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他已經掛斷了電話。盯着手機亮起的熒幕,顯示「通話中」的信息早已不見,段彰宇背靠在門上,胸口有股發泄不出的悶氣。

他只能讓自己像個鬧脾氣的小孩,狠狠地將手機摔在地板上,脆弱的手機碰到地面又彈了起來,電池蓋被撞開,連裏面的電池都掉了出來,他吸入一口潮濕的空氣,肺里卻沒有絲毫得到氧氣的感覺。

沒過多久,房門又被大力地推開,林芸庭氣喘呼籲,提着一堆行李站在門前,望着黑漆漆的走廊發獃。

「小彰?」她叫了聲,聲音被門廳吞了進去,沒有回應。

要不是看到段彰宇的鞋子在門口,她一定又急着衝出去找人了,真不知道他在搞啥,突然打來電話,又什麼都不說就掛掉,她再打回去就沒人接了,林芸庭換好鞋,拖着行李箱打開一盞又一盞的燈,整個房子又都亮了起來,她才長呼出一口氣。

段彰宇的房門緊閉,說明他在裏面,要在平時,她肯定二話不說地衝進去,掐着他的脖子問他在搞什麼飛機,可這會,貼在他的房門前,不知為何變得忐忑的心情,制止了她的衝動。

「小彰,我回來了,你在裏面嗎?」貼着耳朵聽聽,沒動靜,她咳了聲,「那個,你不會是哪裏不舒服吧?」

「我睡了。」屋內總算是有了回答,雖然聽上去有點不情願,可她打擾了人家的睡眠,也是難免的,不過,他睡得也未免太早了些吧?

林芸庭笑自己想太多,「你睡了哦……那、那就繼續睡吧,我沒什麼事啦。」過了會,她又說,「那個,我給你帶了禮物回來,不過不急啦,我放在桌上了,明天一早你就能看到,嗯……那我也去休息了。」感到自己似乎不怎麼受歡迎,林芸庭挫敗地逃跑了。

為什麼不接她的電話呢?她沒能問出口,革草地沖了個澡,林芸庭懷疑今天自己是不是真的睡得着,她若有所思,當看到段彰宇坐在沙發上的背影,反倒把她嚇了一跳。

段彰宇穿着睡衣,雙手抱胸坐在那裏,她悄悄過去,從背後順着他的視線,發現他正在端詳茶几上放着的新杯子。

「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他頭都沒轉,象是腦袋後面長了眼睛。

「對呀……」她討好地跑上去,坐到他旁邊,拿起了桌上的兩個杯子,「這個粉色的是我的,藍色的是你的,可愛吧?

那一藍一粉兩個杯子上,各印着一隻魚尾獅圖案,顯示它紀念品的身份。不得不說她的審美觀真的很奇怪,看她拿着兩個杯子互相碰撞,好像很得意自己的成果,正在向他炫耀。

幾天不見,果然還是抑制不住想見她的情緒,「我還想說,要是你睡了今天就見不到面了,我好想你。」林芸庭沒大腦地搶了他的台詞,看她那喜形於色的樣子,只是單純地因見到他而高興罷了「

林芸庭很高興,原本以為小彰在生她的氣,雖然不曉得原因是什麼,但總覺得他不願意和她多說話,她討厭那種感覺,不過小彰又是以前的小彰了,她的心也隨着他的出現而豁然開朗。

「想來,最近我們都很忙,都沒好好說過話的樣子。」他突然說。

「對呀、對呀。」他就知道小彰的冷淡是她的錯覺,他只是因為很忙而已。

他側過身子,正視她。「那,你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怎麼覺得他好像話裏有話?那雙眼睛象是在等着她說什麼一樣,林芸庭那怪異的心虛感又浮了出來,「你是指什麼,是公司,還是新加坡?」

「其他的呢,就沒有了嗎?」為什麼他們在家裏還要談工作,她明顯是在轉移重點。

林芸庭支吾了一會,別過頭去,玩起手中的杯子,「沒有了啊,最近忙的都是這些事嘛……小彰,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啊?」

「你指什麼?」他盯着她,一瞬也不錯過視線,她真的有事瞞着他。

「也、也沒什麼啦……」她真是自掘墳墓。

「是嗎?沒有啊。」他拍拍她的頭,藉着那力道站了起來。

「呃,你要去睡了嗎?」她跟着他抬起頭,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走了。

「嗯,既然沒什麼要說的,當然是去睡覺。」他話裏有話,「你也累了,早點休息。」

「那好吧。」她垂下腦袋,沒有挽留他。

到最後,她仍是什麼也沒對他說,他做不成她的男人,起碼可以做她無話不談的好弟弟。

也許,這只是他聊以自慰的牽強理由,但現在,他連這僅有的一點優勢都失去了,段彰宇看看自己張開的手掌,終究,他什麼也抓不到。

轉眼又到了林芸庭的生日,段彰宇一早回家,準備好了蛋糕和一桌子菜,他圍着圍裙,一臉正經地對着還缺點什麼的桌子思索,裝紅酒的杯子是用平時的高腳杯,還是用林芸庭從新加坡帶回來的那對馬克杯?

他心中的陰鬱也因為這個日子而放晴不少,一想到今天能補上他生日那天的遺憾,兩人可以舉杯為對方慶生,其他的那些不愉快也就暫且將之放到一邊了。

他們兩人的生日相隔很短,其中他最喜歡自己的生日,討厭的則是她的生日,這話如果被她聽到,一定會覺得很不公平,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他討厭了。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段彰宇喜歡自己的生日,每年都在盼着那天能快點到,因為過了那天,他和她之間的歲數就能由三縮減為二。

三這個數字對他有着某種神秘的不祥意味,三代表着三年的差距,這就不可抗地註定了在他升上國中時她已經進了高中,而他上了高中她又已畢業進了大學,就算他好不容易跟她同在一間大學,大四的她也要忙着社會實習不在學校。

就算他如何拚命地欲追趕她的腳步,三這個無形的強大阻力都會將他擋在她的時間之外,如同某種宿命,只讓他深感自己的無力。

他會這麼討厭這個差距也是沒辦法的,這就象是童年的陰影,已經深入骨髓,因此他生日過後到她生日來臨的這段時間,是他一年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那時他會覺得和她不那麼遠,世界不會因二個生日而改變什麼,這隻能算是自己的一個無聊的小秘密。他卻每年都在悄悄地等待這個秘密約會,可惜他們的生日離得很近,今年他小小的秘密寶箱也到了關閉的時候,這時,他就會想着明年,就又高興了起來,他孤獨地享受着這種自得其樂。

段彰宇拿出了馬克杯,還是決定配合林芸庭的審美,就算缺乏氣氛,起碼這會讓她很高興,看着一桌子成果,他不自覺地露出了輕快的笑容,剩下的就是等她回來而已。

正想着時間差不多了,林芸庭那依舊很大的開門聲從玄關那邊傳了來,段彰宇剛要過去,馬上又停下了腳步,玄關那裏傳來的是林芸庭和其他人的談話聲,回來的不只她一人。

不一會,她便領着她的客人,探險一般地進了餐廳,發現了他這個寶貝,她臉上綻開一笑,她身後跟進來的閻玲玲也笑得燦爛。

「我就說他在這裏吧。」她對閻玲玲說,儼然兩個親密的好姐妹。

「哇啊!」閻玲玲擦過林芸庭,像只興奮的小兔子蹦到了餐桌旁,「不會吧,這一桌子菜都是彰宇你準備的?姐姐說你會做菜,我還不相信呢。」

「沒騙你吧,手藝不輸給真正的大廚呢。」林芸庭樂呵呵地,扶着閻玲玲的肩膀看向他,一笑,「怎麼啦,傻掉了啊?沒想到我給你帶回來這麼大的驚喜吧。」

段彰宇想不出要怎麼回答她,就在這時閻玲玲拿起了桌上那個印着魚尾獅的杯子,眼中放光,「呀,好可愛,還是成對的耶!」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擋在她的眼前,提着杯口把她手中的杯子拿了過去,從閻玲玲的角度看象是杯子自己飛走了一樣,她不解地望向段彰宇,後者只是輕輕地將杯子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坐下吧,我去給你拿個新的。」

閻玲玲點頭,乖乖地坐下,但由林芸庭看來,她分明是被某種不明的氣勢壓倒的,見段彰宇只說了這麼句客套話,就進了廚房,她忙也跟去,廚房裏,段彰宇很快找到一個沒用的杯子,正在和杯子大眼瞪小眼。

「小彰,你那是什麼態度?雖說是我的生日,但玲玲可是來找你的耶。」平常都很溫柔的小彰對女朋友卻那麼苛刻,這讓林芸庭覺得很不適應,就算他偶爾會和她發脾氣、耍性子,她也從沒見過他那麼冷漠的臉,那瞬間她以為小彰變成了陌生人,心頭莫名地緊縮了一下。

「為什麼帶她來?」他劈頭就問,一點也不拐彎抹角,虧她還知道今天是她生日,她也知道玲玲不是為了她來的,那她還把人帶來做什麼,嫌蛋糕太大兩個人吃不完嗎?

「當然是因為她是你的女朋友啊,不然呢?」林芸庭氣得有道理,「玲玲說你推掉了和她的約會,傷心得不得了,我才告訴她今天是我生日,因為父母都去世,為了維繫感情每年我們才在一起過的。多虧我好話說盡,她才沒要跟你分手呢,你哦,拜託自己的女朋友自己哄好不好。」

玲玲怪小彰對她太冷淡,這麼一來不就成了她的錯?那她當然就把人一起帶來啦,她才不要當那個惡人。

「你倒是很為別人着想。」

「我為你着想有什麼錯?我可是在為你維護形象耶,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對他來說生日這天是無可替代的一天,不需要理由,但林芸庭的眼中她的生日也可以移作它用,比如成為調節他人感情的橋樑,他們的想法從來都不同,他早就知道,可他還是會被這種落差感折磨。

他推掉一切活動,早早回家,像個家庭主婦一樣打掃屋子、做好晚飯,一心等着她回來,因她對自己的成果表示滿意而喜,因她被其他人搶了去而沮喪,但也沒有怨言。

什麼時候,他成了這麼沒出息的人?

「那麼乾脆也叫陳羽來好了,生日本來就該是和戀人一起過的。」

「和他有什麼關係!小彰,你不講理哦。」真是的,難道她就不想和他一起單獨過生日嗎?

她當然想啊,為這一天她興奮了好久呢。

可是如果因此害得他和女朋友間有了誤會,她才不要,他怎麼就不明白,她無法像拒絕陳羽那樣拒絕閻玲玲啊,只因為她是自己最重要的弟弟的女朋友。

三個人一起乾杯,切了蛋糕,可是大家的話都很少,這讓林芸庭覺得有點尷尬,閻玲玲突然提議要參觀他們的家,她當然很識相,直給小彰打眼色,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地出去了。

段彰宇跟着閻玲玲,見她像在參觀博物館一樣在他家轉來轉去。任何東西似乎都能勾起她的興趣。

「彰宇,你家好大哦,難怪你不想搬出去住,我總算了解。」

他不搬出去才不是因為這房子。在門口,他攔住了閻玲玲,「你蛋糕也吃過了、房子也看過了,可以離開了。」

「什麼?」閻玲玲一愣,「你要趕我走?為什麼,我來了你不高興嗎?」

她會有這種反應是情理之中的,他沉默,想時間大概也差不多了,「你真的認為我們這樣繼續下去是對的嗎?」

「你是要跟我分手?」閻玲玲拉住他,「為什麼,我知道你心裏喜歡的人不是我,但我不在乎啊,為什麼突然說分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的澀女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我的澀女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