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踏進申昱瑾家大門的剎那間，綠悠有片刻的錯愕，因為與她想像中有着天壤之別，她原以為——
“糟！出門前忘記整理。”難得看見申昱瑾臉紅髮窘，平時見他總是一副輕鬆愜意怡然自得的模樣。他匆匆撈起散落沙發的衣服清出座位，再將桌上的垃圾全掃進垃圾桶里。“請坐，咳咳咳……”他尷尬地清清喉嚨。
“噗。”忍不住掩唇偷笑，綠悠笑得眼眸彎彎。原來……原來他也有這麼人性化的一面啊！她還以為他超級完美。
“別笑了。”她越笑他越尷尬，他故意粗魯地揉亂她一頭長發。“我每天都早出晚歸，一回家倒頭就睡，沒時間整理，所以亂了點……”
何只亂了點，根本是非常亂吧！簡直像歷經世界大戰。不過也好，這樣的申昱瑾讓她覺得距離更靠近了，不再那麼遙不可及。
“我相信。”笑看他一眼，綠悠脫下外套，小手將長發巧妙一盤，開始動作俐落地幫他收拾。
“你不用忙，來者是客，我是請你來喝熱巧克力，可不是請你來當女傭的。”申昱瑾急忙阻止。
“放心，很快的。”綠悠朝他眨眨水眸。
綠悠真的很有整理家務的天分，簡直可以形容為神乎其技，才短短半小時，原本可媲美資源回收中心的客廳變得整齊乾淨，甚至連臟衣服都被丟進洗衣機里洗好。
“來吃面吧！肚子應該餓了吧！”如此短暫的時間裏除了整理房子外，綠悠還能撥空煮了兩碗熱騰騰香氣四溢的泡麵。
“了不起。”嗅了嗅，申昱瑾送她非常佩服的眼神，他好久沒看見自家茶几的全貌了，通常都被各式各樣的雜物淹沒。
原來他當初買的茶几是橢圓形啊！他都快忘了。
他可以在短短一分鐘之內決定政策走向及企畫可行性，但對打理家務一竅不通，甚至可以用笨拙來形容。從前燕妮一進他屋子總是抱怨連連，不過身為大小姐的她也從不曾動手為他整理過。
“原來泡麵也可以這麼好吃。”才喝口熱湯，申昱瑾讚歎出聲。同樣是泡麵，為何他煮起來就是泡麵，經過綠悠巧手后味道截然不同。
好吃到會讓人想把舌頭一塊兒吞下去。
“還不是泡麵。”聽見他的稱讚綠悠臉紅笑了，心裏甜呼呼的。
姑且不論兩個身着正式晚宴服裝的人圍在桌邊吃泡麵有多奇怪，此刻包圍他們的氛圍是幸福的，他們看着彼此，眼眉間盈滿笑意，再普通不過的泡麵加蛋吃起來也覺得特別美味。
“既然你辛苦煮麵又幫我整理家務，我當然得實現我的承諾。”吃飽飯後，申昱瑾從廚房端出兩杯香濃可口的熱巧克力在綠悠身旁坐下。“這杯是你的，雖然是沖泡包，不過不比外面差喔！裏頭還有我的心意，多加幾顆棉花糖以表謝意。”
“謝謝。”綠悠受寵若驚地接過手，果不其然看見漂浮在巧克力上頭的白色棉花糖。
好貼心。
“小心燙口。”申昱瑾不放心地叮嚀。
“嗯。”
垂眸看着綠悠坐在自己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巧克力吹涼，再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飲，而她雪白的腳趾舒服地蜷曲在長毛地毯上，吹彈可破的粉頰紅撲撲的……莫名的，他的胸口有種情緒漲得好滿。
他很喜歡綠悠，這點無庸置疑。他對她的喜愛不知道從何時起已經超越同事界線，甚至超過自己想像，腦中突然有念頭閃過，或許讓這種感覺持續加溫，愛上她也是不錯的選擇。
是的，他想愛她。他想把善良單純的綠悠永遠納入羽翼下保護，而不是場做給大家看的表面戲，他不要再見她受到委屈或難過，看她故作堅強含着淚跟他說沒問題。
當心中有了決定，不再有遲疑，心動的感覺洶湧而上。
“怎麼突然用這種眼神看我？”眨了眨充滿氤氳之氣的美眸，綠悠被他瞬也不瞬的眸光瞧得雙頰發燙。
氣氛頓時有些曖昧，隱隱透露出性感危險氣息。
“你的唇角沾到巧克力了。”申昱瑾指指嘴角，微笑。
“真的嗎？在——”綠悠話還沒說完，冷不防被他炙燙的唇吻住嘴。
申昱瑾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又一下，最後深深覆上她的唇。
頭好暈，他吻里滿是巧克力的味道，甜甜的、充滿香氣，她沒有喝酒，卻有微醺的感覺，整個人像是醉了，醉倒在他的吻里。申昱瑾帶着濃郁的巧克力氣味探進她嘴裏，與她的丁香小舌甜膩交纏。
綠悠閉上水眸，心跳得好快，撞得胸骨隱隱發疼，彷彿連該怎麼呼吸都忘了。
申昱瑾吻她了，像是美夢成真，她藕臂攀上他的頸項，融化在他強而有力的臂彎，卻不想深究原因。
就算這是場天明就會清醒的美夢，她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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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碧空如洗，是讓人一見就會想微笑的好天氣。
金色陽光透過窗帘細細碎碎灑在林綠悠白皙清麗的嬌顏，她微微蹙眉，睜開美眸后第一個看見的就是申昱瑾沉靜俊美的睡顏。
他濃密長睫彎成一種好看的弧度，好看的唇角微微上揚着，熟睡中的申昱瑾看起來有些孩子氣，還有種難以言喻的魅力。綠悠忍不住伸乒輕撫過他的輪廓，昨夜回憶重回腦海，複雜的情緒溢滿胸口，隨即被濃濃的罪惡感取代。
她怎麼會一時意亂情迷跟昱瑾發生親密關係？這樣的她跟那些勾引人家老公的第三者有何不同？又該如何面對蘇燕妮？
深怕驚擾了申昱瑾，林綠悠輕手輕腳地下床，她拾起散落床下的衣物。忽地，房門外的答錄機引起她的注意——
……瑾，是我燕妮，我前天從法國回來了，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覺得還是最愛你，還是最想跟你在一起，你的手機一直未開機，聽見我的留言回個電話好嗎？我知道你也捨不得離開我。嗶——
燕妮，是蘇燕妮！
眼前浮現她絕美的臉龐，綠悠捂住唇，渾身血液泛涼。
是報應嗎？在這時候竟聽見蘇燕妮的來電，而她就像個卑劣的小偷趁虛而入，竊取不屬於她的幸福！當初邵心荷介入她的愛情讓她痛徹心扉，她怎忍心對燕妮做出同樣過分的事情？
她怎能？！
該屬於她的，就是她的；不屬於她的，就算再喜歡，她也不能這麼做……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則啊！
腦袋紛紛亂亂連續閃過好幾個念頭，當綠悠回房間看見熟睡中的申昱瑾，淚水冷不防湧入眼眶。
為了避免自己一錯再錯，她只能離開，離開申昱瑾，這是最乾脆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卻也是最痛的方式，要她將他活生生從心底拔除簡直是最殘酷的折磨，誰教她——
已不自覺地愛他愛得那麼深呢？
換回衣服，林綠悠靜靜關上門走出他的世界。
昨夜所發生的事，她會好好珍惜永遠深藏在心底，不會給他帶來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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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身赫然發現枕畔已空，申昱瑾睜開俊眸，略帶困意地翻身坐起。
“綠悠？”他喚。
”……”
“綠悠？”喚了兩聲，發現回應自己的是永無止盡的沉默。申昱瑾走出房間，卻已找不到任何屬於綠悠的東西。
她走了？！
“綠悠？”好端端地怎麼先走了？轉過身，突然發現答錄機閃着紅燈。
不祥的預感爬上背脊，他按下留言鍵。
……瑾，是我燕妮，我前天從法國回來了，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覺得還是最愛你，還是最想跟你在一起，你的手機一直未開機，聽見我的留言回個電話好嗎？我知道你也捨不得離開我。嗶——
聽完留言之後，他恍然大悟。綠悠一定是聽到了……
申昱瑾眸中闇芒閃過，他慢慢在沙發落坐，神情詭譎的平靜。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巧，那日蘇燕妮丟下分手二字後頭也不回離開，近兩個月來音訊全無，偏偏今天又莫名其妙冒出說要複合。
怪只怪他一直沒跟綠悠說清楚，說他早已下定決心和蘇燕妮分手。她可千萬別多想啊！
申昱瑾迅速回房梳洗更衣，決定當面和綠悠解釋清楚他和蘇燕妮的關係，當她那日走出他辦公室大門，他倆就已不再是男女朋友。
“嗨！瑾。”不料他一打開門，戴着大墨鏡鴨舌帽的蘇燕妮竟出現在門口，他不禁愣住。
“既然你不接我電話，我就親自過來找你。”絕美的臉龐揚起一抹笑，蘇燕妮給他大大的擁抱，彷彿之前的不愉快從沒發生過。“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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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
綠悠才剛下計程車，立刻有名頭髮花白的男子擋住她的去路。她認得他，是宴會裏和昱瑾說話的男人。
“我有事想跟你談談。”古秘書瞥了眼她身上和昨晚同樣的晚禮服，心知肚明。
“和我談談？”
“是的，非常重要的事。”古秘書強調語氣。
雖然不知道他的來意，心煩意亂的綠悠仍請他一起上樓，等她換好衣服從房裏出來，她赫然發現桌上多張巨額支票。
“這是——”她愣住。
“林小姐，這是總裁的一點心意。”古秘書微笑。
“總裁的心意？我不懂——”在勢寰集團中她只是名不起眼的小員工之一，連總裁的面都沒見過，何來的心意？
“事情是這樣的，這陣子林小姐似乎和申特助走得很近？”古秘書還是微笑，語氣平靜溫和，實則不是那麼回事。
“有什麼問題嗎？”她真的不懂。
“申特助為了林小姐從紐約連夜趕回，甚至不惜和屈副總翻臉的事情，總裁都知道了。”古秘書話聲微頓，思考該用哪種辭彙比較恰當。
“是否申特助因為我得罪屈副總，惹總裁不高興？”綠悠不禁有些心慌。縱使她打定主意要離開昱瑾，還是免不了為他擔心。
她不要到最後還拖累他。
“不！不能說是這個原因。”基本上老總裁最喜歡申昱瑾介入權力鬥爭，這樣才能顯現他身上流有柴家人的血液。
“那是——”
“林小姐，不如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古秘書坐直身軀。“其實申特助是老總裁的孫子，也就是勢寰集團的接班人。只不過因為某種原因申特助從母姓，所以在勢寰集團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
“你說申……他是勢寰集團的接班人？”聞言，綠悠非常震驚，感到一陣暈眩，突然間，她和昱瑾的距離彷彿一下子拉得好遠。
“是的。”古秘書堅定頷首。
感覺全身血液慢慢泛涼，渾身力氣像被抽光了，綠悠的目光不自主地落在桌上那張支票。剎那間，她像是明白什麼了。
“總裁相當重視門當戶對，他希望申特助未來的對象也是——”古秘書話到舌尖頓住，有些話不必說得太白。“不管申特助意願如何，他遲早得接手勢寰集團，而未來的總裁夫人必須能在事業上對他有所助益。”
“……”
“如果我的資料沒錯的話，你應該是單親家庭出身吧！”
“你調查我？”綠悠不敢置信地看他。
“很抱歉，為了勢寰集團的未來，這些調查是必要的。我說的話或許太過直接，也可能有些過分，如果因此傷害到林小姐，我在這裏先道歉，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古秘書將桌上的支票往她的方向推。“我想你應該也不希望申特助為了這個原因和老總裁決裂吧？”
“……”
“總裁當然不會平白要林小姐犧牲，這是他的一點心意，他希望你可以離開申特助。”
看着那張支票，綠悠心中百感交集，卻連掉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本來就想離開昱瑾，只不過古秘書的話更堅定她的決心。她早該發現昱瑾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與常人不同，他特殊的地位與工作內容又豈是一般特助所能比擬？
只能說她不該愛上守護自己的天使，貪圖不該屬於她的愛情，要不然她也不會落得這種難堪的下場。
原來就算她不離開，還是有人會逼她走呀！
“林小姐？”見她沉默不語，古秘書輕聲喚。
說穿了，他也不願當壞人，要不是總裁的吩咐，他也不願冒惹怒申昱瑾的風險，更何況無論他怎麼看，林綠悠就是名惹人憐愛的好女孩。
“支票你收回去吧！”不知道過了多久，綠悠終於開口。
“林小姐？”
“即使你沒有出現，我本來就已經決定要離開昱瑾，你可以回去轉告總裁，他可以放心了。”綠悠向來柔婉的臉龐浮現一抹倔強。
“總裁既已開出就不會收回，你還是——”雖然聽見綠悠早有離開決心時不免驚訝，古秘書終究偷偷鬆口氣，他不確定她若是在他眼前掉淚的話，他是否還能強迫她？
“我不需要。”綠悠輕聲截斷他的話，清澈的水眸里一片坦然。“你放心，就算我沒收下支票，我仍能做到我的承諾。”
“……”
“我會徹徹底底離開昱瑾，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彷彿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不過這樣也好，徹底離開他，她也才不會瘋狂想念他。“我不會再出現在昱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