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我們能去哪兒?」碧雲茫然地問。

「不知道,就看各人造化了。」冬蓮苦笑了笑。「離開以後不是把自己再賣一次,就是隨便找個男人嫁了,總得找一條活路走。」

「我這麼胖,沒有男人肯要我的。」碧雲自嘲一笑。

「你不是還有一個遠房親戚嗎?想辦法去投靠人家得了。」冬蓮提醒着。

「怎麼回事?你們都要離開嗎?」姜希福惶惑不解。

「墨府養不起我們了,當然得離開,不然怎麼辦?」冬蓮把空菜籃提起來朝姜希福晃了晃,「瞧,什麼吃的都沒有,會餓死人的。」

「是啊,這是能不能填飽肚子的大事情,難道你想留下來?」碧雲奇怪地看了姜希福一眼。

姜希福點了點頭,冷靜地說:「打從走進墨府的那一天起,我就從來沒有想要離開過,不管現在這裏變成什麼樣子,我都絕對不會離開。」

「希福,你這是為了公子嗎?」冬蓮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全府的仆婢都走光了,那老夫人怎麼辦?兩位小姐怎麼辦?」姜希福沒有正面回答冬蓮的疑問。

「你最關心的是『公子怎麼辦』吧?」碧雲無力地搖搖頭。

「希福,你要考慮最現實的問題,你留下來是要服侍一大家子的人吶!何況公子現在連能不能夠養得起老夫人和兩位小姐都成問題,怎麼可能養得起你?」冬蓮難得這麼嚴肅地對她說話。

「他養不起我沒有關係,我可以養他。」

姜希福說得更鏗鏘有力,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自信。

「你在說笑嗎?你拿什麼養他?你有沒有搞清楚,你只是個……奴婢,你哪來的謀生能力?」冬蓮又急又氣。

「反正,我的命是他救的,就是為他賣命也應該。」

姜希福正經八百地說,語調神情彷彿虔誠地立誓般。

冬蓮怔愕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而碧雲除了嘆氣還是只能嘆氣。

遣散仆婢出府的這天,墨府從上到下忙忙亂亂的,庭院裏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除了墨府的幾十名仆嬸以外,還有城裏富商的管家前來買奴,整個庭院裏亂鬨哄,人聲嘈雜。

有人付錢買奴,管家收了這些錢,依照墨驍的吩咐,轉手便又發給那些年邁的、沒有人要買的老僕。

這些老僕在墨府待了幾十年,臨走時,涕泗滂沱地跪在老夫人面前道別。

其他仆婢們彼此之間也在依依話別,感情好的早已經哭成一團,其中就有冬蓮、碧雲和姜希福三個人。

「希福,你要是撐不下去了,就到潭州來找我,我那遠房親戚是種莊稼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是你要真有困難還是能救急。」碧雲誠心誠實地對她說。

「碧雲,多謝你。」姜希福感動地微笑。

「我知道你想報恩,但是你一個人力量有限,要是撐不下去了可別硬撐。」

冬蓮想到就要與她分離,眼淚終於成串地落下。

「我知道,你別為我擔心,其實,我反而更擔心你們。」

她輪流抱着碧雲和冬蓮,眼眶裏凝聚着淚水。

「希福,上城胡藥商的管家買了我,以後我就會在胡府里了,你若有事就來找我。」冬蓮淚眼模糊地望着姜希福。

姜希福用力點點頭。

「咱們是好姊妹,今天一別也不是永別,日後咱們一定要想辦法重聚。」碧雲眼中的淚水轉來轉去。

「好,一定會。」姜希福和冬蓮笑着許下承諾。

黃昏,一天的喧囂忙亂終於過去,墨府一下子岑寂了下來,沒有人影,也沒有人點上燈火,整座宅邸寂靜得就好像荒山中的古廟。

墨府里原本有近百餘口人,如今只剩下老夫人和墨驍、墨梅、墨杏三兄妹,以及一隻細犬墨虎。

太子黨圖謀策反,與太子黨往來密切的六大臣全部被皇帝斬立決,但是皇帝為贏得「恩澤嘉下」的名聲,並沒有大搞株連,雖說抄沒六大臣家產,但也只是象徵性地抄些財物,並沒有把房產收走,所以六大臣的親族無人遭到牽連,不過從此再也不能入朝為官。

老夫人受到一連串的打擊,傷心過度,幾乎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睡,她唯一慶幸的是兒子、女兒仍在她的身邊,他們一家人還能住在這幢房子裏。

這日,看着服侍過她的老僕一個個離開,她更是傷心難忍,默默地躺在長榻上垂淚嗚咽不止,墨驍只能在她身旁低聲勸慰着,而墨梅和墨杏則安靜地坐在一旁秤着仆婢的賣身銀。

「哥,銀子都秤好了,這兒一共還有七十五兩,丁管家說分給老僕的銀子共有八十兩,對了,你要給丁管家的十兩銀子他不肯收。」

墨梅把秤好的銀子收銀袋裏,遞過去給墨驍。

「梅兒,你把銀子收着吧,以後家裏需要什麼花費就從你那裏拿。」墨驍淡淡地說。

「哥,這些銀子用得了多久?」墨梅好奇地問。

「省着點用,應該還能用上幾個月吧?」

墨驍其實也不清楚,他和兩個妹妹自小到大生活得無憂無慮,從來沒有親手拿過錢買東西,每天吃的雞蛋一顆需要多少錢他們根本完全不知道。

「用完了怎麼辦?」墨杏擔憂地問。

「我會想辦法。」墨驍揉了揉額角,嘆口氣說。「丁管家留下來的帳冊,你們兩個有空的時候看一看,學着怎麼記帳。」

墨梅和墨杏輕輕應了一聲。

「你們去廚房翻翻看有沒有什麼吃的東西,找點過來給娘吃,有現成的最好,如果什麼都沒有,我再到街上去買。」墨驍要讓她們開始習慣做這些從前是婢女才做的事。

墨梅和墨杏點點頭,分別站起身走出去,只見屋外頭一片漆黑,放眼望去沒有半點燈火。

平常這個時候,奴僕早就把廳廊上的燈籠點好了蠟燭,讓府里的人夜裏不必摸黑走路,可如今再沒有人做這些事了。

「燈籠在哪兒?」墨梅轉頭問墨杏。

「我不知道,婢女平時都把燈籠收在哪兒呢?」墨杏四下里尋找燈籠。

姊妹兩個這是第一天沒有婢女服侍,竟連個燈籠都找不着。

院子裏突然傳來墨虎的吠叫聲,姊妹兩人看見墨虎朝黑魈魈的角落大聲狂吠,嚇得毛骨悚然,尖叫着奔進屋去,躲到了墨驍身後。

「哥,咱們家不是沒人了嗎?墨虎在對着誰叫呀?」

墨梅緊緊抓住墨驍的手臂,害怕得發抖。

「希望不是鬼……」墨杏嚇得直打顫。

「別亂猜了。」墨驍拍了拍她們的肩膀安撫。「你們兩個陪着母親,別讓母親受驚了,我出去看看。」他從案上抓起隨身帶着的匕首,放輕腳步走出去。

墨虎正在院子裏朝角落的樹叢有一聲、沒一聲的吠着,他感到很奇怪,墨虎這樣的吠法不算帶有敵意,並不像是對着陌生人,但是躲在樹叢后的人如果不是陌生人,那會是誰?

「什麼人在那裏?出來!」

他放重語氣,冷冷地喊道。

「主上,是奴婢,主上能不能要墨虎別再對着我叫了?」

墨曉聽見樹叢後傳出女子的說話聲,驚訝不已,他拍了拍墨虎的頭,輕噓了一聲,墨虎便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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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君憐不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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