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嶼恆打開他公寓的門,把水茉扔到沙發上,然後轉身去卧室拿藥箱。
葉水茉不敢吭聲,她望着程嶼恆高大的背影,眼神迷茫,他要幹什麼?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這個房間,原木的地板,冷色的長形沙發,等離子彩電、音響、茶几,及沙發旁的一盞金屬落地燈,白色的牆上掛一幅用大相框封住的素描,眉宇間與程嶼恆有幾分相似。
這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令葉水茉更加坐立不安。
茶几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葉水茉像一隻兔子般驚得豎直了耳朵,回頭看看,程嶼恆還沒從卧室里出來。她猶豫,要不要接電話?
電話的鈴聲很刺耳,葉水茉天人交戰了一會,終於把電話拿起,還未說話,程嶼恆已經出來了。
程嶼恆坐在水茉旁邊,臉色還是凜着,水茉抓着電話,不知所措。
“把衣服先脫了。”程嶼恆寒着聲音命令。
“做什麼?”葉水茉臉紅心跳,驚恐地低呼。
程嶼恆把一個大大的藥箱扔在他們之間,言下之意很明顯,他來幫她上藥。
葉水茉磨磨蹭蹭,臉在燒紅,“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去拿藥箱。
程嶼恆很不耐,傷成這樣還那麼多廢話!大手伸過來,三下兩下,扯下水茉的大襯衫,露出裏面的棉織背心。
“別、別脫了。”葉水茉虛弱地抗議,她怎麼好意思讓師父為她上藥啊,不夠尊重啊!
“少廢話。”他給她的手肘塗酒精,聽到她的吸氣聲,這才柔下聲音來問,“痛不痛?”
“唔唔,痛,你輕點了,”葉水茉苦着臉說。
“等一下就不這麼痛了。”程嶼恆安慰,有點心疼。
“哎,你輕點,輕點啊。”葉水茉禁不住就呼痛了。她的手肘,肩頭有好幾處都流血了,能不疼嗎?
“你就不能忍一下啊?”程嶼恆又凶她,她這樣叫,都害他不忍心上藥了。
“哦。”葉水茉吸吸鼻子,樣子很可憐。
程嶼恆咒罵一聲,停下來,卻看到葉水茉一隻手拿着個電話,“你拿電話做什麼?”
“啊?”葉水茉想想,“哦,剛才有人打電話過來,我接了……”
程嶼恆抓過電話,聽到那邊掛斷的嘟嘟聲,就直接把電話放回去了。
“沒人嗎?可是剛剛我是真的聽到電話鈴聲響了,所以才接的啊?”葉水茉急急忙忙地向程嶼恆解釋。
“你拿着個電話不說話,人家早掛了。”程嶼恆鬱悶地回答,對水茉動不動就着急的性子沒辦法。
“還有沒有哪裏痛的?”程嶼恆不放心地問迷迷糊糊的水茉。
“沒有了,沒有了。”葉水茉擺擺手,不明白自己的心跳為什麼變得越來越快了。
“那好,我現在馬上教你幾個招式,省得下次碰上流氓又是挨打的分。”程嶼恆沉着臉說,想起水茉身上的傷就一口氣咽不下,他的徒弟哎,竟然被打成這樣!
葉水茉又一次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一定是他見過最笨的人了!
程嶼恆拉起水茉,跟她講示範動作,“如果別人這樣一拳打過來。”他拉水茉的手擊向自己的胸膛,“你就可以用這個動作,把他摔倒。”
程嶼恆抓住水茉的手臂,把她摔在沙發上,“然後你自己就可以用手扣住他的脖子,把他制住。”
程嶼恆古銅色的手壓在水茉白皙的脖子上,水茉一陣痛呼。
程嶼恆皺眉,他俯下身子,問:“怎麼了?”
“你、壓、到、我、傷、口、了。”水茉脖子受制,很困難地說。
“哪裏?肩上的嗎?”程嶼恆再低頭,檢視那裏的傷口。
葉水茉躺在沙發上,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程嶼恆,感受到他呼在她脖子上的熱氣,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她覺得自己呼吸急促,身體燥熱。
“吸煙對身體不好呢。”葉水茉傻傻地說,直覺她再不說點話,她就會窒息而死的。
“我身體好得很。”程嶼恆抬頭,與她對視,那一對黝黑得深邃的眼眸讓水茉更加的燥熱。
她這是怎麼了?水茉眨眨眼,想眨掉自己身上奇怪的反應。
這看在程嶼恆的眼裏,卻是該死的誘人,他好像從沒見過這樣晶亮的眼睛,眨得他心裏痒痒的。
而這時,程嶼恆公寓的門被外力猛然地踹開,一個身影氣急敗壞地衝進來。
“不肖子!”桑島櫻衝過來就揪住趴在葉水茉身上的程嶼恆的耳朵,破口大罵,“你這個臭小子,你還有沒有良知的啊,光天化日之下,你看看你,竟然做出這種天理不容的事,你真是、真是卑鄙無恥、下流陰險、人面獸心,衣冠禽獸、狼心狗肺、大逆不道,你你你,你說你還有臉見我這個媽嗎?”
桑島櫻深吸一口氣,她真是被氣死了!原來她這個逆子,千方百計地要從家裏搬出來,卻是為了方便他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如果不是她今天心血來潮打了個電話來,她還被蒙在鼓裏。
程嶼恆從沙發上爬起來,耳朵很疼,但是他很不明白,“媽,我又做錯什麼事了,惹你那麼大的火?”他很無奈地問。
為什麼?他已經從家裏逃出來了啊,為什麼還是不能逃脫他媽媽的毒害?程嶼恆看看被踢破的門,欲哭無淚。
“你還問我,你這畜生!你看看你,都是在幹什麼好事啊?”桑島櫻叉着腰,作茶壺狀,要保持端莊形象的格言早已經拋到九霄雲外。
“我不明白。”程嶼恆說出自己的想法,他真的不明白!
“你還裝傻?剛剛我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聽到你這混蛋,不是在叫一個女孩子脫衣服嗎?還說什麼痛不痛啊,輕一點啊,又說,過一會就不痛了,你懂不懂得廉恥啊?竟然做出這種事來?”桑島櫻咆哮,她在電話那頭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當時,她就氣得砸了電話,飛車來她兒子的公寓了,沒想到又撞到更精彩的一幕。
“媽,你誤會了。”程嶼恆頭痛地說。
“我誤會?!那剛才呢,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你從這個女孩身上爬下來的,難道這也是我看錯了?”桑島櫻發火,更為兒子的敢做不敢當氣結。
“不是你想的那樣——”程嶼恆解釋,頭痛欲裂,他怎麼會撞上這樣的烏龍事?
“你還狡辯!”桑島櫻根本不聽他,飛起一腳就踹過去,幸好程嶼恆躲得快。
桑島櫻轉身走向衣衫不整的葉水茉,“姑娘,你不要怕,我不會讓這個混蛋白白欺侮你的,我會為你做主的。”信誓旦旦地承諾后,她突然尖叫,“水茉,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裏?”
“櫻姨。”葉水茉嘻嘻地笑,她早認出桑島櫻了,只不過他們兩個的對話太熱烈了,她插不進來。
桑島櫻像受到難以接受的打擊,腳步不穩地後退,然後,她抱住水茉心疼地說:“別怕,別怕,櫻姨一定會為你做主的,即使他是我的兒子,我也會大義滅親的。”
“櫻姨?你說什麼啊?”葉水茉聽不明白。
“他對你很粗魯吧?”桑島櫻摸摸水茉額頭上的紅痕。
“嗯,他剛剛弄得我好痛。”水茉指指被弄痛的脖子。
“你一定是被迫的吧?”桑島櫻憐愛地揉揉水茉的脖子。
“啊?”水茉以為是指教她招式的事,“不是啦,我自願的,還很樂意呢。”她好高興程嶼恆沒嫌她笨,還肯當她的師父。
“哦!可憐的水茉,這麼說,你喜歡這個混蛋?”桑島櫻傷心地叫起來。
“誰?誰混蛋?”葉水茉又不明白了。
桑島櫻吸吸氣,“我明白了。”她以為水茉捨不得叫他混蛋。
下一秒,桑島櫻衝到已經想撞牆的程嶼恆面前,吼道:“現在、馬上、立刻,你給我把水茉娶回家,要不然你就給我搬回家裏,面壁思過!再不然我就剁了你!”
“媽,你誤會了,我們——”程嶼恆很想努力地解釋,但他看着正迷惑不解的葉水茉,心感到從未有過的挫敗,而他火爆的媽媽又打斷他了——
“怎麼?你不肯?”桑島櫻亮拳。
“不是肯不肯的問題……”
“你再給我廢話一句試試?”桑島櫻的眼神在殺人。
程嶼恆脊背發涼,“我們先……先訂婚。”他投降,採取緩兵之策。
桑島櫻想了想,點頭同意,“也對,就訂婚吧,說不定哪天水茉就後悔了。”
程嶼恆泣血,到底誰是她的孩子啊?
“水茉啊。”桑島櫻又一臉慈愛地回到水茉身邊,“哪天你改變主意了,就和我說,我不會為難你的。”
“哦。”葉水茉習慣性地點頭答應,全然不知她這一點頭,就已經是決定了自己的終身。
“櫻姨,櫻姨,原來你是我師父的媽媽啊,那你的空手道是不是也很厲害啊?”水茉問她,沒看到桑島櫻早已經飈到程嶼恆面前了,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臭小子,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敢欺侮水茉的話,我就宰了你。”很聲情並茂地威脅。
程嶼恆點頭,大勢已去。
“哼,那我回去了,記住,不準欺侮水茉。”桑島櫻再次恐嚇。然後她回頭,馬上成了兔媽媽,“水茉啊,櫻姨先回家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聲音溫柔似水。
“櫻姨再見。”葉水茉坐在沙發上擺擺手,像個小兔子。
看着這幅畫面的程嶼恆很想殺人,表情猙獰得像一隻大灰狼,“葉水茉。”他咬牙切齒地喚這個讓事情無法轉圜的傻瓜。
“什麼事?”葉水茉很無辜。
程嶼恆低咒一聲,坐在水茉身邊,“有一件事要你幫忙。”他鐵定她還不明白剛才發生的事。
“什麼事?”水茉眼睛閃啊閃,師父的事就是她的事。
“我們訂婚吧。”程嶼恆希望不會把她嚇跑。
“師父?你說你說什麼?”
程嶼恆嘆氣,硬着頭皮說:“我們訂婚吧。”
葉水茉心兒怦怦亂跳,她沒聽錯,她沒聽錯,程嶼恆那張性感的嘴巴里說出的話,確實是“我們訂婚吧”這五個字!這怎麼可能,程嶼恆他,他怎麼可能會突然和她說這樣的話?他不是她的師父嗎?雖然他很帥很英氣,總是讓她臉紅心跳,但是她卻是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啊,又不性感又沒氣質,如果真要有人來求婚的話,應該是她先開口啊?
程嶼恆再嘆氣,水茉那無辜又震驚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很無賴很下流。
“剛剛我的母親,就是你的櫻姨,她對我們有個小小的誤會,她以為我們剛剛正在做那件事,所以她要我們馬上訂婚。”
“啊啊?”葉水茉的小腦袋有點消化不了,“剛剛你不是在教我空手道的招式嗎,為什麼做了這個就要訂婚?”不明白,不明白,如果是讓他們馬上舉行一個拜師的儀式,她可以理解。
程嶼恆又低咒一聲,口氣不再溫和,“我不是說了嗎,我媽她誤會了,所以要我們馬上訂婚。”
“誤會?為什麼會誤會?”葉水茉怕怕,程嶼恆的臉色好嚇人,聲音也急了起來。
“她誤會我們在做愛你懂不懂?”程嶼恆吼她。
葉水茉臉色煞白,連脖子手臂都白了。
“你聽懂沒有啊?”程嶼恆抓着水茉僵直的手。
“怎麼會呢?我馬上去向櫻姨解釋,你等等啊,我這就去。”反應過來的水茉,從沙發上“倏”地立起,腦袋癱成一團糨糊。
程嶼恆拉住她,“如果這時候你去解釋的話,她會以為我教你的。”
“沒有,不會了,你沒教我啊,我知道,我會解釋的,你讓我去解釋,真的,可以的。”水茉開始語無倫次。
“算了。現在她在氣頭上,什麼都聽不進去的。”程嶼恆再次把水茉拉回沙發。
“可是,可是,我們是師徒啊,這是亂倫的。”葉水茉開始口不擇言。
“沒那麼嚴重。”程嶼恆失笑,“我們只是假裝訂婚。”
“可是,可是……”水茉好緊張,即使是和程嶼恆假訂婚,剛想想她就失去思考能力了。
“你到底幫不幫?”程嶼恆低吼,她可是個什麼呢,跟他訂婚有那麼困難嗎?
“幫、幫。”被一吼就又失去了志氣。
“那好,過幾天我會帶你回我家……”
“等等。”水茉打斷他,“不行了,我還是覺得不行的,你是我的師父啊,我們怎麼可以訂婚呢,還是我去和櫻姨解釋清楚了,她會聽我的,你信我了……”她開始碎碎念。
“閉嘴!”程嶼恆也打斷她,“事情本來可以不用這樣的,就是你這傻瓜在她旁邊不知所云的,把事情越抹越黑,所以你不幫也得幫。”他開始威脅。
“我?我說了什麼了?”水茉很可憐地努力回想與桑島櫻的對話。
她問她,他對你很粗魯吧?她回答,嗯,他剛剛弄得我好痛。
她問她,你一定是被迫的吧?她回答,不是啦,我自願的,還很樂意呢。
天!她都說了什麼!
反應過來的葉水茉,臉蛋紅得像一隻番茄,羞愧地想馬上死掉。
“想起來了吧?”程嶼恆忽視她的困窘,存心要她愧對他。
“我,我,我……”水茉開始結巴,不,她都做了什麼啊!
“所以事情會到這個地步,你不是沒責任的。”
“我、我……”她想咬舌自盡。
“所以,你一定要配合我,不能有異議。”程嶼恆揚眉吐氣。
“我……”水茉無地自容。
“所以,我們訂婚。”
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