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這就是她風蒔蘿的命運?
雙十年華便要命喪在這三生崖?
五歲開始跟着父親風海波習醫製藥,風蒔蘿就已展現過人的天賦與才能,僅僅十歲就已熟讀醫書,分辨藥材的能力不遜於一般大夫,十三歲時已是能獨當一面的好大夫。
從小她就與父親大江南北四處行醫,雖然居無定所,但只要有父親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會這樣無止境的飄泊,起因也是她。
風蒔蘿出生時娘親已逝,而她打出娘胎就體弱多病,還曾幾次差點回天乏術,就連風海波這名醫也束手無策。最後他抱着襁褓中的女兒,來到女媧娘娘廟裏,哭着跪求慈悲的女媧娘娘救他女兒一命,他願意一輩子五湖四海行醫救人。風海波就這樣抱着女兒在女媧娘娘廟睡了一晚,還做了一個奇異的夢。
夢中,他見着一位溫柔的美婦人,將手放到女兒胸口,然後他似乎感覺到女兒胸口發出五彩光芒,漸漸可以感覺到她的生氣,美婦人似乎還說了些什麼,只可惜他什麼也沒聽見就醒了。
說也奇怪,當風海波醒來之後,女兒奇迹似地回復健康,於是他履行承諾,在風蒔蘿五歲時便帶着她行醫助人,四海為家。
他們從不曾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原因之一,是他想救助更多人。
原因之二,則是因為風蒔蘿有一張容易引起男人貪色的容顏,不傅脂粉而顏色如朝霞映雪,隨着年歲增長,更顯仙姿佚貌,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爭端,風海波怕她成了紅顏禍水。
原因之三,是個不能說的秘密,當風蒔蘿情緒起伏過大時,她的眼睛會發出金色光芒。一名女子會有這麼異樣的眸子,自然會被當成妖女,哪怕之前救治再多人,也全將她視為妖魔鬼怪。
正因如此,風蒔蘿從小就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避免情緒過度起伏,只是此時此刻,她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
一雙金色發亮的眸子在暗夜中特別醒目駭人,追捕她的劉家僕役將她團團圍住,但誰也不敢再向前一步。謠傳她會妖法,一個可以使人起死回生的妖女,想必一定也可以讓人死於非命。
「風姑娘,你快隨我們回去,劉大公子正等着跟你拜堂。」說話的是劉家侍衛長。
「恩將仇報之人,我寧可投崖一死,也不會跟他拜堂!」被逼至懸崖邊的風蒔蘿只覺得怒氣翻騰。
「劉大公子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他不嫌棄你是妖女,要納你為妾,風姑娘可不要不識好歹。」畢竟曾涉足過江湖,見過世面的侍衛長,不畏懼她眼睛所發出的金光。
「不識好歹?」風蒔蘿冷冷地笑了,一雙閃着金光的眸子在暗夜裏更顯詭異駭人。
劉大公子是洛合城首富劉家的嫡長子,表面上是個讀書人,生得也有幾份俊秀,卻生性風流,仗着家財萬貫,強搶民女時有所聞,其中一名女兒被搶走的父親心有不甘,便趁他在客棧用膳時,下毒想要致他於死,結果被風蒔蘿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醫者父母心,不管病人如何十惡不赦,但大夫的天職是救人,面對淚如雨下的劉家雙親懇求,她沒有不救的道理。
怎知救活了劉大公子,他卻看上風蒔蘿天仙般的美貌,向風海波提親,卻被他以高攀不上為由拒絕,惱羞成怒的劉大公子便將他們父女分別關了起來,他威脅風蒔蘿,若要她爹活命就嫁給他為妾。
形勢比人強的情況下,風蒔蘿只好先答應再想辦法,在成親前夕,劉大公子的一名小妾偷偷告知她,她父親早被劉大公子殺害,由於與她遭遇相同,便助風蒔蘿逃走。
得知父親枉死讓風蒔蘿怒不可遏,如果她沒有精湛得媲美華佗再世的醫術,如果她沒有多管閑事救了中毒的劉大公子,如果她沒有沉魚落雁的美貌,那麼她爹就不會死了。
「風姑娘,公子雖是納你為妾,但你對他有救命之恩,公子自然不會虧待你。」侍衛長見她不為所動,只得好言相勸,萬一她就這樣跳下去,他回去怎麼交代?
「我跟他有殺父之仇。」
如果她回劉家,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毒殺姓劉的,可身為救人的大夫,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因此氣自己的懦弱,也恨自己的無能。
爹總是一再地告訴她:「丫頭,生死有命,身為大夫我早已將這事兒置之度外,倒是你,若有一日爹比你先走一步,你可得連同爹的份努力活下去,救助更多人。」
她以為,她可以奉養爹到終老,結果卻被迫天人永隔,她沒有勇氣活下去。
這就是她風蒔蘿的命運,不斷的救治病人,不斷的精進醫術,卻得到一個妖女的封號,以及赴死的境遇。
爹一個人在黃泉路上走得孤單,有她相伴會不會開心點呢?似乎是放棄了生存的意志,她的眸光漸漸轉為黑色。
毫不猶豫地,風蒔蘿縱身一躍,投入深不見底的三生崖──
繁茂樹木枝芽叢生,百草凄凄如屏翠葉,處處儘是綠意盎然,若是在湖岸兩旁能點綴萬紫千紅朵朵花兒,倒影投在水中更是相映成趣。
鶯啼雀鳴,魚躍清波,撥霧見日的曙光,照射遠方天空彤霞萬朵,縹緲而多姿。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片樹林子。
一記五指紅印,就這樣落在如春曉之花的俊臉上。
風蒔蘿發疼的柔荑懸在半空,另一隻手護在胸前,她……還活着,是嗎?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雌雄莫辨的美顏,她的腦海里突然浮起曾在書上見過的一段文字: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吾無間然矣。
只是……眼前這個看似是個男人。
他是不是被人甩了一巴掌?
鳳蔚夜冷涼的手掌捂住熱紅的臉頰,幸而只是聲音大,沒有毀了讓他引以為傲的俊俏臉蛋,可從頰上火辣辣的痛感看來,若非她被他從湖裏救起,身子還虛弱着,恐怕力道不僅於此。這是他活了五百多年來,第一次被人在臉上留下掌印。
「登徒子。」風蒔蘿冷冷地看向這張絕美的容貌,就算他有再好的皮相,但他壓在她身上,怎麼看都像欺負良家婦女的登徒子。
登徒子?!
左顧右盼的鳳蔚夜確定除了他們兩人,這裏沒有第三個人,那麼這位落難姑娘是在稱呼他嗎?
憑他顛倒眾生的姿色,這個稱呼實在令人光火,在蛇族裏,他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卻被他所救的姑娘這般貶低。
她有沒有弄清楚自己的處境,他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在下救了姑娘一命,卻被姑娘當成登徒子。」鳳蔚夜有些不滿地盯着她。
「一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壓在一名弱女子身上,不是登徒子是什麼?」風蒔蘿的話,猶如冰冷的湖水。
「姑娘此言差矣。在下見姑娘氣息微弱,所以才渡些靈氣給姑娘。」他難得救人做好事,竟被如此誤會,要知道,玉虺城裏多的是想讓他救的女人。
風蒔蘿嘆了口氣,是她命不該絕嗎?為什麼她不能陪爹一塊走黃泉路,老天爺留她在世上孤獨一人是要折磨她嗎?
「姑娘又為何嘆氣?」老實說,年輕美艷的姑娘他見多了,如花似玉、嬌俏多姿、粉妝玉琢都有,但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姑娘。
該怎麼形容她好呢?她有細緻的五官,瓜子臉、柳葉眉、杏兒眼、櫻桃嘴,卻有着一般姑娘家沒有的淡然氣質,淡到沒有什麼事情可以令她在乎,淡到活着似乎沒有什麼意義。
對,就是這種哀莫大於心死的冷淡孤獨感。
「公子又何必救我?」她全身就像長了刺,令人難以靠近。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姑娘在我的眼前溺水,在下豈有見死不救的道理。」雖然他不是奉行要日行一善之人,但人命關天,他怎可能眼睜睜見她溺死。
「我並不想被救……」已經一無所有的她,今後又將何去何從?不然再跳一次湖好了……
「姑娘萬萬不可。」見她垂下眼,鳳蔚夜立刻阻止。
「不可什麼?」
「不可再尋短。」
這人是會讀心術嗎?為何能看透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