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時候他又會讓她做些更過分的事,比如偷來育幼院裏討人厭阿姨的水杯,往裏面放蝌蚪再偷偷放回去之類的事……
長大后她漸漸明白了,雖然自己當時主動去找他,真是抱着破釜沉舟般壯烈的心,但對他而言,她大概只是一件送上門的玩具而已。
不過在極少數的情況下,他沒有什麼捉弄人的心情,也沒什麼不高興的事情,那個時候她就會像這樣,離他非常地近,他會允許她坐在他的腿上,跟他合看一本書。
其實他看的書她根本看不懂,他會好心讀給她聽的情況也是一隻手都數得出來的,但那時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麼邪,她就是愛死了坐在他腿上、窩在他懷裏的時光。
藍杉靜靜地看他的書,而白語安則專心地聽他的心跳,他只比她大幾歲,但那微妙的年齡差卻總讓她覺得他像個大人,有着和大人一樣令人安穩的心跳,那種安心感一直都是她入睡后逃避惡夢的一道屏障,她想他一定不知道。
此時白語安又聽到了那心跳聲,少年瘦弱的胸膛已經能把她的額頭撞得生疼,但那心跳聲卻不可思議地與她記憶中的頻率相同,彷佛還帶着那時的溫暖。
白語安一時有些沉迷,忘記了自己正處在人群中,也聽不到耳邊那舒緩的音樂節奏,這突如其來讓她陷入回憶中的感覺其實並不差,起碼她不覺得討厭……
「白語安!」一聲厲響無情地破壞了她的美夢,白語安猛然睜開眼,會場的燈光本來是昏暗的,卻讓她覺得一陣頭暈,然後她看清了,叫自己的不是別人,而是與自己近在咫尺的總監大人。
他們以來歷着稱的總監正扶着她的金邊眼鏡,不耐煩地等待白語安的回神。
白語安的心落到了谷底,她趕快從藍杉身邊跳開,隨之被總監拉到一邊,說是一邊,其實根本沒多遠,說的話附近的人都能聽到。
「白語安,我讓你看着會場,你竟然在這抱着客人一臉陶醉地跳舞?」總監直白的話讓白語安的臉頰紅到發紫。
「沒沒沒……我沒有陶醉,真的沒有。」白語安舌頭打結,不忘偷偷看藍杉一眼,那家夥笑得可開心了,讓她的臉又紫到發黑。
「還敢回嘴,我親眼看到你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你可是來上班的耶。」
白語安二話不說,拉着總監的手臂,決定先把她拉去二十公尺以外。
在長達五分鐘的訓斥后,白語安灰頭土臉地回來了,而藍杉也找了一個人不那麼密集的地方,眼睛一直鎖在她頹然的臉上。
白語安斜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快被你害死了!」都說她是在工作了,怎麼會這麼沒大腦地被他牽着鼻子走?
藍杉攤手,一副很無辜的欠揍樣,「她來時我提醒過你了,誰知道你都沒察覺,抱我抱得這麼緊,還很陶醉的樣子。」
「誰抱你了,我只是晃着晃着就有點困了而已。」他果然聽到了,白語安有點語無倫次,「我稍微睡了一下,流了點口水不行嗎?」
「你是小嬰兒嗎?」晃一晃就能睡着。
白語安吸了口氣,再這樣被他牽着走,恐怕會不小心講出自己剛才在想什麼,那臉才真的是丟到太平洋去了。
白語安大度地甩甩手,一副不跟他計較的樣子,「總之拜你所賜,我被總監趕回去公司作帳了,我先走一步,你慢慢享受。」
享受,他能享受什麼?藍杉默默地跟在白語安身後。
沒走幾步,白語安就停了下來,不得不再次面對他,「你幹什麼,我是要回公司耶,你繼續在這快樂地玩就好啦。」
「我又不是來這裏玩的。」她都走了,他還在這幹什麼?
「我看你明明就很快樂,你可以……可以換個人去抱嘛,反正你這麼受歡迎,不是已經收到兩朵玫瑰了嗎?」白語安氣鼓鼓地說:「我看你分明就很享受,一會收玫瑰,一會又要去跳舞,不找到個合適的對象,不都浪費你今天笑容這麼燦爛、穿戴這麼整齊了。」
她這又是在生哪門子氣啊?好吧,他確實是幸災樂禍過了頭,但他這不就態度很好地跟她同甘苦、共患難,要送她去公司嗎?
藍杉不把白語安那微小的怒意放在眼裏,「還是趕快去你公司吧,不然那個總監看你還在這待着,又要來找你麻煩了。」
「我是為了你好,才辛苦幫你報名的耶,誰教你坐在那裏,一副很想參與的樣子,我看你八成很羨慕人家成雙成對的,不願意放過這機會,才好心幫你一把,你不把自己的花送出去,休想離開這裏。」
「我有表現得那麼饑渴嗎?」藍杉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執着於他缺女人這件事,他把那朵硬被她別上的花摘下來,插到她工作制服的口袋裏,「這下好了吧?」
白語安愣了一下,狂搖着頭,彷佛他做了件多麼大不敬的事,「不行不行,都說了不能這樣隨便處理的,你得先找個自己喜歡的,然後攀談,然後慢慢地……」
「好了!」他在她腦後拍了一下,拍得白語安都感覺到痛了。
「你幹嘛打我!」白語安捂着後腦。
「當然是打醒你了,到底還要不要去干正事?」藍杉已經走在她前面。
正事?他來這破壞她的工作,現在倒催着她辦正事了,真是莫名其妙!
白語安晃着腦袋跟了上去,不過就算腦袋被人像訓斥小孩一樣拍了一下,她倒也不會覺得丟臉,反倒還有點開心。
是他自己不想在這待下去的,是他主動放棄認識美女的機會,可不是她逼他的哦,她已經盡到身為朋友的職責了,就說他只是臉長得好看點,性格超級不討喜的,這麼好的機會都浪費了,真是不懂珍惜。
從飯店出來,白語安和藍杉坐上捷運,反正說是作帳,其實只是總監為了教訓她一下,讓她跑個不必要的腿而已,馬上就能結束。
藍杉主動要求陪她到公司,等她結束后一起去吃宵夜,白語安也沒有拒絕。
畢竟這可是在藍杉允許的情況下,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坐捷運,很難得的,因為她從小就不知為什麼,總會吸引一些變態叔叔的注意,藍杉知道后就勒令她,單獨一個人時不準搭乘大眾運輸工具,上學時還好說,上班后她總不能天天坐計程車吧,那樣她的薪水可真連自己都養不活了。
白語安開始時想到交男朋友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她總是太快就和男朋友分手,總有空窗期,每次跟藍杉見面都好怕會說漏嘴。
「我們已經很久沒像這樣一起坐車了。」
這個時間搭捷運並不擁擠,白語安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只是自己旁邊明明有空位,但藍杉就偏要扶着把手站在她身前。
她擡頭看他,「你也坐下好不好?這樣跟你講話很彆扭耶。」
「不一直都是這樣?」藍杉沒理會她的抱怨。
沒錯,的確一直是這樣,自從她國小三年級有天哭着跑回來,跟藍杉說有怪叔叔一直跟着她之後,身為國中生的藍杉每天都會跟她搭同一班公車上下學,那時她只知道這樣他去學校不順路,等再長大一點她才想到,不順路就意味着他上學都得遲到早退,他是怎麼做到的?
兩個人一起坐公車時,不管有沒有空位,藍杉都像這樣站在她面前,為她擋掉其他人的視線,而這個行為好像成了一種習慣,以前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看來絕對是過度保護。
而且像藍杉這樣站着,讓車裏很多乘客都在交頭接耳看這邊耶,尤其是一些晚上出來玩的夜店辣妹,那視線讓白語安覺得全身不對勁。
「都跟你說我已經長大了,那些變態大叔早就對我失去興趣了,我已經半年多沒遇見那種怪人了。」
「哦?」藍杉挑了一下眉,「這麼說半年前你還遇到過變態,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欸……」糟糕,說漏嘴了!她怎麼能說自己為了省錢,沒聽他的話就自己步行回家,結果被人跟蹤,說出來自己不就死定了?
「因為那時我跟男朋友在一起啊,再說那種人通常都只是尾隨而已,又沒什麼大不了的,每件事都要彙報不就煩死了,你別老是把我當小孩啦。」
被跟蹤還得出經驗了……想起她那些不可靠的男朋友,藍杉心中的鬱結一點也沒得到抒解,白語安曾經跟他說過無數次,她交的男朋友是多麼有責任感、多麼可靠,他知道她的目的是想讓他放心,他也知道她抱着找保鏢的心找男朋友是不道德的,但是那些男人也不能沒幾天就跟她分手啊,那樣哪裏像是可靠了?
「你男朋友知道你今天要工作到很晚,不來接你也就算了,怎麼連電話都沒打一通?」藍杉問。
「那個啊,也不能怪他,我們分手了。」白語安輕描淡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