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以現在大學錄取率接近百分百的情況之下,報考就等於錄取,只要記得填上名字,不要混得太厲害,就算選擇題統統畫了相同的答案,撈個大學念念並非難事。

話雖如此,但仍有獨樹一格的學校,不是想進來就進來,也不是成績優異就一定能上榜,還得看有沒有具備資格。

這所大學就叫金英大學。

其實更多人會再加上「貴族」兩個字,讓它更名副其實。

沒錯,金英貴族大學,顧名思義就是「菁英」+「貴族」。

所謂菁英,即是在各領域有出類拔萃的表現,例如,運動、音樂、藝術等才能。

至於貴族,比方說政商名流第二代,要不然錢多到富可敵國才有資格來念,只因為學費絕非一般平民百姓負擔得起。

創辦人黑宇龍理事長,除了擁有金英大學以外,還跨足房地產、百貨業、金融業、飯店、醫院、航空……是目前金英集團的榮譽董事長。

他很清楚的知道一家公司生存的命脈,除了客戶,就是人才,真正優質的好人才難尋,與其每年招聘不知能力強弱、品行優劣未知數的員工,不如從校園裏直接拔擢優秀學生進入旗下公司工作,這也是當年他創辦學校的想法,他是個商人,而且是個精明睿智的商人。

黑宇龍在黑家世代傳承的經營札記上曾經寫下這麽一段話:凡是錢能買得到的,都是小事;錢買不到的,就用情來買。這是他經營人之道。

黑家的經營札記裏面還有一條:想取得優勢,關鍵在於能否創造出蘊育智慧資本。

金英大學就是一個創造智慧資本的地方,遍地人才,擁有管理學院、工學院、商學院、法學院、醫學院、藝術學院等六大學院,其中以管理學院的金英管理系最為特別,學生多為企業未來重要支柱或繼承人,學校儘可能提供一切資源,包含實習、研究、實務操作等。

對學生來說,最大掌權單位即是學生會,會長由全校學生選出,再由會長自行組閣,成立學生會,僅有會長、副會長、財務、公關等四個職位,權限是能動員全校所有的學生。

學生會儼然是一間公司,它的服務對象也可以說是客戶,便是全校學生,如何運作能產生對學生最大的效益;它的管理對象也可以說是員工,是各社團社長,如何撥給社團經費、承接學校活動,發揮個人及團隊最大潛力。

能入主學生會,除了具備姣好容貌外,家世、能力更需出眾,所以學生會幾乎成為金英貴族大學的最佳代言人……

「擦鞋童理論,又稱零股理論,這是一九二七年由甘乃迪政治家族的約瑟夫.派屈克.甘乃迪所提出的股市理論。」

台上的年輕老師身着立領斜條紋襯衫,黑色西裝外套掛在一旁的椅子上,半倚在講桌前,顯得一派優閑,眼神精確的掃視底下應到的五十名學生。

「其實在一九二九年華爾街股市大崩盤前,進出股市就像美國的全民運動,當時美國人和現在的台灣人一樣,都是堅信明牌,敢沖敢賭。老甘乃迪有一回擦鞋的時候,擦鞋童邊擦鞋還邊得意洋洋的向他報明牌,老甘乃迪沒有說什麽,笑了笑,給擦鞋童一筆小費,回去之後,他決定絕不投入股市,知道為什麽嗎?」

年輕老師抿着唇,環顧所有的學生。

「那是因為如果連擦鞋童都能預測股市,就是股市交易達到最高峰的時候,所以他絕不問津。想一想,當你周遭十個人里有八個人都在討論黃金投資時,是不是就像擦鞋童效應的氛圍?以目前的經濟情勢惡劣,黃金或許還有增值空間,但我認為購買的散戶投資人只會進,不懂出,一路抱到底,結果將如何不難想像。」

此時正值中午十二點,學校的鐘聲準時響起。

「今天的課程到此為止。」身為一名好老師,最重要的就是準時下課。「分組名單已mail至各位先生小姐的信箱,貼一份在這兒,有空請自己來看。在學期結束前,請每組交一份金融市場的報告給我,有事mail聯絡,就這樣了,拜拜。」

年輕老師簡潔有力的交代完畢,轉過身子,貼上分組名單,拎起公事包,抄起西裝外套,瞄了一眼手錶,正好可以趕上公司會議,快步走出教室。

這門金融市場的課程每年都由大二及大三的學生共同必修,入學時課程已經分配好,有些人大二的時候修,有些人則分配到大三的時候修,學校多得是這種年級不同卻一起修的課程,目的在於刺激學習。

分組由大二和大三兩人為一組,全由亂數排定,老師指定的這份報告將成為學期末的總成績,依學生們對於金融市場的見解及剖析來打分數。

關又晴用力的眨了眨眼,似乎想把昏睡感一同眨掉,撫着微微疼痛的頭,緩慢卻不失優雅的收拾課本,不禁嘆口氣,已經不怎麽舒服的腦袋這下更是犯疼,什麽金融市場?什麽擦鞋童?什麽股市理論?全都攪和在一起,這些商業名詞,從她懂事以來,就一直糾纏着她。

身為關家長女,正確一點來說,是關家的獨生女,關氏企業唯一的繼承人,關於商場種種,打小就開始被灌輸,可惜她不是經商的料,也無心戀戰商場,就算耳濡目染,效果也相當有限,只因為身分和責任,必須扛下這個大擔子。

大擔子啊!是的,的確是非常大的擔子,事關整個關氏企業的前途,維繫着幾千人的生計,她沒有經商才能這點,很有自知之明,卻是唯一人選,誰教他們家是傳子不傳賢?

唉!她忍不住再嘆一口氣,有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慨。

她知道無法拋下重責大任,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比起同校學生,隨便抓一把,不是青年才俊,就是菁英分子,衡量自己的能力上不了商業戰場,至少也要幫自己挑到一個能為自己屠龍的王子,替她管理關氏企業,好比眼前這位同學,列為好人選之一。

「又晴,真可惜,我們註定無法安排在同一組了。」眼前這位是裕璽集團的少爺,名叫劉至銘,他們兩家算是世交,兩人從小就認識,他對她一直有着高度的好感,此刻臉上滿是惋惜。

他有好身世、好能力,而且一表人才,入圍屠龍王子的候選人之一。

關又晴朝他頷首,露出有禮又不失莊重的微笑。「我也該去看一下自己的分組同伴是誰。」合群一點好,她向來低調,不喜歡特立獨行。

「又晴,猜猜看,你和誰同一組?」她的同學柯文君發問,話語中帶着七分羨慕和三分嫉妒。

關又晴搖搖頭,臉上永遠是有禮的淡淡笑容,似乎沒有什麽事情值得大驚小怪,儼然就是淑女的表率。

總之,不是學長,就是學姊,總不可能和小貓小狗一組。她偷偷的吐舌頭。

「任昊雨耶!」柯文君提高了八分貝的聲音。

頓時,引來一陣注目,當中還摻雜不少嫉妒的目光。

任昊雨?關又晴思索了一會兒。自己是否認識這號人物?

有的,他是校園裏的風雲人物,學生會副會長,一個在學校有權力呼風喚雨的男人,加上校園裏的金英新聞報經常報導他的訊息,令人想不認識他都難。

「又晴,你的運氣也好得過頭了吧!我要跟你換學號。」柯文君驕縱的嚷道,語氣泛酸,硬是要跟她交換學號,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

這樣一號遠在天邊的知名人物,若能藉由這種緣分讓他認識自己,進而結交好情誼,運氣好被王子看上了,有微乎其微的機會發展成戀人,請注意是微乎其微,聽說他現在單身,也還沒傳出緋聞,就算無法成為戀人,至少也是好人脈,怎麽想都是個好機會。

關又晴對於她的發嗔,只是合宜的露出微笑。

好運氣?對她來說,與誰同一組都沒啥不同,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裏。

「咦?不過今天任昊雨請假,完全沒有看到人影,像他這樣存在感超強的男人,站在一群鶴里,應該就像鴕鳥般顯眼吧!」柯文君東張西望,確定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文君,你是否應該稱呼他為學長?直呼人家的名諱,似乎不太禮貌。」

「放心,站在他的面前,我當然不會這麽叫,會恭恭敬敬的稱呼昊雨學長的。」她柯文君又不是輕重不分。看着關又晴,她突然話鋒一轉,「不過,又晴,有時我真的覺得你禮貌過頭了,對每個人永遠都那麽彬彬有禮,除了那張笑臉,我還沒見過二號表情,就算脾氣再好的人,也總有脾氣吧!和你相處兩年,不管面對任何事情,你總能一笑置之,甚至連聲音兇狠一點都沒有,你會不會太假了?」

雖說是朋友,但在這樣人比人的環境裏,柯文君覺得關又晴的氣質好得太不真實,沒有人的教養可以好到連脾氣都不發的。

「柯文君,又晴脾氣好、氣質佳,是眾人公認的,你自嘆不如,也不用拿出來顛倒是非。」劉至銘冷冷的反諷。

的確,他認識她十個年頭有餘,她表裏如一,的確是有副好脾氣,所以才能被稱作真正的淑女。

「我想文君只是開個玩笑。」關又晴不願自己成為他們爭論的焦點,她的脾氣好不好,並沒機會試煉,只是沒有什麽事情可以生氣罷了。

她知道就算和柯文君是比同學關係好一點的朋友,也只是淡如水,不會是知己;她很清楚柯文君會與她交好並不是因為真心喜歡她這個人,而是她所代表的家世,她深信這些名門千金並不認為她們的美貌、氣質不如她。

但……那又如何?她並不在乎。

被男人公認是最適合娶回家相夫教子的第一名賢妻良母又如何?

這隻會讓更多女性對她懷有一較高下的心態罷了,不過唯一受益的就是免費廣告,能吸引更多優秀的屠龍王子人選注意她,因為她很需要,需要一個夠堅硬的肩膀替她支撐關氏企業這片天。

「幹嘛不能開個玩笑?這麽認真做什麽?」白了劉至銘一眼,柯文君靠到關又晴的身邊,挽着她的手,彷佛要證明她們是多麽要好的朋友。

眼看着有幾名男同學,甚至學長,大有想要為關又晴出頭的態勢,她還是順口找個台階下就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和關又晴在一起,可以得到異性較多的注意力,她可不想白白浪費這種好待遇。

「不好意思,我還有約,我們改天再聊。」關又晴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拿起課本,有禮的與同學們道再見,臉上一貫是淺淺的笑容,不疾不徐的步出教室。

唉!她又嘆了口氣,這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嘆息了,或許是身體不適,又或許突然感嘆自己的責任,總覺得一陣愁上加愁的情緒湧上心頭。

算了,不想了,現在只有飛奔到她的秘密花園,才能讓她暫時拋開惱人的事。

日落西墜,夜幕四合,天色昏沉沉的遮蓋狼牙月,秋風掃過金英商圈,大街上點起一盞盞鬱金香造型的路燈,整潔的街道,繁榮的商店,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天殺的……馬的!搞什麽鬼?!」一句句低咒聲來自一名身穿鐵灰色襯衫的男子,領帶早已被他抽掉,塞進公事包,領口解開兩顆扣子,微微露出結實的胸膛,袖子挽到手臂,全身散發出閑人勿近的不耐煩氣息。

任昊雨之所以不斷的咒罵,全是因為不順遂的事接二連三的發生。

起先是一個合作案,對方仗着在江湖上老道的經驗,想要乘機削減他方的利潤,若不是合約內容他早已詳細研究精讀,看透文中玄機,怕是被這隻老狐狸拆解入腹,怎麽屍骨無存都不曉得,他們現在還在創業維艱的階段,必須步步為營。

見他錙銖必較,頭腦清醒加上談判手腕之高超,老狐狸反倒想乘機延攬,招他為婿,開出美好未來前景當條件,豐厚的待遇,皇親國戚的禮遇,對於普通男人來說,至少可以少奮鬥三十年,可見優渥備至。

真是見鬼了,他以為他是誰?如果他任昊雨都沒把任家皇印集團擺在眼裏,不過一家小小的企業又怎麽動得了他的心?他要的一切,憑藉自己的能力,只要再努力十年,還怕達不到嗎?

每每在談判桌上與他交過手的人,老是想用美人計來招攬他,不是端出名門千金,要不然就是抬出美艷熟女,放出的誘餌也要看他願不願意上鉤!

被糾纏一個下午也就罷了,好不容易合約簽成,抽身要離開時,他的車子突然發不動,原本對方要幫他安排車輛,他婉拒好意,不想欠對方人情,只要有錢,還怕沒交通工具可以回去嗎?

走出大樓,他正要叫車,才發現沒帶錢包的殘酷事實,不太情願的掏出智能手機,至少撥通電話叫那些閑閑沒事的合夥人來接他也不為過。

只是才拿出手機,竟然手一滑,當場地心引力作用,他眼睜睜的看着手機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躺在眼前。

很好,現在是要他走路回去是不是?

一肚子的鳥氣化作腳力,他快速的往金英大學方向邁進,這應該就是俗稱的化悲憤為力量吧!幸好這裏離學校並不遠,以他的腳力,半個小時應該綽綽有餘。

其實他可以攔計程車,坐到學校門口,就算沒錢付車資也不打緊,總有人會幫他買單,只是他仍選擇走路,理由很簡單,除非必要,他不想欠人情,不管人情多小。再者,他不想隨便找人發泄怒氣,這不是一個做大事的男人該有的態度。

逞一時之快向來不是他的作風,怒氣或許發得容易,但若得罪人,豈不是得不償失?

走路有助於恢復理智,這些只是微乎其微的挫折,如果他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未來如何面對大考驗?

只是,倒霉事似乎不因他的釋然而離他遠去。

走路事小,但是路線走得對不對就事大了,他深知路長在嘴巴上的道理,很客氣的向路人詢問,不曉得這些人是路痴,還是故意整他,理應半個小時就走完的路程,他竟走了一倍有餘的時間還出不了金英商圈!

本來想讓自己理智一些、清醒一點,這下他真的有想殺人的念頭,尤其在又累又餓的當口,老天彷佛嫌他還不夠慘,突然下起雨來。

「這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嗎?」這時的他可真是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了。「真他馬的見鬼了。」

任昊雨走在這條什麽捷徑的小巷子裏,連個人影都沒有,又被這種說大不大,不若西北雨那般又急又大,說小又不小,還不到毛毛細雨的程度,但不撐傘會濕的雨勢,淋到快要抓狂了。

還會有什麽比現在更倒霉的事嗎?他自嘲的想着。如果有,他今天就真的背到家,可以去買樂透了。

砰的一聲,他突然被一團白色的東西撞到,又咚的一聲,被一包黑色的東西打到。

看來老天爺打定主意是不想放過他了,「禮物」從天而降。

任昊雨此時深刻的體會到地心引力是一個多麽了不起的重大發現,整個人被迫抱住白色的東西跌坐在地上。

饑寒交迫之際,他被撞得眼冒金星,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手掌傳來柔柔軟軟的觸感──懷中那團白色不是東西,是一個人。

他定睛一看,還是個女人,穿着一襲白色廚師服,掛在他身上,她紮好的頭髮不知何時全散了開來,佈滿他整張臉,他的手抓住一團東西,下意識的秤了秤,柔軟又不失彈性的觸感……他馬上辨識出是渾圓又挺翹的臀部。

喔!老天爺,這應該是今天一連串倒霉事裏唯一最令人感到欣慰的事,怎麽會有女人的臀部這麽的……有手感?

他向來不是好色之徒,也懶得主動與女人親近,但這翹臀似乎是為他的手掌量身訂作,摸起來順手又舒服。

如果他的合夥人們知道他這樣非禮一個女人,應該會起立鼓掌吧!他們都快以為他有同志傾向,跟女人絕緣了。

他不是沒興趣,只是懶而已,懶得和女人打交道,比起創業的挑戰,女人如同嚼蠟一般實在無味,要他提起興味,至少也要像她這樣擁有絕佳手感的翹臀才夠格。

正常來說,被非禮的女人不是該賞登徒子一巴掌,要不就是大喊救命,但任昊雨發現身上這個女人發出急促的呼吸聲,噴在他臉上的熱氣與打在他臉上的冰涼雨水形成強烈對比,發熱的溫度來自這名女子的身體。

「小姐?」他輕輕的搖了搖這個一動也不動的美臀女子,若非聽見急促的呼吸聲,他還以為自己身上掛着一具屍體。

女子彷佛被他的呼叫聲喚醒,悠悠的睜開眼後,驚覺自己撲在一個大男人身上,立刻彈開,卻因為一陣暈眩,又倒回他的懷中。

這算不算投懷送抱?若是以往,他會機靈的閃躲,對於病人,他尚存一咪咪的同情心,和她是否擁有美臀無關,真的。

「對……對不起。」她虛弱的表達歉意,勉強離開他的懷抱,幸而他助她一臂之力,才免於再次投懷送抱的窘境。

反正他今天的倒霉事夠多了,不在乎多添一樁。

依她的情況看來,應該不是故意襲擊他,眼前一扇全開的門,想必她之所以憑空出現就是從那裏倒出來的,旁邊還掉落一包黑色垃圾袋,正是打中他的兇器。

任昊雨撿起那包兇器……不,是垃圾,交到她手上,一身白色廚師服因為剛才的意外而染上污泥。

「謝……」關又晴本來想道謝,卻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嚇得倒退三步,瞬間視他如洪水猛獸。

「生病了就看醫生,硬撐是不會好的。」他的手不容反抗的貼着她的額頭,聲音如雨一般冰涼,聽不出任何情感。

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生氣,她嬌柔雪白的雙頰泛着紅潮,水汪汪的瞳眸渙散的盯着他。

不可否認的,眼前這名男子的確相當偉岸挺拔,以她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目測,他至少有一百八,剛硬的臉部線條更襯托出別具魅力的五官,尤其他噙着一抹有些玩世、有些不以為然,還有一點點莫名關心的冷笑,她真的懷疑自己在這樣身體極度欠安的同時,還可以讀出這些情緒。

一陣和帥氣完全搭不上邊的咕嚕聲硬生生的從任昊雨的肚子裏奏出交響曲,想起從中午到現在胃袋還沒進過任何食物,一直以來他都是餓了心情就差的人,偏偏經常忙到忘記吃飯。

「餓了就要吃飯,硬撐是不會飽的。」關又晴脫口而出,隨即轉身,走進門裏,留下一臉錯愕的任昊雨。

昏暗的夜色里,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裏卻蘊藏着不服輸的傲氣,身體的不適,被侵犯的防備,外表只是假象。

他還沒回過神來之際,她踩着不穩的步伐走向他,手上多了兩個麵包與一把女用的花邊雨傘。

在他的面前站定,她將東西交給他。

「還是謝謝你。」彎腰四十五度,她很有教養的行了一個完美無缺的禮,然後步伐不穩的轉過身子,走進門裏,順手把門關上。

突然,任昊雨發自內心的爆出狂笑。這詭譎的情況讓他莫名的只想大笑,不過才幾分鐘前發生的事,短得他幾乎以為是在作夢,若不是手上拿着兩個麵包,還掛着一把女用花傘,還真的以為是南柯一夢……

笑聲一掃他積了滿腹陰鬱的心情,這算不算否極泰來?

多瞧了那扇門一眼,女子的長相烙印在他的腦中,他竟有預感,他們還會再見面的。

任昊雨撐起與自己的身形一點也不協調的花傘,咬着香松可口的麵包,腳步輕快的步出小巷子。

手心依然殘留着那彈性的觸感,一抹濃得化不開的笑意始終掛在唇畔,落入他眼底的是印在麵包包裝袋上的「飄香烘焙坊」五個字。

「我的老天,你是把你自己怎麽了?」剛從百貨公司凱旋歸來的美艷婦人放下手上的戰利品,隨手拿起一條乾凈毛巾,衝到關又晴的身邊,為她擦拭。

瞧她把自己弄得……怎麽會如此狼狽?簡直就像一隻流浪狗,頭髮散了不說,白衣沾滿泥濘,身上還有被雨淋過的痕迹……艾姨甫入店內,走進休息室,才想把今天幫親愛的外甥女採購的洋裝給她試穿,竟看到這幅景象。

「我沒事的,艾姨。」關又晴靠坐在牆邊,面對着美艷婦人,虛弱的微笑。

「什麽沒事?看看你……我的媽呀!你發燒了?跟我去看醫生。」觸及她高溫的臉龐,艾姨嚇一跳,就要拉着她去就醫。

「沒關係,我回家後再請家庭醫生過來就好。」關又晴喘着氣,剛才已經耗費剩餘的體力,現在只想回家休息,所以說,人還真的不能逞強。

「好什麽好?你生病了,不好好休息,居然還敢給我過來,店裏面的人都死光了嗎?沒有一個人發現你不舒服,還讓你工作。」艾姨雙手叉腰,越說越火大,眼神凌厲的掃過一旁的學徒與員工。

「艾姨,我中午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不關他們的事。」關又晴輕輕的拍了拍艾姨的手。艾姨對待自己向來視如己出,一旦扯到她的事,她發起飆來猶如海嘯山洪,可以說是專橫霸道無理,什麽形象也不顧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別怪這些員工,這個她最疼愛的外甥女總是替別人想,除了謙虛有禮、舉止端莊、待人親切、溫柔沉靜,更有名副其實的閨秀名媛風範,她就是這樣被養大的。

「哼,你喔……」艾姨十分無奈,對她又愛又憐。

「放心,今天我只有試作新品而已,出爐的麵包是由華哥做的。」

「麵包是誰做的又如何?我關心的是你的身體。」艾姨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

對於烘焙熱愛到走火入魔的外甥女,她開這家店全是為了她,三天兩頭就往這兒跑,都成了這家店的駐店烘焙師之一,雖然只能客串,卻讓她心滿意足,因為她的家世及未來從來不屬於這裏。

「只是小感冒而已,艾姨,請你別跟爸爸說,他會擔心的。」父親遠在國外談生意,關又晴不希望因為小病就讓父親舟車勞頓,千里迢迢的搭飛機回來看她,這會影響他談生意的心情。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擔心這個!」這孩子的早熟永遠教人心疼。

「艾姨。」她撒嬌的叫着,身體搖搖欲墜,快撐不住了。

「知道了,今天住我家,讓我來照顧你,不準說不。」艾姨板起臉,不由得她拒絕,然後扶着她往外走,嘴裏不斷的嘀咕,「生病就應該去看醫生,不是在這裏硬撐。」

這些話好耳熟呀!方才有人這麽說過她嗎?

對了,一個倒霉被她撞倒的男子,灰濛濛又下着雨的夜晚,在她的記憶里,他很高,似乎有着剛毅線條的五官,只是完整長相顯得模糊,不過那嘲弄的冷笑倒是讓她印象深刻。

他……看起來好眼熟,是不是曾經在哪個場合見過面呢?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怎麽樣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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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壞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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