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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生日宴席。和知強迫要他出來看看散心的。

然後在小君的陪伴下繞過東殿,許久沒有見過太多人了……連和知的一些侍衛的眼光也是敏感的。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呢?那天……在前田主城那個夜晚後來和知可是把所有的人都吵起來了,弄熱水弄冰塊換褥被……昏迷的時候不知道暴露在了多少男人面前?一想起來就連太陽的臉都不想見了。

"您看,那個就是今年京里最出名的舞姬了!"小君陪着他坐在一般由女眷坐的高台屏障後面,由最囂薄的淡黃紗製成的透明屏障,只看到外面而外面看不清楚裏面。葉屋還是斜*着柱子,想把自己倚*着什麼也想把自己藏在那少許的陰影里…………

--人還真是多呢…………

小君還在耳邊興奮的把來的賓客告訴他,這是長州的世子啦,那是濱松的二公子啦…………

"那位穿藍的是寺田的世子…………"一個熟悉的名字沖入耳朵里,屏息了……張大了眼睛看着那個人:感覺很普通的一個貴公子,在大堆的顯貴里一點也不出眾的臉和身材,好象也不是特別活躍,只是平凡的在和眾人一起祝賀一起乾杯一起說著阿諛奉承的話…………

--曾經為了這樣的人賣過命!

想想好象如同前生…………曾經擁有的連死都不想放棄的忠心!就是為了一個如此普通如此平庸的人?!為了他為了他的安樂奢華生活就讓我冒險,讓我連妻子的命都搭進去,讓我差一點死去…………

沒有耐心再看下去了。

慘白的臉讓小君恐慌的以為怎麼了。慢慢的走回去。在流水的橋上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幾乎跌倒……小君要立刻喊和知去,葉屋制止了他:"我坐坐就好了……幫我去拿點葯就行。"

氣血翻騰的好象吐……

一種噁心的感覺。看着流水,彷彿是將自己的刀放下去的中山道上的孱孱流水……放棄了自己武士的身份,打算為蝶一個人活完後面這半生的,卻害的她送了命……屍首無着……可是現在自己為什麼對和知恨不起來呢?明明是他殺了蝶的,明明是啊……

--為什麼我看着他的痛苦的時候自己一樣感到痛苦呢?

我是什麼樣的人呢?

親近我的人都死去了……

若葉,從來不了解我卻一片純真的愛着我的妻子,蝶,我愛着也愛着我的唯一的女人,她們都死了……死了……而我卻還活着。

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做着另一個男人禁腐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可是就是這麼活着活着活着!如果淺淺的水流可以淹沒我的呼吸,有一種錯覺已經跳進它溫柔的懷抱里快樂的停止呼吸了……

茫然的想着過去未來的一切,葉屋已經怔怔的坐了好久,連有人接近的氣息都沒有察覺的時候,腳步聲已經停在了身旁……

--乾燥。乾燥的男人。

第一個印象就是乾燥。

他的臉是乾燥而晴朗的白色,握着扇的手是乾燥而潔凈有力的,他的身體也是高大而緊繃乾燥的…………身上是簡單的黑色衣裝,染着簡單但是瞬間讓葉屋震撼到無法說話的……葵花。

世子。德川家的世子。

他看着自己,一樣好奇帶着徵詢的目光。

突然的沒有話可以說。說什麼呢?自己承認自己是和知養的"小姓"?不對!那是戲子才叫的……那應該是什麼呢?囚犯?食客?毫無辦法回答也不敢再抬頭去看他…………

養尊處優的聲音響起來,帶着高高在上的簡短問話:

"你是誰?"

--無法回答無法回答!

--以前,對外面的所有人,我是商人葉屋源四郎。回到藩里,就是武士葉屋源四郎。

現在什麼都不是了……

平凡人一個,葉屋。

和知的禁腐。

小君在送了世子回來后扶着葉屋回去。已經耗費了所有氣力的倒卧下來,這樣的秋天出汗出的重衣盡染……內臟因為過重的思想負擔和回憶的苦痛而劇烈的震顫着,葉屋俯在盂上吐出了一口血。然後再匍匐進最柔軟的絲棉被褥間,任小君蓋上被子,再也掙扎不起來哪怕漱一下口。

沒有睡着的。在無人的空間裏頭有微微的痛楚,刺激着一種想為非作歹的豁出去的衝動……去死好不好?反正已經沒什麼留戀的了……正在這麼想着的時候和知帶着一身酒氣煙塵沖了進來--

"源!怎麼好好的又吐血了?!源…………?你睡了嗎?"輕輕的被扳過去了,連臉上滿布的冰冷淚痕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了……

沒什麼。反正……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

--如同刻在心上一般,被他直接的摟進了懷抱里……順暢而自如,和知的懷抱。然後把臉放在他的肩膀上時,淚又流下來了……心裏在呼喊着那個人的名字:蝶--!卻將身體完全的交給了和知……

"噓…………"他捧着臉,用絲帕拭去淚水,帶着一種故意的安慰微笑說著:"我知道,見到世子了?他沒說什麼吧?哭什麼呢?…………你可比我大哦……這麼愛哭……"

在他的撫摸的溫熱下漸漸的停住了的淚腺,被他抱在懷裏漱了口,又被餵了半碗摻着葯的燕窩湯,幾個侍衛靜靜的來了,卻只能在廊下等待。葉屋停口不再吃了,和知又接過漱口的溫水來……小君也在探頭看了……

"我沒事……你忙你的去吧…………"葉屋緊咬着唇,突然的擠出一句話來。

和知停住手看着他。

葉屋避開了他的眼神,自己躺倒了,蓋上了紗被。

聽到和知第一次笑出了聲。愉悅的幾乎可以說是幸福的笑聲。然後被隔着被子抱住了--

"世子送的好酒,如果你今天再不吐血了晚上就給你喝!"沒有等葉屋出聲,他站起來走出了寢室。一路笑着的遠去的聲音…………感覺非常的幸福。

--就好象,自己在蝶身邊時那種笑聲。

他實踐了諾言。

最好的清酒,透明的倒在白玉杯里。加了冰塊,摻上如血的梅子汁,變成了一抹艷麗到詭異的血紅。舉起來對着秋天的月亮……和知看着葉屋--

--他要求加的梅子汁,他舉起那杯血樣的東西,他慘白的臉上只有眼睛在閃着波動的光芒……不知為什麼,現在看他,和記憶里那個先前的他相比,居然有如此大的變化!

以前的他只是銳利而冷冽的一個人。

現在他帶起了一抹寒冷和妖異的美麗…………

--美麗到在月色下幾乎透明!幾乎美麗到凡人見了心就冰凍的地步……被那刺骨的冷猛刺一下、而後凍住了、而後醉在了他的眼裏………………

而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可以這樣的抱擁他,囚禁他,讓他在我的懷裏哭泣,讓他的眼睛只看着我。

伸手,擁緊了他。

低聲的承諾:我不會做什麼的。

能這麼靜靜的擁抱他其實就已經夠了。

葉屋的眼睛閃啊閃的……好象被月光反射了所有的銀色詭麗,可是在自己的注視下就變得脆弱難當……

"我今天已經滿了27歲,源,"看着他的眼睛,和知一字一句的說出口了自己的誓言:

"我知道自己還不夠成熟年紀也還太小前途也只能是依*世子的即位或者是我大哥的過世,可是我希望我能保護你--希望我能永遠的保護你、擁有你,希望你能對我真心的笑,希望這一生我都不會讓你受任何痛苦…………"

被他揪在手心的心痛的窒息…………葉屋咬住了唇!

--我這樣的人!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什麼都不是,一個老男人,為什麼會被你愛?!為什麼?!愛的好苦…………好痛…………

第一次,為和知流淚了。

誓言的吻溫柔的落在了手上。

而葉屋的淚也同時垂落到了那被他吻過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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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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