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日子流水般一天天過去,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對於我來說,這些天雖然過得簡單而平淡,卻是神仙不換的好日子,心滿意足的幸福中,渾然不覺時光流逝,只有在日曆掀過一頁時,才驚覺時間過得太快。
蕭遠的戒毒應該算是成功了,這些天來,他的毒癮沒有再發作過,身體也在慢慢地恢復。儘管體質還很弱,又有許多後遺症需要逐漸調養和克服,蕭遠還是堅持出去找了份工作,在一家高級西餐廳里擔任琴師,每天中午和晚上各工作三個小時,為用餐的客人提供伴奏和點曲服務。
我並不贊成蕭遠這麼急於出去工作,卻沒有徒勞地出言勸阻,因為我知道,以蕭遠的驕傲與自尊,一定不願意呆在家裏被人養活,更何況還有欠周韜的大筆債務需要償還。那筆巨款我才剛剛還了十萬,已經把自己的全部積蓄和家裏為我結婚買房準備的存款全都掏空了,剩下的部分按每月兩千分期付款,把我的工資獎金和津貼全算上,還完錢剛剛剩下幾十塊零頭,吃方便麵就榨菜都不夠。我本打算托朋友幫忙找份兼職,好歹把生活費掙出來,可蕭遠知道后卻堅決反對,緊接着就出去找了這份工作。工資不高,只有一千五,但客人點曲是有小費的,合起來比我的工資還要高,應付我們兩個人的日常開銷是綽綽有餘了。
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大大減少。白天我要上班,中午和晚上他又要工作,九點以後才能回來。一個人呆在空空的房間裏等蕭遠回家的感覺並不好,我於是開始踴躍地加班,一方面是因為工作確實忙,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彌補前一陣關鍵時刻請假對秦隊的歉意。
這些天隊裏的人手確實緊,除了施雲的案子仍在調查中,販毒案更是佔去了我們的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通過一段時間的監控,我們在小五身上大有收穫,已經順着這條線挖出了好幾個小毒販,只是他的上級供貨商比較謹慎又善於隱蔽,我們監視了這麼久,居然一直沒發現小五的進貨渠道。從這種冰毒在全市蔓延的時間和廣度判斷,小五背後很可能隱藏着一個組織嚴密的販毒集團,有自己的毒品來源,銷售網絡,小五隻是整張網中的一根線頭,然而順着這根線一直摸下去,卻很有可能把網絡核心的毒販頭子揪出來。
販毒是重案,這個案子的規模看起來不小,更引起了領導的特別關注,相形之下,在施雲的案子上投入的精力就少了一點。一輪調查下來,也不能說一點收穫沒有,可沒有一個能對案子的進展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經調查,韓國強在22日和23日均有一段時間行蹤無人證明,完全具備作案時間,但作案動機仍無頭緒,也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表明他與此案有什麼關聯。而在與施雲有過接觸的人當中,大部分不具備作案時間和動機,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只有少數幾個還需要進一步調查。其中嫌疑最大的是施雲的男朋友,此人的姓名身份至今不詳,只知道是個外來打工者,因為跟施雲交往的時間不長,見過他的人很少。據提供情況的人介紹,施雲管他叫阿林,小夥子個子不高,文質彬彬,樣子象個讀書人。在施雲被害的前一日兩人曾發生過激烈爭吵,此後阿林隨即消失,再也沒有出現過。
照這個情況看,這個阿林同樣具有重大嫌疑,應該進一步詳細調查。可施雲周圍的熟人只知道他剛來上海打工沒多久,在某家小公司里做推銷員,卻不知道他的名字、身份和來歷。上海的小公司何止成千上萬,推銷員更是多如牛毛,要從茫茫人海里找出這樣一個人,簡直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一時哪裏有半分頭緒?
我也曾問過蕭遠認不認識阿林,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可是蕭遠想了一會兒,提供的情況也非常有限,跟別人說的都差不多。只是在得知阿林有重大嫌疑后,很認真地告訴我,阿林是個老實人,人很善良也很本分,對施雲更是好得不得了,絕不可能是殺害施雲的兇手。
“是嗎?”我半信半疑地問,“可是施雲失蹤的前一天,有人聽到他們激烈爭吵過。”
“那又怎麼樣?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哪裏有不吵架的?”蕭遠有些不以為然地反問。
“怎麼沒有?”我笑着從背後抱住了他,“我們兩個就不吵架,從來不吵,以後也永遠不會吵。”
“哎呀方永你別這樣,你再搗亂,鍋里的菜就要燒糊了。”蕭遠當時正在做飯,被我一抱,頓時縛手縛腳地轉動不靈,又掙不開,只好連聲叫我放手。
我卻一時捨不得放開,只是稍稍鬆了一下手,讓蕭遠的兩隻手臂掙脫出來,可以繼續炒菜燒飯,人卻一直緊貼在蕭遠的後背上,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移動,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繼續跟他信口閑聊,一邊時不時地張大嘴要求蕭遠往裏面塞點好吃的。
被我這樣緊緊纏着,蕭遠的行動自然大不方便,可是他沒有再想掙開,只是輕輕地敲了一下我的頭,就拖着我在廚房裏轉來轉去,有時也順便讓我幫一下手,比如遞遞鹽罐味精瓶子什麼的。
我當然樂於幫忙,甚至根本是求之不得――因為我的廚藝糟糕得不值一提,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蕭遠下廚做飯。我不願意坐着等吃現成的,老想到廚房給蕭遠幫手,可是他嫌我越幫越忙只會添亂,總是毫不客氣地把我趕出去。這些天我們兩個人都忙,難得有個機會共享一陣悠閑自在的好時光,我又怎麼捨得放開蕭遠?
自然是能粘多久就粘多久了。
直到菜出了鍋,蕭遠擺好桌子洗過手,坐下來和我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才又重新拾起剛才的話題。“方永,阿林真的是個老實人,膽子又小,他們再怎麼吵架,阿林也不會傷害施雲的。你們破案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那也難說,老實人不一定就不會犯罪。如果案子與阿林無關,為什麼那麼巧施雲偏偏在跟阿林吵過以後就失蹤被害?為什麼阿林隨後也馬上蹤影不見?他是施雲最親近的人,正常情況下應該是他為施雲的失蹤報案才對吧。”
“其實他……”蕭遠搖搖頭,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稍稍猶豫了一下,改口道,“算了,你們覺得可疑就查吧,反正如果不是他,正好也可以還他一個清白。”
“你跟他很熟?”我有些奇怪於蕭遠的態度,“那你總該知道他的名字和來歷吧?”
“我們不熟,一共也沒見過幾面。施雲一直叫他阿林,也是這麼跟我介紹的,我也就沒問過他的名字。”
“那你這麼相信他?”
“也不是……”蕭遠想了想,說,“我雖然沒見過他幾次,卻常常聽施雲說阿林對她有多好,人有多老實,所以覺得阿林不會害他的。”
那也不一定,我想,人在戀愛中總是盲目的,只看得到對方的好,不相信對方的壞,每年受騙上當的女孩子不知凡幾,她們的眼光哪裏做得准?
總要到吃過虧了才會學乖,只可惜有時候代價太大,或者是青春或者是靈魂,有時甚至要賠上生命,她們付不起。
不過這話蕭遠聽了未必高興,我還是在肚子裏說說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