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幾個女知青(6)
“可是你今天弄這些菜,我也有意見。”我說。
“我也是實心實意的。”他給我斟了一盅酒,用筷子指着桌上的魚和黃鱔說:“我一春沒去撈魚摸蝦,昨晚我第一次穿了黃鱔籠子,帶着魚網,跑到沽河灣的溝里去打魚、焐黃鱔。這雞可也是我自個兒養的啊!”
“你養了雞?”我問:“怎麼到現在我沒現?”
他將筷子一放,伸手拉着我抽開後院的門閂,我進了院,只聽雞咕咕的聲音,沒看到雞,我又轉到廁所後邊的拐角,才現一個用馬蝦槐和柳條編扎的一個雞籠,約有四五個平方,裏面養有一二十隻一斤多重的雞。我笑道:“你一個人養這麼多雞,真辛苦,為什麼不放到這後院子裏養?”
“放到院子裏萬一門一開,跑出去了,我這隊長不就帶頭破壞了規矩?”隊長說,“說不定又讓那位馮先之撞見,你挨批評,我還要受罰。”
“那你整日把它們關着也不好啊。”我說。
隊長說:“時間來得及,我就早晚把它們放到院子裏,讓它玩玩,溜達溜達,然後再關到籠子裏。”
我笑說:“你真有辦法。”
我們回屋裏,他說:“不跟你說這些,你小蕭又不知這雞啊魚啊是怎麼回事,搞不好還認為魚是我從當家塘弄的,說不定你又要罷吃罷喝。”
我笑道:“你耿直、無私、苦幹,這是社員反映,我絕對相信。”
“那就喝一盅。”他端起杯說,“今天我不把你當工作組,我比你大七八歲,咱倆都是光棍一條,我把你當兄弟,來!咱弟兄倆干一杯。”他一飲而盡。
我覺得盛情難卻,也抿了一口。放下盅說:“既然你把我看作弟弟,我就說了,你姐弟倆都應該找個對象,成個家啊!”
他又喝了一盅說:“長玉哎,像我們這個隊,窮得叮噹響,就像剛才在棉花地里,你笑我窮得連條褲子都沒有,誰願意嫁給我?再說我姐,她一個人拖三個孩子,哪個願娶她,她也不願拖累人家。”
我端着杯,沉思半晌,說:“這都是一個字:窮。要想法把隊搞富裕起來。”
“所以我現在要拚命。”他喝一口酒說,“過去我也拼,但不得法。上面還這樣限制,那樣限制。我們也只知道種田就是種稻種麥,飽肚子。種棉花也只是在旮旯拉拉種幾棵,給社員冬天做棉鞋用。自從去年你說種經濟作物能來大錢,我心裏就在琢磨這件事。特別是南崗棉花長起來,我跑到縣城一打聽,好傢夥,一斤皮棉兩三塊,一畝能收五六十斤,我南崗二百多畝,能收一萬多斤皮棉。”他越說越興奮,又喝了一盅說:“今冬我還要搞拖拉機把北崗翻過來,明年也種上棉花,南北兩崗加起來就能搞六七萬塊錢。”
“我不是潑你冷水,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我說,“南崗讓我們碰上了,適合種棉花。北崗土質是否合適,要到縣裏請農林技術員來化驗一下土質,如果適合種棉花當然可以,不適合,看能不能種其他作物,譬如果樹,梨子、蘋果、桃樹等,這東西也來錢。不要認為一家一戶在院子裏栽一棵,結點果子給小孩吃,其實拿出去賣很值錢。”
隊長把腿一拍:“又是個好主意,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說:“我出差到安徽碭山,現那裏鋪天蓋地都是梨樹,一畝面積能栽五六十棵,一棵樹能結好幾百斤,梨子多貴?好幾毛一斤,你算算看。”
“好!好!不要在一棵樹上弔死。不僅要種稻種麥,還要種經濟作物。”他把酒盅端到我面前,“感謝你,你把我這土老瓜撬開了,敬你一杯。”
他一干而盡,我又抿了一口說:“你今天在南崗給社員算的兩筆帳很好,在這雙搶關鍵的時候,你把工分值算給他們聽,社員知道今年的工分值高,必然拚命干拚命掙工分,這比你敲鐘,開十次動員大會都起作用。”
“是的是的。我吹了幾次下工哨子他們都不回家吃飯。”隊長說。
“這就是物質利益驅動。”我說。
“什麼?什麼動啊?”隊長問。
“利益驅動。”我一個字一個字說,“就是說能拿到工分,工分又值錢,當然就拚命。如果你一年干到頭,拿不到錢,你干不幹?”
“今年冬天挖南崗下面的當家塘,我也實行包工包分。”隊長有些沮喪地說:“那時你搞不好要回去了,社員們都在議論,說最好留你在這多待兩年。你在這我們有依靠,不然大隊三天兩頭來找麻煩,說這個不能搞,那個不能幹,還要割這個尾巴,割那個尾巴。”他說著又給我斟酒。
我說:“喂,隊長哎,我實在不能喝了,再喝我就不能去開會了,我要吃飯。”說著我就站起來準備去盛飯。
隊長忙把筷子一放,“我來我來,你喜歡吃鍋巴,我特地叫我姐多燒兩把火。”
他鏟了一大塊給我,這是新米煮的。隊裏考慮雙搶期間社員的勞動量大,提前割了幾畝早稻分給社員。新米飯結的鍋巴,再一烤,焦黃焦黃的,又香又脆,嚼起來,真是越嚼越有味道。
雙搶開始后,我便跟岳廳長說,我不能在王莊吃派飯了,因為家家殺小雞。岳廳長想了想,說這樣也好,免得又惹是非。從此我便到大隊食堂去吃飯。誰知沒幾天,又出事了。這天中午,我剛到大隊部,老遠見王指導員和楊郢楊翠蘭的母親站在食堂門口,楊老太太用手擦着淚,好象在跟誰訴說什麼。我想壞了,是不是生了什麼事,老太太拖着指導員到大隊來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