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關係之愛或者生存或者死亡
李彬那場災難其實是從一個小小的感冒開始的。
那是個突然颱風來襲的天氣,已經是很寒冷的冬天了,突然來襲的颱風颳起了暴風雪,幾個噴嚏之後,李彬從幾乎結冰的建築工地里坐進開了暖氣的車子——身體難道是真的大不如前了么?全身因為猛烈的寒冷而顫慄着,司機沒有立刻開的將暖氣開大了點——本來很快暖一下可能也就沒什麼特別大的事情了,但是工程負責人卻又有一點事情必須他親自去看一下——
那天晚上是約好了的,李成昊要求的提前聖誕節約會。
聖誕節彼此可能都特別的忙碌,整個公司也有忙碌的大型宴會安排,所以那一個提前的約會要求,也難得的,他的聲音從電話里聽起來如此的溫順和甜美……那是一種罕見的溫和感覺,讓自以為成熟老成的男人心裏忍耐不住的微微蕩漾的甜美觸動……
禮物早就準備好了的,雖然是約會但那是個男人,蛋糕玫瑰之類傳統禮物當然不能拿出手,李彬買了他曾經提到過的美國一個歌星的限量發行唱片,專門讓人從美國費勁周章買到的,再加上一棵定好了時間送過去的聖誕樹——當然附帶好了各種裝飾品,聖誕應該有的蛋糕和美酒,不知道他會不會討厭吃甜食?
經常性的周五外宿,妻子平靜的容忍着——在這樣的社會裏,男人有一兩個情婦早就被公認是正常的了,李彬在對待妻子裏的禮貌上絲毫不欠缺,周五有時候是招待客戶,有時候是在李成昊的床上渡過半個晚上,接着回到公司大睡一覺,周六直接去出席一些逃避不了的雜務——有的時候會睡過去,有的時候李成昊會離開,有的時候,會一起睡到天空亮起來……
雖然身邊睡的是男人剛剛醒來時感覺還真是有點怪異,不過李成昊彎起肩膀,將頭緊緊壓在雙臂之間,彷彿萎縮一樣的睡姿,乍一看上去,就好象一個孩子在蜷縮成一團……會摸摸他的頰,感覺一下他髮絲的順滑——儘管做着這些的同時,胸口裏湧上的不僅僅是慾望,李彬總是會克制住自己,在他醒來之前離開床。
低血壓的李成昊很會賴床,早上總是半夢半醒的恍惚着——有時候會睜開幾下眼睛,因為潛意識裏說這是周末吧,他立刻就躲開光線的合上眼睛繼續去睡了。
坐進車裏,李彬覺得頭開始疼起來了。
有多久沒有生過病了呢?雪花還殘留在衣服上,頭髮上,車裏的暖氣驟然進來覺得特別熱,禁不住頭很沉重的似乎要掉下去……手上也沾了些雪,剛剛爬上那正在建造中的大樓里去,有好幾個地方都需要用手扶着才能在完全沒有欄杆的樓梯上爬行——手都有些髒了,用手帕擦了幾下,告訴司機他應該已經熟悉了的地址……
還是避人耳目的在稍遠的距離就下了車,然後繼續在漫天大雪裏走那一段路。
雪絲毫不體諒人的盡往衣領里鑽,覺得並不是很遠的路途走起來滿身的疲憊……叫個計程車?看起來只有不到五六百米的樣子了,算了吧?
不知道他回來了沒有?
他倒是說了今天可能會回來晚一點,他的公司有重要的活動要安排:每逢節日假期他的出版業和表演系總是趕着勁在折騰,掙錢——看看清潭洞裏這樣的雪天依舊三五成群熙熙攘攘的年輕人,震耳欲聾播放着喧鬧西洋音樂的唱片店,還有那處處的海報……
不可小覷的一種消費層次吧?
在電梯裏就靠住了板壁,李彬用手按住了頭髮里的太陽穴——陣陣襲來的刺痛,難道是真的生病了?不會吧?這一點點的風霜還經受不了?
房子裏沒人在,已經預先送來的聖誕樹已經佈置好了,交代過了的管理員接過幾張大鈔的小費,離開了這一層。
頭很痛,所以只是坐在沙發里……
漸漸的躺倒下去……
合衣睡在了軟的沙發里,溫和的空氣里。
雖然有點餓,但總沒有力氣去爬起來做飯——材料和半成品的東西也堆在廚房的台上,但連一點爬起來去放入冰箱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不是應該電話叫便利店送點葯來?
額頭很燙,恍惚着彷彿見過他吃藥——放在客廳壁櫥的第三層吧?站去來去翻了翻,果然是放葯的地方,也不想去煮開水了,打開冰箱就用那冰冷刺骨的瓶裝水喝下了葯。
他還沒回來嗎?
不會是忘記了吧?
拖着疲憊的步子走到卧室,雖然被褥冰冷,但將室內空調溫度開大后,李彬還是爬上了床,連襪子都懶得脫,直接一頭躺倒……睡一會兒吧……反正他回來估計還得一陣子……
“怎麼了呢?”低響起來的聲音,李成昊的臉出現在上方……
喉嚨里很不舒服,但還是想掙扎着坐起來。
李成昊剛剛回來的樣子正在將外套掛入壁櫃,換上在家裏穿的軟毛毛衣和寬鬆長褲后的他的頭髮也揉亂了,好象一個散亂了一頭亂髮的學生,爬過來將一隻腳放在床邊上,探過來的一隻手,很冰冷的放在額頭上。想說沒什麼,但是喉間已經沙啞起來。咳嗽了兩聲之後放棄的又倒下去:“好象是感冒了……”
“吃藥了吧?還發燒嗎?”他摸索着的手很快暖和起來,也許是李彬的體溫太高了,好象傳染一般的熱量傳到他的手上——“要睡也不找條厚的被子來蓋?這樣不是更嚴重?”
丟下這句話的李成昊離開了床鋪,一陣瑣碎的響聲之後,一團厚重的大棉被披頭蓋臉壓上來——不再管他一般李成昊去了浴室洗澡,紛亂的水聲里,他低聲哼着什麼曲的聲音聽起來如催眠曲一般好聽,意識又開始朦朧,李彬睡的很快,那條厚棉被還原模原樣壓在身上,他已經睡熟了。
“真是的……明明是約會……”摸着自己叔叔的臉,一隻手抓着自己濕漉漉的發,李成昊不滿意的靠着棉被裏高大的男人身軀,嘟囔着。
今天晚上匆匆忙忙聽完了公司與電視台的聖誕節合作項目,還必須再與美國和日本預定好要來的明星再一次確定,討價還價的中間商和慾壑難填的明星,樣樣事情都需要去處理……即使這樣,也是非常期待這個夜晚的相見呀……
聖誕節期間是不能再見面了的吧?
他有家人,家族在新年和聖誕節時的聚會上雖然當然可以見到他的臉,但是卻不能吻、不能貼近、不能……這樣的觸摸着他了……
——越來越,將自己陷入了吧?這樣的看着他,就突然想起其實這個男人也會被其他女人所擁有,這樣的他也許有一天也會站在自己的對面,將自己看得如同陌生人一樣?
那樣的一天其實也不遙遠:每天,都在商場上搏鬥,誰也不在乎誰的相殘里,他有沒有、將自己想的很特別呢?……不知道,李成昊將自己的臉貼下去,貼在他棉被裏火熱的胸膛上——很厚實,很熱。是個強壯男人的胸膛。
眼淚就這麼流了出來了。
先愛上的人就輸了對吧!
所以固守着不願表示出任何一個軟弱的字出來,也是因為,先愛上的人,是悲哀的吧……
這是什麼命運呢?
——將自己鑽着爬進了他的棉被,看着那個男人在朦朧中睜開眼睛,露出了一點笑容的張開臂將自己摟入懷裏——他笑着,就好象自己是他的一個女人,沒有了清醒時的刻意疏遠,他笑着,擁抱着自己的手臂好熱……就好象……就好象……至愛的情人……
想說頭髮還沒怎麼干呢……但是他的肩膊好熱,根本就不容許再離開一般緊緊的束縛着……四肢和軀幹都甜美的扭曲着……這也就是幸福吧?在這樣的一個懷抱里,不用管天,也不用管地,世界的一切都在意識之外,連他的意識,都可以盡情的誤解——
就好象,他如自己深愛他一般深愛着自己。
做了一個夢,是少年時代的自己和母親。母親是毫不在乎什麼家世背景的美國女子,她甚至連家產都不屑爭的只帶了丈夫的骨灰離開了父親的公寓——她有沒有愛過父親呢?她愛過。那麼她有沒有愛過自己呢?不知道……
記憶里,總是母親有着不停更換的男朋友。
記憶里,總是為其他男人哭泣的母親。
總是那,帶着一臉的無所謂提到父親的母親。
還有,看着她的背影,被留在空蕩蕩的家裏的人自己……
——在夢裏,李成昊也問不出口:媽媽,你愛我嗎?
在美國人的家庭里,家人之間互道我愛你是正常的表達親近的方式,而他的母親,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甚至,家裏沒有父親的照片,父親的骨灰就收藏在灰塵最多的壁櫥深處……
也許這就是自己喜歡上自己叔叔的原因吧?
缺少父愛的自己,潛意識裏總需要人來疼愛,尤其是一個高大強健如父親一般的人。
但也是仇恨叔叔的,他搶去了本應屬於父親和自己的一切,甚至,在爺爺面前他也從來沒有一句要將自己接回來的話……
抱緊了那個男人的臂,更近的用自己的背貼在他懷抱里——李成昊小小聲音的哭了出來。
淚水,沾濕了最高級的羽毛枕頭,就好象,蜷縮起身體哭濕了粗糙硬布枕頭的那個孩子。
客廳里的聖誕樹獨自發著光,所有的彩燈和着金銀流彩的裝飾星星,在客廳里靜靜的發著寒冷的光芒。
睡了一覺之後感覺頭痛已經好多了的李彬明明感覺到身體旁邊停留了一夜的熱量現在已經冰冷了,有一點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的恍惚感,然後看到一身乾淨利落的李成昊走了進來,唰一聲拉開厚重的窗帘:白光耀的眼睛都花了……
“唔……怎麼這麼亮?……幾點了?”漸漸的,好象流了好幾身汗一般,身體粘粘不舒的感覺復蘇了,李彬知道昨天晚上自己一定發燒了,床頭柜上冰枕、溫度計、藥片、毛巾與水盆一應俱全。
回過頭來的李成昊眼皮腫腫的——沒睡好吧?似乎胸口那一點愛憐因為這樣的病意更加的濃起來,濃的化不開,濃的,觸摸到他的一個手指,就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動作。
扭了一下的人,似乎想掙開他並不有力的臂彎,但是李彬還是這樣一身熱汗的擁抱着他……嘴唇蠕動在他的耳垂下方——那甜美的剛剛沐浴過的年輕肉體帶着新鮮和火焰……
扭過來他的臉,觸了一下的唇,感覺到他的唇上也是一點乾澀——交纏起來的唇,慢慢再交纏起來的舌,彼此的唾液不停的交匯……然後李成昊帶着一點急躁將自己的身體轉過去,抱住了他的脖子——更深的和他的唇貼在一起,更深的,讓他摟抱住,更深的,那個吻。
有點費力,從抽屜里抓出來的軟管里竟然擠不出來什麼油膏了……似乎越急越是什麼事都在找麻煩!李成昊喘息的似乎太緊張了本來已經挺起來的部分竟然開始軟下去……李彬抓索的手想壓榨出一點體液居然把他抓的疼叫出聲來……
然後兩個人就這麼在光天白日,白雪皚皚的光芒四射里,四肢扭纏的、四目相對的怔在了那裏……
白色的天空,白色的雪花,亮閃閃的太陽和着所有的朗空白日,無法貼近!卻又如此貼近!
李成昊伸出了手……摸到了他的臉,似乎有點朦朧了……
是因為眼淚嗎?還是只是一個夢?
“我愛你……”
就因為這樣一句耳語,李彬的耳朵里,就好象是天上所有的雪已經崩在了自己的背上……似乎就在一怔之間,彼此的放鬆,輕滑着,已經滑入了他的身體……
自然而然的,擁抱住了那個身體——緊緊的抱住,雖然他在顫抖,雖然他的淚砸在肩膀上——雖然那樣一句話說出來就是天崩地裂,雖然那樣一句話說出來的人是他,但是李彬知道,自己,愛得這個人入骨,這個人,也愛着自己。
愛情是什麼?
付出或者接受嗎?
不對,愛這個字說出來本來就是石破天驚的,總是負擔了一個人真心的一種重壓……也是將自己完全剝開在那個愛人面前的脆弱……
愛,若不愛,就死亡吧,愛,若愛了,就是生存吧?
不知道。
先愛了再說了!
遲來的大餐,又打着噴嚏的李彬,不過已經不發燒了。李成昊背衝著他窩在沙發那一角在嚼着東西……不是沒有看他哭過,但是那樣流着眼淚的他,沒有見過。
“禮物看了嗎?……”從背後抱住那單薄的背,將自己送的禮物在他眼前晃了晃,被眼光閃亮、手腳麻俐的懷中人一把就搶了過去——然後他也不再掩飾那種喜歡,想要跳着去放到CD機里去——李彬捉住了他的手,似乎也小了許多歲:“我的禮物呢?”
他埋着頭沒說話,然後過了一下,突然扭過頭來在李彬唇上啄了一下……
不再懼怕陽光,不再懼怕訴說不出的愛語。
我們,那天開始,成了真正的情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