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瘋了嗎?」電話里傳來王銘昌高聲的斥喝,要是再大聲一點,就和打雷差不多了。「除了做蠢事,你就沒別的本事了?」
居然放着薪資高、福利佳,一流大型醫院的主治醫師不做,跑去開診所當小醫師,是吃飽撐着嗎?
對於爺爺的震怒,王茉希早已司空見慣。
只見她無所謂的挖了挖被震疼的耳朵,皮皮的回嘴,「您有必要這麼抓狂嗎?血壓高的人就要有自知之明,少動怒,多養生,小心腦中風啊。」
「你……你……」你了老半天,還是你不出個所以然來,王銘昌已氣得七竅生煙,就要昏厥過去了。
豈料,他那個不肖孫女彷彿不將他氣死不罷休似的,又涼涼的回嘴道:「就別再你呀我啊的了,反正廢話多說無益,已經決定的事,無論成敗與否我都不會更改的,就算結果不理想,我也會自行負責,您用不着操心。」
行事作風一向有主見的王茉希,也不管眾人如何反對,毅然決然辭去醫院高薪的職位,並在短短的期間內開了一間私人診所。
現在,她只等着招兵買馬,另起爐灶了。
才這麼想着,診所的門響起一串悅耳的風鈴聲,她振奮起精神,向來人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先找個位子坐下。
「對了,下午我還要忙着面試新人呢……」
感覺對方落坐后,她以肩膀夾着話筒上邊在資料夾里翻找着讓面試者填寫的空白履歷表。
將履歷表和一支筆推到他面前,王茉希頭也沒抬,匆匆交代了句,「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請你先填一下資料。」接着又轉過身去,繼續與那個難纏的老頭唇槍舌劍。「好啦、好啦!就算將來營運不佳倒閉,我也不會推卸責任怪罪任何人。就這樣,我要掛斷了。」
咯嚓一聲掛斷爺爺特地打來炮轟的電話,王茉希便順手整理起桌上的文件和資料,耳邊聽着面試者沙沙的振筆聲,愉悅的心情絲毫不受影響。
一會兒后。
「這是我的履歷,請過目。」
「好的。」
她微笑接過對方遞來的履歷表,快速瀏覽了一遍面試人員的學經歷,發現對方資歷豐富,甚至遠遠高出她一大截,令她望塵莫及,咋舌不已。
「哇,你的學經歷這樣豐富,待在我這間小小的診所會不會太屈就了點?呃……」陡然,她將視線往姓名欄上一瞄,一個熟悉的名字十分刺眼地躍入眼底,着實教她看傻了眼。
呂……呂泰揚?
雙目往上微微一抬,將凌厲的目光射向眼前俊逸的男子后,她不悅地問:「怎麼是你?」
「為什麼不能是我?」呂泰揚一笑,反問道:「我恰巧符合你所徵求的條件。」
恰巧符合?
事實上,他的條件好得嚇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
「很抱歉,我這間小廟供不起你這尊大菩薩,你可以請了。」王茉希甚至不等他開口,便在他的履歷表上重重蓋上「作廢」二字的大章。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蠻橫,且不留任何餘地。」呂泰揚一點也沒有打算走人的意思,反而將身子一靠,躺進鬆軟的沙發里,兀自又道:「這樣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那又怎樣?」倒是他,不都跟她一翻兩瞪眼,老死不相往來了嗎?既然如此,還來她的診所應徵做什麼?
復仇、示威,還是來攪局?
「你想,今天除了我之外,還會有人來面試嗎?」呂泰揚突然這麼說,溫柔的嗓音一如往昔,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可不這麼認為。」
事實上,在他來這兒之前已經昭告天下,說明他即將到這兒擔任醫師,並且「不希望」有同業來搶飯碗,否則後果自負。
依他在醫學界多年的威名,暫且不問他為何非要屈就在一間小小診所當駐診醫師,既然他已經撂下狠話,表明不歡迎同業來攪局,自然也沒有人敢開罪他。
所以,這間漂亮而溫馨的小診所,註定會是兩人診所了。
凝視着那張總在夜裏出現於夢中的俊逸臉龐,王茉希的目光仍不自覺的被吸引,只是,一想起前些日子他是如何冷酷的拒絕她的情意,她的心直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
她心碎的傷口還未痊癒,他就這麼急着想再將她撕碎一次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的語氣里透着不耐煩。
「我的意思是,就我們兩人一塊經營這間診所也挺好的,你覺得怎麼樣?」
王茉希的嘴角不禁抽搐。
「對不起,請問一下,你就沒別處可去了嗎?」一定要賴在這兒,像只揮不去的蒼蠅,不停煩擾她嗎?
「這麼急着拒絕我,你到底是沒自信,還是沒膽量?」
呂泰揚故意以似笑非笑的嗓音刺激她,這立即惹得她雙眉深蹙,再度陷入備戰狀態。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怕我把你給吃了?」
她愈是對他抗拒,只會更加激發他征服的決心。
即使她固執得令人感到頭痛,但他仍決定用些小策略,來突破她最後一道防線。
語言往往是最好的武器,尤其是深具挑釁的犀利言詞,以他過去的經驗,這針對她特別有用。
「我會怕你?」王茉希反唇相稽,回敬了句,「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之後,倔強的她抬起下顎,臉上充滿自負的神情。
「好啊,我現在就錄取你,還怕你把我生吞活剝了不成?」
「很好。」
呂泰揚俊魅的眼睛因計謀得逞而變得炯炯有神,藏在鏡片后的一對瞳眸暗暗閃爍着惡作劇得逞的狡黠光芒。
呵呵呵……這女人還不中計?
**
忙碌了一整天,仔細收妥病例表后,王茉希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抬頭一看,正好瞥見呂泰揚斜靠在醫療室門外,俯首揉按着太陽穴,狀似疲憊的模樣。
「你還不走嗎?」
距離十點下班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半小時了,就算他想在她面前表現驚人的體力,也用不着天天都留到這麼晚吧?
「我等人。」呂泰揚喃喃地道:「還有個預約的病人,可能會晚點到。」
「都快十二點了,你還有病人來看診啊?」她覷了他一眼,有些吃味的問:「又是個大美人?」
診所開業至今已經月余,也多虧有他的加入,診所的業績蒸蒸日上。
不過,來看診的病患大多都是女性。
說穿了,除了衝著他一流的專業醫術而來的病患,其他大部分是無病呻吟,擺明了花錢看帥哥的花痴。
聞言,呂泰揚抬起頭來,目光投向她。
「我怎麼覺得空氣中聞起來有股酸味啊?」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如鷹隼般的凝視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激起她內心深處的悸動。
與他共事這段日子以來,他強烈的存在感經常令她不由自主感到心跳加快,呼吸困難,尤其當兩人獨處的時候,她甚至慌亂得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才好。
「既然你還要忙,那麼我先回去了。」抓起身邊的手提包,王茉希故意無視於他的揶揄,側身橫過他,準備離開。
但呂泰揚卻佔據了整扇門,像張巨大的網阻擋了她的去路。
「你想怎樣?」她戒慎恐懼的瞪着他。
「怎麼這麼說話?」他性感的唇角噙着一絲微笑,緩緩俯身向前,湊近她敏感的耳邊,以她曾經說過的話來反諷她,「這麼多年不見,你有必要每天防着我家防鬼一樣嗎?」
一語既出,王茉希的臉尷尬的浮起紅暈。
接着,他更一語雙關的提醒,「再怎麼說,我倆也曾經有過別人所沒有的『情誼』,嗯?」
性感的嗓音、低緩的語調、灼熱的氣息在在隱藏着惑人的暗示,這令她驀然燒紅了臉,迅速往旁邊跳離一大步。
「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想都不想,王茉希立即否認了兩人之間曾經有過的濃烈情感,同時也抹殺了苦苦相思他近兩千個日子的煎熬,她甚至閃避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不讓他看出她眼底的真相。
是的,她依然愛他。
但那又如何?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所以,為了讓自己底徹死心,了斷一切對他的妄想,她始終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兩人僅是同事。
然而,呂泰揚卻再也受不了與她如此疏離的情況了。
五年不見,她益發嫵媚與性感,天知道在兩人重逢的那一天,他便已為她的美麗所震懾,有好幾次他都差點把持不住自己,深深迷陷在她那魅惑人心的琥珀色瞳眸里。
於是,後來他決定拋開男性尊嚴,丟下原則的包袱,有計畫的追隨她到這裏來。
他渴望得知她對於他是否還有以往的心思,如果她還愛他、還要他,那麼,他會義無反顧的對她展開第二次追求。
豈料他等了又等,就連暗示、明示都用盡了,這一個多月來,她不是有意無意躲着他,就是絕口不提兩人的過往,讓他心急如焚,卻又只能隱忍不發。
難道是那天他在醫院裏把話說得太重,讓她又縮回自己的殼裏去了嗎?
「不懂?」呂泰揚托起她的下顎,力道一點也不溫柔,眸底一片深幽,「需要我給你提個醒嗎?」
他突然身子微傾,在她還來不及猜測他的用意之前,他已經吻上了她的唇。
這個吻一點也稱不上溫柔,它甚至帶着點懲罰的意味,他在她的唇上盡情發泄五年來被她折騰得心力交瘁、形容枯槁的余怒,吻她的方式就好像要把她一口吃掉。
但王茉希卻在他更進一步展開親昵的侵略之際,猛然一把將他推開。
「就算戲弄別人也該有個程度吧?」聲音微顫,她的悲傷梗在喉頭,一字一句的道:「很抱歉,我不是你可以耍弄的對象。」
說罷,她轉身欲走,卻被一股憤怒的力量緊緊抓住臂彎,使得她必須轉身面對他。
「我從來沒想過要戲弄你,一次也沒有。」呂泰揚萬萬沒想到,經過五年的歲月,在她的心底,他依然是如此不堪!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吻我?」她不懂,他明明已經拒絕她了,不是嗎?那時,她的心都碎了……
「難道你真的還不懂嗎?」呂泰揚低下頭,銳利的視線直逼向她,英俊的臉上滿是怒氣,「我吻你,是因為我不想再欺騙自己,不想再否定曾經對你付出的情感!」
他瞪着她,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冷靜下來。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到這兒來當醫師的?」冷靜過後,他穩穩回視着她,黑眸里燃燒着余慍,「因為興趣嗎?」
「那你究竟為何而來?」
「我是為……」他尚來不及回答,診所的門上便揚起一串悅耳的風鈴聲。
「呂醫師,對不起,我來晚了!!」
隨之而來的柔媚女聲讓呂泰揚懊惱地低咒了聲。
「真該死!」他居然忘了他還要看診。
這個意外的插曲,讓王茉希顯得有些不自在,抿了抿乾澀的雙唇,她羞澀的低着頭,嚅囁着說了句,「你先去看診吧,我會等你給我答案。」
「不,」他搖搖頭,「這個答案將由你來回答我。」
她不解的覷向他,正好看見他將雙臂伸到頸后,將一條隨身戴着的項鏈解下,鄭重的放在她的掌心裏。
「這是提示。」他望着她,眼睛裏有着溫柔的笑。「等我,我很快回來。」
待呂泰揚頎長的身影離去,王茉希還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還殘留在她手心上,為她帶來無比的悸動與溫暖。
微微顫抖着攤開手掌,當一對婚戒同時映入眼帘時,淚水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轉眼便泛濫成災。
那原本以為已經遺失的男戒,正與她的女戒串在一起,耀眼的藍寶石閃爍着幸福的光芒。
原來,這些年來錯過的、後悔的、傷心的,從來就不只有她一個,她的等待一直是值得的,即使經過五年的分離,她也從來不曾失去過他。
王茉希笑了,才剛止住的淚水又再次落下。
多麼幸運……原來,他還是愛着她的!
當初她因為他的背叛而失去了理智,甚至吝嗇的不給他任何辯駁的機會,深深怨恨着他,結果讓自己錯失了幸福。
她曾經這樣狠狠踐踏一個男人的自尊,自己卻也沒有因此而好過一些,從他飛離台灣的那天起,她才發現自己的一顆心已遺留在他身上,隨着他的遠去一起被帶走了。
就這樣,因為她的任性與自以為是,平白浪費了可以與他相愛的五年時光。
不過,從這一刻起,她再也不想錯過一分一秒了!
將留有他氣味的項鏈戴在胸前,王茉希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下定決心往他的診療室走去。
*
「呂醫師,你瞧我這胸悶的癥狀是怎麼回事呢?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你摸摸,我的心臟老是跳得飛快呢!尤其當人家想起你的時候……」
剛踏進診療室,王茉希就瞧見一名身材火辣的女子像八爪章魚似的整個人俯貼在呂泰揚身上,還時不時以胸前那呼之欲出的雪白半球企圖勾引眼前的獵物。
「你這毛病是絕症,無可救藥了。」
王茉希冷聲打斷她的話,並面無表情的上前,單手就將那隻該死的狐狸爪拎開。
「絕……絕症?」女子既驚訝又羞惱的低斥道:「你胡說些什麼啊?」
「難道不是嗎?」王茉希笑瞪着氣急敗壞,不甘被壞了好事的女子,故意促狹地道:「你嚴重缺乏男性賀爾蒙的滋潤,依我專業的醫學知識,我建議你可以花錢找男人,而不是將白花花的銀子浪費在醫療上。」
「所以呢?」女子聲音尖銳,不滿的道:「你打算破壞我和呂醫師的看診嗎?」
「第一……」王茉希模仿起呂泰揚曾經用過的方式,試着說服這個對她的男人有着明顯企圖的女人。
而一旁的呂泰揚卻只是雙臂環胸笑覷着她,看她究竟會說出什麼長篇大論來。
「就如我剛才所言,你這種癥狀不需要醫學上的治療。第二,就算你有錢沒處花,我也不許你再來找這個男人。」
「真是笑死人了,你憑什麼替呂醫師回絕求診的病患?你以為自己是他什麼人啊?」
人家呂醫師一來尚未有家室,二來長相俊俏,又是個傑出的專業醫師,像這樣人人搶破頭的黃金單身漢,誰先佔着誰先得利,這個恰北北幹嘛半途跑出來攪局呀?
「很好,就讓我告訴你為什麼。」冷覷了情敵一眼,王茉希驀然捧起呂泰揚的臉,以最火熱的吻極盡能事地挑逗着他。
「唔……」須臾,呂泰揚不由得呻吟出聲,完全淪陷了。
一吻既畢,王茉希抬起一對銳利的眸子,瞪向一旁已是呆若木雞的女人,佔有似的宣佈,「就憑他是我的男人,其他女人就休想覬覦!」
「你……簡直是瘋子!」
眼見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再留下來也是自討沒趣,女子只好漲紅着一張臉,悻悻然的離去。
直到女子用力關上診所大門,王茉希這才火燒屁股似的跳離呂泰揚身上,羞赧的低着頭,不敢相信自己會為了他與別的女人如此爭風吃醋。
「很精采。」呂泰揚溫柔的看着她,不禁再三回味還殘留在唇上的柔軟觸感,「不管是吻,還是你說的話,都讓我很心動。」
「那麼,這是你要的答案嗎?」
「很接近了。」呂泰揚溫柔地說。
他一把抓住她,將她拉到他的腿上,並以一手環住她的腰,減緩那一跌的力道。
「但我以為你應該會給我更正確的回答。」他暗示着,總覺得她那個吻還是太青澀了些。
「那……這樣呢?」王茉希的手指柔順地貼撫着他起伏的胸肌,並往下游移,引發他一連串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