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闕炎熾的大軍拔營離開鳳來了。
一路上,闕炎熾和幾名親信輕騎先行,張將軍押解軍奴在後,和其他人拉開一段距離。
“皇爺,進了這座山區我們得小心點,”一名侍衛謹慎地道,“這裏山路崎嶇,很容易有埋伏。”
“本皇爺心裏有數。”斂下俊眸,眼瞳里幽光閃過,闕炎熾輕輕頷首。“我們啟程吧!”
“是。”
“身為堂堂北原國十三皇子,有誰敢暗算你?”這句話不是諷刺,而是疑慮,上宮熙嫿不免疑惑。
撇開他是十三皇子的身分不說,他可是被譽為戰神的男人呀!會有誰敢挑釁他?
彷彿她的問題純真的可笑,闕炎熾漂亮的鳳眸淡淡瞥她一眼。
“在北原,除了利益關係,其他什麼也不是。”他是十三皇子又如何?為了皇位之爭,心狠手辣如闕龍印,肯定想盡辦法要把他除去,一如他想除掉他一般。
“這樣不是很奇怪嗎?”上官熙嫿皺眉,不以為然。“難道你們互相不信任彼此?”
“你說呢?”闕炎熾不做正面答覆,反而丟給她似是而非的回答。
在北原,連老皇帝都不信任眾皇子了,更別提皇子間的勾心鬥角,這就是北原國皇宮內苑的真實面貌。
“難道你跟闕龍印不好嗎?”上官熙嫿忍不住問。
畢竟他們曾一起到鳳來做客,雖然那擺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闕炎熾笑了,笑得有些諷刺。“本皇爺和闕龍印當然好,畢竟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呀!”
看着他的笑,上官熙嬪沉默下來。
他的笑容讓人不安,好似帶有血的味道。
忽地,樹林間冷銳的刀光閃出,刺痛他們的眼,剎那間,好幾名手持大刀的黑衣人從林間竄出。
“糟,有埋伏。”侍衛暗暗叫糟。
“來者何人?竟敢擋住十三皇爺去路!”為首的侍衛長拉住韁繩,低斥。
“我們就是衝著十三皇爺來的,”黑衣人各個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我們奉命帶皇爺的人頭回去,十三皇爺,失禮了!”
闕炎熾黑眸微微眯起,不發一語,不用猜也知道是闕龍印派來的殺手。
氣氛頓時變得緊繃,兩方人馬劍拔弩張,下一刻便展開廝殺。
“可惡!”上官熙嫿座下的馬匹受到驚嚇,不斷直立前蹄,一名黑衣人乘機偷襲,她頓時重心不穩的摔下馬背。
“小心!”一旁的闕炎熾眼尖的抓住她的皓腕,巧力一施將她扯上身後,以免她被馬蹄踩成肉泥。
“十三皇爺,看招!”就在他分神之際,一名黑衣人的刀刃劃過他腰間,闕炎熾悶哼一聲,反手將他劈成兩半。
“駕!”
腰側傳來劇痛,闕炎熾一夾馬腹,帶着上官熙嫿先離開危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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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邊傳來潺潺流水聲,闕炎熾扯開衣袍,看見腰側不斷冒血的一道長長的傷口。
該死!
他脫下外袍,把衣料撕成條狀,沾水將傷口清洗乾淨。
“你受傷了?”上宮熙嫿靜靜站在他身後,望着他堅硬如山的背影,心有些慌。
“嗯。”闕炎熾點點頭,冰涼的水碰觸傷口,帶來更椎心刺骨的疼。
“是因為救我的關係嗎?”被譽為戰神的男人不可能輕易受傷,除非是她的關係。
“是不是因為你不重要。”頭也不回的,闕炎熾雲淡風輕的回答。
會受傷代表他太大意,和救她沒有關係。
“其實你不必救我,”停頓半晌,上官熙嫿緩緩低語,“沒這個必要。”
“言下之意,本皇爺應該眼睜睜看着你被踩成肉泥?”這一回,他總算有了特別的表情變化,他挑眉。
早知道她喜歡變成肉醬,他也不用白挨這一刀了。
“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上官熙嫿固執的重複。
她只是不希望欠他人情,不想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更複雜化,她的心已經夠亂了。
不想和她在此時做言語上的爭執,闕炎熾沒有回應。
他的傷口還在流血呢!
忽地,身後輕微的聲響引起他的注意,等他回過頭,發現自己的寶劍易主,正牢牢握在上官熙嫿手裏。
“現在就要恩將仇報,會不會顯得太快了一些?”深不見底的黑眸瞬也不瞬地鎖住她的,闕炎熾的語氣遺是一派輕鬆。
“你滅了我的國家、我的城,”低垂着頭,上宮熙嫿眸光空洞的落在冷洌如冰的劍刀上,“連我父皇都被你逼上絕路……”
“……”
“闕炎熾,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她眼眶微紅的看他。
“所以呢?你打算殺了我?”很乾脆地,闕炎熾大刺刺轉過身,沒有一絲防備,“如果你真想這麼做,你可以動手了。”他笑。
“你以為我不敢?”他輕慢的態度激怒她了,上官熙嫿怒問。
“我沒有說你不敢,我只是叫你動手,”忍着腰部的劇痛,闕炎熾一步一步走上岸,“畢竟劍在你手中不是嗎?”
心中總有種莫名的氣虛,闕炎熾愈是走近一步,上宮熙嫿就後退一步。
“別再靠近我!”她咬牙警告。
是的,她很亂!她想殺了他替父皇報仇,偏偏心裏又響起另一個聲音,讓她遲遲下不了手。
“我就在你眼前,嫿兒,”闕炎熾唇邊揚起一抹淡笑,眸光灼灼的看住她。“我的心就在這裏,只要你用力刺進去,你就報仇了。”
“別逼我!”那聲輕柔的“嫿兒”擊潰她好不容易堅定要報仇的信念,上官熙嫿持劍的手在抖,眼眶凝着淚。
“唉!你殺不了我的,”闕炎熾輕輕嘆氣,大手覆住她握劍的手,“你喜歡我,怎麼可能下得了手呢?”
“你胡說,我怎麼可能喜歡你,我——”剩下的話全被闕炎熾封進嘴裏,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裏,炙燙的薄唇狠狠吻住她的。
“唔……”上宮熙嫿用力掙扎,偏偏細腕被他強而有力的箝制在身後,逼得她只能用力咬住他的唇。
“痛!”闕炎熾吃痛的皺眉,嘗到淡淡的血腥味。
“我不會任你予取子求的。”倔傲地揚起小臉,上宮熙嫿說道。
“你真的是一點都不坦率!”深吸一口氣,闕炎熾又喜愛又無奈,再度狠狠封住她的唇,這一回,他更將她的嬌軀整個扯近自己。
“你會因此付出代價的!”他在她耳邊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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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風吹來陣陣涼意。
闕炎熾大手微收,空氣里還帶着恩愛后的甜膩氣味,他讓身旁的絕色麗人更偎近自己一些,輕柔地撥開她凌亂的髮絲。
垂眸看着她紅撲粉嫩的頰,他的心又是一動。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每每仔細端詳她,他腦中總會浮現洛神賦的詞句。
“其實……你父皇不是我逼死的,”忽地,闕炎熾緩緩開口,明顯的感覺身旁的嬌軀一震。“我根本沒進鳳來皇城,逼死你父皇的人不是我。”
“……”
“藉你之名,派大軍壓境也非我的本意,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並非你的殺父仇人。”
“這世間還有什麼東西能牽絆住你呢?有什麼能強迫得了你呢?你可是被譽為戰神的男人。”背對着他,上官熙嫿低聲問。
“當然有,我要登上皇位當北原的王。”薄唇揚起一抹嘲諷的笑痕,闕炎熾很直接的回答。“在這世上,對我而言最重要的莫過於皇位了。”
“沒想到江山對你而言如此重要。”
“你錯了,我要的不單單隻是皇位,還有背後代表的意義。”闕炎熾挑眉。
“我不明白。”
“……我的娘親曾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頓了下,闕炎熾的嗓音顯得有些飄渺,“直到皇上有了新的寵妃,我娘就被打落冷宮。”
“……”
“由來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皇上喜新厭舊是常有的事,我並不在意。讓我真正介懷的,是善護的皇後為了永絕後患,竟揑造一個罪名逼死我娘!”
“……”
“最可惡的是皇上,他冷眼旁觀這一切卻不加以阻止,任由我娘含冤而死。”閉上眸,闕炎熾聲音冷淡,思緒陷入過住。
“所以你要登上皇位,奸報復他們?”上宮熙嫿輕聲接口。
“沒錯,我要他們付出代價。”闕炎熾毫不猶豫的頷首。“為了奪取皇位,我已經整整蟄伏六年,說什麼都沒有放棄的理由。”
轉過身,上官熙嫿將小臉埋進他的肩窩,她很想好好抱住他、安慰他,真的很想,可是他們的對立關係不容許她這麼做,就連對他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憐憫都不允許。
就算她的人已經交給了他,她還是必須堅持立場。
“無論要我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得到皇位!”大手緊握成拳,闕炎熾賭誓般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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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亂匆忙的腳步聲打破大殿的寧靜,老太監恭敬地垂手站在簾后,用特有的尖細嗓音開口。
“啟稟皇上,白彤雲帶到。”
“叫他過來。”簾后,枯瘦如爪的手微微一擺。
“皇上叫你呢!還不快過去!”老太監頻頻向他使眼色。
“白彤雲見過皇上。”白彤雲點點頭,連忙上前回話。
“咳咳,朕知道你,你是十三皇子的謀臣,不是嗎?”老皇帝嗆咳兩聲,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你到底有什麼要事非求見朕不可呢?”
“回皇上的話,您還記得上官熙嫿這名字嗎?”白彤雲斂下眸,也斂去他眸中的算計。
“朕當然記得,大皇子喜歡她,可是鳳來國卻一直不肯交出人,擺明瞧不起北原國。”
“皇上,其實上官熙嫿就是上官熙,她是鳳來國的亡國太子。”白彤雲解釋。
“荒唐!女子怎能當太子呢!”老皇帝厭惡地擺手。
“皇上,上官熙嫿並非尋常女子,她可是替鳳來國帶來滅國之災的妖女呀!”年紀愈大的人愈迷信鬼神之說,白彤雲面不改色地道。
“此話怎說?”果不其然,老皇帝眸中厲光閃過,像是聽出興趣來了。
“二十年前鳳來國的國師曾預言上官熙嫿會帶來滅國之災,所以才將她當男子撫養成人,以避災禍。不管是誰得到她,都會有不幸的下場。”
“聽你這麼說,上官熙嫿是名極端不祥的女人?”老皇帝微微揚高音量。
“是啊!”白彤雲用力頷首。
“那麼朕可得留意留意,總不能讓北原國的百年基業毀在這妖女手裏,”老皇帝若有所思的喃語。“吩咐下去,不準大皇子接近這名女子。”
“小的遵旨。”老太監深深一揖。
“皇上,現在有危險的人不是大皇子呀!”白彤雲連忙開口。
“不是大皇子是誰?”老皇帝皺眉。
“如今有危險的人是十三皇子,皇爺被她的美色所迷,將她藏在王府里,打算瞞住所有人呢!”白彤雲說得煞有其事。
罷了!如果皇爺真的因此而恨他,他也認了。上宮熙嫿是十三皇爺登上皇位的最大阻力,他不得不這麼做,犧牲了她,才能成就大業呀!
“是嗎?”老皇帝瞬間變了臉色。“來人呀!快派人去王府把那個妖女揪出來!”
“皇上,單單抓出妖女可能不夠,必要的時候得……”白彤雲故意頓了頓。
“朕明白你的意思,斬草除根是嗎?朕也有這個打算,這樣才能永絕後患!”老皇帝擺了擺手,重新下達命令。
“來人呀!去王府把那名妖女抓出來,誰敢阻撓殺無赦!”老皇帝薄唇緩緩揚起一抹殘酷的笑。“三日後在午門外,朕要親自監斬那名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