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花有刺,我再買給你。」想了半天,他覺得這是最像人話的話。
鄭佳盈搖頭,眼淚掉在枯萎的花瓣上,但花並不會起死回生,就像他們,以為會發生什麼、以為能改變什麼,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也不會有所改變。
「放過我吧,不管你心裏在想什麼,拜託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鄭佳盈說出她這幾天一直在想的,讓她心痛的根源。
說出來之後,那疼痛卻沒有遠離她半分,反而變得讓她更加難以承受,那痛苦的重量超過了她所能負荷,她無力地蹲下去,抱着那束可憐的花束蜷成一顆球。
「因為花枯萎了嗎?」許瑞年問她,卻不敢扶起她。
鄭佳盈搖頭,顯得那麼絕望,是因為他,他只是想讓她開心地笑,結果越搞越糟糕,讓她如此傷心絕望,他真是個笨蛋!
許瑞年的喉結動了動,「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我已經準備好答案了。」
「但是我不想知道了。」鄭佳盈說「也許曾經很在乎,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不能在一起,不管他對她有什麼感覺,是真實還是虛偽的利用,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他們不能在一起,就像他只帶給她這種痛苦得彷佛要迷失自己的感覺一樣,她能帶給他的也是數不盡的麻煩。
鄭佳盈不想讓自己成為他的麻煩,她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最後她覺得自己只是庸人自擾,想那些有什麼用,她會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嗎?她不會,那他對她的感覺又有什麼意義,知道了也只是讓她的心更痛而已。
他們之間的結果,她早就想好了,如果一切都源自於她的糾纏,源自於她的死纏爛打,那麼她也可以用她的方法,讓所有錯誤回到原點。
「我討厭你,你知道嗎?」鄭佳盈擦掉眼淚,為什麼自己總是在他面前落淚?她本來不是個愛哭的人,「許瑞年,我討厭你。」
「是討厭還是不敢面對?我爸被你爸逼死了,對你來說這才是你討厭的事,不是嗎?」
他知道此時自己應該溫柔地扶起她,輕聲細語地安慰她,讓她在自己的懷中安靜下來,書上寫得很清楚,他應該那麼做,但他畢竟不是大情聖,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她,難掩內心的動搖,女人傷心時可以哭,真不公平。
鄭佳盈全身一顫,許瑞年的話正中靶心,他的話很少,卻似乎每句都能打在她的心上,擊碎她所有勇氣,所以她才總是在他面前落淚,所以她才會有一點討厭他。
鄭佳盈不說話,許瑞年也不語,兩個人一個蹲着一個站着,吸引了旁人好奇的目光。過了許久,鄭佳盈聽到許瑞年的聲音淡淡地,不算有什麼情緒地飄了過來,「看來我們都欠彼此一個答案。」
再過了許久,鄭佳盈抬起頭來,而許瑞年已經不在那了,他走了,用盡了最後的耐心。
鄭佳盈笑了笑,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只不過不是她甩了他,她才是被甩的那個。
鄭佳盈下一次跟許瑞年面對面,是在開發小組的成果報告會上,那也意味着她在越仁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說真的她還滿輕鬆的,一想到每次和他在公司巧遇都要裝作沒看見,一想到明明感覺得到他的視線,卻不敢回頭去看,她就期盼着這樣的日子快點結束,她要離開這裏,而這一天真的到了,就像假的一樣,她已經坐在會議桌前,看小組其他成員興奮地展示他們的成果。
身為總裁的許瑞年仍坐在他專屬的位置上,他還是那樣,細長深邃的眼睛、挺拔的鼻樑、緊抿着的薄唇,時間並沒有因為她的焦急而加快,什麼都沒有變,然而當她再這樣細細地看着他時,卻感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
許瑞年轉過頭來,鄭佳盈錯開視線。
「以上就是我們突破的幾個難題。」進行展示報告的人員收尾。
他們都自豪地等待總裁的誇獎,因為這幾天他們真的非常努力。
「嗯。」許瑞年點了點頭,微垂的眼還是教人看不出情緒,「明天交給蘭陽的人帶走。」
家的視線全集中在鄭佳盈身上,她默默地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面對大家,她知道即使他們這麼努力,最後的成果也是屬於蘭陽的,而他們只是機械人的零件提供者而已。
許瑞年似乎是在告訴大家,即使她如今終於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但背後的真實卻虛偽難言,但事實又是如此,並不是她的錯,就像她和他的一切,虛虛實實,得不到定論。
「今天就是佳盈在這裏的最後一天了,想想還真是寂寞,和你共事很快樂。」小組裏一個跟鄭佳盈關係最親近的女生傷感地說。
「別這麼說,我們仍然可以常聯繫啊。」鄭佳盈笑了笑。
「但你不是要出國嗎?」有個人插嘴,「你不是說完成這個項目后,要休息一段時間,去比利時散散心?」
那只是我的打算而已啦,只是偶然跟別人提過而已,不要把偷聽來的話這麼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啊!鄭佳盈在內心呼喊,表面上只是面色有點尷尬,心虛地說「那也可以常聯繫呀。」
她沒有否認,她想看看許瑞年的反應,所以並沒有否認那個仍未成型的決定。
可是她在期待什麼呢?那天是她決絕地跟他說,請他不要再與她有任何瓜葛,之後他非常配合,當他們擦肩而過卻裝作不認識時,當他們同搭一部電梯卻各說各話時,他不就已經用行動告訴她,他會尊重她的意見。
事到如今她還在期待什麼?因為她要走了,所以想再看一次他為自己動容的表情嗎?想看看當他聽說她要出國時,能否繼續保持無動於衷嗎?
她是在羞辱自己,就如她所見,他就像沒聽到一樣,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進展了。
其實鄭佳盈想出國並不是一時興起,她發現自己人生中突然多了很多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的事情,她想找一個偏遠的地方靜一靜。
而霍英思是一個契機,他們成不了戀人,卻成了朋友,既然偏遠的地方她找不到,那不偏僻但是非常遠的地方也是個很好的選擇。
鄭佳盈沒有打算在那邊長住,只是告訴爸媽她想先去感受一下那邊的氛圍,有霍英思的保證,她爸媽才會同意讓她去那麼遠的地方,這樣剛好,本來她還在猶豫,在許瑞年無動於衷的目光下,她反倒下了決心。
【第九章】
機場大廳,鄭佳盈見媽媽一直拉着霍英思千叮萬囑,要他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就冷汗直冒。
她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一去不回,有必要搞得像生離死別嗎?怪讓人臉紅的,她都說自己走就可以了,爸媽還非要來送,好像是多麼不得了的事一樣。
也許是受了媽媽豐富的情感渲染力影響,鄭佳盈真有一種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回來的感覺,突然間竟覺得有些悲傷,本來是為了忘記悲傷選擇遠行,現在連遠行都變成了一件悲傷的事,她要怎麼辦?
「媽,我下個月就回來了,你不要一副再也見不到我的樣子好嗎?」真的很沉重。
鄭母大驚失色,把鄭佳盈拉到一邊小聲責怪,「你怎麼能當著英思的面這麼說呢,好像只是讓他帶你去玩一樣,告訴你,見到他父母不能沒禮貌,要給人家留下一個好印象,知道沒?」
鄭佳盈嘆了口氣,不論她怎麼說媽媽就是不相信,不過無所謂,只要霍英思清楚他們不是那種關係就好,應該說正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會對他產生戀愛的感覺,他們才能成為朋友,他才會在關鍵的時候主動提議帶她散心。
霍英思的心也另有所屬,同病相憐的兩個人卻被媽媽以相親的方式湊在一起,想想也真是神奇,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點、換一種方式,也許她真的會愛上像他這樣體貼幽默的男朋友。
命運就是如此神奇,明明知道他的好,就是沒辦法對他產生一點感情,明明知道那個人不好,但就是沒有辦法忘記……
「盈盈,你在想什麼啊?我跟你說那麼多聽到沒?」鄭母表示不悅。
「我只是在想,我這時走掉會錯過公司的新產品發佈會,感覺滿可惜的。」鄭佳盈隨便編了個理由。
「也是,怎麼說那也是你的成果,你卻錯過了,是滿可惜的。」鄭母也嘆了口氣,不過還是找女婿的事比較重要。
「怎麼會是我的成果,明明是大家的成果。」鄭佳盈反駁,明知道媽媽沒有別的意思,但是就是會本能地去糾正,為某個人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