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走到路中間來了,比起司機毫不客氣的指責,卓安亞更在意的事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是她的錯覺吧,眼角的餘光好像瞟到,就在前面大樓的轉腳處,一個人影忽地閃了過去。

那個人的身形和走路的姿勢,不會的……

「小姐,妳耳聾了嗎?」那司機不耐煩的按着喇叭。

卓安亞被動的退回行人路邊,身體不聽使喚,連讓她思考的空間都沒有,她人已經追着剛才那一道幻影跑去大樓的轉腳處。

那是一排賣小吃的店鋪,有家肉包店將成籠的肉包搬到外面販賣,新出籠的肉包那乳白色的熱氣此時對她來說,變為一道摸不到的屏障,只是顯得礙事。

剛才看到的不是幻影,那個男人真的就在那裏,在肉包店後面的第二家店鋪前,站在外面不知向裏面張望着什麼。

她只是看着他的側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卻不知道是她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當她看到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的肩顫了一下,轉過來的男人是她最熟悉的那個,而他的眼中也是和她一樣的驚訝。

「為什麼你……」

「為什麼妳……」

兩人異口同聲,用相同的語氣說出相同的話。

沉默一下,卓安亞放下了在他肩頭的手,「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我、我來吃東西。」關焦宇撓了撓頭,她真怕他的頭髮早晚會被他抓得燒起來,「聽、聽說這裏的東西很好吃,我想路過就順道來看看。」

「吃東西,在這裏?」卓安亞看了看他剛才一直望着的那家店的招牌。

他也跟着看過去,雖然這一條街是以小吃聞名的沒錯,但並不表示每家店都是賣小吃的,比如說他一直守在門口的這家,招牌上用燙金的大字寫着「佳佳寵物美容院」。

他是要來這裏吃小貓還是小狗?

同樣發覺了這點的關焦宇,耳根轉即成了煮紅的蝦子一樣的顏色。

「你怎麼會知道我搬來這裏?」她明明沒有告訴他地址。

「沒有啊,我怎麼會知道。」他像被戳中了痛處一般,敏銳地將視線彈去了別處,四處無目的地張望着什麼,然後鎖定了一個目標,「其實,我是恰好來這裏執行任務……」他說。

她根本沒把他苦心想出的理由當作一回事,如果是在平常,她一定笑着用最讓他惱怒的方式揭穿他,可是現在,她卻沒什麼想玩弄他的意思。

「什麼任務?」她只是淡淡的問道。

他用眼神示意她看馬路對面,站在大廈入口處的一名年輕男子,「嗯……那個人是我們最近跟蹤的目標,他和近來一系列拐賣兒童的案件有關。」

也沒想過機密的任務是不可以向外透露的,只是她問了,他救自然地全說了出來,其實他說一句「不能說」還比較有真實性,但是他就是無法讓她的發問落空。

卓安亞挑了一下唇角,他一本正經八百的臉讓她覺得有點好笑,「那個人?他就住在和我同一棟樓里,聽說是考了三年大學都沒考上,精神出了問題,只要趁家人一不注意就會跑到各大公司,聲稱自己是留學回來的博士要找工作。」

她也是胡亂編的,那個人的臉她都看不清楚,不過她的謊話總是比他高明一些,關焦宇那蝦子色的耳根都要滴出血來了,他假意咳嗽,低頭掩飾自己的尷尬。

「不是那個人。」他做最後的努力,「是他旁編的那個男人。」

「你看仔細,那是個女人。」

這次她不是在騙他,那確實只是一個打扮比較中性的年輕女人而已,是他自己太緊張犯下這個錯誤,明明就是不會說謊的人,還在死撐。

卓安亞扯着淡淡的笑,關焦宇還是一樣那麼笨!

「你怎麼知道我搬來了這裏?」她又再問了一次。

「嗯,稍微問了一下……」

她留下一張好像永別的紙條就不見了蹤影,他的周遭變成一片空白,讓這空白變得冰冷的最大原因是,他不曉得她還會不會回來。

如果那真是永別,她難道就真的不再出現在他面前?他們的關係豈是這樣輕易地說斷就斷?

雖然他心裏明白她不會這麼做,但又無法說服自己,他連一丁點耐心都沒有,在她離開的當天就跑去警局,利用了些「個人關係」,輕而易舉地查到了她的住所。

以為知道了她的所在就能安心一點,但是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知道她在哪裏卻又不能去見她,這馬上成為他另一項折磨,所以他鬼使神差的跑了來,本來只想到她所在的大樓前站一下,只要看到她所在的住家亮着燈,他絕不再靠近一步,本來他是這樣想的……

如果被她知道他私下查她的住址,她一定會不高興的,可是還沒到她家,他就意外地在馬路上見到了她的身影,他慌張的只想着不能讓她看到自己,但眼見到有輛車險些撞到她,雖然只是險些而已,他還是第一時間奔向她,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又緊急調轉方向躲避她的目光。

自己的行為簡直亂了分寸,在他一連串的愚蠢行為後,她卻出現在他眼前,這真是人世間最美妙的懲罰,讓他因心跳過速而生不如死。

卓安亞嘆了口氣,沒有再深問下去,她的鎮靜只是一時,這樣平常的對話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但她不想破壞這樣的氣氛。

「要不要去我家看看?反正順路。」

「嗯。」他根本就不曉得自己答應了什麼。

她一動,牽扯了腳踝處,眉毛頓時擰在了一起。

「腳扭到了?」關焦宇比她反應還大,那個高大的一個人在街上高喊出來,引來周圍人的側目,「是不是那輛車的關係?果然剛才無論如何應該攔下他,不能讓他走的。」他連番說了好多話,兩隻大手在她身側上上下下,像一個機械人似的。

但他就是沒有碰到她,沒有用那兩隻上下搖擺的手臂扶住她,按照往常,他恐怕早已經把她扛在肩上了,而他的緊張,又不能讓她將這理解為他拒絕碰她,於是她的解讀是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你有看見?」卓安亞偏頭看着他。

「我、我剛剛眼角有稍微瞄到!」關焦宇結結巴巴,又道:「妳、妳真的沒事嗎?」

「小事情而已。」那車子連碰都沒有碰到她,虧他那大腦能想出這麼瞎的原因,是因為她剛才跑得太急,所以才會拐到了腳,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那、那……」他慌張的樣子很好笑,一雙眼定格在她的腳踝上。

要不要我背妳?這句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面對她,他從沒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他以為他對她足夠了解,而正是這種自以為是讓他忽略了,她最本質的執拗,是蘊藏在那顆如水晶般無暇易碎的心裏的,太熟悉反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走回去就好。」她看他,「如果我跌倒了,你會扶住我吧?」

百般的不願,他好想就這樣一把把她攬入自己懷中,抱着她去任何地方,但她眼中又浮上了那層他不願見的迷霧,讓他不敢再自作主張,太多的顧慮讓他的反應變慢,他只有沉沉的點了兩下頭。

只要她說的,他都會答應。

在喧囂的街上兩個人過度的沉默顯得很不協調,關焦宇放緩了步子走在她身邊,一路都半低着頭,用餘光注意着她的腳踝,好像真的在等她跌倒,可是這就讓卓安亞非常的不自在了。

這個男人不會撒謊,也不會演戲,就算表面上裝得平常一點也不會嗎?他這麼反常,只能讓她更加緊張而已啊。

「其實,我是打算着要告訴你我的新住址的,只是想等到忙完了新家的事情后再通知你。」趁着這個時間,他們都可以想想未來對待彼此的方式,還不到兩天的時間,他就找上門來,徹底打亂了她的步調。

「嗯,妳把一切都想好了,我只是有一點……擔心。」她的話讓他既開心又失落。

她沒有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在她的心中始終有着一個他的位置,但是,她已經把他說得像個外人了,她的和他的,此後便不再像以前一樣了。

她搖了搖頭,很沒有辦法的樣子,「真說不上你是人太好,還是太笨。」

她總是說他笨,但是這次好像是真的。

到了卓安亞的新家,她掏出鑰匙,還沒有轉動,門已經從裏面被人打開了,她自己也很意外,直到看到開門的人,才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開門的是她大學的同學,就是他幫她找到了這間房子,這兩天又一直在幫她整理,今天他來她家,是為了幫她的計算機安裝網絡,她會出去買菜就是想答謝這個同學。

不過,她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忘了,也忘記買菜,更忘記了她家還有一位客人。

開門的男人長着一張讓關焦宇十分火大的臉,那張太稚嫩的臉,哪裏像個男人?不過不可否認,這張臉和經常出現在廣告裏的那些明星還蠻像的,但是這隻讓他更是看這傢伙不順眼。

那人一副過度誇張的驚愕盯着卓安亞,「安亞,妳怎麼出去了那麼久?不是說要吃火鍋嗎?水都煮沸了!不過,妳怎麼沒買東西?還有,這個人是誰,妳叔叔?」他這才看到關焦宇,然後就被那位「叔叔」的氣魄震得縮了縮脖子。

「抱歉,路上遇見了一點事故,火鍋的事我忘記了。」

「啊,事故?不會吧?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提到事故,他則又警惕地偷瞥了關焦宇一眼。

關焦宇深不可測地捉住了他的眼神,並強迫他看着自己,「我是刑警,是安亞的監護人,你又是誰?」

「不會吧!」那同學發出不客氣的尖叫,活像個女生!

「安亞的監護人?那不就是她的……」那同學有意地看了卓安亞一眼,沒有接著說,隨着堆起一張諂媚的笑臉對着關焦宇,「叔叔好,我是安亞的同學,算是她的好朋友,不過你一定沒聽說過我,因為沒有男生敢去安亞住的地方……」

關焦宇吸了口氣,那同學再度珍惜性命地閉上嘴,留下一堆客套話后就逃走了。

真是個油嘴滑舌的男人,這樣的人竟然是卓安亞的好朋友?她喜歡這一型的?她不是說,她喜歡的人是他嗎?

「怎麼了?你的脖子濕了,不舒服?」

關焦宇忙擦了把脖子上的汗,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

「安亞,妳那個同學……」

到底和妳是什麼關係,他在心底詢問着自己有沒有問這話的資格,卻給不了自己回答。

「他只是有點嘮叨,其實人很好的。」卓安亞看着腳下的門坎,問他:「要不要進來坐?」

「嗯……不了。」他早就知道了這裏的地址,卻在這一步之遙的距離間退卻了起來。

屋內狹小的空間是他無法陌生的,而這裏滿溢着他最熟悉的氣味,她的領地中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突然間他覺得,除了與他有關的事之外,其實他對她並沒有多少了解。

他竟然害怕了起來,因為她對他了如指掌,他卻對她知之甚少,她可以用最直接的言語搞得他暈頭轉向,他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讓她不那樣悲傷。

也許,她眼中,霧氣下的不耐,只是因為他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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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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