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噢,原來是‘白帆樓’的掌柜來了!兩位請進!」艾辰以高價買下「白帆樓」的官銀朵,這事早已人盡皆知,所以僕役一聽便明白了。
官掌柜一面道謝,一面把官銀堯扶出轎子,慢慢跟着僕役身後走進艾府。
「兩位在這兒稍坐,我去給少爺傳話。」僕役將他們領到前廳坐着,然後轉身出去,碰巧遇見艾家四姐妹迎面走來,僕役見了小姐,立即恭敬地行禮。
「是誰在前廳里?」大小姐艾栗眯眼問僕役。
「回大小姐的話,是‘白帆樓’的官掌柜和官少爺。」僕役回話完,便低着頭離開,前往艾辰的院落傳話。
聞言,四姐妹不安好心地對望一眼。那天她們才被艾辰暗指是「恬不知恥」的女人,一肚子怨懟正無處發泄,正好拿官氏父子開刀。
她們走到前廳,果然看見官掌柜和雙目失明的官銀堯坐在裏面,四妊妹便極盡所能地嘲諷起來。
「我說這家子的人可真是好運啊,平空掉下了一萬兩黃金,不知道有沒有人被砸死啊?」大小姐艾栗冷笑道。
「這家人貪心着呢,一萬兩黃金還嫌不夠。二弟不是說了嗎?人家聘禮還想要一萬兩黃金呢!」二小姐艾瑜故意扭曲艾辰的話。
「錢當然是愈多愈好了,誰會嫌錢多的呀?不過這家人也真行,生出一個這麼懂得搖黃金的女兒!」三小姐艾潔配合著冷嘲熱諷。
「訂親、下聘都還沒有呢,就跑到這兒攀親來了,有必要這麼猴急嗎?」四小姐艾琲也跟着搧風點火。
官掌柜被這些尖酸刻薄的話羞辱得渾身發抖。
官銀堯更是怒極地拍桌而起,又氣又怒地摸索着父親的手,鐵青着臉說:「爹,咱們回去。」
「可是……不等見了銀朵再走嗎?」官掌柜就是因為太想念銀朵才來這裏見她的,現在連一面都沒見着就要回去,他的心一下子便難受了起來。
「沒關係,咱們過陣子再來。」官銀堯忍着屈辱,在父親耳旁說道:「爹,看樣子,銀朵在艾府的處境十分艱難,咱們還是忍着點,別給她添麻煩了。」
「好吧。」官掌柜雖思女心切,但也只能心痛又無奈地扶著兒子,在一雙雙揶揄嘲諷的雙眼注視下,低着頭慢慢離開艾府。
官銀朵正在庫房裏,聽說爹和大哥來看她了,整個人開心得又蹦又跳,像個孩子般雀躍歡欣。
「我爹和我哥在哪裏?快帶我去!」她欣喜若狂地追問傳話的僕役。
「他們就在前廳。」僕役見官銀朵開心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
艾辰沒想到父兄的來訪會讓官銀朵如此狂喜,對他來說,他根本不曾感受過這種對親人的強烈思念。
父親長年在外經商,從小到大,他和父親一年相聚的時間最多就兩、三個月,每一次的相聚和分離,他都已習以為常了,從不曾有過激烈的傷心或喜悅。
看着官銀朵開心地往外飛奔,那身影美得像翩翩飛舞的蝴蝶,他莫名地被她的喜悅感染,因為她的開心而覺得開心。
就在他準備陪着她一同前往前廳時,卻見通伯彎着腰一路朝他們走過來,手中還提着一盒酥餅。
「姑娘,不用去前廳了。」通伯神情苦澀地對官銀朵說。
「怎麼了?」她不明所以。
「因為令尊和令兄都已經回去了。」通伯把手中的那一盒酥餅往前遞給官銀朵。「這是令尊給姑娘帶來的酥餅。」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就回去了?我們還沒見到面呀!」官銀朵神情焦灼地低喊着。
通伯搖頭苦笑了笑。
艾辰看着通伯臉上無奈的表情,好像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來。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官銀朵的父兄突然離開必有原因。
官銀朵愣愣地捧着爹為她帶來的酥餅,泫然欲泣。
這是她最愛吃的酥餅,她有好多天沒見到爹和大哥了,為什麼人都來了卻不見她一面就走?為什麼?
對親人的強烈思念驟然崩潰,她掩着臉蹲在地上,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艾辰定定地看着掩面大哭的官銀朵,呆愣得連呼息都忘記了,她的悲傷和思念強烈感染着他,讓他手足無措。
「你,別哭……」他輾轉地、艱難地說,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官銀朵阻止不了自己的眼淚,她深深陷在沉重的沮喪和失落中,無法抑止地哽咽啜泣。
她的眼淚讓艾辰有些慌亂,看她哀哀痛哭,他竟無端地也感到酸楚。
「不準哭了!」他不懂安慰,便用了自己最習慣的方式對她說。
官銀朵正在傷心難過時,從他口中聽到了「不準」這兩個字,忽然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
她忿忿地站起身,對着艾辰吼道:「我連哭都不準,你當我是沒有知覺的人偶嗎?我不是你庫房裏那些冷冰冰的石俑!」
艾辰的眼神一黯,神情倏然變得孤冷。
「又不是見不到你爹和你哥了,有必要哭成這樣嗎?」他冷漠地看着她。
「你不懂!」官銀朵泣喊。「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一天,這麼多天沒見到爹和大哥,忽然就要見面了,我心裏有多開心。可是突然間他們竟然走了,連看我一眼都沒有,你不知道我的心裏有多難過,我的心情你根本就不會懂!」
艾辰眉心緊結,像被她狠打了一記。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這沒什麼好哭的。你想見他們,大不了明天再把他們接進府里來讓你們見面。」
他說得很平淡,而那樣平淡的語氣,卻讓官銀朵的傷心更為加倍。
當她悲傷哭泣時,她渴望他能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而不是這樣無動於衷,她不喜歡他的冷漠,她討厭他沒有情緒的冷靜!
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
官銀朵捂住嘴,任淚水婦婦傾流,心灰意冷地轉過身,緩步離去。
艾辰望着她遠去的背景,心口有一種細細的、不明所以的痛楚。
他其實很想將她抱進懷裏撫慰,但他卻遲疑着,始終沒有伸出手。
「少爺……」通伯出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您真心想娶官姑娘嗎?」
「為何這麼問?」艾辰奇怪地看他一眼。
「少爺喜歡官姑娘,卻沒有讓官姑娘明白。」通伯斟字酌句地對他說。
「明白什麼?我已經對她說過了,我會娶她,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說得多明白?」他無來由地感到焦躁和不耐。
「少爺,官姑娘要的可能不是這樣的明白。」通伯試着點醒他。
「你又怎麼知道她不明白?」艾辰眯起了眼。
「官姑娘若明白,方才就不會哭得那樣痛徹心肺了。」通伯搖頭感慨。
「他哭是因為沒見到她的爹和大哥,和我有什麼關係!」艾辰為自己辯解。說到她的爹和大哥,他面色一凝,問道:「通伯,銀朵的爹和大哥為什麼忽然就走了?」
通伯嘆口氣。「因為聽到了不好聽的話……」
「誰說了不好聽的話?」艾辰不悅地蹙眉。
「是……大小姐他們。」
艾辰寒下臉色,眼眸森冷如鷹。
官銀朵把自己關在庫房裏,抱着那盒酥餅一邊吃、一邊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