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這時,她無比的悲傷,以至於夏雲澤的呼救聲在她耳里無比的刺耳,她將刀順手扔了出去,殺死了夏雲澤,而後,依然不肯脫下喜袍,哪怕那只是一個表面的形式,她也希望自己能做一次新娘,於是她穿着帶血的喜袍來找你……”

“對於明月來說,死是她的宿命,你莫要管太多,更不需要同情。”

“可是你在同情她。”宛甄一語中的。

“我沒有。”如風側過身攬過宛甄,“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不要多想。”

靠在如風身上,宛甄漸漸平靜了下來。如風對她真的很溫柔,她本不該再胡思亂想,只是“明月”這兩個字,她依然無法釋懷。

宛甄聽見車輪的聲響,察覺到兩人正在馬車上,好奇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去鬼家堡,我們在那裏成親。”

“鬼家堡?那裏不是三十年前就被朝廷一把火燒了嗎?”

“鬼家堡的人,豈是一把火就能燒死呢?”如風冷笑,“那個瞎子的話不可盡信,你到了便明白了。”

“我爹爹呢?”

“乖女兒,還惦記着爹爹呀。爹爹以為你眼裏只有如風,都忘了爹爹了。”廖吉撩開馬車前的小窗,只見他拿着一壺酒,與狐孤婆並肩坐着一同趕車。

“爹爹,換我來趕車吧,”如風道,“您也累了。”

“哈哈哈,你這小子,我還沒承認你,你便先叫了『爹爹』。”廖吉又仰頭喝了一口酒,臉上畫過一道憂傷的神色,隨即將酒壺遞給如風,“你這毛頭小賊,竟盜走了我的寶貝女兒。來,為父敬你一杯!”

如風接過酒杯,喝了一大口,甘洌入喉。

“盜者,盜國者王。”那一夜的馬車車廂中,宛甄緩緩地說了這樣的話,如風永遠都忘不掉,那美妙的聲音伴着車輪聲,在車廂里迴響時的情景。

宛甄抬眼,溫良而堅定,“宛甄不要成為你的負擔。懇請盜王帶上宛甄一同,盜天下,濟蒼生。”

聞言,如風想起了廖吉的話。

“什麼是『負』?”

“對於女子,最大的『負』,不是離開她,而是害她陷入險境,去承擔她本不該承擔的、男人的責任。”

他深愛宛甄,絕不希望她涉險,只是情到深處,又豈是理智所能掌控?他只能抱緊她,暗自立誓,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保護好她,讓她永遠快樂、幸福。

若不是有如風一路帶領,宛甄斷然不會找到這個地方。

鬼家堡的人在寨子周圍建了林子,林中機關密佈,非鬼家堡的客人不得入內,縱使是朝廷,也不敢貿然派兵前往此處。

穿過陰森森的樹林,宛甄本以為那鬼堡必然也是可怖的,但是山重水複后,還當真柳暗花明起來,一片茂密葦美的桃花林間,漸漸露出了一道白色的高牆。院門大敞着,門前站着一個青襖白裙的小姑娘,十二三歲光景,梳着好看的雙平髻,戴着金絲白玉的小花。

“別看她這個樣子,她比我的年紀還大哩。”如風與宛甄耳語道。

“太子!”那孩童見到如風,飛一般地撲過來,跪在地上,“太子總算來接貓柳了。”

“我不是來接你,我是有事找鬼堡堡主。”如風道。

“啊?不接我走嗎?”貓柳閃着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如風。

“怎麼了?難道鬼無量欺負你?”

“哼,他是個大壞蛋!”

“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快請進。”一個比如風還要高出一個頭的莽漢在眾人的簇擁下,從院子中走了出來。

“這位是?”宛甄問。

“此人正是鬼堡堡主鬼無量。”如風答道,隨即與鬼家堡堡主寒喧了起來,並向他介紹了宛甄。

“我認得你!”貓柳見到宛甄大喊道,“那個抓我的壞婆娘!”

“你說誰是壞婆娘!”宛甄揪住貓柳的小辮子,“你這小毛賊,怎麼這麼多年,一點兒個子都不長?”

“嗚嗚嗚,壞婆娘欺負我。”貓柳哭了起來。

鬼無量長臂一揮,將貓柳抱了起來,放在肩上,就像放一隻小貓一般。

“廖姑娘,這你可戳到了這小傢伙的痛處,她就是不長個子,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皇族一直都有拿活人做陪葬的習俗,這個小丫頭在二十年前被選來做活祭品,吞下了一種劇毒的丹藥,那種丹藥可以讓人死後身體不腐爛,但是這個小丫頭不僅沒腐爛,甚至還漸漸的回過氣來,皇族視其為奇迹,便當做吉祥之物養在深宮。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被當做活祭品時的樣子,絲毫都沒有長大的跡象。”

“想必她吃了不少苦吧。”宛甄有些心痛地道。

“不會的,皇後娘娘對我很好,多虧了她,我才從宮裏逃出來。所以我一輩子都會跟着太子殿下。”

“我早就說過,要哥哥開個方子治這怪症。”一個男子爽朗的聲音從院內響起,一同出來迎接的,是兩對年輕的情侶。

講話的是自命為“毒王”的洛海,身後跟着他的妻子楚瀛。她見到如風,行了一個禮,“楚瀛見過太子,太子殿下萬吉。”

“貓柳的病症我研究過,只是貓柳本人的體質異於常人,即使通了藥理,也不敢輕易開方啊。”講話的人是洛海的哥哥,被稱作“藥王”的洛天。洛天的五官與洛海極為相似,不同的是,洛天身上帶着一種壓人的氣勢,洛海則會笑嘻嘻地露出兩個酒窩,十分親人。

“時候不早了,我們快去準備一下吧。”洛天的夫人李淺韻其人端莊大方,見到宛甄也十分自來熟的樣子,一把抓過宛甄的手,叫上楚瀛和貓柳,一併來到了女賓們所住的院子,那兒從嫁衣到鳳冠霞帔、胭脂水粉、金銀首飾,一應俱全。

“這是?”

“你的終身大事啊。”淺韻笑着,脫下了宛甄身上的衣裳,帶着她去沐浴濯發。

宛甄穿着單衣,渾身暖暖地從浴房回到新娘的房間,又被貓柳和楚瀛拉着穿了嫁衣,淺韻則為她塗上困脂水粉、畫眉點絛。

“好一個美人胚子,水靈靈的真好看。”淺韻道,楚瀛笑着附和。

“才不好看哩,醜八怪,當年抓我去坐牢的壞婆娘!”貓柳嘟着嘴說。

“當心我對你不客氣喲。”宛甄抓過她的小辮子,用力的一揪。“年紀一大把了還裝小孩兒,真不知羞!”

“瘋婆娘,快鬆手!”

“宛甄,你莫要跟她計較,她呀。因為自己一直心愛的如風娶了你,醋勁才大呢。”楚瀛與淺韻相視而笑。

或許宛甄從見到如風第一面時:心裏就幻想着這一天,穿上嫁衣,與子攜手。只是她從不敢奢求這一天真的會來到。

鬼家堡的大堂里,張燈結綵,四處都洋溢着喜慶的紅色。

如風被洛天、洛海兩兄弟圍着,眸子亮晶晶的,笑得十分溫暖。

在一旁與狐孤婆一同喝酒聊天的廖吉也似許久沒有這般開心,渾身漾着喜

不久,新娘宛甄被攙了出來,與如風並立。

鋪天蓋地的喜悅湧上宛甄心頭,隨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喊聲,人們的起鬨聲、祝酒聲,讓她的心情愈發開懷到極點。

她刻意忘卻眼前的危境——鬼無量、狐孤婆、廖吉、貓柳、洛天、洛海、淺韻、楚瀛……如果對手是御門庭七十眾的話,最後活下去的能有幾人?

她不敢想,只願把握住眼前的幸福,讓此刻的婚禮成為自己生命中最美麗的一景。

御門庭,水牢——

鞭子劈下來,在空氣中發出“啪”地一聲巨響,落下處是一個瘦弱的女子,死咬着嘴唇,緊鎖着雙眉,沒有求饒,甚至連痛楚的呻-吟聲也憋在了唇邊。

幾近休克之時,一桶涼水澆在了明月頭上,明月咳了許久,吐了一口血水。

“我把你派去懷平這麼久,你居然還沒能殺死宇如風,是不是看上了那小子,捨不得下手啊?”問話的是個陰陽怪氣的公公,將明月綁了起來,拿鞭子狠狠地抽着。

“咳……咳……”明月早就料到自己難逃此劫,只是沒想到劫難來得這麼快。原來御門庭的人一直不信任她,暗中派人監視她,當她發現如風離開懷平時,正準備追蹤下去,卻被自己人暗算,等她再度醒來,已經被關進地牢。對方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上手就是一頓鞭子,打得她昏昏沉沉時,一桶涼水澆下,水滲進傷口裏。火燎燎地疼着。

“曹公公真會說笑,明月怎麼可能會看上那樣的人呢?”一個穿着深紫色華服的中年女子走進御門庭的水牢,示意身邊的丫鬟將明月扶了起來。“曹公公,我早就跟您說過,讓您不要隨便動明月,您怎麼又打她呢?您看您把她打得,都要把她打死了。”

“太后,您太寵她了,這樣會亂了御門庭的規矩的。”

“明月,暗殺宇如風一事進展得如何了?”

明月抬起頭,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向太后稟報道:“太後有所不知,當年東宮第二高手胡公公化名『狐孤婆』,幾乎寸步不離地跟着宇如風,再加上與胡公公同門的『黑雲不凶』也是宇如風的座上客,宇如風有兩大高手掩護,明月實在沒有機會下手。”

“這我知道。”太后將“知道”二字拖長了聲音。“胡公公本名胡問舟,綽號『疾風問舟』;那個綽號叫『黑雲不凶』的,原本叫做廖吉。這兩個人在三十年前可是南淮一帶頂尖的高手。”

“那這個胡問舟,又怎麼突然當起公公來了呢?”太后旁邊的女官好奇地問道。

“他為什麼當起公公,我不知道,但是這個人仗着一副好皮囊,以及在房事上很有一手,即使是當了公公,也還常與後宮女眷廝混在一起,把後宮搞得烏煙瘴氣。當時皇后還是夕鶴娘娘,夕鶴的兒子宇如風則是當朝太子,說起來都不怕人笑話,太子一次重病,竟查出太子並非龍種,而是太監的兒子。”

那女官忍不住笑了出來,“太後娘娘真是說笑,太監怎麼會生孩子啊?”

“哈哈哈,”太后笑了起來,“所以啊,先皇龍顏大怒,下令廢了皇后、殺死太子,這個胡問舟倒也真的有些能耐,竟帶着他那賤命的妻兒一路南逃,最後夕鶴被俘,太子宇如風卻不知所蹤。”

“太後娘娘,”女官又問道,“既然現在宇如風又重出江湖,縱容他一日即是養虎一日,後患無窮,為何不派御門庭其他高手去殺他,而是派了最弱的明月呢?”

“因為我知道,明月不會負了我的重望。”

“啊?”明月抬起頭,身上的疼痛已經漸漸深入骨骼一般,痛得她又要暈過去了。

“算起來,明月你加入御門庭也有五年多了,這五年來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其他庭眾手上了,現在就是你報恩的時候。”

“太後知過之恩,明月自當湧泉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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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王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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