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時浸秋差人來喚她,說要她到夫人的秋蘭苑去。小奴疑惑了一下,便小步地隨着去了。
雨在清晨前停的,此時的天氣,一場雨暖過一場,上午陽光明媚,園中花叢里翻着幾隻素蝶。小奴特別多穿了一件衣服,到了秋蘭苑,已經出了些虛汗。
夫人在秋蘭苑中喝着今年的新茶鐵觀音,清香四溢、鮮美醇厚,碧綠的杯子上飄着淡淡的水氣,模糊了她的面容。此刻她端看着小奴蒼白嬌媚的臉,再由上往下,見那纖細的身段隱約透出一點嫵媚的風姿,嘴角挑起灰暗不明的笑意。
先問了幾句子軒少爺的飲食起居,小奴都一一作答,夫人溫柔地道:「我聽聞你昨夜受了驚,讓浸秋上藥房開了幾副補氣養血的藥丸,是你這個年紀吃的。這種事表示你已經長大成人,不再是個孩童,所以你也不用害怕。」
「謝夫人關心。」小奴心中一陣感動,接過浸秋遞過來的藥包。
「小奴,你四歲入府,如今已經快九年了,我算看着你長大的,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是我忽略了你,其實這些事情早該教你的。」
小奴又福了個身,夫人放下茶杯,轉着指間的寶石戒指。
「今天我叫你來,主要是想讓浸秋教教你,畢竟她是過來人,你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她。我今兒個也累了,先歇着,浸秋,你好好地說,讓小奴聽明白。」
小奴聽着這話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浸秋已經福身應了,夫人由小婢扶進了內室,她只得跟着浸秋來到她房裏。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
陽光明明很好,天氣也夠熱,可是小奴卻覺得有如置身在冰窖里,從頭到腳都冷透了,一步一步走在花園裏,走着卵石鋪的小路,的確像是踩在空氣里,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往何處去。
眼光透過尚且稀疏的枝葉落下一地斑駁的剪影,明暗交替着緩緩在臉上倒退,小奴眼前也是黑黑白白,視線里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你還好吧?」
這時自頂傳來一個溫潤好聽的嗓音,小奴恍惚地抬頭,陽光下探過一張俊美無儔的臉。
眼前的人,一襲蒼青色竹葉紋素錦長衫,頭上束着同色的髮帶,款款地順到肩前,面目也俊美,輪廓柔和,眉目溫潤雅緻,氣質如玉無瑕,美麗而有質感。他有一雙墨染的眼睛,黑得深邃神秘。
小奴覺得,他就像是一幅斑駁的古畫,內斂而充滿故事。
那人笑着遞過一方帕子,潔白得如同手中捧着一把冰雪。
小奴這才感到臉上濕潤冰涼,原來是哭了。她本不該接受陌生男子的東西,可是卻被那雙眼睛和笑容蠱惑,愣愣地伸出手。
「你叫什麼名字?」那人問她。
「我叫小奴。」她輕聲說道,擦了擦眼睛。
對方的笑容更深了,點了點頭。「在下蘇沐雨。」
小奴愣了一愣,料想他是齊府的客人,自知失禮,福了福身。「奴婢見過蘇公子。」
蘇沐雨的眸子如夜空裏的星辰忽閃了一下,「姑娘不必多禮。」
小奴看着他,他也看着小奴,陽光灑在他們之間,變得有些焦躁不安。也許是這人的目光太過溫柔,小奴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
「沐雨,原來你在這裏。」忽然自不遠處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齊子玉踩着小步越過小奴身側,站到蘇沐雨身邊。
「小姐好。」小奴福身,齊子玉頷首相應,又轉頭看向蘇沐雨,蘇沐雨亦對她點頭微笑。
齊子玉穿了一件淺粉色蝶戀花纏金枝彩綉春衫,外搭水紅色綴暗花色背心,下身是飄飄的月牙白百褶留仙裙,艷麗如彩蝶一般,腦後梳了半蝶髻,用的正是那日選的蜻蜒髮釵,額上墜赤金寶釵花鈿,引得眉梢若飛若揚。
小奴見她妝容淡雅精緻,顯然是經過刻意的裝扮,又與蘇沐雨舉止親昵,心思百轉千回。蘇?前些日子老爺夫人開始給子玉小姐尋門親事,男方家好像就是姓蘇……原來這人是齊府的姑爺。
「沐雨,你怎麼在這裏?爹娘和世伯都在主樓里等着我們呢!」齊子玉拉過蘇沐雨的胳膊,「我們快走吧!別讓長輩等。」
蘇沐雨點點頭,任由她拉着離去。
小奴瞧着那兩人的背影,想喚卻沒有出口,只獨自摸着手中的帕子,柔滑冰涼的觸感浸入肺腑。
像是魂不附體般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惱人的初潮也結束了。
這日月明星稀,偶爾有幾片烏雲遮住月光,小奴換上小隻的蠟燭,重新蓋上燈罩,清白昏暗的燈光鋪灑了一地,剛要回房,卻聽見齊子軒叫她的名字。
經過這一年,她自然知道他存了什麼心思,卻只是獃獃地站在原地不肯挪動。
齊子軒又喚了她幾聲,已經是明顯不悅了。
小奴偏過頭,藉着月光,薄唇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經過浸秋的「教導」,她幾乎是在一夕之間明白了這種事的含義,知道男女交歡這種事,本應該與自己的夫君;若與其他人,就是淫蕩、無恥、污穢。因此她再也不能夠容忍與一個男子發生如此不堪的事情。
女子該潔身自愛,這些事情,少爺怎麼可能不懂?他竟然利用她的無知,哄騙她做了那些事,她的清白毀了,她的名節也毀了。
這麼想着,淚水已經漲滿了眼眶,隨着斂目的動作簌簌地滾落下來。
「小奴?」
聽見他再次叫她的名字,心底竟生出絲絲的厭惡,想到這些日子裏兩人赤身裸體的交纏,想到那日老爺和浸秋近乎肉搏的交歡,無不令她作嘔、噁心!
小奴轉身欲走,她再也不會陪子軒少爺做這種事情了!
然而還未走到紗帳處,胳膊就被大力地拽回,微弱的光線下,齊子軒冰冷、覆著薄怒的臉龐映入視線。
「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齊子軒恨恨地道。不是沒有發現異常,這幾日小奴一直對他躲躲閃閃,與她說話,還給他臉色看。
是不是覺得他對她太好了,捨不得打她、罵她,還是他沒了她就不行?
手勁不由得重了幾分,引得小奴陣陣吃痛,她是最怕痛的,若是平時定會驚呼出來,可是今日,心中被憤怒和委屈填得滿滿,她強忍着淚水和呻吟,柔美的面容轉而透出幾分厲色。
「這種事情,我再也不會和你做了!」
她的話令他心神一驚,五指微微一松。「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聲音冰涼中透着鋒利,已經明顯惱了風度。
他聽見了什麼?他的小奴可是在開玩笑?
五指再次用力,幾乎要折斷她的胳膊。
小奴也不怕他,想到自己的清白,心底越發恨了起來,竟真真切切地開口重複了一句。「我說這種臟髒的事情,我再也不會陪你做了。我再也不回去舔你的那東西,也不會讓你親我、摸我……我再也不會讓你這麼侮辱我了!」
最後一句幾乎是大喊出聲,聽得齊子軒心底一悚,隨即又被鋪天蓋地的憤怒覆蓋。
「你把那叫作『侮辱』?」他冷冷地看着她,自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小奴也冷冷地看着他,美目瞪得溜圓,盈盈亮亮地如同星辰。
過着半晌,也許又一個時辰,也許只有那麼一刻,黑暗裏忽然傳來一聲低笑,小奴彷彿看見一排銀亮的牙齒,薄唇裂開詭異的弧度。
她知道這回齊子軒是真的動怒了,他生氣的時候並不會如常人般叫罵,而是笑,笑得悠然自得的,幽幽地輕盪,但也冷得滲人,讓人毛骨悚然。
一隻冰涼的手捉住她的下巴,齊子軒傾身過來,小奴想躲,可是纖腰又被扣住,鼻端聞見淡淡的水香。他在她耳邊輕輕地吐氣,「小奴知道什麼叫『侮辱』嗎?」
她來不及驚呼,紅唇就被掠住,一條濕滑的舌頭鑽進了口裏。
「嗚……」小奴一陣噁心,伸手推着齊子軒的肩,無奈他將她抱得死死的。不知何時,看似纖弱的公子也變成剽悍強壯的男人,他的胸膛那麼堅硬,讓她又捶又打,最後只弄疼了自己的手。
那條噁心的舌頭,捲起她的小舌翻攪起來,舔過她每一顆牙齒的內側,用牙齒咬着她的唇瓣,直到充血泛紅,唇齒交纏,兩人的唾液順着嘴角溢出。
小奴覺得胸腔里的空氣都要被擠壓乾淨,呼吸不暢,頭腦也混沌,跟着四肢無力,全身都癱軟下來。
然而腦中尚有一點清明,意識模糊之前,上下牙關狠狠地一合——
「唔!」齊子軒驚呼了一聲,鬆開了桎梏,指尖點到唇上,口中蔓開銅銹的腥味,竟然出了血。
「你咬我?」他抬頭看着她,目光堪比銀月,嘴角卻詭異地翹起。「好、好、好……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竟然敢反咬主子一口,嗯?」
小奴被他嚇得踉蹌了一步,看見血色,反倒慌張起來。「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掏出手絹想給他擦拭,卻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齊子軒的目光瞬間黏在她抬起的掌中,彷彿是定住了。小奴瑟瑟地看去,才見那片素白的布帛上,邊角處用冰藍絲線綉着一個「蘇」字。
蘇沐雨的蘇——齊府里沒有這樣的料子,下人的家用都是統一分配發的,齊子軒也沒有賞過她這條。
「水煙紡紗,齊家的織染坊產的。」齊子軒淡淡地道,秀眉挑起,似有了悟。「我說這幾天,怎麼總是瞧你拿着這個發獃……」
仔細想想,小奴就是從蘇沐雨來府里那天開始不對勁的。
他呵呵笑了起來,五指狠狠地用力,若說方才只是生氣氣惱,這會兒便是恨不得將她給殺了。
小奴奮力地掙紮起來,伸出空閑的手去掰他的手指,用腳去踢,甚至用牙齒。「放開我,放開——」
她扯開嗓音就要尖叫,意圖驚動他人來救自己,齊子軒手起手落,乾淨俐落地掐住她的雙頰,不讓她喊出聲。
「你膽子不小啊!」齊子軒俯身下來,眉目間極為凄厲猙獰。「我看你都快忘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還敢勾搭姑爺?你以為你是什麼清白姑娘?不過就是給我洩慾的玩物!今天本少爺就讓全府的人看看,你這小奴到底有多浪!」
說著就去扯小奴的上衫,那是春日換的薄料,禁不得大力拉扯,只聽「喀啦」一聲,肩頭就開了線,露出裏面素白的裏衣。
小奴慌了神,雖然她身分卑賤,但也是讀過書的姑娘,知禮儀廉恥,雖然在無知的情況下讓齊子軒污了清白,又怎能因此自甘墮落?
齊子軒還不滿意,又去扯裏衣,小奴奮力地掙紮起來,淚水淌了滿臉,可是她的力氣太小,頃刻間身上只剩下幾條破破爛爛的碎布條和一片薄薄的肚兜,露出修長白皙的腿。
「不要,放開我!」若是讓全府的人看見,她還不如去死了算了。
齊子軒卻揪住她的頭髮,把她往門口拉。
天啊,他竟然真要把她丟出去!
恐懼淹沒到胸口,齊府里幾百口人,男男女女,都看着自己的身子,她還有臉活嗎?就算死了,她也沒臉!
她不要、死也不要!
可要是真的去死,她又不敢。
「子軒少爺,小奴錯了,小奴再也不敢了……」小奴死地抱住齊子軒的腿,終於哭喊出來,凄然地哀求。
齊子軒根本不聽,拖着她的身子就走,身後卻響起「碰」地一聲,小奴重重地將頭磕在水墨青磚地上,一絲力氣也沒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