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果然,那個經濟詐騙案搞定以後,隊裏把最近一段時間的幾個案子又重新組織人力好好查了一下,其中一個搶劫殺人案有了巨大突破。可是我經手的那個案子卻沒有絲毫進展。儘管勘查結果表明案發現場就是第一現場,但兇手把案子做得非常漂亮,乾淨利落,滴水不漏,看得出一定不是新手。現場沒留下任何線索,沒有足跡,沒有指紋,沒有兇器,再加上那幾天一直下雨,倉庫外面可能有過的車轍與腳印都沒了,完全無從查起。我們也向現場附近的居民做過詳細調查,可是誰也沒見過有人在那裏出入。
在死者身份的調查方面同樣是一無所獲。我們已經把失蹤人口的範圍擴大到了郊縣和江浙兩省,還請派出所協助清查了本市的暫住人口,看其中有無未經報案的失蹤者。可是整整忙了十多天,死者的身份仍然成謎,簡直就象孫悟空一樣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刑警隊的工作任務相當繁重,在案子不斷告破的同時也不斷有新的案子在發生,這具編號為0176的女屍很快地又被暫時放到了一邊,大概要等到有了新的意外線索才能重新被擺到計劃中來。而這個曾經被朱建軍戲稱為‘0176之謎’的案子也漸漸不再被人提起,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工作之餘還會時時想起它來,並對着那本厚厚的卷宗發一會兒呆。
在這個寒冷多雨而辛苦忙碌的冬天裏,跟蕭遠在一起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樂趣。開始我還只是在周末去找他聊天,聽他彈琴,或者拉他一起去文廟轉轉書市,然後在廟前的小吃攤上吃一碗油豆腐線粉和重油炒飯,下午就漫無目的地在老西門一帶的小巷裏閑逛着回家。天氣好的時候我總愛拉着他去他們學校的小操場打球,這是我跟他在一起時最驕傲的時刻,因為蕭遠的身體素質雖然很好,卻明顯缺乏運動訓練,無論籃球還是羽毛球都遠遠不是我的對手。蕭遠對這一點顯然不大介意,每次我比比劃劃地指點他上籃的時候,他總是微微地笑着聽我說,可打的時候還是沒多大進步,被我罵也不生氣。
我住的宿舍在陰面,因為照不到太陽,長期冷得象冰窖一樣,因為忙得沒空曬,被子總是潮漉漉的,散發著隱隱的霉味。宿舍的惡劣條件成了我往蕭遠那兒跑的最佳借口,經常下了班不回宿舍直接去他家,早的時候就先去買菜,晚了自然是吃現成的。
後來我漸漸發現無論我去得多晚,蕭遠那裏都有現成的飯菜在等着我。雖然有的晚上他要上班,可總會記得把鑰匙放在花盆下面,把飯菜留在微波爐里,有時甚至亮着枱燈。這種被人牽記有人照顧的感覺對一個單身青年來說是一種最最不可抗拒的誘惑,而我也完全無意抗拒,甚至是滿心歡喜地享受着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完美的幸福滋味。
第一次留宿是個意外。那天一早就出了太陽,我高高興興地晾上被子就去查一件入室搶劫案,下午查完就直接去了蕭遠家吃飯,打算晚上回去再收。吃飯的時候天下起了小雨,開始我還沒在意,後來不知怎麼突然想起被子還晾在外面,‘啊’的一聲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嘴裏嚼了一半的鱔絲差點噴了一地。
蕭遠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說:“想起什麼要緊事啦?這麼激動。”
“我的被子啊!”我捶胸頓足地哀叫,“今天剛曬的……忘了收。”
“那你現在回去也早濕了啊,自己倒白淋一場雨。”
“我知道。”我垂頭喪氣地坐下,“我就這麼一床被子,這下慘了,只好跟小朱擠一床睡,還不知道他會不會半夜做夢把我踢下來。”
蕭遠笑了:“那你睡我這兒吧。反正我今天上班,回來都半夜了,好歹擠擠就湊合睡了。”
對這個提議我當然求之不得,把蕭遠送走後就一個人在房間裏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怎麼也抑制不住心裏的興奮。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麼可興奮的,我不是第一次在這張床上睡覺,也不是第一次在這間屋子裏過夜,雖然以前那兩次胡裏胡塗的經歷不算正式留宿,可是在一個朋友家裏留宿又算得上什麼大不了的新鮮事呢?又不是剛上幼稚園的小朋友。
我在屋子裏轉了幾圈,想幫他做點家務,可找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可做的。他的屋子保持得非常整潔,衣服都乾淨整齊地掛在衣櫃裏,桌面和鋼琴一塵不染,廚房也收拾得沒有半點污垢。因為無事可做,也定不下心來看書,最後我早早就上了床,可是怎麼都睡不着覺。以前我總覺得蕭遠床褥上的氣息好象有催眠的功能,讓人一躺上去就會安心地睡着,現在才知道那是因為有他在的緣故,而不是因為那張床。
蕭遠在十一點半準時回來,那時我正在床上輾轉反側。聽見門響我連忙躺好裝睡,一邊悄悄睜開一線眼睛觀察他的動作,有一種偷做壞事的小小喜悅。他顯然沒想到我還醒着,進門都沒開枱燈,摸索着找出睡衣去浴室洗澡,過一會兒輕輕進來走到床邊,好象對着我的方向看了一會兒,低聲嘆了口氣,在我外側躺下了。
我原以為蕭遠回來我就能很快地睡着,就象前兩次那樣。可不知為什麼,儘管這一次他近在身邊,近得隨便伸一下手都能碰到,我卻反而睡不着了。蕭遠就在離我不到半尺的地方背對着我,呼吸輕而均勻,半濕的頭髮在淡淡的月光下泛着微光,被他隨手攏在耳後,露出了線條優美的側臉。我在書桌的陰影里凝視着他,一動也不敢動,怕他知道我還醒着,又怕他問我為什麼不睡,而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答不出來。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想不出,也不敢去細想,就那樣躺在月光的影子裏獨自發獃到天亮。
後來我再也沒有想過那夜的問題,但是因為天氣和經濟的雙重原因,朱建軍在冬天轉移陣地,開始在宿舍里與女朋友頻頻約會。為了給他們騰出個私人空間,我開始經常在蕭遠家留宿,漸漸的也就不再失眠,可睡前看着蕭遠的背影出神已經成了一種不變的習慣。我從來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睡着,他一躺下就很少動,而且總是非常安靜,既不打呼嚕也不說夢話,以致於我始終都無法找到他夢與醒之間的界限。
冬天就在這無數個安靜而微妙的夜晚中悄悄過去了,春天到來的時候我結束了實習期,第一次以非見習身份全程參與偵破了一件惡性入室搶劫殺人案。案犯的年齡小得讓我吃驚——十六歲,一個應該正在教室里專心讀書準備中考的年齡,而他卻在一個晴朗的初春下午拿着一把街頭小攤上買來的西瓜刀闖入了鄰居家裏,向曾經一起踢球玩鬧的十三歲男孩要錢,男孩反抗,被他在扭打中連刺了七刀。男孩的外婆聞聲進屋查看,也被當場殺害,臨走前還搜光了被害者家裏的全部現金。
案情並不複雜,偵破過程也很順利。年輕的兇手雖然膽量驚人,經驗卻實在太嫩,不光在做案現場留下了大量腳印,而且連兇器和沾血的衣服都沒好好處理,居然隨手一裹就扔進了垃圾箱。恰巧被撿破爛的外地老頭髮現,到派出所一報案,那把刀正好跟被害者身上的傷口吻合,血型也完全一致,從血跡的新鮮程度來看跟做案時間也相符,基本上可以肯定就是此案的物證。
排查疑犯也沒費多少力氣。門鎖完好,熟人做案的可能極大。兇手不大可能是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否則不會留下那麼多掙扎搏鬥的痕迹。但年齡也不會太小,因為被害男孩的體格很壯,一般的同齡孩子很難在打鬥中佔到上風。根據腳印和步態不難推斷出兇手的身高體重,再加上上面的條件,疑兇的範圍立刻縮小到有限的幾個人身上。
用作案條件和撿到的血衣一排除,兇手呼之欲出,立即傳訊。
畢竟是初犯,年紀又小,很難在訓練有素的刑警面前保持不動聲色,三言兩語就露了馬腳。經驗豐富的秦隊步步緊逼,攻勢凌厲,兇手幾乎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當場全盤崩潰。
審訊的時候我忍不住一直在看案犯的眼睛,那還是一雙多麼年輕的眼睛啊,黑白分明,清亮見底,幾乎看不出一絲兇狠暴戾的影子,可它的主人卻為了區區的六百多元人民幣毫不猶豫地殺死了兩條人命。如果不是證據確鑿,事實俱在,我直到現在都很難相信本案的兇手真的就是這個坐在我面前小聲哭泣的臉色蒼白的十六歲少年。
“為什麼殺他?”我問。
“我……我本來沒想殺人的,拿着刀也就是為了嚇唬他讓他給錢。”少年抽噎着說,“誰知道他不信我會動手,說什麼也不給,還想搶我手裏的刀子……一打起來我就什麼都忘了,就想着今天說什麼也得弄到錢不可……”
“為什麼不顧一切地急着要錢?”
“因為……毒癮犯了,自己又沒錢買……”
接下來的交待我已經懶於複述了,一個因吸毒導致犯罪的典型故事。逃學,鬼混,被人引誘吸食毒品,然後越陷越深,最後徹底墮落。一切已經發生並且無可挽回,再去詳究事情的前後經過對案犯與我均無意義,我更關心的是毒品的來源,為了讓這樣的命案不再發生,斬斷這隻無形的罪惡之手才是我們當前最需要做的事。
“毒品還有嗎?在哪兒?”我簡短地詢問。
他還在無聲地抽泣,一邊從貼身口袋裏摸出一隻小小的透明膠袋。
案犯身上吸剩的毒品有些特別,看上去應該是冰毒,但是與以往查獲的冰毒相比,在顏色和顆粒形態上都略有差別,粉末的顆粒比較粗,顏色更白也更透明,真象是晶瑩剔透的細小冰晶,純凈而美麗。
難怪叫‘冰’。我忍不住想。如果不是看過那麼多觸目驚心的案例和資料,我幾乎很難想像,這些看上去純凈無瑕的細小冰晶,竟然能如此地令人沉溺、瘋狂、無法自拔,甚至為之鋌而走險,不惜做出任何罪惡的事情。
秦隊、我、朱建軍分別對着這袋東西看了一會兒,彼此交換一個眼色。秦隊沉得住氣,倒還看不出什麼,朱建軍臉上的喜色卻象待嫁的新娘一樣掩都掩不住。這種毒品我們並不陌生,前些時候朱建軍他們曾經緊盯着追過好幾個星期,最後卻以線索中斷而被迫告終,朱建軍還為此耿耿於懷了很長時間。
現在終於又冒頭了。走出審訊室的時候我和朱建軍大力擊掌,臉上的表情喜形於色。
“小子們,先別高興太早嘍,還不知道怎麼樣呢。”秦隊叼起一支煙,聲音含糊地說。“上回不就白忙活半天?”
“上回抓住的幾個都是癮君子,用處不大,這回總算抓着線頭了,咱們就來個順藤摸瓜……”朱建軍嘿嘿地笑着摩拳擦掌,眼睛閃閃發光。
“你呀,就知道做夢。”秦隊戳戳他的腦門,轉身走了。
“方永,跟我一起去怎麼樣?反正你手上這個案子也結了。”
“是不是需要我的指點了?有困難早說嗎,叫聲方老師我就去。”我笑嘻嘻地跟他開着玩笑。
“想的美,我比你還早工作兩年呢,你叫我老師還差不多。”朱建軍笑着捶我一拳,心情持續無限好。
就在我們兩個嘻嘻哈哈地笑鬧着下樓的時候,0176的影子又在我心裏不知不覺地悄悄浮了起來。當初我和朱建軍幾乎是同時在這兩個不同的案子上遭遇滑鐵盧,現在他的案子重現曙光,可我的呢?那個可憐的年輕女孩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瞑目?
秦隊真是個老狐狸,有時候對案子的預感簡直靈得嚇人,可是也準確得惱人——我和朱建軍果然白忙一場,只落了個空歡喜。
少年交待的毒販是抓到了,可他拒不交待販毒的事實,只承認自己吸毒,偶爾也幫朋友捎帶着買一點兒。我們在他身上只搜到不足十克毒品,家裏更是一無所獲。這點數量不足以構成販毒罪名,沒辦法起訴,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態度篤定得很,對毒品的來源一問三不知,只說在歌舞廳里打幾個暗號就有人上來搭訕,別的再問什麼都說記不清了。我和朱建軍又是沒辦法,又捨不得放,可到最後還是放了。是秦隊的指示。反正也問不出結果來了,倒不如放出去監控一陣,也許還能釣到大魚。
監控的工作很累人,因為沒規律,得跟着監控對象的節奏活動。可是也有優點,比如說,工作時間不那麼固定,自己安排的餘地比較大。這段時間的案子不算太多,也沒什麼緊急的大案要案,人手的調配上相對寬鬆,那就顯得更自由了。
相比之下蕭遠好象比我還要忙,除了白天上課,晚上還要去俱樂部彈琴,十一二點回來睡一會兒,第二天又早早起來整理屋子和買早飯。有時候點曲的客人多,得一直彈到一兩點鐘,就乾脆在俱樂部的休息室睡幾個鐘頭直接去學校。我好幾次勸他多睡一會兒,說以後早飯讓我去買就好了,反正我睡得比他早。他淡淡地笑着看我一眼,眼裏的神色意味深長,好象知道我說謊,也知道我總是要等到他回來才睡,可最後他只是口氣平淡地告訴我他習慣了,從小就這樣,跟媽媽學的。
這是蕭遠第二次跟我提到他的媽媽,第一次是在春節前。當時我們局裏發福利品,每人發了一大堆毛巾香皂洗髮水,我直接就拿到了蕭遠家。他不要,說他有自己用慣的牌子。我說你也是跟上時代的步伐啊,現在連五十多歲的老太太都知道用什麼飄柔力士海飛絲了,你還用那個老掉牙的青蘋果,也不換樣新的,實在是太落伍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很輕的聲音告訴我那是他媽媽最喜歡的牌子,他一直記得媽媽第一次用它洗過頭之後,他趴在媽媽背上,把臉埋進頭髮里聞那股怡人的蘋果清香時,媽媽輕柔快樂的笑聲和他深深感受到的幸福的味道。
當時我很好奇,因為蕭遠以前從沒提起過他的家人,也很少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就隨口問他家裏的情形。蕭遠看着窗外出了一會兒神,又好象在回憶什麼事情,過了好一陣子才輕描淡寫地對我說,他父親去世很早,他是跟着媽媽長大的。三年前媽媽也去世了,家裏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一直這樣過到現在。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臉色十分平靜,看不出太多傷心的樣子。可那時我已經相當了解他了,知道他的脾氣就是這樣,越是心裏有事就越平靜,表面上就越是若無其事。從他的敘述中不難發現他和媽媽的感情非常深,超出了一個男孩子跟母親之間會有的尋常感情,以致在媽媽去世幾年之後還始終延續着她生前的許多習慣。
我早就發現了一個連他自己可能都沒注意到的事實:蕭遠非常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慣於壓抑心裏的感情,可他的眼睛不會說謊,在開心的時候會閃亮,傷心難過的時候就變得格外幽黑。這使我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跟蕭遠說話的時候總是看着他的眼睛,試圖解讀他藏在平淡表情下面的真實情緒。就在他說起他媽媽的時候,他眼睛的顏色比任何時候都要沉暗,象是兩個幽黑無底的深潭,但卻是乾的,沒有水氣。
那以後的一段時間裏我一直不敢再提起他的家人,也不再向他講述我家裏的瑣事,怕引他傷心。但後來我去圖書館查閱心理方面的資料,發現書上說長期壓抑情緒對人的健康很不利,非常容易患上抑鬱症,還有多種慢性疾病。於是我又決定試着引導他發泄自己的感情,比如故意惹他生氣或是逗他開心什麼的,可效果始終不是很好,他總是很難生我的氣,而開心也只是淺淺的浮面的快樂。最後我覺得還是得從他媽媽身上下手,讓他學會把難過的情緒發泄出來。
現在好象機會來了。
“你一定很象你媽媽吧?”我問。
蕭遠點點頭:“嗯,長的象,脾氣也象,爸爸的性子特別直,媽媽就剛好相反。”
“你這麼象她,那她一定很高興啦?”
“大概吧,她常說爸爸那個寧折不彎的脾氣太烈了,要不也不會吃那麼多苦,還弄了一身的病。”
這時我才知道蕭遠的爸爸也是學音樂的,而且是個才華橫溢很有前途的鋼琴家,可是在文革中受了老師的牽連,又堅決不肯出賣老師換取平安,被當時的造反派整得很慘,身體很快就垮了。文革結束后他再也沒有機會重返本行,只好到一家中學當音樂老師,在蕭遠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媽媽後來常常跟我說,要是爸爸的性子稍微軟一點,能及時妥協一下,一切也許就不至於是這樣。”蕭遠盯着牆壁,白皙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用平平板板的聲音說,“他可能還能當他的鋼琴家,還會跟我們在一起。可爸爸這個人……唉,一個人太有原則,也不知是壞事還是好事。”
我輕輕握住蕭遠的手,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那種毫無感情色彩的平淡口氣聽得我心裏一陣陣發緊。
“可你畢竟不象他呀,現在你不是生活得很好嗎?如果你媽媽能看到的話,她一定會覺得很安心的。”
當時我自以為這樣的安慰很得體,可後來我才知道這句簡單的話語對蕭遠而言是多麼殘忍的一種諷刺。我所使用的最誠懇的表情和確信的語氣就象一把鈍銹的小刀,把他的心生生地切割成無數碎片。
“是嗎?”蕭遠看了我一眼,淡淡地笑了。這是我曾經見過一次就再也沒有忘記的笑容,和那次酒後看到的一樣,還是那麼輕,那麼飄忽,那麼隱約難懂。可這次我的神智十分清醒,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笑容是怎樣在臉上輕如飛絮般一掠而過,以及他眼中沉暗的幽黑。
“怎麼啦?”我問。
“沒什麼。”蕭遠轉過臉,掀開琴蓋,“你還想不想找那首曲子?我們再試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