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漩渦急着澄清，“我沒有偷偷跟着你，我是……”
“你怎麼會認識工藤晃？”
“啊？”她愣了一下。
“你聽到我的話了。”他冷凝着臉。
“他是小潼姊姊的朋友。”他好像在生氣，為什麼？“小潼姊姊叫我在球場看他踢球，等她上完課再來找我，就是這樣。”
“那你們又怎麼會到學生餐廳來？”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看見漩渦和工藤晃自在地談笑會讓他很不是滋味？
“他踢完球肚子餓了，叫我陪他來吃東西。”亮的反應有些奇怪，他很少過問她做的任何事情，躲都來不及了，怎麼現在這麼反常？
“你也餓了？還是一說到吃的你就無法抗拒？”離吃完早餐也沒多久的時間，她餓的速度還真快。
漩渦噗哧一笑，“我又不是豬，只是去當陪客而已。”他不喜歡她老在他的身邊打轉，她又沒地方可以去。
韓亮僵硬的線條稍微柔和下來，“不要這麼輕易相信別人，隨便跟人走、喝別人給的飲料，雖然工藤晃不是壞人，不過不表示其他人不會打什麼壞主意，你自己要小心一點。”
“嗯。”他的關心讓漩渦很感動，“你不是應該在話劇社嗎？練習結束了？”
她喜歡看着他認真指導社員的模樣，想侍在他的身邊，多汲取一些他身上的氣息和溫暖，好讓她在兩個月的期限到了之後，可以沒有遺憾地回卡達去動手術。
“還沒，我出來拿東西的，馬上要回去了。”他差點忘了社員還在等他回去，怎麼看到漩渦跟工藤晃在一起的畫面會讓他的理智失控呢？
感覺……感覺……他心裏此刻一片混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喔，那你還是快回去吧。”她本想問是不是可以去參觀話劇社的排練，不過最後仍是沒有付諸行動。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你要不要過來瞧一瞧？”自然而然地，話就這麼說出口了。
咦、咦、咦？他剛剛說了什麼來着？
漩渦欣喜萬分，難道是上天聽見她的祈求了嗎？“真的可以？”
他怎麼會主動開口邀她這個瘟神？他應該和她保持距離才對……韓亮百思不得其解。“不然等一下你被人用便當拐跑了，那就麻煩了。”有這麼值得高興嗎？
“怎麼可能！”她感到好笑。
“快走吧，他們等很久了。”
漩渦跟在他頎長的身影背後，有股淡淡的喜悅在心頭蕩漾開來。
當兩人一同踏進話劇社的剎那引起了一陣小騷動。
“坐這裏，等一下我會跟小潼說一聲。”他指着自己的位置。
“喔。”她依言而坐。
小綠走上前來，偷偷地自眼角瞪了漩渦一眼，刻意把手搭在韓亮的手臂上，“亮，你怎麼去這麼久？”
“東西在這裏。”他掏出口袋中的錦盒交給小綠。“可以開始了。”
“好。”小綠不情願地放開他的手，召集社員繼續排練。
韓亮抓了張椅子過來，跨坐在上面，“你喜歡看話劇嗎？”當初他雖然是被“欽點”成為社長的，不過時日一久，他倒也慢慢發覺到話劇里所蘊涵的無限樂趣，大至每個動作，小至每個表情，都有它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他們所要傳達的意境就是藉由這樣的表演傳遞出去。
“嗯。”他們是業餘的表演者，但是那份專註力跟熱情更教人由衷的佩服。
小型舞台上的男主角正單腳跪地要向女主角求婚，“嫁給我好嗎？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擔任女主角的小綠冷眼看着男主角送上來的鑽戒，“你可以承諾一輩子愛我不渝嗎？”
“當然可以。”
“可笑。”小綠的手一揮，男主角手上的錦盒忽地朝漩渦的方向飛射過去，眾人一陣驚呼——
“小心！”
韓亮伸手擋下錦盒，修長的手指被躺在上頭的戒指劃破皮膚，滲出一抹刺眼的紅色血絲。
“社長！”
“學長，你沒事吧？”社員們紛紛上前關切。
小綠也立即衝下舞台查看韓亮的傷勢，“亮，你有沒有受傷？”
“沒事，大家回到位置上繼續排練。”韓亮給大伙兒一抹安心的微笑。
“可是……”她不是要傷他。
“快去。”韓亮輕聲催促。
小綠回到舞台前還看了漩渦一眼。
漩渦不會錯看她眼中那一抹惡意的光芒，也確定她是針對她來的。
“沒打到你吧？”韓亮朝漩渦投去一瞥。
她頹喪地搖搖頭，“我想……我還是在外面等小潼姊姊下課好了。”漩渦起身走出話劇社。
停頓了下，韓亮也跟了出去。“怎麼了？”
“沒事。”亮和她在一起總是災難不斷。
“那不是你的錯。”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漩渦有些意外，“你不怪我？”
“你也知道小綠是故意的。”他看得出來小綠對漩渦有敵意。
“我——”她是有這種感覺，但未經證實的事情她也不好隨便說出口。
“原因出在我身上，和你無關。”不能再這樣下去，是應該跟小綠說清楚的時候了。
“呃？”漩渦以十分新奇的眼光看他。
“怎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挑挑眉，他的雙手在口袋一插。
“你今天……很奇怪。”怎麼個奇怪法她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哪裏不一樣。
“會嗎？”他倒沒什麼特殊的感覺。
“那個……把你的手伸出來。”
“嗯。”他沒有多問，依言抽出一隻手來。
“不是這一隻。”
原來她是要……他將受傷的手指伸出去。
漩渦由口袋中拿出OK綳來，輕柔地把他手指上的傷包紮起來。
“這樣就不會被細菌感染了。”
“你幹麼隨身帶着OK綳？”她細心溫柔的舉止讓他心中圍籬的某個角落漸漸地坍塌毀壞。
漩渦尷尬極了，“那、那是因為最近你常常因為我而受傷，所以我跟小潼姊姊要了一些帶在身上。”真糗！
“設想得真周到。”韓亮沒有往壞處想，“我們去喝點熱飲吧，冷死了。”
“排練……”
“有小綠在，沒問題的。”小綠一直是個強勢的人，他也從不阻止她無傷大雅的一些小動作，不過，她對漩渦的態度——是該糾正不可。
“喔，你好像很信任小綠？”她呢？她也能得到他的信任嗎？
韓亮正經八百地思忖着，“小綠的能力是不錯，只是有時候偏激了點。”
“你跟她——”
“同學而已。”揚起笑，韓亮自然地牽起她的手，“走吧，再不走我們就要變成兩支超大冰棒了。”
一道暖流從韓亮的手心傳到她的，溫暖了她的身體，更溫暖了她的心。
唔！尉遲潼用力地眨眼，還是無法減緩右眼的不適感。“一定又是睫毛跑到眼睛裏了。”戴隱形眼鏡的人都體會過這個痛苦，異物入侵眼睛的痛是沒近視的人的十倍。右眼快要張不開了。
她捂着右眼，睜着一隻正常的左眼，一隻手急忙地摸索着桌上的生理食鹽水。
“不會吧？”青天霹靂！生理食鹽水的瓶子裏空蕩蕩的，一滴也不剩。
韓光跟韓亮又沒近視，那該怎麼辦？
“對了，也許漩渦會有。”她捂着右眼，腳步有些不平衡地走上三樓進入漩渦暫住的客房，“真的有？太幸運了！”她在化妝鏡前看見救星。
她迅速地取下右眼的隱形眼鏡沖洗乾淨后再戴上去。眨眨眼，眼睛不再有不適感，舒服多了。
當初應該要好好照顧她的靈魂之窗的，現在也不用常為眼鏡所苦。
正當她準備走出房間之際，眼角餘光卻不經意瞥見床底下露出來的東西。
那是什麼？她猶豫着該不該去一看究竟，但是窺探他人的私隱是不道德的，不過這白色的一角看起來有點像葯袋。
昨天漩渦不舒服的時候好像曾經說過她把葯放在床底下，難道就是這個？
到底是什麼葯這麼神秘？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尉遲潼蹲下身體往床底下一看。
嚇！“這麼多？”床底下的葯袋不只一個，而且每個葯袋都裝得鼓鼓的，一般只有那些慢性病的病人才會拿這麼多的葯。
她拿了幾個葯袋出來，上頭所列出的藥劑效用全都跟心臟有關，心臟？漩渦的心臟有什麼問題嗎？
韓光曾說過漩渦的身體不太好，所以高中畢業后就回卡達去了。
她為什麼要這麼神秘地把葯藏起來？亮早就知道她的身體狀況，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尉遲潼搖搖頭。不對！漩渦一定有事瞞着他們。
“小潼姊姊？”漩渦推開半掩的房門，被蹲在地上的尉遲潼嚇了一跳，她警覺地反手關上門。“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間裏？”
“我是來看看你這裏有沒有生理食鹽水。”尉遲潼站起身，“你那天吃的不是貧血的葯吧？”
“我……”漩渦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葯袋上。
“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心臟病不是小毛病而已，如果她有個什麼閃失，他們該如何眼她的家人交代？
衡量之後，她選擇坦白，“一個多月後我就要回卡達動手術了。”
一個多月？尉遲潼蹙着眉心細細思索了半晌，而後恍然大悟，“你是特地在手術前來找亮的？”所以，她只要借住兩個月。
“嗯，手術的成功率只有一半。”漩渦的語氣淡然，彷彿此刻談論的事情與她無關。“我只是想多和亮相處一些時間，想把他的身影留在我的腦海中。”
“如果亮知道實情的話，他會……”
漩渦甩甩頭，“我不要他是因為我的身體狀況才對我好。”她不要亮的同情。
誰都不喜歡別人的同情，尤其是在愛情的國度里，“你打算永遠不讓亮知道這件事？”成功的機率只有一半，若是……尉遲潼搖搖頭，亮會不會怪她幫着漩渦欺騙他？
“小潼姊姊拜託你不要說出去，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麻煩的。”她承諾。
“我不是怕麻煩，只是……亮知道後會諒解嗎？”這件事情背後所要承擔的壓力太大，她真的很為難。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亮不會知道的。”她有把握，“而且一個多月後我就要回卡達動手術了，有沒有機會再回來只有天知道，擔心那些都是多餘的。”
從小到大，她經歷過太多次生死關頭，她已經能坦然面對。
“不要說這種話。”她為她感到心疼，終日跟醫院及葯袋為伍的日子一定很難受。“手術一定會很順利，你會沒事的。”
“謝謝。”這件事只能聽天由命。
嘆了口氣，她很後悔因為好奇而看了那些葯，才會讓自己肩上又多背負了一個沉重的秘密。事實證明，好奇心不只會殺死貓，還會讓人一個頭兩個大。
漩渦笑笑地安慰她，“小潼姊姊，手術會成功的，到時候我又會來煩你們，就怕你們會受不了。”
“怎麼會！”她真丟臉，還要病人反過來安慰她。“等你好了之後一定要回來看我們。”
“嗯。”漩渦點點頭。
她差點忘了問，“早上亮只跟我說你在他那兒，其他的什麼也沒說，他看見你跟工藤晃在一起時有什麼反應？”
“他好像在生氣，拉了我就走。”她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正氣什麼。
生氣啊……好現象。原來亮對漩渦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只不過覺醒得慢。
尉遲潼很感興趣地又問：“他沒說什麼嗎？”
“他叫我不要輕易相信別人，隨便跟人走、喝別人給的飲料，叫我要小心。”
“呵……”尉遲潼忍不住笑出聲。聽聽！他把別人都形容成滿肚子壞水的惡人了。
只有他才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嗎？
“小潼姊姊你在笑什麼？”她很納悶。
“沒什麼，然後呢？”
她的神情里有掩飾不了的欣喜，“他還讓我跟他到話劇社看排練，我們兩個人在校園裏散步、聊天……”漩渦一臉幸福的表情。
看來她下對葯了。
“姊，你和公主在房間內做什麼？”韓亮的聲音忽然響起。
“小潼姊姊……”將所有的葯袋都塞回床底下，漩渦的目光迅速地四下梭巡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遺漏。“記得幫我保守秘密。”
雖然無奈，尉遲潼還是答應她的請求。“說女孩子之間的悄悄話。”
韓亮推開門，斜靠在門邊，“哥說晚上要加班，不回來吃飯了，我們去外面吃吧。”女孩子們還真有話聊。
尉遲潼突然冒出一句，“漩渦可能不去了。”
漩渦愕然，“小潼姊姊，我——”她想去，比誰都想去！
尉遲潼向她眨眼示意，“工藤晃不是說要約你一起共進燭光晚餐？你不打算赴約嗎？”
“工藤晃？”漩渦不懂她的暗示，怔怔地皺緊眉頭思索，“他——”有嗎？
“所以你要做個決定。”尉遲潼打斷她即將露餡的話。
燭光晚餐？“公主要跟我們一起，你幫公主推掉工藤晃的邀約。”韓亮果斷地替漩渦做了決定。
“你怎麼知道漩渦不想跟工藤晃出去？”她的嘴角偷偷地往兩側上揚。
“她不會。”韓亮潑墨般的眸子裏迅速奔騰過一抹精光，“而且現在還不是單獨跟他出去的時機。”
“漩渦不是小孩子了。”尉遲潼一派輕鬆地道。
他說得理直氣壯地，“她借住在這裏，我就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
尉遲潼不以為然，“亮，你應該問一問漩渦的意見才對，哪有人這麼蠻橫霸道的？你又不是漩渦的男朋友，這樣會不會管太多了？”末了，又嘀嘀咕咕地補上一句，“難怪是兄弟。”
“小潼姊姊……”漩渦不知該如何是好。
韓亮揚起眉梢，俊臉上閃過許多複雜的表情，“公主，你的意思如何？”
“工藤晃是個不錯的對象。”
漩渦還是不解，為什麼小潼毆姊突然誇獎起工藤晃來？
“你還不是只喜歡哥？”韓亮回敬一記。
“那當然，就是因為我只喜歡韓光，所以才覺得像工藤晃這種好對象應該也很適合漩渦，放棄的話真的有些可惜。”
“公主，你真的想跟工藤晃出去嗎？”他的胸口沒來由地沉悶了起來，像壓了塊大石頭。
漩渦瞄了尉遲潼一眼，“我、我先跟你們去吃飯好了，工藤晃的事……晚點再說。”
漂亮！“這樣也好，漩渦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喔。”這樣就行了。
“我在樓下等你們。”韓亮的表情里透出一絲不悅，轉身離去。
“賓果！”尉遲潼比了個YA的手勢。
“怎麼了？”從頭到尾，漩渦都在狀況外。
尉遲潼挨近她身邊，笑得很詭異，“你很有機會喔。”
機會？“什麼機會？”
“亮真的在意你跟工藤晃的事。”
“在意？真的嗎？”如果亮真的在意她跟其他男生在一起，那是不是就表示他對她有不一樣的感覺？
漩渦甩甩頭不敢多想，就怕是空歡喜一場。
“不然你以為我幹麼一直在他面前提到工藤晃？當然是有我的用意在。”尉遲潼解除了她滿腹的疑竇。
漩渦有點煩惱，“可是，亮如果當真怎麼辦？”
“就是要他當真。”尉遲潼還是老神在在。
“亮如果跑去找工藤晃就慘了。”事情穿幫不打緊，只是怕會造成工藤晃的困擾。
“工藤晃那邊交給我，不用擔心。”
漩渦只能點點頭，始終是霧裏看花，似懂非懂。
“準備一下，亮在等我們了。”尉遲潼輕拍她的肩膀，“也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