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窗前一枝梅(7)
送走了大隊同志,回來的路上,我對指導員、隊長說:“對楊郢那戶把雞放到外邊來要罰他十分工,並告訴各戶,如果誰家再讓雞、豬跑到外邊,那就把他家所養的全部除掉。至於塘埂和屋前屋后種的豆和菜,我意見不要動了,鏟掉太可惜。你們商量一下,是否同意。”
隊長說:“那個養雞戶只罰十分工太輕了,影響了我們整個隊,還害得指導員跟馮先之吵了一架。”
“我心裏早就有火。”指導員說,“那個馮先之每次來隊總是要找點茬子,他把社員的菜和豆鏟掉,我當時就一肚子火,忍着沒說。”
“我看那戶罰十工分差不多了。”我說,“社員掙幾個工分也不容易,起早貪黑,要流一天的汗啊!”
指導員笑道:“你這小蕭心腸好,處處為社員着想。好,我同意。”
沒幾天,大隊通知我去開工作組會議,我跟指導員打了招呼,忙挎着小黃包去了。進了大隊會議室,沒人。我以為自己先到的,便坐下來掏出筆記本整理資料。還沒寫幾個字,馮先之、蒲冷熙兩位工作組副組長進來了。我忙站起來問:“怎麼其他隊都還沒來?”
“不是開會。”馮先之說,“是我們倆找你談話,請你寫個材料。”
我皺了皺眉,愣了半天,問:“談什麼?寫什麼材料?”
“談你們隊的資本主義傾向。說明了,就是要你寫個檢討。”馮說。我一聽,火冒三丈:“王莊沒有資本主義,我不寫!”
蒲冷熙冷峻地說:“蕭長玉同志,你不要激動,這是大隊工作組支委會的決定。”
“支委會的決定?岳廳長知道嗎?我去找他。”我說著轉身就走,門口兩個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蒲冷熙冷笑道:“你不要去找岳廳長了,他回省里開會去了。現在大隊工作組由馮處長和我主持工作。”
“岳廳長是書記,他不在,你們的支委會無效!”我憤怒地說,“我沒有任何檢討的!”
“沒有?”馮說,“你們挖當家塘、積肥、插秧,都搞包工包分,這是工分挂帥;你們讓社員養豬、養雞、種蔬菜,這是擴大私有制。你不僅有實踐,還有理論。年初你在大隊學習班上,還放了許多謬論。本來是要給你處分的,考慮你年輕,只要你寫個檢討就行了。”
我冷笑道:“這麼說,你們是筆下留情了?”
“也可以這樣說。”蒲冷熙說,“我們原來也不想讓你寫檢討,可是你們越來越不像話,特別是上次檢查抗旱,現你們讓社員養雞種菜,影響很不好,如果你不寫檢討,全大隊就可能都向你王莊學習,那前年割的資本主義尾巴,又會死灰復燃。你只要寫個檢討,我們在大隊廣播站播一下,其他隊就不敢再搞了。”
馮先之見我沒做聲,又說:“你也不要回王莊去了,尤秘書跟岳廳長一道回省城去了,你就住他那裏,我們叫兩個民兵給你看門……”
我沒等馮說完,就指着他的鼻子:“你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要告你們!”
蒲冷熙說:“這不是限制你自由,主要是讓你集中思想寫材料,不受干擾。”馮接着對門口的兩個民兵說:“你們帶蕭長玉同志去尤秘書的房間,並負責他的吃住。”
我知道,他們是把我軟禁起來,逼我寫檢討。我也不想跟他們爭了,我一個人跟他們爭吵也無用。到了尤秘書的房間,我便往床上一躺,心裏窩了一肚子火。本想託人告訴王莊指導員和隊長,想了半天,覺得不能說,因為王莊家家戶戶都養豬養雞,對大隊割資本主義尾巴,強烈不滿,如果讓他們知道,王莊幾百人,那就會把事情鬧大了,馮先之又會說我?動社員鬧事。王莊的做法也堅持不下去了。
我在大隊住了兩天,馮先之曾來兩次問我是否寫好了,我沒好氣地說:“急什麼?我正在作深刻反省。”
馮說:“好好好,你的確要好好挖一挖思想根源,否則你的檢討也寫不好。”
第三天,馮先之和蒲冷熙兩位處長大人都進來了,我正趴在桌上奮筆疾書,馮伸着腦袋一看,瞪着我:“你這是寫的什麼?嗯?《王莊讚歌》?你不但不寫檢討,還寫詩,唱讚歌。”馮氣急敗壞地指着我,“你你你,死不改悔,死不改悔,把他押到專政隊去!”
兩個民兵便上來架着我往外走,我正掙扎抗議,一輛吉普車開到大隊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