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古天昂摟着游理想感嘆,「有你,有他們,或許不久的將來,還會再多一兩個小傢伙,這是我能想到最棒的未來。」
她卻沉默,雖然還是微微笑着。
烤肉很美味,肉很嫩,氣氛很好,依舊是歡聲笑語不斷,可游理想話卻益發的少。
吃過飯,傭人又擺上水果和茶,或許是歡聚的時光太少,所以在一起就玩得很盡興,古天仰彈結他,藍慧文和小蚊子在燈光下跳舞,柯玲瓏輕輕歌唱。
古天昂摟着心愛的女人,覺得世界無比美好。
可游理想的心,卻一點點往下墜。
晚餐結束以後,她上樓,洗好澡躺在床上,耳邊彷佛還響着古天仰的結他聲,柯玲瓏的歌聲,小蚊子和藍慧文的歡笑聲,以及古天昂說這是他能想像最棒的未來,她看着梳妝枱上那串碧綠的項鏈,凝視久久。
門板被輕叩兩聲后推開,她回頭看到是他。
古天昂走過來,遞了毛巾給她,她揚起笑,很自然地伸手接過,替他擦拭滴水的頭髮,好像老夫老妻一般。
古天昂享受這靜謐溫馨的一刻,拉下她的手微笑道:「真希望停留在這一刻。」
游理想牽起嘴角,卻不說話。
他挑眉,關心的問:「是不是太累?你今天話很少。」
她搖頭躺下,拍拍身旁道:「陪我睡。」
他眼神深沉,湊到她耳邊喃道:「不然你以為我過來幹麼?」
游理想笑罵,「別鬧!陪我說說話。」
古天昂嘆氣,打橫將她抱起往外走。
游理想一驚,小聲叫着,「去哪?我穿着睡衣欸!」
他笑而不答,出了門,走到頂樓,推開一扇門,游理想恍然大悟,是閣樓。
他將她放在地板上,自己躺到她身側,扯過一旁的毯子將她密密裹住,摟着她,「好了,說吧。」
她被他的一本正經逗笑,「說什麼?」
古天昂莞爾看着她道:「說你愛我,說你願意嫁給我!」
游理想微愣,昏暗中,她看見他眼睛裏是一貫的認真。
她沒有直接拒絕讓古天昂小小鬆口氣,額頭抵上她的,「那串翡翠項鏈,是我奶奶送給我媽的訂婚禮物。」
游理想眉心漸漸聚攏。
古天昂微笑着繼續,「你不用立刻回答,像你說的,現在這樣就很好。從小我就不是有趣的人,天仰一放學就不知跑去哪裏,而我就只會回家做功課看書,後來無意中撿到了旺財,老媽嫌臟,只能養在這裏,於是這裏成了我的秘密基地,我和旺財玩遊戲,一同看書、看星星,雖然沒有天仰的童年來得那麼有趣,可也不覺得孤單,或許我從來就是個無趣的人,所以老天才派旺財來解救我,現在又派來了你。」
他吻吻她的發嘆息般的低吟,「理想。」
「嗯?」她輕輕回應。
「一輩子,做我的理想好不好?」
她的回應很輕,幾不可聞。
可閣樓小,夜寂靜,他聽到了,欣喜地親吻她,笑着擁她入懷,緊繃一天的神經徹底放鬆,他緩緩墜入夢鄉。
黑暗中,游理想看着窗外的星星,深藍色的蒼穹,好像他的眼睛般深邃,她輕輕翻個身,聽見他小聲嘀咕一句,她心口微微一揪,因為他說的是,謝謝你陪我……
翌日清晨,古天昂醒來,身邊沒人。
他下樓,去她的房間,也沒有人。
客廳里、花園裏,整間屋子找了一遍,都沒找到人,他皺眉,打她手機,卻是關機。
他抓住傭人問:「看到游小姐了嗎?」
傭人搖頭,「沒有。」
柯玲瓏下樓,看兒子一臉緊張,隨即問:「怎麼了?」
古天昂搖頭回答沒事,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恐懼。
他上樓,重新回到她房間,驚見床鋪平整,沒有睡過的痕迹,打開衣櫃,裏頭的行李消失,他看到梳妝枱上擺着一樣東西,徹底呆住。
柯玲瓏跟着進屋道:「你在找理想?她昨晚不是跟你在一起?也許是出去運動了,打她電話試試?」
古天昂沉默,走過去,抓起桌上的絲絨匣子打開,翡翠項鏈靜靜躺在裏面,他的心緩緩墜入谷底,世界跟着黑暗——
「不必了……她走了。」
一天後,古天昂回到北京。
他在第一時間趕到公司,卻沒見到游理想,王德志告訴他,游理想沒進公司,連電話都沒打一通。
王德志看着老大鐵青的臉色,也不敢問要怎麼處理。之前蕭芳芳有跟他八卦說游理想跟老大在談戀愛,他不信,因為游理想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在公司里和老闆說話不過三句半,就算廣告事件很蹊蹺,也還是不像戀人關係,可現在他信了。
不敢多問,他連忙逃出辦公室。
古天昂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覺得好像他此刻的心情。他冷笑,從台北到北京,連心情也跟着轉換。
他抄起桌上游理想的簡歷,記下地址,起身走出去。
古天昂順着地址走,沿着長長的衚衕走到底,只見一扇紅色朱漆大門,古香古色,如果不是地址無誤,他還以為自己走到了拍戲的佈景或者有復古情調的會所。
他敲了敲門,來應門的是一位太太,還沒開口,古天昂就知道她是游理想的母親,兩人有着相似的眉眼。
「你來找理想?」不等他開口,方敏就直問。
古天昂點頭,有禮的說:「您好,我叫古天昂。」
方敏含笑點頭,「果然,理想說你找不到她,或許會找來這裏。」
他屏息,壓下情緒的小小波動,她知道他會來找她,那會不會——「她在?」
「先進來再說。」方敏不答,轉身進門。
古天昂跟着踏入,繞過影壁,這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有一間溫室,玻璃外寒風刺骨,可玻璃房裏綠意盎然百花嬌艷。
推開茶室門請他落坐,方敏煮水沏茶,小小的白瓷茶盅很是講究,古天昂微皺眉,他完全不知道游理想家境這麼好,這樣一座院子至少價值千萬。
方敏看出他心思,笑着說:「理想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小時候?」
「她說她常常在衚衕里玩,吃百家飯。」
方敏微笑,「在衚衕里玩是對的,可百家飯也都是我們家的。」
古天昂皺眉,「什麼意思?」
「你剛走進來的這條衚衕,有一半的院子是老游家的。」
古天昂挑眉,心中卻吃了一驚。
方敏解釋,「我說這個,不是為炫耀,而是理想的性格跟她爸爸有很大關係,我丈夫生前是詩人,可現實很嚴苛,寫詩很難養活自己,如果不是有這點上一代傳下來的財產,大概連飯都吃不飽,所以他為女兒取名理想,就是希望她開開心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為世俗所煩惱。
「理想小時候,我們家總是很多人,都是他父親的朋友,一群不願長大的男人,談理想談人生批判現實,什麼自由人性哲學辯證,理想還不懂就開始學着說,等上小學時,只上了一天就不願意再去,回來仰着小腦袋說學校扼殺天性,上課不許說話,上廁所都要報告,不是理想的自由國度。
「而她爸爸寵她寵到二話不說,親自編寫教材,自己在家裏教她,所以這孩子從小就自由散漫慣了,總是想法很多,不喜歡、覺得不合理就直言不諱,說不通就走,從不妥協,完全憑喜好做事,十六歲就自己跑出去遊學歐洲,回來后一會出書一會出唱片,人人都說她有天分,要她專註一樣,肯定能成大器,可她卻說寫書唱歌只是一時興起,能讓她專註一輩子的事,她還沒找到。
「她爸爸走得早,唯一遺願是寶貝女兒是他的理想,開心就好,我也只對她這樣要求,開心就好。」
古天昂表情凝重,「以後呢?或許哪天家業不再,伯母亦不可能陪她一輩子,如果她再這樣隨心所欲下去,不怕她受傷?」
在瞬息萬變的現實世界,稍稍走錯一步,就有可能粉身碎骨,縱使有千萬家業,也不可能隨心所欲,從商的他再清楚不過。
方敏嘆息,「怕啊,可這是她的人生不是嗎?不能因為害怕她受傷而過度保護處處設防,要她走大家都走的路,以經驗之談告訴她什麼不可以、什麼又是應該的,我們怎會知道上天賜予她生命的真正意義是什麼?如果當初讓她遵守學校的規定,規規矩矩的上學,那今天,理想或許只是公司行號里的平凡職員之一,你又怎會為她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