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揚集團為台灣知名連鎖百貨業,旗下連鎖百貨公司在北部除本館外,還有三間分館,而中南部亦有三間分館,且目前在亞洲不同國家已跨國投資兩座大型百貨公司據點。
名揚集團仍積極擴張百貨業版圖,預計明年於中部開工動土,再增設一分館;兩年後亦計劃在泰國興建一座百貨公司。
周六晚上十點,位於台北市的名揚集團總公司大樓,各樓層辦公室一片漆黑。
今天非上班日,少數幾名來加班的不同部門員工也早已離開,唯獨位於二十五樓的副總經理辦公室燈火通明。
而這方碩大的靜謐空間僅有一人獨待。
齊旭已一雙長眸凝視着電腦螢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一邊滑動滑鼠,再次瀏覽一遍,眉心皺褶加深。
最後他按下清除鍵,把花了兩天兩夜所擬的企劃書內文一口氣全數刪除。
不行,他想做的不是這種搬不上枱面的企劃。
他捏捏眉心,揉揉發疼的額角,再度感到一陣挫敗。
天資聰穎、生性認真的他,從小便表現優異,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求學之路一路順遂,高中畢業前往美國讀知名大學,繼而拿到碩士學位歸國。
回國服完兵役,直接進入父親的集團工作,工作表現更是卓絕,贏得父親及董事、幹部們一致讚賞。
進集團不過兩年多光景,他以二十七歲年紀坐上集團副總經理位置,沒人對他的年輕有異議,或質疑是父親私心破格提拔。
他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認為自己坐在這裏,實至名歸。
然而,他擔任副總經理才一年,便遭遇生平首次重大挫敗,令他大受打擊。
嚴謹的他竟在工作上出了差池,犯下不該有的錯誤,雖不至於使集團蒙受太大損失,卻令他感到汗顏、內疚,覺得自己不可原諒。
過去總對他讚許有佳的父親首次直言責難他,股東們及高層幹部亦暗自怪罪他的過失,令他耿耿於懷。
不僅如此,小他兩歲、進集團工作近一年的弟弟,在工作上一直表現不錯,而這次一項成功企劃案更引起不少掌聲。
他則因犯錯,被與弟弟兩相比較,令他處境難堪。
身為名揚集團下任總裁的第一接班人、齊家大少的他,從小被賦予眾多期望,他一直有兄長自覺,在父母弟妹面前很早便學會成熟、獨立,且凡事要求盡善盡美,各方面表現一直都比弟弟傑出。
這次事件,他並非因此對有能力的弟弟生妒,而是努力反省自己的過失。
整整一星期,他以公司為家,白天除了處理原有工作,其他時間便一再思索新企劃內容,幾近廢寢忘食。
他每天睡不到三小時,整個人幾乎都黏在這張辦公桌前,真的倦累至極才到裏面房間小憩片刻,然後又繼續面對電腦。
他急於擬出一份成功、完美的企劃案,要為自己的失誤做彌補,扳回一城。
他的人生不容許失敗,他的字典不能有錯誤字眼,好勝心強的他必須儘快做出一番表現,再次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視線再度回望電腦螢幕,試圖繼續集中精神思考,太陽穴卻泛起一陣抽疼,令他不自覺揪緊眉心,這才感覺胃部空空的,今天一整日他完全忘了進食。
先前上班日會有秘書替他買午、晚餐,但今天周六,辦公室就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別人出入。
而他在昨晚吃過晚餐後一直熬到天亮,今天早上繼續接着打企劃書,直到現在。
他想,還是出去簡單果腹,晚點好繼續熬夜,重想另一份企劃內容。
他起身,腦袋突然一陣昏沉,甩甩頭繞出辦公桌,離開辦公室,搭電梯下樓。
齊旭已步出電梯,再度感到腦袋一陣沉重,但他仍踩着沉穩步履步出一樓大廳。
當踏出宏偉的辦公大樓,看見外面街道霓虹燈閃爍,他頓感刺眼,微眯長眸,彷佛許久沒接觸外界似的。
原打算就近到便利商店買個微波便當果腹即可,卻剛好看到對面馬路斜前方不遠處,有間火鍋店招牌仍亮着。
他記得秘書提過公司大樓附近那間火鍋店有簡餐可選擇,心想還是多走幾步路,買個便當帶回公司食用。
於是他往斑馬線走去,準備去那間火鍋店覓食。
這方,火鍋店內尚有幾桌客人在用餐。
「這家麻辣火鍋好贊!明天再來吃好不好?」杜伊蘋跟好友大快朵頤,吃得津津有味,鍋已見底。
她一臉滿足,難得吃得這麽痛快,辣得令她噴淚又嗆鼻,足足擤掉一包面紙。
「沒想到你這麽重口味,我還以為你不吃辣。」與她高中同班三年、交情維繫至今的袁采卉笑說。
「小時候很愛吃辣,只是每次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我媽見到幾回,就對我下了禁止令,國中之後更不准我吃辣,尤其在外面,認為那太損形象。」杜伊蘋撇撇嘴,說得有些無奈。因解釋起來太麻煩,她於是直接向人告知不吃辣。
雖與袁采卉高中三年,兩人其實沒什麽一起吃飯的機會,她上下課都有司機接送,連假日想跟同學朋友外出也有一堆限制。
高中畢業她便被送去美國念大學,這期間僅與對方偶有E-mail聯絡,待她大學畢業回國,才又與對方有較密集的往來,卻也多半是電話聊天而已,這是她回國一年後首次找到幾日自由機會,於是央求好同學作陪,帶她吃一直想吃的東西,去些平時不能去的地方。
「看來你這個人人羨慕的大小姐也不好當吶。」袁采卉語帶調侃。
雖說跟她高中三年,但兩人其實是不同世界的人,原以為她出國念大學便會斷了往來,不料她依然當她是好友,畢業回國更主動與她聯繫,甚至還拜託她撥空作陪。
身為日威金控集團總裁獨生女的杜伊蘋,私底下完全沒有千金小姐的嬌氣、傲氣,相反的,她個性直率、活潑單純,這也是袁采卉願意與她繼續深交緣由。
只不過她的身分背景令她不得不隱藏一些本性,在父母面前當個溫順嬌柔的女兒;在上流社會中更要表現優雅氣質,很多事做不得,自由也被限制。
這些苦悶,是伊蘋陸陸續續向她透露的。
「我才羨慕你呢,可以選讀自己感興趣的科系,畢業後學以致用,下班或假日也能自由安排時間,做想做的事、吃想吃的東西。」杜伊蘋由衷欽羨。
袁采卉大學念護理系,如今在醫院擔任護士工作,工作雖勞累,卻很踏實也很有意義。
反觀她,大學念父親指定科系,學成歸國,父親也沒要她工作,就只在公司替她掛個特助虛名,她的正職反成了從事社交活動。
除常陪母親出席社交或公益活動外,父親也要她多與上流社會的名媛公子們認識交流。
即使自幼含着金湯匙出生,養尊處優,但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不喜歡旁人總先看見她日威金控千金的光環才接近她,彷佛自己是名牌精品似的。
在美國念大學時,學校及班上不少同樣來自台灣的留學生,每個人接近她、對她友善,全因她的身分背景而討好,令她覺得虛偽和難過。
如今在上流社會亦然,且還多了名媛爭相較量的狀況。
每每參加派對活動,那些女人就互相炫耀自身行頭,身上衣飾珠寶出自哪個名設計師、價值如何等等,還得虛偽誇讚,假裝投以羨慕眼光。
而這些名媛如此費心打扮、展現自己,熱衷參與社交,就為吸引比自己身家門第更高的公子哥,以嫁豪門、當貴婦為人生目標。
那樣的交際世界令她始終難以融入,也結交不到真誠相待的朋友。
她每天被半強迫地跑趴,看似過得輕鬆悠閑,卻沒有自由空間,一旦外出,去哪裏、跟什麽人見面都得先向父母報備,徵詢他們同意,且由司機接送跟隨。
這次因為父母一起出國一星期,她才得以向父親提出要求,以大房子除一干傭人就僅有她在家太孤單為由,央求去二阿姨家暫住。
二阿姨並沒有限制她行動,也不會硬性要司機跟着她,她才得以偷到短暫自由,找許久不見的高中好同學撥出下班後的時間陪她幾日,接觸平民的自在生活。
用完餐,兩人起身欲離開火鍋店。
杜伊蘋忍不住問:「你說下一攤要去KTV,有訂位嗎?」她很早以前便想去那種地方感受一下新鮮。
「有,小包廂,兩小時。你確定可以待到十二點?」袁采卉看她一下。伊蘋曾說過門禁森嚴,即使參加社交活動也不會超過十二點,更不能獨自在外過夜。
「OK啦!二阿姨答應讓我這幾天跟朋友好好聚聚,不會跟我爸媽報告太多,只要別在外過夜就好,唱完歌,我會請阿姨家的司機來接我。」杜伊蘋輕鬆笑笑,宛如被放出籠子的金絲雀,難得一身輕盈。
「那就好,Let'sgo!隔壁大樓而已。」袁采卉示意她立刻朝KTV前進。
杜伊蘋挽起她的手,笑盈盈附和,「Let'sgo!」
兩人踏出店外,便要轉往幾步距離的旁邊大樓KTV所在。
杜伊蘋偎靠好友,嬉嬉笑笑的,言語間感謝對方作陪,更期待明天體驗搭捷運游台北的行程。
忽地,迎面一穿襯衫、西褲的高男人,無預警和她撞上—
「抱歉!」她直覺先道歉,以為自己沒看路才跟路人不小心擦撞到。
下一瞬,「咚」一聲,與她不過輕微擦到肩頭的男人竟單腳曲膝,膝蓋撞上地磚,整個人往前傾倒。
她驚呼一聲,袁采卉也愣住。兩人連忙蹲下來探問無端倒地的路人。
「先生,沒事吧?」
「不好,他好像昏倒了,是不是要叫救護車?」杜伊蘋見對方雙眼緊閉,不免緊張起來,急着要掏手機求救。
「不用……」忽地,一隻手捉住她纖細手腕,倒地的男人氣若遊絲地阻止她叫救護車。
儘管一時失力而倒地不起,可他不想就醫,也不認為自己生病,只是過度勞累,加上一整日沒進食造成低血糖,才會發昏無力。
怕她們真叫了救護車送他去醫院,他只得向路人輕聲吐露不支倒地的緣由,一雙手肘勉強撐起上半身,使力欲站起身。
聞言,杜伊蘋神情怔忡。
連續熬夜加班、沒吃飯?這個外表穿着體面、身材高的大男人,竟會因這原因走在路上差點昏倒
「我沒事……」仍蹲在地上、尚無力站起身的齊旭已抬起手臂揮了揮,要她們離開,別多管閑事。
杜伊蘋感覺這男人很逞強,她也許該拉着同學開開心心去唱歌,卻又無法放任對方不管,只因低垂着頭的他眉頭緊攏,看似很不舒服。
「采卉,KTV有東西吃吧?」她問一下同學。
「有啊,你不是才吃飽?」袁采卉愣問。心裏也在猶豫該不該幫助這個路人,可對方又擺明不想她們插手。
「那幫忙一下,把他架進KTV包廂。」杜伊蘋沒多想,彎身便拉起陌生男人一隻手臂。
袁采卉見狀,雖意外她的決定也只好配合,她拉起對方另一隻手臂,欲將人攙扶進前方大樓內休息。
齊旭已驚愕被兩名年輕女子架住,他正想擺脫,卻聽到一聲警告—
「你要是沒力氣走到包廂,我就打電話叫救護車用擔架抬你上醫院。」
想到若真被送去醫院,肯定驚動家人,母親和妹妹會擔心,父親可能對他皺眉,而弟弟也會來關心……
他不想面對那景況,只能選擇配合,抬起沉重的一雙腿,在兩個陌生女孩協力攙扶下,緩緩往旁邊大樓的KTV走去。
櫃枱人員見狀,不免神色有異,奇怪兩名年輕女性怎會攙扶一名成熟高的男人進來。
杜伊蘋神色自若,柔聲問道:「我朋友喝醉了,我們有訂包廂,可以讓他在裏面休息吧?」
「當然,需不需要幫忙?」男服務生立即上前協助。
「那就麻煩了。」杜伊蘋朝對方笑咪咪道謝。
不一會到達她們預訂的小包廂,扶齊旭已在沙發落坐,杜伊蘋轉而向服務生點餐。
「請問什麽熱食可以馬上做好的?」她認為那男人需要儘快進食才行。
「呃……牛肉麵怎麽樣?」
「好,那牛肉麵一碗,還有—」才想要再點什麽,袁采卉適時遞上擺在茶几上的Menu。
杜伊蘋接手,翻開,手指一比,「這一頁跟這一頁的東西都來一盤。」
服務生一愣,袁采卉也詫異她如此豪邁的點餐方式。方才兩人才都吃飽啊!
「麻煩你了,先送牛肉麵過來。」她不忘再次交代。
服務生點頭應了聲,先行離開。
坐靠沙發的齊旭已仍未發一語,比起飢餓感,他更被一股濃濃睡意襲擊,直想往沙發倒躺,睡上一覺。
不一會,服務生送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
「喂,你要睡覺,得先填飽肚子!」杜伊蘋上前叫喚一直沒動靜的男人,就怕他睡着或昏死。
齊旭已這才撐開沉重的眼皮,一嗅到食物香氣,明顯感覺腸胃鼓噪起來。
他稍微傾身,打算拿起牛肉麵吃,意外有另一雙手先端起碗公遞給他。
他抬眼,看向陌生卻熱心腸的女孩,輕輕頷首,「謝謝。」
捧過碗公,他開始吃起來,儘管一整日未進食,可他吃相仍不疾不徐,若非教養極好,便是個性壓抑。
她感覺他兩者皆是,莫名地,她竟揣測起陌生人的性格。
溫熱麵條伴着濃郁湯汁滑入咽喉,暖了他的脾胃,心口也漫過一股不明的暖意。
見他吃了幾口後,她忍不住叨念,「你公司是花多少錢請你?有必要這麽賣命嗎?連續熬夜加班,還連飯都沒吃,你仗勢自己年輕,以為身體是鐵打的嗎?」愈說,她情緒愈是激動,眉頭一擰又道:「錢賺再多,若花不到有什麽意義!」
她看不慣工作狂人,她父親便是。父親也曾一度因工作過度身體健康出狀況,可之後依然事業心重,在家身為乖乖女的她無法指責父親什麽,不由得將那擔憂和不滿轉移到他身上。
袁采卉見向來好脾氣的好友難得義憤填膺,訓斥起陌生人,不免有些訝異。
正低頭吃面的齊旭已聞言不禁停下筷子,抬眸看着麗容微慍的她。
這還是第一次有女性對他訓話,且是看起來年輕他好幾歲的女孩。
直到這時,他才就着包廂內的暈黃燈光,將她的面容仔仔細細地審視—她五官細緻,皮膚白皙,一頭柔順飄逸長直發,是個漂亮纖柔、氣質不俗的女孩。
但那看似嬌柔的麗眸竟蓄着一抹怒氣,感覺有些突兀,她內在性格不是嬌嬌弱弱的女孩。
見他盯着自己瞧了半晌,不再動筷子,她莫名有些不自在,沒好氣地道:「你快點吃,待會還有其他東西送來。」
轉開視線,她在另一邊沙發落坐,隨便找個話題跟同學低聲交談起來。
直到方才,她才真正仔細看清他的樣貌—他相貌俊朗,眼神堅毅,不僅外表體面,更有股挺拔不群且深沉內斂的特質,感覺是個睿智的男人。
而一被他那雙深邃眼瞳瞅着,她心口無端怦跳,有些不自在。
齊旭已見對面兩個女生低聲閑聊,還翻着點歌本研究起來,於是又安靜繼續進食。
稍後,服務生陸續送進來一盤盤餐點,擺滿整張茶几,甚至還得交叉疊起盤子才能擺下。
齊旭已把一碗牛肉麵吃完,連湯頭都喝到見底,胃部暖熱飽足後,便再也抑不住濃濃睡意上身,他放下空碗公,背靠沙發,雙臂盤胸,慢慢閉上眼。
當餐點擺滿桌面,杜伊蘋見對面男人自前一刻放下空碗公便沒再取食,不禁出聲提醒。
「喂!繼續吃呀,你不是一整天沒吃?不會胃口那麽小,一碗牛肉麵就飽了吧?」
對面男人沒回應,也完全沒動。
杜伊蘋微愣,轉而看旁邊同學一眼。
「該不會……睡著了?」袁采卉揣測。
杜伊蘋起身走向對面,近距離又喚道:「先生?」
男人依然沒回應,眼皮也沒動一下,她微彎身,考慮是否該拍一下對方肩頭。
另一隻手悄悄探上前,食指置在他人中處,測他的呼吸,「真的睡著了耶!而且睡得很沉。」袁采卉低聲說。有護理知識的她,能分辯熟睡時的呼吸頻率差異。
「嗄?真的睡著了?」杜伊蘋訝異低呼。
他此刻樣貌倒像是閉上眼專註沉思,沒想到這樣端正優雅的坐姿,竟是已陷入熟睡。
「那歌還唱不唱?要叫醒他還是換個包廂?」袁采卉問道。前一刻伊蘋向她耳語,打算先請對方吃頓飯,待他吃飽離開後,她們再來自由歡唱。
「那……這裏讓給他休息好了,我其實沒那麽想唱歌,那些歌也不會唱,有進來這裏觀摩過KTV環境就夠了。」杜伊蘋很小聲地說,就怕吵醒陷入熟睡的男人。
心想他肯定好幾夜沒睡,才會這麽輕易就睡着,不免對工作過度而疲累傷身的陌生人心生同情,既讓她遇上,就好人做到底吧!
她從茶几上拿起便條紙和筆,打算留言幾句話。
「嘿,你該不會對他有意思?」袁采卉低聲調侃。
雖沒真正交談,但那男人看起來非常出色呢,該不會好友對對方一見鍾情?
「胡說什麽?」杜伊蘋睞好友一眼,粉頰不覺有些微熱,想起不久前,他深眸凝望她的情景。
她雖沒交往對象,至今未談過戀愛,卻也不是輕易就對男人犯花痴。
她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只不過尚無人通過父親的審核標準,父親不許她隨便與異性交往、談戀愛,而她在這方面一直乖乖聽話。
對於眼前這不知來歷的陌生男人,她不過是生起惻隱之心罷了。
在紙條上寫下幾行字,她在桌面擺滿食物盤子處找個較明顯地方,將紙條擱在上頭。
她又朝坐靠沙發熟睡的男人望一眼,這才拉好友悄然離開包廂。
齊旭已醒來看着陌生環境,內心微訝。
他大掌抹抹臉、揉揉眼窩,再度定睛張望四周。
他想起自己離開公司外出覓食,卻一時體力不支撞到一位女孩,之後被兩個女孩半強迫地帶進KTV包廂,他吃完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不知不覺便闔眼睡着。
他在這裏睡著了抬手看下腕錶,六點半。他竟會坐在這裏,睡上深沉的長覺直到天亮!
這體驗太令他意外,他自沙發站起身,伸個懶腰,肚腹似又傳來一陣飢餓感。
他見面前茶几擺滿許多餐點,轉而看向空間不大的包廂,卻不見其他人影。
他往旁邊洗手間走去,打算敲門,見那門板未完全掩上,於是推門而入,先解決生理需求,接着往洗手台掬把水,清洗才睡醒的臉龐。
望着鏡中的自己,他感覺精神恢復,似補足了幾天欠缺的睡眠。
轉出洗手間,他一時不知該不該取用桌上食物,這時看見上方盤子間擱着一張紙條。
工作狂先生,包廂幫你結帳到早上八點,如果你醒來超過時間,再自行付清多的費用,桌上食物請努力吃掉或打包帶走,不要隨意浪費。
P.S.:不要又因工作廢寢忘食,下次若又倒在半路,或許就沒人會雞婆相助,很可能發生危險,保重。
幾行娟秀字跡,教他不由得一看再看,薄唇揚起一抹輕淺弧度。
想起昨晚熱心相助、又叨念訓斥他的女孩,如今留下幾行關懷叮嚀字句,教他心口動容。
萍水相逢,她竟這麽大方為他付出,對連姓名都不知的他真誠表達關懷。
不好辜負對方好意,他坐下來,開始解決桌上一盤盤已冷卻的食物,甚至有些沒能吃完的,他也真的請服務生打包讓他帶走,這是他不曾有過的行為。
稍後他到櫃枱,想詢問昨晚幫助他的那兩個女孩有沒有聯絡訊息,以及所有消費金額,心想沒能當面道謝,也得把這筆費用還給對方才妥當。
服務生向他告知消費金額,及包廂訂位者是位袁小姐,留有手機號碼,於是他記下電話,打算找時間再與對方做聯繫。
當他踏出這大樓,外面朝陽燦爛,令他不自覺微眯起眼。
他邁開步伐往距離一小段的對面辦公大樓走去,返回公司,回到個人辦公室。
他進裏面房間附屬的浴室沐浴盥洗,沒多久換好乾凈衣物,重返辦公桌,才打算開啟電腦繼續今天工作,這時手機響起。
「大哥,你昨晚怎麽又沒回家?現在不會還在公司吧?早餐吃了沒?媽要我打電話叫你今天回來。」齊優人語氣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過去他與大哥感情極好,可這次因大哥工作失常,而他卻表現傑出,讓他敏感察覺大哥對他態度有異。
大哥不僅接連數日以公司為家,白天在公司碰頭,大哥也不太搭理他,令他內心難過,半點沒有因工作表現被肯定的成就感與喜樂。
比起事業得失心,他更在意與大哥的手足親情,但也知道大哥自尊心強,他無法正面談論因工作引起的嫌隙,只能若無其事地以平常態度應對大哥有意無意的冷然。
齊旭已原打算今天星期日也留在公司一整日,繼續苦思新企劃,因弟弟一通電話,他又想起那女孩的叮嚀,決定放下堅持。
他輕應一聲,「我待會就回去。」
他之所以留在公司數日未返家,並非有意迴避弟弟,而是想把握時間擬定新企劃。
被弟弟超越,他並非嫉妒或吃味,好勝心強的他是不能原諒自己的失誤,才要焚膏繼晷、苛求己身,就為儘快再次證明能力。
是以他沒心神應對弟弟的噓寒問暖,因心繫新企劃構思不免表現淡漠,讓弟弟逐漸誤會他的態度而不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