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陷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明明出門前就說好讓我跟的,現在你又想反悔?」
是這樣嗎?他說過這些話?關焦宇懷疑自己恐怕真的暫時失憶了,他無言的對着卓安亞發楞,她習以為常,不着痕迹的拉着他上了樓。
如果上司知道他帶着養女來相親,大概會氣死吧,不過,他更加惹不起家裏的這位公主,只怪自己這不爭氣的腦袋,怎麼一碰上跟她有關的事,就變得糊里胡塗的。
卓安亞承認自己變態又自虐,一方面她打定注意想要結束這段沒有結果的單戀,另一方面她又實在不甘心將關焦宇交給另一個女人,就算只是例行的見面,她也害怕那樣的結局。
她想親眼見見那個女人,如果是能成為關焦宇女人的人,那麼起碼應該比她優秀才行。
可若真是那樣的女人,她就能甘心了?就能滿意地接受這樣的安排了?如果真是那樣,她何必如此精心的打扮自己?不就是為了用古老原始的方法告訴關焦宇,再沒有人比她更好了嗎?
自己真是可悲又可恨,如果關焦宇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也會覺得她很可笑,還是她很可怕?想到這,卓安亞苦笑着搖搖頭。
當卓安亞見到那個女子時,她比關焦宇渙散的視線更快捕捉到了目標。
那是一個稱不上艷麗的女人,卻散發著一種恬靜的氣氛,她穿着樸素的禮服,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卻有種能引起人關注的魔力。
「安亞,怎麼了?」關焦宇感到環着自己的細小胳膊又用力的收緊了。
卓安亞沒理他,也許是根本沒聽到,直直地走到了桌子對面。
那女人見出現的是兩個人,起初露出驚訝的樣子,隨後善意地笑了,她伸出手,一邊自我介紹,一邊與她握手,輪到關焦宇時,他有些緊張地先用手在褲子上擦了一下,才伸了出去。
關焦宇的生活圈就像一個大的和尚廟,都這把年紀見到女人還是會緊張,可是卓安亞就是被他那種不好意思、帶着些扭捏的舉動刺痛了眼,當下就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跟來。
他不討厭這個女人,也沒有一個男人會討厭這樣的女人,同樣身為女人的她馬上就明白,這個叫陳以萱的女人有着一種田園般安逸的氣質,是那種適合走進家庭的人。
相親,就是兩個異性見面,互相客觀衡量對方是不是能融入自己生活的一種行為,直到現在,見到對方后,這兩個字的重量才真正壓上了她的心頭。
「這位想必就是卓安亞小姐了吧,經常聽別人提起妳,感覺上已經很熟悉了,這次見面,沒想到比我們說得還要優秀。」陳以萱很大方,沒有因為她的突然出現而表露出不滿。
她沒想到要說什麼,倒是第一時間拉住關焦宇,把身側整個靠在他身上,「不要小姐來、小姐去的那麼客氣了,我只是晚輩而已,而且我想陳姊姊聽別人提起的應該不是我的事,而是我家關焦宇的事吧?真佩服陳小姐的勇氣,對這種拿着槍到處跑得人有興趣呢。」
「安亞。」關焦宇就算再遲鈍,也感覺得出卓安亞不穩的情緒和那股沒來由的敵意,他不得不稍微提醒她,反而引得她的不滿。
陳以萱似乎為了緩和氣氛,順從地笑了笑,「拿着槍的不一定都是壞人,我確實聽說了關先生不少事,一直對他很崇拜,能見到本人是我的榮幸。」
關焦宇馬上應和着:「不敢、不敢。」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卓安亞見他的反應,她假意的笑了笑,道:「可是我家關焦宇又笨又邋遢,有什麼好崇拜的?」
陳以萱露出清爽的笑容,「關先生在警界的英勇事迹,我倒是耳聞不少,特別是前陣子,破獲了販毒集團的交易事件,實在令人佩服。」
一提到這件事,又想到那晚和卓安亞的事情,關焦宇的臉不禁紅了!
看到關焦宇這樣的表情,陳以萱還以為他只是害羞,不過看在卓安亞的眼中,倒是覺得他像是做了什麼錯事,她心中又不禁冷哼。
這時服務生匆匆趕了過來,在僵站着的三人前停了下來,一臉為難地壓低了聲因,「三位,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剛剛出了一點差錯,因為剛才這位先生和小姐進來時,服務台以為兩位就是預約的客人,疏於查看,後來才發現原來訂桌的小姐已經到了,所以說……」他為難地看着他們。
「所以說,我是多餘的?」卓安亞冷艷的小臉讓服務生低下頭去,不敢正視,「不就是多了一個人,加一張椅子不就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服務生越發小聲,「但是,兩位訂的是兩人桌,而且我們也按菜譜準備的是兩人份的菜,按照我們的規定……」
「什麼規定,規定不是人定的嗎?」
周圍桌的客人頻頻向這裏張望,陳以萱苦笑着,試圖想出一個方法,讓大家都不要為難,但好像沒什麼成效。
「安亞,妳先回去吧。」關焦宇拍了拍卓安亞的肩,「錯在我們,不要為難人家。」
「我為難他?我也是客人。」卓安亞一指陳以萱,「是你答應讓我跟來的,要走也不該是我走,為什麼你不讓她走?」
「不要胡鬧。」關焦宇皺了皺眉,但卻又顯得笨拙和為難。
他知道她近來怪怪的,就算她自己不承認,但是卓安亞在公共場合的表現一總是比他遊刃有餘,只是他沒想到她會把任性帶到這裏。
卓安亞細眉擰起,關焦宇不為所動,她覺得自己好笨。
陳以萱張了張嘴,「那個,不如我們去別家……」
「不用妳多事!」她脫口而出,自知自己再沒有留下的顏面,把可憐的服務生推到一邊,便逕自快步走開。
她總是這樣,在關鍵的時候卻沒有勇氣爭取,只有落魄退場的份!
當關焦宇回到家,家裏沒有一盞燈是亮着的,但他知道她已經到家了。
他在廳內站了一會兒,好像在猶豫着什麼,然後他沒有回房,而是走到了卓安亞的房門外,手在門把上停留了好久,裏面聽不到一點動靜,他還是輕輕擰開了那房間的門。
門沒有鎖,房內的床頭燈是開着的。
卓安亞把自己藏在棉被裏,只露出了一個頭,臉陷進軟軟的枕頭中一動不動。
關焦宇刻意加大了關門的力氣,走到她床前的步子卻是輕之又輕,他停在床前,低下頭,好像她的腦袋后勺也長着一對眼睛一樣,與之對望良久。
他帶着繭的手指捲起她幾縷髮絲,跟着撫摸上她的長發,鼻息間充斥着她的發香,「好啦,好啦,還在生氣的話,就對我發火好了。」
她生了氣、受了委屈、傷了心,每每這個時候都要自己躲在房間哭,現在和以前唯一的區別就是,小的時候,她曉得放聲大哭,哭得稀哩嘩啦,吵得他睡不着覺,而現在的她,卻只是偷偷的哭,卻更讓他一顆懸着的心無法入眠。
卓安亞的臉從棉被下露了出來,兩隻眼睛紅紅的,枕頭上深深一圈都是水跡。
為什麼要發這麼大脾氣?雖然猜得出她什麼時候會躲起來一個人哭,但不表示他能明白惹得她這麼大反應的原因。
躲起來一個人哭,就說明想要一個人安靜一下,可是每次這種獨自的療傷都被關焦宇破壞,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空間」這個詞的意思,不過對於他的闖入,卓安亞沒有表示過排斥,或者說,她根本就想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她質問的語氣和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很不搭。
「那是因為要把陳小姐送回家,再說現在也不算晚吧。」
「你還把她送回家?」濕潤的眼中噴出怒火,在橙色的床頭燈光線中,那責備的神情真像是他剛剛在外面殺了一個人。
「不管怎麼說,今天對人家太失禮了,這也是應該的。」不知她為什麼那麼在意這件事,關焦宇有些不能正視她的視線。
「你喜歡她,是不是?不然憑你的腦袋,怎麼想得到要送她回家?」
他苦笑,好歹自己是個男人,這點基本常識還是懂的吧。」
「你打算跟她結婚,生七、八個小孩……」
「安亞,我們才第一次見面,而且是妳讓我去的啊。」什麼七、八個小孩,他連想都沒想過。
他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就在笑容剛剛爬上那張無奈的臉時,卓安亞翻起被子撲了過來,整個人撲進了他的懷裏,這一下又狠又烈,他虎背熊腰也險些向後仰去,她的頭正撞在他的心口。
關焦宇反射性地想穩住卓安亞,以保持他自己的平衡,伸出的手一碰到她的肩膀,簡直像是摸到了一根高壓電線,沒有機會彈開,還被灼得滿手是泡,這個時候他才遲鈍地發現,卓安亞穿的那件黑色洋裝正安靜的躺在角落的椅背上。
當她意識到他碰到的確是她內衣的肩帶,關焦宇稍微有點笑意的臉和他的身體一起僵住了,連呼吸都有些沒出息的顫抖,可是懷中的小惡魔完全沒有察覺的樣子,還一個勁地往他懷裏鑽,把他的臉當枕頭一樣深深地埋進去。
他在她肩上的手不敢亂動,眼珠更是卡在那裏不知該往哪裏移動。
這個臭ㄚ頭,也未免太沒神經了吧!
「安亞,妳……我、我是說,妳在做什麼……」
「抱着你,不行嗎?還是你覺得我很麻煩?」卓安亞真的如她所說,兩臂在他身後交叉,把他當一棵大樹一樣抱得死緊。
他當然不是嫌她麻煩,只是,她用只穿了內衣的胸部磨蹭他的胸前,這種擁抱也未免太過殘酷了。
「好了,妳先放開我,我們該好好談談,這樣,不太好……」他挑選着自認為委婉的詞語,想讓她明白當下的狀況很不自然。
「你可以推開我。」她的聲音悶悶的傳出,「反正我力氣沒你大,你可以把我推到地上或者扔出門外,反正我只是個多餘的人。」
「妳在說什麼?」他嘆氣,在她肩上的大掌不禁使了力,「安亞,我雖然不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但如果妳好好說的話,我是能明白的。」
「不,唯獨這件事,你聽不懂的。」卓安亞貼着他,聽着他的心跳,一字一句的道:「我說我愛你,你能明白嗎?」
他的心跳發出好沈的一聲,都砸到她的心裏去了,「你聽得懂,卻不能明白,是嗎?」她代替他作了回答。
關焦宇還在想着哄她的話,所以嘴還是半開的狀態,卻沒想到她突然投出了這樣一顆重量級炸彈。
他口中咀嚼着她的自問自答,那話在他口中變幻着各種滋味,卻怎麼也到達不了他的大腦,他的大腦沒有味覺,此時仍是一片空白。
除安亞一反常態,忽地想後仰一個使力,將他整個上半身都推倒在床上,而床因為猛地接收這麼大的重量而上下搖晃了好一會。
他眼前天旋地轉,再次看清后,自己也驚了一身的汗。
那是一把雖小卻尖刺有餘的折迭刀,現在刀是彈出狀態,並且刀刃正對着他的頸動脈。
刀是卓安亞從枕頭下抽出來的,她沒有理由在枕頭底下藏一把刀,唯一的解釋是這是她特地為了這一時、這一刻,是為了他而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