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干什麽,造反啊?談戀愛不是不可以,可是選老婆也是有標準的吧,嘿,脾氣真大,再不聽話我打你了啊,我真的打了啊……」賀熹蹲在地上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黑猴子眼皮都沒擡一下,逕自趴在她床邊不理人。
「不乖。」拍了拍黑猴子的腦袋算是懲罰,賀熹幫牠套上項圈,拎着半袋餅乾,將發脾氣的家夥帶出門。
沒錯,黑猴子是賀熹養的一隻奶白色拉布拉多犬,因為主人不讓牠和隔壁狗狗玩,正鬧脾氣呢,而牠一路的漠然,氣得賀熹不知不覺中吃了不少餅乾以示憤慨。
賀熹手上略微用力拉了拉項圈,「你這樣對待主人是不對的……」
她正訓得起勁,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帶着哭腔的叫喊:「搶劫,抓強盜啊!」
黑猴子一掃之前的萎靡,小眼睛警覺地盯着前面,精神抖擻地進入備戰狀態。
順着聲源望過去,賀熹看見一個頂着玉米鬚髮型的男人,他手裏抓着一個黑色的女式包包橫穿馬路奔跑着,身後有個婦女追着他跑。
賀熹沒喊什麽站住之類的廢話,只是拍了一下黑猴子的腦袋,指着男人的背影,「上!」話音未落,黑猴子「嗖」的一下沖了出去,賀熹箭步如飛,跟在黑猴子後面追上去。
厲行趕着去開會,強烈的時間觀念使得他的車速比平常快了許多,恰巧手機鈴聲響起,他車技嫻熟,以單手扶穩方向盤,在車速不減的情況下戴上耳機,才「喂」了一聲,前方路口忽然衝出一抹身影。
淡漠的冷星眸子裏燃起驚詫,厲行手上猛打方向盤,輪胎頓時發出尖銳的抓地聲音,在距離那人身體不足十公分的地方煞住。
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的男人被驚醒,等他認出賀熹時,厲行已俐落地跳下車,憤怒使他在甩上車門的時候用了點力度,「砰」的一聲響震得那男人下意識皺眉。
厲行透出危險氣息的目光定格在賀熹精緻得讓人無法判斷年齡的臉上,冷峻的面容散發出一種迫人的氣勢,他在短暫的沉默後以醇厚低沉的嗓音訓斥,「不要命了是不是?趕時間就坐交通工具,跑什麽跑!」
賀熹一時沒回過神來,望着眼前氣勢天成的男人,石化般僵在原地。
厲行見狀以為她被車碰到傷着了,在等待了須臾後,深邃的眼裏湧起緊張和擔憂,下意識抓起她的手腕,「是不是傷到哪了?我帶你去醫……」然而手卻被回神的賀熹重重甩開。
凈瓷般白皙的臉上瞬間浮起怒意,賀熹擡眼看他,目光在空氣中凝成一線,「命是我的,要不要與你有什麽關係?我警告你別妨礙我抓人。」
厲行快速收斂了透露太多的情緒,「別跟我逞英雄,如果剛才我沒煞住撞上你,除了能給別人創造點剩餘價值,你什麽都沒有。」
視線對峙,賀熹的心緒泛起輕微波動,她沒好氣,「什麽剩餘價值?」
厲行盯了她幾秒,冷冷甩出三個字,「賠償金。」
「去你的賠償金!」話音未落,被惹火的賀熹忽然擡腿,出腳就是個騰空邊踢,動作之快,驚得坐在車裏看熱鬧的男人下意識皺眉。
厲行的反應也不慢,他退開半步側身避開,賀熹見狀再次穩健出腿。
感覺到有力的腿帶着風聲擦向額頭,厲行的目光驟然變冷,他迅速擡手穩穩握住她的腳踝,力道之大逼得賀熹倒退一步,後背抵在外觀霸氣的軍用越野車引擎蓋上。
驚覺他渾身迸發出一種懾人的狠戾,賀熹漆黑的眼眸翻湧着複雜的情緒,口不擇言,「妨礙警員執行公務,銬你啊!」
厲行眯眼,冷眸在賀熹臉上凝定,「有本事送我上軍事法庭。」言罷鬆開她的腳踝,將人拽到行人路上,「該幹嘛就去幹嘛,不要阻礙交通。」
賀熹氣急,注意到車上坐着的是何許人的她失控地衝過去,對着敞開的車窗吼:「我要徵用你的車!」
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有點頭疼,正欲開口,卻聽跳上車的厲行不容反駁地一字一句回絕,「不同意!」然後在賀熹如火的目光下,逕自啟動車子揚長而去。
心思瞬間百轉千回,爆發的賀熹將還攥在手裏的餅乾扔出去,朝路過看熱鬧的人群喊:「看什麽看,沒見過人打架啊!」
和厲行的衝突耽誤了些許時間,賀熹跑過兩條街才找到黑猴子。
拉布拉多犬受過訓練,犯人自然是跑不掉的,等賀熹追上來時,他正被黑猴子咬着手臂掙脫不得,嘴裏大喊着,「放開我,你這個畜生!」
賀熹本不想揍他,聞言衝過去,朝着他的肋部就是一腳,他倒地後,心火未消的她用右腿壓他的背,一個右鎖喉居然把那家夥的腦袋硬生生拽起來,「你罵誰畜生?再說一遍試試!」
男人因閉氣和疼痛連聲告饒,「大姐饒命、大姐手下留情……」
賀熹扭着他的手腕,「誰是你大姐,少亂說。」
黑猴子仰脖「汪汪」叫了兩聲,像是對主人的附和。
賀熹毫不留情地扯下他手中的包包,遞給氣喘吁吁追上來的婦女,「看看有沒有少東西。」眼角餘光瞥見男人的褲子口袋裏露出百元鈔票,「還敢不老實。」邊說邊把他口袋裏的錢掏出來,塞到婦女手上。
他急了,大聲喊:「那錢是我的、那錢是我的。」
這時接到報警電話的警員趕到,上前一吼:「你的是吧,等一下進了警局看你還怎麽嘴硬!」說完將男人反手一銬,「這才是你的。」
賀熹領着黑猴子一起去做筆錄,當被搶劫的婦女確認從男人褲子口袋裏搜出來的百元大鈔不是她的錢時,賀熹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我這不算反搶劫吧?」
警員憋笑,「看你這樣子,反搶劫的潛力還是有的。」
賀熹尷尬。
◎◎◎
就在賀熹離開派出所時,飛車趕到師部,五三二團新任團長賀泓勳對身側的團參謀長說:「剛才那女生是我堂妹。」
堂妹?疾步上樓的厲行被台階絆了一下。
當晚,賀泓勳打電話給賀熹,電話那端的賀熹嗓子啞啞的,「我沒事,真的傷到哪會放他走啊,聲音不對?沒有,可能有點感冒吧,不用來看,搞得我像林黛玉似的,停,不用向我介紹他的身家背景,參不參謀長的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好了,沒事我掛了啊。」
聽到話筒里傳來的嘟嘟聲,賀泓勳無奈苦笑。
之後的一段時間,賀熹接受上級命令被調到特警隊,協助那邊破獲了一件重案。
行動中受了腿傷的她得到市警局副局長牧岩的賞識,有意將她從政治處調進刑警隊,可是申請遞上去後彷佛石沉大海,牧岩詢問,上級長官只說:「再等等。」這一等竟然就過了一個月。
在此期間,賀熹的腿傷還沒有痊癒,但她已經銷假回到了原崗位,循規蹈矩地上班。
周五晚上賀熹回到賀家時,喜事臨門的賀家剛送走一批客人,客廳里,父親賀珩正陪爺爺賀正松下棋,大伯賀衍則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
開門的賀泓勳見她風塵僕僕的樣子,忍不住責備,「還知道家門在哪啊?」
和長輩們打過招呼,賀熹沒大沒小地亂撥堂哥精短的頭髮,孩子氣地抱怨,「守衛是誰啊?盤問半天也不讓我進來,硬說沒見過,我院裏院外跑着玩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呢。」
拍開她不安分的小手,賀泓勳欲抓過她的手臂來個反剪,卻被她輕巧地避開,只好沒力度地批評,「也不看看你多久沒回來了,要是我也不讓你進來。」
低頭下棋的賀正松適時哼了一聲表示贊同,眼皮都沒擡地對孫子賀泓勳說:「看看你們團有沒有合適的,找個人管管她,越來越不像話。」
拍拍堂妹的小腦袋瓜,賀泓勳笑着說:「我們那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男人,再不停止騷擾,我真的會找個人治你。」
「小心我對他家暴。」賀熹不示弱地回嘴,蹭到爺爺賀正松身邊,挽着老人家的手臂微微嗔說:「看吧,果然是有了孫媳婦就不要孫女了呢,這麽急着把我往外推啦?」
「你可以不回家,我就不能替我孫子辦喜事?」賀正松輕責,「看看都幾點了,比你爸這廳長還忙。」
竭力甩開心上煩惱的情緒,賀熹齜牙笑道:「我哪敢和我爸比呀,他有秘書,我可沒有手下,是吧爸爸?」眉眼彎彎地朝着賀珩笑笑,她解釋說:「下高速公路的時候被追撞了,耽誤了點時間,我沒事,只是車被擦掉了一塊漆,因為車是跟人家徐秘書借的,我就繞路修車去了。」
賀正松皺眉,「你這孩子一點都不讓人放心。」把孫女拉到跟前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確定沒受傷才放下心來。
賀熹以求助的眼光看向賀珩,「我才無辜呢,中規中矩地開車也能被撞。」
賀珩不幫她,「不幫你買車了。」
賀熹俏皮的吐舌,「我現在一直跑步上班。」為轉移話題,她撒嬌似地搖搖賀正松的手臂,「能不能吃飯了啊?肚子都餓扁啦。」
「女人吃吧吃吧不是罪。」看了看堂妹,賀泓勳笑着往飯廳走,「就等你開飯。」
賀熹跟去幫忙,「雅言姊呢,怎麽沒看到她?」
「去赫義城那了。」賀泓勳回身,似笑非笑,「確定不當你堂嫂的伴娘了?紅包也不要?」
「紅包當然要了。」賀熹動手擺碗筷,「不過伴娘就不當了,當多了嫁不出去,再說我是婆家人,不合道理。」
賀泓勳笑笑,「還好沒看破紅塵,要不要哥幫你介紹一個,我們團……」
又來了!賀熹說一聲:「別總推銷你們團那些歪瓜劣棗,好鐵不打釘,好女不嫁大頭兵……哎喲,大伯你幹嘛打我啊?」賀熹鼓着腮幫子揉着被賀衍敲過的腦袋,那邊看熱鬧的賀正松和賀珩已經憋不住笑出聲了。
不能怪肩膀上扛過少將軍銜的賀衍修理她,爺爺和老爸又不幫她,誰教賀家人的職業枯燥得讓人頭疼,當然不會允許她抨擊軍人,那相當於損了一屋子的男人。
晚飯過後,賀家老中青三代人和樂融融地坐在客廳喝茶,話題從新郎官賀泓勳身上轉到其妹賀雅言與赫義城那對歡喜冤家那,最後又切換到待字閨中的小女生賀熹這。
直到深夜,房間裏依舊充滿歡聲笑語,那種家庭特有的溫馨讓賀熹倍感溫暖。
◎◎◎
第二天便是農曆七月初七,賀家長孫賀泓勳與牧可結婚的大喜日子。
看賀熹躍躍欲試的架式,賀雅言忍不住提醒,「哥是去接新娘不是搶親,你斯文點啊。」
賀熹遞過來一個「你不懂」的眼神,「斯什麽文啊,又不是選秀,接親當然得有氣勢,要不是爺爺說要低調,我還想帶着十八個兄弟、開着十八輛破車、穿着十八件大衣、戴着十八條白色圍巾,還有上海灘許文強的帽子,叼着十八根香煙,到了赫家踹開大門就搶新娘和嫁妝呢。」
賀雅言聽得直樂,「哥,我看還是關她禁閉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賀泓勳的心情自然是很好的,「小妹,等會到了你大嫂家,我搶新娘,你搶嫁妝。」
賀熹馬上立正,「絕對會完成任務。」
賀雅言敲她腦袋,「土匪。」
到了赫家,賀泓勳不意外地被堵在門外,守門的人非讓新郎唱歌,不唱不交新娘,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新郎官也不得其門而入,見此情景,賀熹拍了拍手揚聲說:「我來。」
臉上掛着幸福的笑,賀泓勳大手一揮,「對待敵人不必客氣。」
賀熹回他一個包在她身上的手勢,邊做熱身動作邊對着門喊:「自古華山一條道,不能智取,唯有強攻,堂嫂多包涵啊。」話音未落,腳已經招呼上去了,邊有節奏地踹門,邊篡改了歌詞,鏗鏘有力地唱:「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着祖國的土地,背負着新郎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惹得眾人大笑。
賀熹這麽一鬧,立刻把牧可的小舅舅赫義城搞得不淡定了,他頭疼地揉太陽穴。
為免老房子的木門犧牲掉,赫義城只好起身走過來,正想叫裏面的人開門,忽聽賀熹轉而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他牙疼。
賀雅言笑了,挽着赫義城的手臂低聲提醒,「聽說五三二團的軍官們鬧洞房時,把我哥的門擠壞了,不想你們家的門板也被卸掉,趕緊放行吧。」
赫義城苦笑,「你們兄妹怎麽都這麽暴力呢?」
護短的賀雅言掐了他手臂一下,糾正,「我們這是戰鬥力,戰鬥力懂不懂?」
「是是是,戰鬥力,很好、很強悍。」赫義城笑着附和,然後很有長輩樣子地喝道:「給我住腳!」
叫門的人反而得了紅包,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戰利品,賀熹調皮地朝赫義城一鞠躬,「謝謝姊夫。」
總算是在輩分上扳回了一局,看着赫義城瞬間黑下去的臉,賀泓勳朗聲大笑。
典禮前,賀泓勳說還有人沒到,讓賀熹去酒店門口迎接,賀熹忙着招呼客人,匆忙間也沒問是誰,直接往宴會廳外跑,不小心在樓梯口撞到了人。
賀熹的反應很快,「對不起」脫口而出時,已伸手去拉對方,不過那人卻比她更快,不等她碰到對方的手臂,人家已經一個俐落的側身,後背緊貼着牆壁,輕巧地避開了衝撞。
儘管如此,賀熹還是禮貌地問了句:「沒有撞到吧?」等擡頭看清來人,關切的表情頓時轉為冷漠。
「是你?」夏知予也認出了她,開口時語氣顯得有些尖銳,「不能穩一點嗎,怎麽開個車、走個路都這麽慌慌張張的,急着投胎啊?」
訓斥的口吻令傲氣的賀熹火大,她直起身,以挑釁的口吻譏諷,「我就是個慌張的人,看不慣就避開,你傷不起。」
夏知予微挑唇角,神情中的不屑連精緻的妝容都掩飾不住,「是我傷不起,還是你我得罪不起?」
賀熹不是天生好脾氣的人,她向來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斬草除根」的黃金準則,此時面對夏知予的針鋒相對,她停頓了一下,唇上帶笑,眼睛卻冷,「如果我說兩者都有,你能怎麽樣?」
「夠跋扈的。」夏知予冷哼:「不過我提醒你別太目中無人了……」
跋扈?好,很好!明知不該在此時此刻惹事,可是賀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冷靜,於是夏知予的話被她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打斷。
「提醒?」目光的落點是夏知予明艷的臉,賀熹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她緩慢而冰冷地吐出三個字,「你也配?」
如此嗆聲怎能不挑起戰火,終於夏知予率先摘掉了和善的面具,全然忘了有規定絕對不能打架,她倏地轉身,握拳的手忽然揮了出去。
夏知予出拳的剎那,賀熹跨步移到她左側,同時快速擡高右手試圖扣住她的手腕,動作間有種專業的俐落。
夏知予立即猜到她的招術,迅速地收手,以至賀熹的指尖只觸到自己的手背。
接着賀熹化被動為主動,迅速擡腿踢向夏知予手臂,動作之快讓人收手不及,她本就穿着系帶女式軍靴,這一腳下來,夏知予的手臂被踢得不輕。
冰冷的眼眸射出寒光,夏知予快步向前逼近,左手迅速向斜上出拳,賀熹身體後仰,避開她以頭部為目標的進攻,不料小腿結結實實挨了對方一腳,力道之大令她立步不穩,踉蹌中撞在服務生身上。
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賀熹的眸光霎時轉為冰冷,清瞳內透出危險的氣息。
單手扶住被撞得不穩的服務生,賀熹快步退開,卻在夏知予再次進攻時,硬碰硬地抓住對方的手腕,然後兩手同時向下一折。
這一折的後果可輕可重,如果真想傷人,夏知予的手可能就被折斷了,但幸運的是賀熹手下很留情,她只是略帶懲罰地稍微施力,點到為止,但驕傲如夏知予卻不領情,她抽手後毫不客氣地攻過來,步步緊逼、招招兇狠。
不想引人注意,賀熹邊接招邊退後,儘可能地離宴會廳遠些,可是就在後退時被夏知予尋到了機會。
見她倏然出腿一個騰空邊踢掃過來,賀熹本能地後仰,不料腳下踩到了台階邊緣,身體失去平衡的剎那,她甚至來不及伸手抓住樓梯扶手。
她們的打鬥其實已驚動了眾人,賀珩起身望過來時,賀泓勳已疾步跑出來,然而不等他出手,向後仰倒的賀熹腰間驟然橫出一隻有力的手臂,而夏知予下一秒就會踢在她肩膀上的腿也被穩穩隔開。
一道男聲自身後響起,賀熹聽到他說:「不看僧面看佛面,砸場子也挑個地方。」聲音不高,卻格外清晰有力。
不是預期的疼痛,又被濃重的男性氣息圍繞,賀熹一時恍神,下意識偏頭,柔和的燈光照着男人輪廓分明的臉,眉宇之間的果敢令本就俊朗的容貌蘊含著無窮內斂的力道,那是專屬於軍人的氣質。
以目光細細流連賀熹的五官,厲行以柔和的語氣問:「有受傷嗎?」顯然他前一句有着責問意味的話是對夏知予說的。
賀熹愣怔。
見堂妹毫髮無傷,賀泓勳鬆了口氣,輕咳一聲,語帶笑意地和厲行打招呼,「來啦。」
收回目光以及攬在賀熹腰間的手,厲行柔和了冷硬的臉部線條,「政委去師部開會,派我當代表來道賀。」
賀泓勳點頭,似笑非笑地為兩人介紹,「團參謀長厲行,我堂妹賀熹。」
迎視他沉靜如潭水的眼眸,賀熹的語氣疏離冷淡,「久仰大名。」
厲行沉默地看着她,瞳色分明。
見狀賀泓勳微微蹙眉,復又看向夏知予,「怎麽回事,知予,和小七有誤會?夜亦呢,他沒來?」
夏知予微微一笑,開口時聲音已回暖,「表哥帶兵訓練去了,讓我過來向賀團長道歉加道喜。」看了看賀熹,她神情淡淡,「誤會吧,不好意思。」
「誤會就好。」賀泓勳以眼神示意賀熹,「小七。」下一秒聽到的卻不是預期的道歉。
賀熹微挑唇角,緩慢而淡冷地吐出五個字,「那我沒歉意。」
一句不友善的話令氣氛瞬間冷凝,四下寂靜。
片刻後,賀熹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收斂了情緒,旋出一抹淺笑,「沒事,不是搶親,婚禮繼續。」之後轉身看向賀泓勳,「哥,我去一下洗手間。」見他點頭,她與厲行擦肩而過。
無法忽視她雲淡風輕下的漠然,厲行垂下眼。
注意到賀熹的不對勁,賀雅言俯在賀泓勳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快步跟了過去,再看賀泓勳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賓客們自然不清楚賀家女孩與人動手的原因,他們根本已被在兩個女孩俐落的身手嚇呆了,連竊竊私語都忘了,甚至賀家人也是不明所以,可是此時此刻顯然不是詢問的時機,倔強的賀熹不會解釋。
婚禮儀式進行前,賀熹再度出現在宴會廳,從夏知予身後逕自走過,她若無其事地回到賀珩身邊,彷佛完全沒注意到厲行就坐在距她不足兩公尺遠的鄰桌,一直看着她。
目光轉向她的小腿,賀珩眼裏除了擔憂不是沒有責備之意,正欲開口,卻聽賀正松心疼地責備,「這麽大了也不會控制脾氣,腿上有傷不知道注意嗎?」
「雅言姊幫我檢查過了,沒事。」冷靜下來的賀熹自知不該在婚禮上鬧這麽一出,尤其不想讓人知道她和夏知予之間的交集,主動解釋說:「昨晚就是她追了我的車尾,嘔了點氣才動手的,不知道她是夜大哥的表妹,對不起啊爺爺。」
賀熹口中的夜大哥是指特種大隊的隊長夜亦,而夜亦的父親則是賀老先生的部下,對於長輩之間的交情,賀熹多少了解一點,但夏知予是夜亦的表妹,她之前一無所知。
提到夏知予,賀正松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女孩我今天還是頭一回見,以前聽你夜叔提過,說是被慣壞了,脾氣很沖,送去當女兵磨性子了。」
賀雅言哼一聲:「那也不見收斂。」
知道她看見夏知予先動手,賀熹坦言,「是我激她的。」
自家孫女什麽脾氣,賀正松還是了解的,「你也該收斂脾氣了,這樣根本不適合進刑警隊。」
賀雅言聞言趕緊說:「可是牧岩不這麽認為啊,我聽哥說他對小七的評價可是處變不驚呢,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個不驚法。」
擡眼望向牧岩那邊,賀正松面色凝重,「等一下我找他聊聊。」
賀雅言趁熱打鐵,「這下你知道找他聊聊啦,依我說啊,當初就不該同意她報考警校,現在好了,有點身手更不得了了,一生氣就抄椅子……」
賀熹嘶叫一聲,「你就別添亂了行嗎,姊姊,說得我好像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似的,我也是有原則的好不好,再說了,武力在一定情況下是能夠解決問題的,懂嗎?」為了岔開話題,她四下張望,「怎麽還不開飯啊,結個婚真麻煩,忙得我都餓了。」
賀雅言沒好氣,「吃永遠是你的大事。」
一句不經意的玩笑化解了打架風波的陰霾,向來不對晚輩們的事刨根問底,賀家人相信了賀熹的說法,以為她和夏知予之間僅僅是因為小車禍引起的不快。
賀泓勳與牧可禮成後,賀熹跟沒事人一樣替堂哥招呼賓客,忙到傍晚才離開。
賀熹拒絕了賀雅言陪同的要求,獨自去醫院處理腿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