡暢的大快朵頤,藉由大吃特吃來抒壓。
「呃……對了!我就是跟我剛才說的那個朋友來過。」余莉雯總算能理解何謂急中生智。「有一次她欠我人情,說要請我吃飯,就帶我來這裏。哥,你別看店面臟臟舊舊的,老闆的手藝真的超棒。」
「才剛吃完下午茶,你還有胃可以裝嗎?」余韶恩不疑有他,只是笑瞅小妹一臉緬懷又垂涎的可愛表情。
「好可惜噢,早知道會經過這裏,就找哥來吃。」嘴上說著,其實余莉雯心裏已經盤算着,晚上一定要拉莫泉過來。
「走啰。」余韶恩打下左轉的方向燈,正欲切入車道,目光不經意一掃,赫然愣住。
一道熟悉的纖細身影正抱着宣傳單,殷勤的站在路邊發送,笑容可掏的臉蛋不停往這方張望,似是認為這方有生意準備上門,腳步輕快的貼近他的車窗。
從貼了隔熱紙的車窗看去,黑漆漆一片,她當然看不清駕駛座上的臉孔。
「哥?」看見余韶恩按下她座位這方的窗戶,余莉雯納悶地側過臉。
「我想拿傳單。」他挑起一抹玩味的壞笑。
舒白目,你再躲啊,不管你躲到哪兒,偏偏我就是能找到你!
車窗降下,舒禾大喜,連忙彎下腰,朝車內遞出傳單。「我們的雞都是放山雞,肉質鮮嫩又健康,絕對不打抗生素素素……」輪轉清晰的口條,在瞥見駕駛座上那張噙笑的俊顏后,立刻猛吃螺絲。
哇啊啊,什麼鬼啦!那個她從禮拜五就開始躲避,一直等着她給回復的男人,怎會出現在她老爸的店面前?
【第六章】
周末夜,人滿為患,高檔餐廳訂位已滿,大馬路旁的簡陋小店亦然。
在大鐵瓮里烤得酥嫩入味的全雞,在泛舊的大圓盤裏冒着熱氣,一盤盤裝在塑膠盤裏的熱炒菜式,接連擺上桌。
「你不會真的想來這裏吃我爸煮的瓮仔雞吧?」舒禾難以理解的瞅着那個害她今晚心驚膽跳的大魔王。
「我當然想。」余韶恩掰開衛生筷,戳下一塊香嫩雞肉,放進嘴裏品嘗。
嗯,滋味確實還不錯,就是口感層次粗糙了點。
他略略一頓,抬眸望着面色忐忑的某人一眼,涼涼地問:「先前你說,一次購買六瓶中藥,就贈送烤雞券,說的該不會就是你爸的瓮仔雞吧?」
舒禾回贈白目一笑。「是呀!」
余韶恩黑眸微凜,一臉服了她的沒好氣。
舒禾不安的覷了角落另一桌的俊男美女組合。「你為什麼要跟你妹還有妹婿分開坐?」
哇啊啊,素聞大魔王是個妹控,非常寶貝這個妹妹,今日一見,魔王死死看住的公主果真美呆了!
嘖嘖,公主身邊的驅魔騎士也不遑多讓,斯文俊美,高大有型。大魔王身邊圍繞的人物,個個不簡單,全是頂上鍍着光環的人生勝利組啊……
「因為我另外與人有約。」余韶恩深邃的眸光直勾勾凝睇着她。
這麼明顯的暗示,舒禾再裝白目也不行了,她瞄了一眼穿梭送菜的工讀生,反正她只是來幫忙的,偷個懶應該不為過。
心中苦嘆一聲,舒禾抱着托盤,無奈又認命地在余韶恩身邊的空位落坐。
「好吧,小余,你逮住我了。」她扁着小嘴斜瞅他,殊不知那副委屈又無辜的神情,在他眼裏看來,如此惹人憐愛。
愛呀,是世上最強大也最高深的魔法,原本覺得礙眼的,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的,愛上之後卻只盼着時時刻刻能見。
那人身上曾經讓自己厭棄、輕蔑的缺點,在愛上之後,竟全成了那人之所以特別的優點。
愛呀,哎呀,難言其妙,亦難逃其魔力。
若不是場所不允,氣氛亦不合,余韶恩真想狠狠吻她一記。
瞥見那雙炯燁的黑眸似烈焰一般的凝睇着自己,舒禾粉頰生暈,心口發燙,她垂下眼,不許自己陷進他施展的迷魂咒里。
「我知道你故意躲着我,怕我向你討答案,但是我不懂為什麼。」余韶恩筷子一擱,戲譫的語氣稍斂,開始與她認真算起帳。
「我沒有啊。」舒禾漾開甜笑,擺明裝傻。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這樣閃閃躲躲,是想拒絕我嗎?」余韶恩極其嚴肅地問,儘管內心很不願這樣想。
他明明感覺得出來,當她直視他的雙眼,她並非無動於衷,那雙水眸映着清晰的悸動,甚至有好幾回,被他當場逮着她偷偷凝瞅着他。
可一個禮拜的時限已至,她遲遲不給迴音,此際再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表現,他不禁要想,莫非他在她身上感覺到的那些情愫,全是自作多情的錯覺?
「小余,你知道我的經濟狀況嗎?」舒禾苦笑着問。
「我很清楚,先前我已經問過辛特助。」余韶恩不想瞞她,況且這事也沒什麼好隱瞞。正因為心中介意在乎,方會打探那人的點點滴滴。
「我目前的人生,是處在負債的狀態,很糟很糟的那一種。」她一副試圖醜化自己,讓他打消念頭的殷勤貌。「表哥一定是草草帶過,沒透露全部,讓我來告訴你,我的情況有多糟。我爸欠了一屁股爛債,我媽嚷着要離婚,我家的情況只有亂糟糟可言。還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