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商水瑤來找他,不是要把他帶回鳩家,是要直接把他拉去前線,他追着他已有好一陣子,鳩明夜見着他才會那麼頭疼。

“前線現在安定得很,回去做什麼?我還想過幾天逍遙日子呢!我本來就是編外人士,也不想真的入軍籍,就這樣悠悠閑閑的挺好,可以看看花看看草,吃新鮮的小玩意,像這樣在庭院裏散個步!”

沈落霞定下腳步,鳩明夜奇怪地看着她,她想了想,說:“你似乎是頭一次這樣跟我話家常呢。”

“有嗎?”鳩明夜自己也是一愣,“好像是耶,因為你對我的事不感興趣嘛,你只需要知道我能聯繫到白秀就夠了,不是嗎?”

沈落霞自嘲地笑了下,說:“我相信你了,先前懷疑你的真正用意是我不對,你說要幫我,你不會是言而無信的人。”

“哦?因為我是商將軍身邊的人嗎?”

“嗯。”她點頭,卻看他臉色有些怪異,“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啊,我也終於有些信用了?那不錯,不錯啊……”

沈落霞總覺得他話裏有話,又想不出哪裏有問題,所幸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對了。”她突然想到,說:“我還沒跟你說謝謝。”

“謝?”鳩明夜挑眉,有些新奇。

“我那麼對你,還誤會了你,可你還一直幫我,這次也是,你也答應了商水瑤,待你帶我回去見過鳩白秀之後就跟他回前線,都是為了我……”話剛說一半,沈落霞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的下巴被指節強硬的力道頂住,逼着向上抬起。

她對到鳩明夜一張笑臉,可眼裏迸出的是不愉的火花,看着尤其教人心寒,她心跳一漏,意識到自己真的惹到他了,但仍是搞不清錯在哪裏。

“奇怪了,為了你有什麼不對嗎?”鳩明夜一字一句地慢慢將話傳遞給她,道:“別一副好像在向家長反省的樣子好嗎?”

天下還有這種不識好歹的人!

沈落霞話含在嘴裏,可被他的氣勢所逼,硬是擠不出半個字來。

在商水瑤的催促下,三天後沈落霞人已到了京城,不過鳩明夜並沒急着帶她去找鳩白秀,她只是稀里糊塗地跟着他走,走進了一家很大的宅子,這裏不是鳩白秀的家,而是他自己的宅邸。

門房大爺看見鳩明夜回來了,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好像他們家少爺被綁架的事,他家人根本不知道似的,反而是看跟他一起回來的人是商水瑤,吃驚的半天說不出話。

鳩明夜沒有讓商水瑤進門的意思,在門口費盡口舌把他打發走後,手在沈落霞眼前晃了晃。

“還愣什麼神呢,肚子不餓嗎?”

“你把我帶你家來做什麼?”沈落霞雖然這麼說,但也跟在鳩明夜身後進了大門。

“你是我帶回來的,自然要住我家,在太合鎮的時候,我不是也住你家?”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別怕,我爹娘這會都去南方避寒去了。”

“我又沒說這個!說得我是怕見公婆的小媳婦似的。”沈落霞追上他兩步,她討厭這種被他戲耍的感覺。

“你不是嗎?你來京的理由不就是來看未來岳父、岳母的?”鳩明夜見她整個臉都垮了下來,不禁心情太好,笑了起來。

那是她出來時編的幌子,一路上他卻總是在拿這個戲弄她,就是到了家也不見安分些。

鳩府的小丫頭們都躲在一起,好奇地看着許久未歸的少爺,有些膽大的家丁乾脆停下了手裏的活,很沒大沒小地喊道:“少爺,白公子家的老李說您跟個大姑娘跑了啊!”

“我這不是把大姑娘帶回來了。”鳩明夜也不惱,倒是沈落霞臉色又紅又紫,有種想暴打他一頓,想打死他后自己自殺。

這下,所有好奇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沈落霞咒罵起鳩家的前院怎麼這麼大,什麼時候能走到頭?

可能是他爹娘不在,鳩明夜人顯得肆無忌憚,跟誰都能鬧上兩句,一點沒有做主子的樣子,他更吩咐人把午飯改在庭院,沈落霞管不着他在自己家要怎麼吃飯,但他也執意要她跟着他一塊吃,這就很讓人頭疼了。

鳩府的後院,假山灌木齊備,造型美觀講究,一看就是有專人在打理,他們吃飯的地方就是在這美景之間的石桌上。

時至深秋,沈落霞還想着在外面吃不等於活受罪,結果一看石桌上擺的,竟然是火鍋。

鳩明夜已經坐在桌前,正舉着筷子沖她招手。

“你倒真是會享受。”沈落霞坐下,對着一桌子菜發獃,旁邊本來負責涮肉的小姑娘被鳩明夜支走了,說是自己來就可以了。

真是人要衣裝啊,沈落霞感嘆着,這會的鳩明夜換上了他自己的衣服,在這素雅別緻的院中悠閑地吃着火鍋,看上去倒真像是個不問世事的少爺。

但他也曾被她關在一間狹小的屋子裏,雖然沈落霞並不覺得自己虧待了他,但跟他平日的生活比起來,在太合鎮的時候真是委屈了他。

“那話怎麼說來着?人生得意需盡歡,莫待無花空折枝。”

“是這麼說的嗎?”她還真的認真去想。

“管它是不是,這個時節在外面吃火鍋感覺最棒了。”

正說著,一個小丫頭拿着件披風過來,停在他們跟前,道:“少爺,您吩咐給沈姑娘的披風拿來了。”

沈落霞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就說:“我不需要。”

那小丫頭看她的反應,忍不住低笑起來,沈落霞臉上又是一股子的燥熱。

“這正值正午,再說現在又還沒真正入冬,用不着這東西,我身子又不弱。”她補道。

“我知道你身子不弱,這披風拿來又不是要你現在就穿,你慌什麼,等到下午太陽落山自然就涼了,我家除了我娘外沒有別的女眷,總不能拿我娘的棉衣給你,所以只能先拿這披風將就一下,還怕我焐死你不成?”他吩咐那小丫頭把披風放在一邊。

仔細一看,那披風好像確實是男款,只是小了點,所以一開始沒有注意。

鳩明夜笑道:“是我前些年穿的,你可別嫌棄。”

“你這人倒是奇怪,突然又懂得照顧起人了。”沈落霞不想在這事上跟他糾結個沒完。

她不糾結,那邊鳩明夜的笑臉卻是僵了幾秒,不依不饒起來,追問:“我在照顧人嗎?怎麼個照顧法?”

“是是,你只是在盡‘地主之誼’。”

這答案不是鳩明夜想聽的,他仍非要她說出他哪方面是在“照顧人”,沈落霞覺得他這是在沒事找事,明擺着的事卻在裝傻,一定又在想什麼主意好取笑她,他越問她越是不理。

兩人正這麼僵持着,像是府中管家的一個中年男子小跑着過來,說鳩白秀到了。

沈落霞也忘了正在和誰鬥着嘴,心瞬間就提去了嗓子眼,向著後院入口看去。

那邊,一個衣着淺綠色華服的男子滿面笑容,正向這邊而來。

那個人就是鳩白秀?雖然知道他是鳩明夜的堂弟,但仍是沒想到傳聞京中醫術最為高明的人,會是這樣年輕,儒雅,他五官跟鳩明夜倒有三分像,但給人的感覺全然不同。

鳩明夜像湖,平靜的表相下蘊藏着深不見底的危險,而鳩白秀嘛,像雲。

對於這位來訪者,鳩白夜也表現得不甚歡喜,真是奇怪,為什麼他的兄弟朋友每個都像是對他很好,但他都總擺一副臭臉呢?反而對外人倒總是副好好先生的樣子。

“是哪個多嘴多舌的傢伙,跑去你那說我回來了?”他放下筷子前,特地把沈落霞的碗裏挾得滿滿的,跟她說:“吃。”

“吃?”沈落霞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山。

“你只要負責吃就好了。”

他在生什麼氣啊?沒頭沒腦的,沈落霞想,一般這種情況下,他不是正好將她引薦給鳩白秀嗎?怎麼好像正好相反,他是在打發她,讓她沒機會跟鳩白秀說什麼話?

“剛才商水瑤去我那說你回來了,有急事找我,”鳩白秀臉上有着掩不住的吃驚,“真沒想到他還真把你找到,而且還讓你回來了。”

“什麼時候你們關心的重點能在我的安危上,我就該感激了。”鳩明夜用腳指頭想也該料到以商水瑤的人品,一定是希望沈落霞的事快點結束,他好隨他回去邊關,才急着去找鳩白秀的?不然,難道是真去為他報平安的不成。

“那,你找我是……”鳩白秀自然而然地看向沈落霞。

從剛剛起就一直心情忐忑的沈落霞倏地從椅上站起,像是個頭回見考官的學生。

“你幹什麼?吃東西!”鳩明夜瞪她。

她不客氣地回瞪,兩人正在你瞪我,我瞪你時,鳩白秀很有禮貌地對沈落霞彎腰施個了禮,“這位想必就是落霞姑娘吧,這些日子家兄多虧你關照了。”

這是在諷刺她嗎?怎麼他們鳩家人都這麼喜歡虧人的,但是看上去又好像十分真誠。

“哪裏。”沈落霞磕磕巴巴。

“白秀,你先去廳中等一下,找門房要杯水喝,等我吃完飯去和你說。”

沈落霞差點把那隻火鍋扣到鳩明夜頭上,要不是那鍋子太燙,她真的會那麼干,他那是什麼態度啊?可現在不是他在求人了,竟然像打發要飯的一樣打發鳩白秀,人家會樂意幫忙才怪了。

“好吧,那我先去找小翠聊天,你慢慢吃。”鳩白秀笑笑,怎麼來的就怎麼走掉,真像是一朵雲。

鳩明夜又拿起筷子,看着呆在原地的沈落霞,她還一直看着鳩白秀消失的方向,令他不悅地出聲提醒:“人跑不了,都說了會幫你的。”

“鳩明夜,你到底是有什麼魔法啊?”沈落霞佩服萬分,“為什麼他們都對你這麼好?”

“誰對我好了?妨礙風塵僕僕的我吃飯,這叫對我好嗎?”

“可是人家特意來看你,讓他那樣等着不好吧?要不你先吃着,反正我已經吃飽了,我先去前廳……”

“飽什麼飽!你碗裏的東西都沒動過,光盯着白秀流口水,你坐下吃飯,別忘了你現在是在跟我吃飯。”

他揮着筷子都像揮着刀子,明明沒什麼危險性可叫人看得心驚膽顫,沈落霞想,他這種任性也是被身邊這些人慣出來的吧?為了早點去找鳩白秀說正事,她坐下來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飯。

沒想到,結果鳩白秀也拿她身上中的這種毒毫無辦法!

為了怕被她誤會是他在應付,鳩白秀特地仔細地說明了這種毒的毒性,說那應該是從苗人傳來的一種毒,與其說是葯,不如說更接近於蠱,和普通毒藥的區別就在於時間性,一般的毒藥,要嘛立竿見影,要嘛緩慢地置人傷害,但都有一個由緩到深的過程,可這種毒從始至終都是那樣,更像是寄居在人體內的另一種物質,並不是普通的草藥就可以抵消。

沈落霞心都涼了,鳩白秀安慰她讓她不要太擔心,既然是苗人的毒,那麼苗族就一定有解法,只不過需要點時間罷了。

可苗族一向排斥漢人,光是進入苗族對一般人來說就很困難,苗族人又多不通漢話,要怎麼跟他們交流,怎麼拿到解藥呢,想想沈落霞就又沒了底。

“沈姑娘,你別太灰心……”鳩白秀也很為難,“苗人用藥方法很怪,我不敢冒險拿你的身體做試驗,如果失敗了,不知道你會出什麼事。”

“不,這不是鳩公子的錯,你肯照實跟我說我已經很感激了,這些事,我自己會想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打算隻身深入苗族嗎?你的太合鎮呢,不管了?”說掃興話的是鳩明夜。

沈落霞知道他說的沒錯,可她就是氣不過在這種時候他還要火上澆油。

鳩明夜“哼”了聲,拿下巴看她,道:“真受不了你們那黏黏糊糊的氣氛,不就是找苗人問個葯嗎?至於的好像生死攸關了?就算不解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沈落霞本該生氣,卻見他的臉比她還黑,好像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

“對啊!”鳩白秀一拍手,“商將軍的營區不就在苗族附近,曾經好像還聽你跟我提起過,你見到過一個女子,好像也是這種癥狀的,明夜你們和苗人的關係不比普通漢人,要是你的話一定有辦法。”

鳩白秀給她開了些無關痛癢的穩定藥劑,緩解她的痛苦,到了晚上,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還真的好了很多,不過怪的是,她反而睡不着了。

沈落霞在夜裏醒來,自己不是個認床的人,經過這些天的奔波也很疲倦,可就是沒有睡意,難道是已經習慣了在那種疼痛的折磨下度過夜晚?不對,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她都沒再被那種痛所折磨,她睡不着,是不習慣了身邊沒人抱着她。

那毒不解又有什麼關係?她不自覺想到鳩明夜的話,那時覺得他是事不關己,現在想來倒另有一番意味。

他那是什麼意思?仔細想想,他每天晚上爬上她的床就已經很怪了,開始她只是覺得這個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他在故意戲弄她,看她那尷尬又有苦說不出的表情為樂,反正他那種人,過着無拘無束的日子,風花雪月的事情一定不少。

而她,亦有比男女私情更重要的事情,那時她邀了他,他便來者不拒,她能睡個好覺白天有精神去處理太合鎮的事,對他就更是沒什麼損失,大家只是各取所需,所以她一直沒讓自己將那事往深里想,怕想的多了,會破壞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會讓自己變得軟弱起來。

人一旦開始猶豫,就什麼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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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得暖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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