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陸軍醫院裏,醫生幫賀熹處理肩傷,所幸刀口不深,只是失血過多讓她顯得比較虛弱,賀雅言立即安排病房讓賀熹先休息,但她堅持要等卓堯出手術室,厲行沉默。
直到卓堯脫離危險,冷靜下來的賀熹才發現厲行左臂的袖子上有個破口,憑經驗判斷,那是子彈造成的,子彈出膛後的飛行速度是以秒來計算的,任憑厲行速度再快,在毫無遮掩的情況下,要毫髮無傷地迎面避開陳彪的連續射擊,哪怕是特種兵出身,也絕對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說厲行中彈,依先前的情況而言是避無可避的。
如果說把無辜的米佧牽連進來讓賀熹內疚,那麽厲行為救她而受傷就令她心疼和難受了,哪裏還有心思顧及肩膀的傷,她本能地抓住厲行的手腕。
厲行還因她以身涉險在氣頭上,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幅度動作嚇得下意識「嘖」了一聲,他欲伸出另一隻手擋開,卻被賀熹「啪」的一下打開。
強硬地挽高他潮濕的袖子,目光觸及厲行小臂上腥紅的傷口,賀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你怎麽……」不說呢三個字,她已經哽咽得說不出來了。
如果不是她,他現在肯定好好的留在部隊做他的參謀長、指揮官,怎麽會受槍傷,賀熹低着頭,覺得厲行有她這樣的女朋友真是倒霉,幸好傷的只是手臂,如果……她不敢再想下去。
這就是愛人,他疼,她比他更疼;這就是戀人,她疼,他恨不得代替她疼。
厲行看不見賀熹的表情,只是聽到她像小動物嗚咽般一遍遍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隨即改拉他去找醫生。
怒氣被她低低的道歉聲化解了,厲行反手握住賀熹冰冷的小手,緩和了口氣,「沒事,皮肉傷。」先前眼裏心裏都是她,他只隱約感覺到手臂上似是被利器紮了一下,隨後交手時更是無暇顧及,如果不是賀熹發現,厲行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也挂彩了。
實際上這樣的輕傷比起他在特種大隊服役時所經歷的根本不值一提,曾經槍林彈雨的日子、那些令他隨時可能送命的任務,以及留在他身上的一枚枚勳章,哪個不比今天嚴重、兇險?身為一名職業軍人,厲行身穿的是軍裝,頭戴的是國徽,肩膀上扛的是責任,他沒有後退的權利。
身為一個男人,他為了自己的女人拚命更是義不容辭,總之在厲行看來都是分內事。
賀熹心裏難受,竭力控制住眼淚,她加快了腳步。
厲行的手臂中彈,所幸只是被子彈穿透了皮肉沒有傷到骨頭,不過由於傷口沒有及時處理,先是打鬥又再雨淋,加上他先前有過超高燒的病例,賀雅言建議留院觀察。
軍演在即,身為指揮官的他怎麽可能撤出戰鬥,厲行不容反駁地拒絕,「不需要,我會注意。」見賀雅言還要再說什麽,他直接吩咐醫生,「麻煩給我開點葯,謝謝。」轉而擡手摸摸賀熹的臉,故意以調侃的語氣低聲逗她,「不要緊,你老公身體棒得很。」
賀熹以眼神譴責他,但終究沒有出言勸他退出演習,除了了解,更多的是支持和理解,一如厲行知道她作餌引陳彪入局一樣,儘管擔心,依然給予了最大限度的支持和諒解。
賀雅言沒有錯過兩人的眼神交流,微笑,覺得此刻厲行臉上調笑的表情與一身嚴肅的軍裝實在不符,如同赫義城不正經時一樣,嚴重破壞了軍人高大的形象,然而這又有什麽不好呢?相愛本就是一件值得張揚的事,這種幸福可以昭告世人、昭告天下。
發現賀雅言眼中的笑意,厲行也微笑,「我們先去取葯了。」賀雅言點頭。
空無一人的走廊里,厲行去牽賀熹的手,賀熹避開,逕自走在一邊,自責中。
在不牽動彼此傷口的情況下,厲行霸道地將她拉到身側摟住,低語道:「該秋後算帳的似乎是我吧。」
賀熹低着頭,「可能真如爺爺說的,我不是做警員的料。」話音消弭,她背過身去,掩飾脹痛的眼眶。
厲行當然不是真的要責怪她,哪怕心裏已然決定無論她同意與否都必須退下一線,可是也不希望賀熹因為此事背負壓力和陰影。
他扳正她的肩膀,溫柔地以指腹為她抹去眼淚,「以今天的情況而言,這樣的戰損比已經很漂亮了,況且抓罪犯啊,總不是談談話就能抓吧。」俯身以略顯粗糙的臉頰輕輕貼了下她的,他笑着逗她,「換個角度想想,要不是你,誰能勞駕得了新時代的特種兵、堂堂厲參謀長我啊。」
賀熹破涕為笑,擡手捶了他一下,嬌嗔說:「你怎麽那麽討厭。」
厲行神色一緊,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小心壓到傷口。」
置身於厲行懷裏,賀熹輕喚:「阿行。」
厲行「嗯」一聲,摸着往他懷裏拱的小腦袋。
就在賀熹以為厲參謀長會大人大量、不計較她行動不聽指揮的錯誤時,聽到他說:「不要以為撒個嬌就沒事了,等演習完,我們要對今天的突發事件進行一次單獨而深刻的談話。」
賀熹在不牽動傷口的情況下輕輕環住他的腰,小聲應說:「好吧。」
厲行滿意地彎了彎唇。
牧岩很快趕到了醫院,見厲行和賀熹雙雙挂彩,說實話他覺得有點窩囊,身為警局副局長,佈置安排了這麽久,不只拿下犯罪嫌疑人的是軍方的人,自己的手下還被送進了醫院,牧岩有種自己該砍掉重練的錯覺,然而原則不容改變,他只能以副局長的身分公事公辦的對賀熹說:「先回去養傷吧,等處分下來通知你。」
賀熹微仰着頭,眼睛紅紅的,很溫順、很可憐地依賴着厲行,見他鼓勵般地點頭,她低低應了聲:「是。」
賀熹隨厲行走了,片刻又折返回來,牧岩以為她想參與審訊,正欲開口駁回,卻聽賀熹說:「我以前看過一本書,上面說有心理障礙的人大多受過各式各樣的心理創傷,如果審訊不順利,我建議調查一下陳彪小時候的事。」見牧岩皺眉,她補充說:「我先後與陳彪見過三次,他給我的感覺根本不像同一個人,讓我一度猜測他或許是有孿生兄弟的。」
「說下去。」
「陳彪今天情緒波動異常,彷佛是個站在崩潰邊緣的人,隨時可能爆發,說實話,昨晚的他深沉得讓我有點害怕,尤其是他藉口去洗手間時與我對視那一瞬,我幾乎以為自己身在他設下的局裏而不自知,這樣的性格反差實在太大了,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他精神有問題。」斟酌了一下,她說:「我在想他會不會就是那種比較特殊的病例,雙重人格。」
雙重人格?牧岩聞言首先所想到的是,如果最終確認陳彪的精神存在問題,給他定罪就有難度了,還有從未露過面的老鬼的消息該如何獲取呢?到底老鬼是為掩護身分,故意用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屬下,還是他也不知道陳彪有病?牧岩心中的疑團漸大。
◎◎◎
醫院門口,越野車旁邊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米佧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在見到米魚時波動得很厲害,抱着姊姊「哇」的一聲哭起來,邢克壘站在旁邊,幾次想插話都被她陡然拔高的哭聲擋了回來。
賀熹內疚地摸摸米佧的頭髮,「對不起,佧佧,連累你了。」
米佧擡起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不用道歉啊,要不是你,我就被那個壞蛋殺啦。」她以邢克壘軍裝的袖子蹭去眼淚和鼻涕,「當時的情況那麽危險,我還以為……」
邢克壘擡腕看看錶上的時間,不得不打斷她,「兩位能否等一下再分析形勢、展望未來?現在……」停頓了一下,目光定格在米佧的臉上,「先把軍裝還給我吧,我得趕回基地報到。」
米佧聞言,低頭看了看裹在身上的衣服,想到前一刻還把人家衣服袖子當紙巾,小臉頓時紅了,「那個……要不然我幫你洗洗吧,你告訴我你住哪裏,過兩天我幫你送過去。」
見她的情緒穩定下來了,邢克壘英俊的臉上浮起痞痞的笑,「洗什麽啊,你看,比我的臉還乾凈呢。」話語間伸手去取軍裝,無意間觸到米佧柔軟的小手,好笑地看着她瞬間紅透的臉頰,他以慣常調侃的語氣逗她,「小妞,你幹嘛臉紅啊,我就那麽讓你不好意思啊?」眼睛餘光瞥見米魚瞪他,他無所謂地一笑,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坐上駕駛座。
發生了這樣的事,厲行自然不放心把賀熹這個病號獨自留在公寓裏,陪她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直接把人送去了五三二團,路上蕭熠打電話來,賀熹才「喂」了一聲,就聽他語速極快地問:「在家嗎?一個人還是和誰在一起?」急切得像是擔心她出事一樣。
「在去部隊的路上,和厲行。」賀熹如實回答,隨後不解的問:「你怎麽了?一大早的不睡覺幹嘛,有事啊?」
聽到她說和厲行在一起,蕭熠顯然鬆了口氣,再開口時又沒好氣,「沒事就不能問候你了?好了,掛吧,打錯了。」話音未落,逕自掛斷。
前一分鐘還問她在哪、和誰在一起,隨後居然說打錯了,賀熹皺眉,擡頭迎上厲行若有所思的目光,摸摸被淋得髒兮兮卻依然精神抖擻的黑猴子,她說:「蕭熠大概睡糊塗了。」
厲行的眼神變得高深莫測,什麽話都沒說。
◎◎◎
把賀熹送回部隊後,厲行連半濕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掉,直奔訓練場。
此次戰鬥集結的地點距離較遠,據厲行所知,是亞洲最大的軍事訓練基地,而且本次演習的規定相較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尤顯苛刻,說苛刻或許並不恰當,因為實際上根本沒有明令規定什麽,除了取消電子螢幕,讓紅藍兩軍的指揮官無法看到局部戰場,也沒有規定具體對抗時間,甚至不以戰損比論輸贏,只是通知說誰能控制白城誰就勝。
所謂白城,在軍用地圖上的座標就是一處狹小的山坳,兩邊各有一座山,分別為355高地和426高地,355高地地形開闊,容易發揚火力優勢,426高地則有死角,容易被敵人接近包抄,想要控制白城必先搶佔355高地,奪得制高權,所以簡單來說,誰能佔領355山頭誰就贏了,至於打法,兩軍可自由發揮,有點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架勢。
厲行是立了軍令狀的,如同賀泓勳任營長時與特種大隊較量時一樣,是帶着必勝的決心走上戰場的。
隱蔽的指揮所里,厲行與偵察連連長陳衛東、副連袁帥、戰毅、上尉參謀韓亦初等十人分散地站在巨大沙盤周圍,厲行的中校肩章在清一色的尉官里顯得相當耀眼,但是今天的主角卻不是他,幾名尉官是厲行領受軍演任務時親自挑選出來的,擔當此次對抗的前鋒。
先前團部會議上,厲行否決了賀泓勳任用營級軍官為前鋒的想法,提出啟用年輕一級的軍官打這一仗,起初賀泓勳是有顧慮的,他多少有些擔心袁帥等一批少壯派軍官無法擔當重任,但看着厲行濃黑如墨的眉毛飛揚着自信與傲氣,聽到他鏗鏘有力地說:「當問題上升到需要在戰場上解決的時候,我不會和誰講道理。」他同意了。
簡易但偽裝良好的臨時指揮所里,厲行站在沙盤前凝神看了會,將第一面紅旗插下去,「十二點整陳衛東從這裏出發,一個小時之內必須趕到355高地直徑三公里內,記住,你的任務是要在零傷亡的情況下完成戰前偵察,一旦曝露,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有人突圍成功。」
「是。」
接着插下第二面旗,「淩晨五點前,袁帥你帶人到達這裏,身為第二梯隊,叫打就打、叫停就停,一切行動聽指揮。」
「是。」
然後是第三面旗,「韓亦初的人隱蔽在距離426高地一公裡外的地方,按兵不動。」
「是。」
第四面旗插入沙盤,「戰毅,你就給我待在這負責無線電暢通無阻。」
「是。」
「安基。」將目光投射到此次對抗唯一一名營級軍官黝黑的臉上,厲行交代,「綠色信號彈亮起,不必聽我口令,直接帶領第一梯隊進攻,確保在三十分鐘之內突破敵之防禦,如果計畫有變,我會在開戰前二十分鐘調整作戰方案。」
安基信心十足,「用不了三十分鐘肯定結束戰鬥……」
「別說大話。」厲行以銳利的目光盯了他一眼,適時打預防針,「赫參謀長用兵厲害,邢克壘擅守擅攻,沒有意外的話,他肯定也是第一梯隊,這一仗我們會打得很艱難。」
賀泓勳點頭,「還是穩妥一點好,赫義城可是卯足了勁等着收拾我們呢。」
安基脖子一仰,「怕他啊,大不了死拚到底。」
站在旁邊的甯安磊適時插話,「拚輸的話可就慘了。」幾名軍官忍笑。
之後隨着一面面紅旗插入沙盤,以及一聲聲響亮的回應,五三二團的戰鬥任務一一佈置完成,厲行與賀泓勳對視一眼,見他點頭表示沒有異議和補充,面色嚴峻地問:「兄弟們有沒有信心?」
十名尉官霸氣十足地吼出兩個字,「必勝!」
厲行滿意地點頭,彷佛慢鏡頭重播般緩慢但異常堅定地伸出右手。
軍官們瞬間領會,一個一個將他們孔武有力的右手覆在團參謀長、團長和即將並肩而戰的戰友手背上,他們大喊:「殺!」
然後厲行低沉渾厚的嗓音擴散在空氣里,他朗聲說:「凱旋!」
這一幕如此熟悉,不禁讓厲行想起在特種大隊出任前的情景。
隨着那聲凱旋,他迅速摘下肩章與遺書放在一起,後來等他不再寫遺書的時候,就只有那枚孤零零的肩章靜靜地留在他專屬的柜子裏,之後沒有名字,唯有代號「判官」的特種兵便持起槍走向戰場了,也只有那個時候他才能暫時放下賀熹,心無旁騖地上陣殺敵。
六年短得猶如一個瞬間般悄然逝去,厲行想念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於是這輩子,他為能擁有一段在特種大隊服役的軍旅生涯而驕傲、無憾。
六年又漫長得似是一個輪迴,彷佛再多一天,厲行都承受不了對賀熹想念的煎熬,所以這輩子,他為能擁有一個讓自己愛到刻骨的女人而幸福、滿足。
厲行覺得他何其幸運,無論是從事的職業還是將要攜手一生的伴侶,都是自己的摯愛。
◎◎◎
萬籟俱寂,伸手不見五指的訓練基地安靜得彷佛沒有一個人存在,然而那些蓄勢待發的狼群們,卻已在暗夜中悄無聲息地分頭行動了。
當靜默的無線電終於有了動靜,在計畫時間內得到與預想偏差微小的戰場訊息,厲行眼眸里升騰起犀利與警惕,那是一名職業軍人在開戰前夕嗅到火藥味時特有的表現。
擡腕看錶,滴答聲中,厲行沉聲說:「全體注意,原定計畫不變,看綠色信號彈行事。」話音消弭,時針指向整點,分秒不差,天將破曉之時,象徵開戰的綠色信號彈衝天而起,轟然炸開,一時間,方圓百里的寂靜與安寧被徹底打破,火光衝天、槍聲大作,一場由軍區組織的年度對抗正式開始。
此時紅藍兩軍已完成兵力調集,紅軍有着王牌兵團之稱、特種兵出身的厲行任指揮官的五三二團,對手則是由赫義城親率的正規藍軍模擬部隊,此仗誰勝誰負,戰過自有分曉。
果然如厲行所料,邢克壘正是藍軍的第一梯隊,根據赫義城的部署,由其手下愛將邢克壘率領師屬裝甲偵察營為先鋒部隊,對抗紅軍在綠色信號彈亮起時,即時掀起的第一輪強勢進攻。
照常理分析,赫義城完全可以讓擅攻擅守的邢克壘率先發起進攻,畢竟此次對抗沒有時間限制,不以戰損比論英雄,如果能速戰速決、一蹴而就,不是贏得更體面、更風光?要知道赫參謀長曾經可是賀團長手下敗將,收復失地的用心和決心肯定是有的。
但是那樣的話會不會缺少了點……刺激感?加上戰前少校參謀邢克壘以謙虛淡定的神情提議,「五三二團素有常勝將軍之名,現在又如虎添翼地有了一位特種兵出身的指揮官,何不藉此讓我們的弟兄領教一二,順便給他們提個醒,免得他們每天覺得自己很行。」
領教?是一探虛實吧,好吧,傳說特種兵喜歡鑽研戰術,赫義城也早有一探究竟的想法,眼下機會來了,當然不能錯過,所以儘管他給出一副你夠險惡的表情,還是拍板同意了,於是就有了眼前這一幕邢克壘決戰安基的戲碼上演。
根據原定作戰計畫,安基率一個加強連的兵力發起首輪進攻,希望搶在三十分鐘之內突破藍軍防禦。
比起安基的急於求勝,邢克壘就更不是省油的燈了,粗獷的個性和俊朗的外表不成正比的少校同志,抹了油彩的臉上看不清表情,唯有黑眸中迸射出的灼灼目光昭示出他莫名的興奮,在得到赫義城出擊的指令後,恭候多時的邢克壘對着耳麥喝說:「集中火力防禦,扼守第一線防禦陣型!」
刺鼻的火藥味撲面而來,震天的殺聲由遠及近,密集的炮火橫掃在半空中呼嘯着襲向藍軍陣地,緊接着伴隨低沉的引擎聲,偽裝得與周圍樹木渾然一體的藍軍步戰車,如孤狼般殺出來,眨眼之間已成功搶佔了林地間最有利的通道,與此同時,車上的槍炮毫不留情地射向紅軍坦克,轟鳴的槍炮聲激烈刺耳。
首戰不利的安基迅速整理隊形,繼續進攻,艱難本在意料之中,多堅持一分鐘,距離勝利就更近一步。
獲知安基重新組織衝鋒,厲行按住袁帥的第二梯隊不動,冷靜地指揮說:「分散力量自左右翼攻擊,一面避開藍軍火力,一面抄他家。」
掂量了厲行話的分量,安基下決心對手下的兵鼓勵說:「三十分鐘,我們一定要做到。」隨即果斷地傳達指揮官的命令,「品字形散開,包抄藍軍。」
於是安基的第一梯隊迅速變換隊形,行進間持續開火,很快局勢又被扭轉過來,猛烈火力掩護下,紅軍暫時壓制住了藍軍。
赫義城面色平靜無波,他適時改變策略下令,「集中力量逐一擊破。」對方分散,他便集中,比的就是誰的速度更快,或許這正是所謂的搶佔先機。
不愧為手下愛將,赫義城的指令發出的同時,邢克壘那邊已經有所動作,步戰車全速變陣的同時,車上的高射機槍無情地掃向紅軍,彷佛吃人般要掃清眼前的一切障礙,那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彷佛是在向對手示威,擋我者死。
如此正面的交鋒沒有傷亡就不正常了,伴隨着激烈的交火,紅藍兩軍的步戰車車體均有感應到鐳射光束,白煙升起時,有戰士「陣亡」了。
一波交鋒結束,趁着雙方都在構築新工事時,厲行與赫義城很有默契地同時說:「報告戰損情況。」
像是商量好的,安基與邢克壘雙雙答說:「五輛步戰車退出戰鬥。」
居然沒佔到便宜?那麽當然是繼續打。
槍炮聲不斷,兩軍的戰士情緒高漲、血液沸騰。
在戰損比持續持平時,賀泓勳開始揉太陽穴了,負手站在沙盤前,他側頭問厲行,「真的打算硬拚到底啊?」嘴上如是問,心裏卻覺得打得過癮,完全忘了戰後又要被小妻子的小舅舅以開會之名荼毒耳朵了。
厲行稜角分明的臉上劃過神秘的笑,擡腕看錶,「再堅持五分鐘,邢克壘這道防線就算破了。」胸有成竹。
與政委甯安磊對視一眼,賀泓勳做萬分深沉狀,「看來今天有望回家吃晚飯。」
厲行淡然一笑。
然而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即便安基咬牙挺過了五分鐘,戰勢依然沒有朝厲行預想的方向走。
其實厲行讓安基打頭陣也並不是真的指望攻得下邢克壘的防禦,憑藉對赫義城為數不多的了解,他有理由相信赫參謀長安排邢克壘開局必是抱着攻必克、守必堅、戰必勝的決心,卯足了勁要收拾他們。
而他之所以安排老將出馬,只是希望安基發揮作戰狠猛的特點拖住邢克壘,儘可能地削減藍軍第一梯隊的戰鬥力,為隨後的搶佔高地保存實力,也就是說,安基所率領的梯隊實際上根本不是最精良的第一梯隊,而身為唯一一名營級軍官,他這個先鋒不過是障眼法,反而被厲行按在手裏,以袁帥為首的第二梯隊才是真正的主力。
說得再通俗易懂點,就是厲行把「田忌賽馬」的故事轉換成了軍事戰術,同樣的戰士,只是調換一下出場順序,先不避短、後再揚長的為下面的戰鬥積蓄更強大的力量,後來軍區盤點經典軍事戰術,厲行這一仗也被列入其中,當然這是後話。
紅軍第二梯隊與藍軍第一梯隊打了個平手,接下來的情況對赫義城就十分不利了,此時厲行掐在手裏的還是精兵良將,邢克壘的第一梯隊卻已經不幸地陣亡過半了,哪怕安基並沒佔到絲毫便宜。
能否按照預先制定的計畫吃掉五三二團?答案是想吃,但似乎很難消化,所以如何吃掉它,這是對赫義城的一場考驗。
前方邢克壘仍然不斷地組織防禦,但傷亡只升不降,就在赫義城準備調集第二梯隊,接替第一梯隊的防守陣地之時,忽然接到情報,「有人跨出預設陣地向白城推進,這是違規。」
厲行接到同樣的訊息,深邃的眼裏湧起犀利光芒,他透過耳麥問:「所有人報告方位。」
陳衛東說:「戰前偵察任務完成,返回一號陣地待命,完畢。」
袁帥說:「第二梯隊到達戰前指定位置隱蔽,完畢。」
韓亦初回報,「距離426高地一公里處,完畢。」
都在指定位置無人違規,那麽……聽全體尉官彙報完所處位置,賀泓勳皺眉,「有蹊蹺,不可能是赫義城的人。」
厲行的神色顯得有些凝重,他否定了另一種可能,「這是年度演習,全軍都在備戰,不可能是部隊在訓練。」
究竟是誰攪進如此重要的演習之中呢?難道是……導演部?除了他們,哪支部隊敢在這個時候摻一腳。
厲行猜對了,確實是導演部的傑作,此次演習軍區是打破了常規的,對抗的焦點根本不是以厲行和赫義城為代表的紅藍兩軍,以控制白城為終極目標沒錯,搶奪355高地也是必須的,問題的關鍵在於和誰搶奪。
所以在紅藍兩軍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由軍區首長欽點的一支為數不多但裝備精良的特種分隊,正悄然向355高地推進,實際上他們才是紅藍兩軍真正的敵人,用以考驗王牌軍的戰場判斷能力和實際作戰能力。
而這樣的戰前部署,紅藍兩軍並不知曉,所以當戰場出現異常時,厲行和赫義城都停止了指揮,相隔甚遠的臨時指揮所里,他們開始思考。
沒有得到新指令的安基和邢克壘也像是打累了一樣,透過潛望鏡虎視眈眈地注意着對方,按兵不動。
這時通訊員報告說:「目標小分隊持續向白城推近,行進速度六公里。」
一分鐘之後再報,「出現二號分隊,初步判斷是向355高地推進,行進速度七公里。」
預設陣地外通向白城的路不易走,所以以六公里的速度連續不間斷地快走,而去355高地的路相對平坦,於是採取七公里如同小跑的速度行進,同樣的訓練有素,思及此,厲行的側臉線條綳得緊緊的,他命令,「炮兵連長給我轟。」
此言一出,氣氛陡然緊張起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炮兵連長即時喝道:「開炮!」
轟隆聲隨即響起,巨大得幾乎撼動了整個戰場,煙霧繚繞中,特種分隊即時停止了前進,且有白煙冒起,然後超高分貝的爆炸聲接踵而來,憑藉變換節奏,野戰部隊的指揮們恍然大悟,那是領先了他們一代的殺傷武器所具備的攻擊力。
特種大隊!厲行有了答案,白煙?演習的標誌性物件;開炮掩護?參戰的明顯表現。
幾枚炮彈就試出來了這代的價值,厲行情緒忽然亢奮了,挑眉看向賀泓勳,「看來不是自由發揮這麽簡單,怎麽樣,打嗎?」
賀泓勳也興奮了,「身為指揮官,請參謀長全權決定。」
厲行果決地說:「那就干。」即時進入狀態,他邊思考新的戰略佈置,邊對戰毅說:「給我想辦法接通藍軍無線電。」
五分鐘後,赫義城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過來,「囂張了啊,我的指揮網都敢闖!」
厲行笑,「請示首長要不要聯合作戰?」
猜測着某種可能性,赫義城問:「消滅不明敵軍?」
厲行一笑,「化敵為友。」
實際上赫義城也是好戰分子,他爽快地甩過來一個字,「干!」
於是原本視對方為敵人的紅藍兩軍決定聯合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