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隔日。
楚亦帶來遠在漠北的翟霆所言,宇文策深知翟霆素來總不負他所託,不消幾日後,那一抹像白牡丹綻放在他心底卻又深深刺痛他的慕蓉幼靈又會回到他眼前。
宇文策坐在御書房內卻無暇看成堆的奏摺,任由思緒回到兩年前,繁花盛開的三月天。
那時,萬紫千紅灑滿偌大封朝御花園,只要輕風揚起,沁涼帶着花草香的風就會灌入鼻間,令人精神震悅。
午後的陽光灑在御花園的池子上,反射出波光粼粼照射在池閣四周,這一切宛如仙境。
當時宇文策頎長身影罩在棕袍之下,獨自一人雙手負后踏着沉穩腳步,讓疲憊不堪的身心得到紓解。
倏忽,一道清雅的琴聲從遠處傳來,每一個撥弦、每一個撫弦絲毫不含糊,悠揚地奏出最完美的樂曲。
“這裏怎麼會傳出琴聲?”宇文策低問,他抬眼瞧着前方“芙蓉閣”坐着一名白衣女子,他不確定這宛若天籟的琴聲是否出自她手,卻是不自主的朝那女子走去。
當高大身影來到池閣,才發現坐在池閣里的女子正是撫琴之人,為了不打斷佳人的雅興,他選擇默默站在後頭傾耳聆聽。
沉睿眼裏,他瞧見了一頭烏黑亮絲披散在窈窕有致的後背,當清風一揚,女子素白衣擺隨着烏絲飄揚在空中,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宇文策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淡淡百合花香傳來,令他忍不住揚起嘴角。
直到最後一個音韻在她指尖上揚起並消失,宇文策才逸出話語:“好一首蕉窗夜雨。”
宇文策是期待的,他期待着撫琴女子轉過身的模樣究竟是如何?是傾城容顏呢?抑或是庸之俗粉?
而答案就在女子面帶訝異的回過頭那刻揭曉。
慕蓉幼靈白皙的小臉上掛着驚詫黑眸,高挺鼻樑下微啟粉色雙唇,黑亮烏絲在她回頭時披在肩上與她白嫩小臉形成強烈對比。
剎那間宇文策傻了,他自詡閱人無數,貌賽西施、貂蟬的女子常是他侍寢人選,但眼前這名女子的脫俗卻是他從未見過、從未擁有過的。
慕蓉幼靈瞅着眼前這名突然闖入的高大男子,淺淺地露出微笑,“您誇獎了。”
宇文策宛如冰雕的俊顏揚起淡笑,“不,姑娘的琴藝出眾,接受他人的讚賞是你應得的。”
慕蓉幼靈聽完宇文策的話抿唇思索,接着眼底里閃爍愉悅光芒,“那……我就大方接受您的讚賞了。”
在這美景如畫、微風沁涼里,男子與女子相視而望的畫面令人難忘,但這時一道低沉男聲陡然灌入兩人耳里,戳破了寧靜。
“皇上,您今日可真是有雅緻呀!”
宇文策看着走入芙蓉閣的男人,原先扯着微笑的臉僵了一下,挑挑眉頭才朝男人說道:“原來是堂兄,朕不曉得你今日進宮,沒有安排酒席與你把酒言歡真是過意不去。”
“皇上可別這麼說!”二王爺宇文秉舉手急忙拒絕,“您可是九五之尊,我可沒這個福份跟您促膝長談。”
宇文策沉睿的黑眸直盯着他,心裏對這個宇文秉厭惡到了極點。
宇文策知道身在皇宮中,雖龍位已經坐穩了,但依舊得防在他背後搞小動作的小人,而眼前的宇文秉與他最大的敵人五皇爺宇文鈞,可是連成一氣的敗類,讓他不得不防範些。
宇文秉刻意忽略宇文策眼底的不屑,看着慕蓉幼靈揚起溫柔的笑容,“幼靈你可知道這位公子是誰?”
宇文秉一劈頭就喊了女子的名字,讓宇文策銳利眼神霎變成了驚訝。
“我方才聽二王爺喊了皇上,那想必這位必定是封朝當今聖上。”慕蓉幼靈依樣帶着淺淺地微笑瞅着宇文策,模樣就如白牡丹般高貴中帶着典雅,華美中帶着清靈,每一個眼波流動都讓宇文策目不轉睛。
此時慕蓉幼靈盈盈站起身,淺淺地半蹲下身,“是民女無禮了,民女有眼不識泰山認不得皇上,請皇上降罪。”
她柔嫩的嗓音就如方才她的琴聲般柔軟中帶着鏗鏘,緩緩逸出口,模樣不急不徐、不卑不亢。
隨即,宇文策情不自禁地伸手拖住她的兩隻白掌,口氣里有他不可置信的溫柔:“別多禮了,快快請起。”
當宇文策將慕蓉幼靈扶起時,宇文秉隨即上前站在兩人中間充當介紹人,他比着慕蓉幼靈朝宇文策介紹:“這女孩是我妻子那邊的人,從小她的父母雙雙過世,沒有任何兄弟姐妹,所以我妻子才將她接過來王爺府住,如今回皇城探親當然也將她帶上了。”
宇文策一對精睿深沉的目光瞥向立於一旁無語的她,他看着她俏臉上白透的肌膚如冰雪般寒凍,豐滿紅唇在宇文秉訴說她的身世時,只有露出淡淡笑容,對於目前寄人籬下的坎坷生活似乎沒有任何想法,這樣的女子讓他感興趣極了。
“民女名喚慕蓉幼靈,今年已滿十九。”她微微蹲下身恭敬地介紹自己。
“你叫幼靈?名字取得真好。”一如她給他的感覺,就像清靈的白衣仙子總是不染紅塵,然而這樣的女子更增添他想要得到她的欲-望。“不知道朕有榮幸邀你一同游賞花園,共進晚膳嗎?待用膳后你可以撫一曲給朕聽聽。”
他知道他現在的行徑與色鬼無異,但是面對她,他卻忍不住走上跟其他男人一樣的道路。
“這是民女的榮幸。”慕蓉幼靈想也不想地就一口答應。
宇文策得意的扯着微笑,竟動手摟住慕蓉幼靈纖細的腰際,兩人模樣就如夫妻一般,越過宇文秉帶着她離開池閣。
而他這一牽手就再也放不下了,因為在兩年前宇文策的堂兄宇文秉刻意地安排敵方夷國皇胄慕蓉幼靈假扮成自己的親戚與他相見,而宇文策卻像飛蛾撲火般瘋狂的愛上了冷絕脫俗的慕蓉幼靈。
當時是她的美貌與才藝出眾蒙蔽了宇文策的眼,他不顧心腹們的極力反對,硬是掏心掏肺地將最真摯的自己交給慕蓉幼靈。
那時的他也許是存着好奇的心態,想要從這清靈的女子身上得知宇文秉究竟想搞什麼鬼,卻無法自拔地如飛蛾撲火般愛上她。
但痴心的結果竟然換來慕蓉幼靈偷聽他與幾位大臣談論新的軍事部署,接着帶着機密返回夷國。
當時還不知情的宇文策隨即派兵出征夷國,惡仗打了將近一年居然落得潰不成軍的下場,當時介紹他與慕蓉幼靈相識的宇文秉也在一夜間逃離,讓他悔不當初。
現在,他的心已死,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一切還給慕蓉幼靈,讓她也嘗嘗國家軍隊潰不成軍的滋味。
而那叛國賊宇文秉任憑他躲到天涯海角,他勢必將他揪出來為了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位於漠北的夷國已被黑幕籠罩,在明月下一名身形纖細的女子雙手托腮坐在窗檯前,她粉嫩的雙頰透出粉紅色,面容帶着年輕女孩的青澀氣息。
“小莞你說,德彥表哥他如何呢?”慕蓉幼靈望着圓月,像似喃喃自語般。
“國主青年才俊,是個不可多得的丈夫呀!”小莞拉着慕蓉幼靈的手,想要撫平她內心的不安。
自始至終她都明白小姐二十一個年頭裏是怎樣度過的,然而這些事卻無法同慕蓉幼靈說明,因為慕蓉幼靈的過去是慕蓉家族最嚴謹的秘密。
“是嗎?可是我怎麼都無法感受到新嫁娘的喜悅呢?”她的心底這時浮出一雙沉黑的眼眸,像似掠奪般直直盯着她看,讓她無所遁形。
“小姐,您別想太多了,國主很愛您的,您在國主的身邊絕對會幸福一輩子。”小莞知道慕蓉幼靈又想起被慕蓉家成員刻意隱藏的男人。
“嗯,我知道了……”慕蓉幼靈嘴裏咕嚕地說著,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
小莞用力呼出一口氣,拉着慕蓉幼靈的柔嫩小手好言相勸:“小姐您別想太多了,我國前陣子才打輸戰役,短時間內國主也無法與您成親,您何不妨趁着這時好好與國主培養感情呢?”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進宮找表哥去,安慰他打敗仗的心情並且多說一些體貼話。”慕蓉幼靈朝她揚起甜蜜微笑,雖然她對熊德彥沒有任何男女情愫在,但同為親戚安慰他一下也不為過。
“嗯,小姐您能這般想是最好的。”小莞明顯鬆了一口氣。
“對了,你幫我把那把焦尾琴取來吧!我想彈首曲子再入睡。”
“是。”小莞蹙回卧房內雙手捧起一把色澤與材質皆屬上選的琴。
慕蓉幼靈取過小莞手中的琴,纖纖五指輕柔的撫摸琴弦。“小莞,你曾說這把琴是我心所屬的男人贈與我的是嗎?那他現在人究竟在哪?”
“小姐……此琴的確是您心上人所贈,但那男人早已消失在您的腦海中,您便無須再憶起他,現在您只要好好想着您未來的夫婿便行。”小莞的口吻裏帶着些許提醒意味,她知道小姐的父母不喜歡小姐提起那被忘卻的男人,只有出聲告誡小姐請她別再提及了。
“這……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慕蓉幼靈沉吟了一會便明白小莞的用心,允諾后小心翼翼地將琴放在杉木桌上,纖指一勾讓琴弦發出聲響。
在輕柔的曲調中慕蓉幼靈想起十個月前她張開眼,一陣暈眩猛然襲向她,而令她詫異的是父母親與小莞全緊張地站在她床前審視她,當時她想要回憶起發生何事時,更強烈的天搖地動在她腦海中肆虐,滿腦子全是空白,完全想不起近三、四年來所發生的事情。
那時她的母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她上山禮佛一年半的時間,想要在與世隔絕的地方為家人祈福,而寺廟裏的事她都想親力而為,所以日前在爬上梯子欲清掃匾額時不小心摔了下來,這就是導致她失憶的原因。
慕蓉幼靈無法懷疑母親所言,因為當時她張開眼人就在青山環繞的尼姑庵內,那裏的尼姑們也證明了她母親的說法,因而她對此也堅信不移。
一曲罷畢慕蓉幼靈收回手欲站起身,這時一道急切的敲門聲由外頭響起,在夜深人靜時特別詭異。
小莞走上前將門閂拉開,慕蓉家父母與慕蓉幼靈的兩位哥哥便沖了進來。
“爹?娘?”慕蓉幼靈疑竇地看向家人。
慕蓉幼靈的母親首先衝上前緊緊抓住女兒的肩頭,“女兒快逃,小莞,為小姐收拾行李……還楞在那幹什麼?快去!”
“是。”小莞不敢多問急忙想轉回卧房內收拾行李,但這時紛沓而至的腳步聲讓她停下手疑惑地看向屋外。
此時一名長年跟在國主熊德彥身旁的老太監跨步而入,用一雙老邁的眼掃射在場所有人,沉聲道:“請慕蓉姑娘隨同奴才進宮。”
“我?為什麼要我現在進宮?”慕蓉幼靈滿臉不解。
“到了宮中您自然明了。”公公不多回答,示意身旁士兵將慕蓉幼靈押走。
慕蓉母緊張地拉着公公的衣擺,滿臉淚痕乞求着:“林公公饒了我女兒吧,我先前也給了你不少好處呀!”
這時公公及忙撇開手冷冷地瞪着她,“夫人,給好處這事可不能亂說,還有令嬡的過去也只有慕蓉府以及朝中少數元老知曉,您若是亂說話難不成不怕令嬡將來當不成皇后?另外,國主說召慕蓉姑娘進宮只能慕蓉府與國主的心腹知曉即可,不得張揚,所以您就讓開一條路吧!”
聽聞公公這麼說慕蓉母驚駭地放開手,任由女兒被士兵帶走,全家人哭泣不成聲但心中卻也滲出潛藏在心中長達兩年的害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