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索討賠償。這是她想得出,他來找她的唯一理由。
「賠償的事,是艾莉莎的事,跟我的新鄰居楊莎莉小姐無關。」姚易辰露出他往日一貫的紳士微笑,溫雅而俊美。
楊莎莉聞言愕然。
他是在打什麼啞謎嗎?還是跟她開玩笑?艾莉莎是她,楊莎莉也是她,有什麼不一樣?
「你不請我進去喝杯茶嗎?」姚易辰抬手輕敲殷實的木質門板,戲謔的挑眉微笑。「我已經敲了門,你也替我開了門,我應該受到邀請了吧?」
好邪惡……他那狡猾卻俊美的紳士笑容,有幾個女人抵擋得住?
已是死灰一般的胸口,隱隱悸動。楊莎莉握緊了門把,嬌美的小臉有絲動搖。
「不用了,我不是特意來這裏跟你當鄰居的。早知道你也住在這裏,打死我也不會搬過來。」
理智終究戰勝了已經死寂的渴望。
她遠離絢爛的舞台,脫掉那些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偽裝,遠離倫敦,回到台灣,不是為了追逐他,而是為了放下多年來對他的渴望。
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聽起來很蠢,但是對於深陷其中的人,卻是不變的真理。
看着她充滿敵意的冷瞪,姚易辰好看的劍眉又挑得更高。看這樣子,她還不曉得他已經認出她。
很好,反正他也打算跟她重新來過。
「那我請你喝茶吧。」姚易辰突如其來的說,大手往她手腕一抓,不由分說的拉着她往自家方向走。
楊莎莉傻眼。
「你放手!我才不去!」她使勁扭着手腕,不許自己又被他動搖。
「你不知道,敦親睦鄰一直是我的強項嗎?」他停下腳步,斜過身挑唇一笑。
才怪!那時的他說有多冷漠,就有多冷漠!楊莎莉在心中偷偷吐槽。
「髒兮兮的小女孩,你要一直坐在那裏哭,還是要過來我家吃飯?」
初見面時,姚易辰穿着牛仔褲與合身藍襯衫,兩手叉放在腰間,站在圍牆的鐵門邊,神情冷淡而不耐。
那時的她,寂寞無依。母親只是風流父親短暫婚姻下的犠牲者,而她則是不被期待的附屬品。母親不喜歡她,但也不至於虐待她,只是經常漠視她的需求,遺忘她的存在。
她跟着母親一直搬家,從印尼的雅加達來到台灣,搬進了一個溫馨的小社區。
然後他出現。
在那段被嚴重忽視,挨餓寂寞的日子裏,他就是她小小世界的全部。
九歲的距離,那是一段不易跨越的藩籬。於是她花了九年的時間讓自己蛻變,讓自己成為夠資格被他鎖定的商品,引他主動靠近。
但……終究是白費心機。
「我這裏只有日月潭的紅玉紅茶,還有兩包過期的即溶咖啡,你選擇哪一種?」
怔怔回過神時,她人已經坐在姚家的客廳,姚易辰挽高袖子,煮來了一大壺紅茶。
他還是一樣,明明已經幫別人做下決定,卻喜歡假裝紳士的口頭詢問。
除了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變得英挺俊美之外,他骨子裏有許多習慣都沒變。
「還是喝紅茶吧,過期咖啡你應該也不想碰。」姚易辰取來捷克制的紫色瓷杯,將色澤清澈的紅茶徐徐注入。
他親自端起茶盤將紅茶遞給她,而她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掩下兩排濃密的長睫,接過紅茶,有一口沒一口地輕啜。
他應該早忘了那個髒兮兮的女孩吧?也絕對想不到,那個女孩此刻正式被他邀請進門,舉止從容地喝着他親手煮的紅茶。
不過,紅茶算什麼,十項全能的他,樣樣優秀,就連煮菜也難不倒,她可是被他的好手藝餵了快一年。
如果她母親沒有因為鄰居的指指點點又搬離這裏,說不定那時的她就會這樣一直纏着他不放……
但那樣一來,也不會有今日蛻變后的她,他應該連一眼也不會看她吧?
「你喝茶的時候,一向這麼安靜嗎?」姚易辰斜倚沙發而立,手裏端着一杯茶,那姿態慵懶而漫不經心,卻能輕易勾走她的心魂。
「我已經不是艾莉莎了,我的律師應該正在幫我解除各種合約,包括跟「Lord」的經紀合約。」她不介意再次提醒他,現在的她對他而言毫無用處。
「我問的是楊莎莉,不是艾莉莎。」他也不介意再次重申。
「我鬧出這麼多麻煩,你應該恨死我了才對。」她不懂為什麼他還能對她微笑,態度如此熱絡……莫非他是來勸她回去?
「說句實話,少了一個艾莉莎,對「Lord」並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他微笑,端起紅茶抿了一口,熱氣氤氳了俊美的臉龐。
她一僵,端着瓷杯的縴手微微晃動。原來親耳聽到自己淪為一個沒價值的下架品,感覺是刺骨的痛。
她果然是個笨蛋。
居然還以為他依然看好她的價值,特地來台灣勸她回去……哪怕只是這樣,在真正放棄之前,她死透的心可以稍稍得到一些慰藉。
「是嗎?那很好,至少我沒造成你太大的損失。」放下冒着熱煙的紅茶,她強裝鎮定的站起身,目光始終低垂望着地面。「謝謝你的紅茶,我想我們沒必要再有任何接觸。再見。」
姚易辰也跟着放下手裏的茶,面無表情地望着她從身邊越過,然後在她擦肩而過的那瞬間,打橫了結實的手臂。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特地飛回台灣?」鳳眸一揚,他忽然冷着臉問。
「我不知道,那與我無關。」她只想逃離這個冷漠的他。
「你很快就會知道,那與你大大有關係。」
語罷,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他的胸前,然後他狠狠地吻了她——
狠狠地,完全不留一絲空隙。
她結結實實的傻了。真的傻了。
他吻得好重、好狠,不容她拒絕似的,悍舌鑽入芳腔,肆意纏繞勾引軟膩小舌。
他的大手滑到她的腰后,使勁一壓,兩人身子密合相嵌,陽剛與柔軟緊緊貼合,她能感覺到他腿間的亢奮,是那樣強烈而激昂。
「我不想當惡鄰的,但是你逼得我不得不這樣做。」他吮着她的下唇,半掩的鳳眸是滿滿的慾望。
「姚易辰……你吻我?」秀美的小臉佈滿驚詫,她的心口更是劇烈顫動。
「你不喜歡,可以告我。」他勾起一彎俊美誘人的笑。
「你瘋了!」不然就是她瘋了,因為太渴望得到他而瘋了。
「恐怕還不夠瘋。如果我真的瘋了,我會直接把你拉到床上,讓你三天下不了床。」
「夠了!」她推開他的胸膛,緋紅的臉頰半是因為氣憤而起。「我不會跟你恢復肉體關係的,也不會再上你的床,我已經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係。」
「那你為什麼回來這裏?髒兮兮的醜小鴨。」他目光灼灼的直瞅着她。
她怔着,美眸瞠圓了,小手也不聽使喚的輕顫,好片刻啞然無言。
「你……已經認出我了?」她用着哽咽的嗓音,聲線顫抖的問。
「是諾克提醒我的。」這一刻,他不想對她說謊。假如不是諾克,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起那個髒兮兮的醜小鴨。
「諾克?這個叛徒!」她咬牙切齒地漲紅臉。
「為什麼一開始不讓我知道?」
「因為丟臉,因為羞恥,因為我不想讓你想起我以前的模樣!」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問嗎?
「所以現在的你,覺得丟臉,覺得羞恥?」他挑眉。
「當然!」她激動的握緊兩隻粉嫩的小拳頭。
「OK,那我還是當作不知道,你就不用感到丟臉和羞恥。」
「這種事情假裝得來嗎?!」她氣得很想朝他尖叫。
原來他早就知道所有真相,九年的暗戀,九年的努力,所有的種種,他都已經知道……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她,宛若透明,毫無私隱與秘密可言。
「我要走了,不要攔我。」她低下難堪的小臉,快步離開。
「努力了九年,真的打算就這樣放棄?」
楊莎莉快步走至玄關,縴手才剛握住門把,背後驀然傳來姚易辰一聲沉醇的低問。
一陣濃嗆的酸意猛然湧上咽喉,幾乎逼出她的淚。從那個人口中聽見九年這一詞,原來是這麼委屈,這麼痛。
「反正……」她深呼吸,把眼淚逼回,卻沒勇氣轉身相對。「你一點也不在乎我。你自己也說過,你只是喜歡與我上床,享受短暫的肉體之歡,況且你不是也有女朋友了?」
姚易辰苦笑,原來不夠老實真的會遭受報應,而且還是現世報。
一時的違心之言,如今成了逼她死心的利器,更讓他自己有口難辯,真是愚蠢至極。
「我不當艾莉莎,就是最好的放棄,所以,如果你是擔心損失慘重,想勸我回頭,那你可以省下這些時間和精力,不必再浪費在我身上。」
話語一落,她使勁拉下門把,搶在委屈的淚水落下之前奔出姚家。
姚易辰沒有追出去。
因為她需要時間冷靜,消化那些丟臉和羞恥感,而他也需要時間,好好思索該怎麼彌補他的髒兮兮醜小鴨。
窗外的天空陷入黑暗之後,又掀開夜幕,恢復成艷亮的白晝。
楊莎莉蜷在被子裏,空着胃,滴水未進的昏睡一整日。
等到確認自己已經不會在乎,被他發現自己就是昔日那個髒兮兮女孩所帶來的羞恥感之後,她才起床泡了個澡,敷片面膜,然後換上舒適居家的棉衣與弔帶裙,將長發分綁成雙馬尾。
「楊莎莉,你是來這裏結束一切的,給我清醒一點,打起精神來。」
檢視着鏡中的自己,她努力撐開一抹笑靨,雙手輕拍柔嫩的臉頰。
正因為這裏充滿了太多令她眷戀的回憶,所以放下艾莉莎這個身分之後,她選擇回到這裏,讓自己把回憶斷乾淨。
半年……不,也許要耗上一年的時間。就好像醫病一樣,要將心裏紮根的感情完整挖起,必須慢慢來,急不得。
一年後,她一定可以毫無眷戀的離開這裏。
「要醫好自己之前,得先吃飯才有力氣。」下樓來到廚房,她打開塞得滿滿的櫥櫃還有冰箱,尋思該為自己煮什麼樣的元氣餐。
叮咚,叮咚,叮咚——門鈴響了。
她一怔,心中像打翻了各種調味料,苦辣酸澀麻,各種感受都有,偏偏就是沒有甜。
她鎮定的前去應門,轉開門把,美眸往外一探。
「楊莎莉小姐,有你的包裹喔。」門外年輕黝黑的外送人員對她咧齒一笑。
「謝謝。」她尷尬又匆忙地取來筆簽收。
「這個不能摔到喔,我幫你放地上。」外送人員將一大箱包裹擱在地上,古怪的是,包裹上層居然沒有密封,半敞的箱口隱約冒出騰騰熱煙。
她好奇地翻開箱口去望,美眸隨即詫異地瞪圓。
這哪裏是包裹!紙箱裏是一道道用保鮮膜封好的菜肴,就連白飯與熱湯都特別用保溫盒盛裝。
「先生,這不是包裹。」她驚詫地站起身,伸手揪住想走的外送人員。
「你已經簽收了,所以……」外送人員搔搔頭,歉然一笑。
「是誰要你送來的?是姚易辰對不對?」她氣惱地豎起秀眉。
「呃……」這下改換外送人員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