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可能是病人的一種迴光返照，並不代表她真的醒來了。」醫生輕嘆口氣，類似這樣的情況他已經看多了。

傅珞一聽到迴光返照這四個字，立即勃然大怒，「她不可能死的，你不要胡說八道！」

醫生無奈地聳聳肩，隨後搖搖頭，和護士離開了病房。

傅珞挫敗地垮下肩膀，雖然他是這麼說，但是燕凝已經昏迷一個星期了，她的外傷隨着每天的塗藥已逐漸轉好，但她仍處於昏迷狀態。

回到椅子上坐下，他伸手輕輕撫摸她白皙的肌膚，「為何你還不醒來？難道你感受不到我的愛意、我的等待嗎？」他將她的柔荑放在他長滿鬍髭的下顎，輕聲低喃着。

從頭到尾一直站在門外的方素雅，看着方才的情景，甚至看到這些天他為燕凝無怨無悔地付出一切，她現在總算願意承認他是真心愛着燕凝了。

但是，就算她現在承認了也無濟於事，因為燕凝仍然昏迷不醒，不可能因為聽到她接納他們而醒過來。

都這麼多天了，還能懷有什麼希望呢？方素雅忍不住掉下淚來，趕緊拭去眼淚，捧好手中的花束，走了進去。

她自動將昨天插的花束換上新的花束，這是她每天的例行公事，她希望燕凝醒來的時候就能看到嬌艷欲滴的花朵。

坐在椅子上的傅珞彷若不曾感覺到有人進來似的，他的眼睛依舊盯着江燕凝。

方素雅見狀，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走到病床邊。「燕凝，你知不知道所有的人都等着你醒來，尤其是傅珞，他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你，你也喜歡他的不是嗎？要是你真的聽得到阿姨說的話就趕快醒來，阿姨願意接受你和傅珞，你聽到了嗎？」

傅珞聞言，冷不防地抬起頭來盯着她，不敢相信她所說的話。

無視於他的眼光，方素雅繼續說道：「其實阿姨當初會反對是為了你以後的幸福着想，阿姨相信你長這麼大了，理當明白阿姨為何會這麼做的原因。」她頓了頓，又道：「燕凝，你聽到了嗎？聽到就趕快醒來，好嗎？」她的眼淚又在不知不覺中落了下來。

聽說對病人說些刺激的話會有所幫助，雖然她不曉得這樣有沒有用，但畢竟是一種方法，她期望自己說出這些話能夠喚醒燕凝的神智。

倏地，握在傅珞手裏的小手動了一下。有了方才的經驗，傅珞不敢再有奢望，他怕希望愈大，失望也會愈大。

這時，江燕凝的小手又連續動了數下，他仍當成是一種錯覺。

「傅珞！快看、快看！」方素雅頻頻叫着他，語氣中有着藏不住的興奮。

傅珞這才抬起頭來，見到床上的人兒虛弱地朝他眨了眨眼，他原本失望的心情立刻轉為興奮、開心，但是這些形容詞仍無法表達出他此刻的心情。

他激動得久久無法言語，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柔荑，生怕她會就此消失。

她淡淡一笑，「我好像睡了很久，是不是？」她的聲音顯得十分沙啞，沒有以往的清脆。

傅珞忍不住上前擁抱差點在他生命中消失的愛人，「不准你再離開我，知不知道！」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差點失去她的痛苦與折磨了。

「你是誰？」她的表情有着無辜與疑問。

傅珞和方素雅聞言猛地刷白了臉，兩人的腦海中同時浮起當初醫生說的一席話。

「我是誰，你不知道嗎？」他提心弔膽地問，期盼她並沒有喪失記憶也沒有忘了他。

她突然綻放一抹淡淡的笑容，「知道啊，你是我最愛的人——傅珞。」

他懸在半空中的心頓時落了下來，鬆了口氣，隨即又愛又氣地點了點她的俏鼻，「好啊，沒想到你騙我！」

「那……燕凝，你知道我是誰嗎？」方素雅指了指自己，迫切地問。

「阿姨啊，不是嗎？」她虛弱地回答。

方素雅這會兒高興得謝天謝地，暗自慶幸着侄女並沒有失去記憶，也感謝老天沒有奪去侄女的性命。

見臉色蒼白的江燕凝掙扎着打算爬起來，他立即按住她瘦弱的雙肩，「你還非常虛弱，不能隨便亂動。」他按了下牆上的緊急鈕。

半晌，醫生與護士再度走進來，再一次替她做了檢查。

「一切都正常，但是仍需要待在醫院裏多觀察幾天。」醫生望了望她憔悴的神色，又道：「病人很虛弱，剛開始盡量讓她吃些清淡的食物，慢慢的再以一般的食物餵食，否則病人的腸胃會受不了。」語畢，便同護士離去。

認真地將醫生交代的話一一記在腦海中，傅珞眼神溫柔地望着心愛的人兒。

「昏迷了這麼多天，你的肚子一定很餓，要不要我買東西給你吃？」他細心地將枕頭在床頭上放直，扶起她的上半身倚在枕頭上。

一旁的方素雅道：「我看不用了，你這幾天一直陪在燕凝的身邊，不眠不休地照顧她，你先回去梳洗一下睡個覺，我來照顧燕凝就行了。」

傅珞置若罔聞，全副心神只在佳人身上，「需要我買什麼東西嗎？」

「不用了，看你那麼疲倦都沒有休息，你先回去好了，這裏有阿姨可以照顧我。」江燕凝心疼地輕輕撫摸他的臉龐。

「我很高興可以在你身邊照顧你，怎麼可能會累？」他有些孩子氣地搖頭，不願離開她的身邊。

她輕輕地吁了口氣，「可是你這樣子讓我看了好心疼，你希望我心疼嗎？」或許這句話會比任何方法還來得有效。

「那我這就回去，等一下我再過來。」他不要她心疼，他希望她健健康康、好好的！

「不要等一下再過來，等你休息夠了之後再過來也不遲，否則我就生氣不理你哦！」她威脅着他。

「好吧！」他無奈地聳聳肩，「那……我這就走了，不準隨便亂吃東西，知道嗎？」他滿心不舍的千交代、萬叮嚀，他真的不想離開，但是他更不希望她永遠都不理他。

她微微頷首，乖乖地聽着他充滿關懷的話語。

傅珞向她揮揮手，依依不捨地邊走邊回頭，快到達門口時，他回頭，眼神里深情滿溢，最後他還是離開了。

江燕凝見他總算離開了，轉而望向方素雅，「阿姨，我有事想問你。」雖然她非常虛弱、極需休息，但是此事非常重要，她必須現在知道，才能解除心中的種種疑惑。

「不行，你沒聽到醫生交代的話嗎？你才剛醒來不久，一個禮拜都沒有吃什麼東西，身子虛弱得很，你還是先睡上一覺補充體力，阿姨去買吃的給你，要問阿姨問題等你身子好一點之後再問。」

她輕嘆口氣，聽話地頷首，反正她現在口乾舌燥的，身子既虛弱又疲倦，她也不想如此虐待自己，想着想着，她不禁睡著了。

方素雅見狀，安心地笑了笑，然後她轉身離開了病房。

白色的床，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

「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喝了？」江燕凝蹙着細緻的秀眉，一張臉哀求地望着正捧着一碗材料雜七雜八的補湯喂着她的傅珞。

「不行！」他一口回絕，「你的身子還很虛弱，要多喝些有營養的食物，不能說不。」說著，他又舀了一湯匙準備送進她口中。

江燕凝畏懼地猛搖頭，她死也不要再喝這些噁心的東西了，一大堆來看病的人都帶這些給她喝，東西全苦得要命；送的人高興，吃的人卻很痛苦耶！

「你總不能辜負送你這些東西的人吧！乖，把這碗喝完就好。」傅珞以溫柔的語氣勸道。

她滿心不悅地撇撇嘴，「這幾天都很聽你的話把補湯喝完，已經喝這麼多天，我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現在我不要再喝了。」

「你哪有好得快差不多了，你這麼瘦弱，多喝這些對你的身子會很有幫助的。」他瞄了瞄她削瘦的身材頻頻皺眉。

「身體是我的又不是你的，我當然知道快好了！」休想再叫她喝這些東西！

他蹙了下眉，「你是病人，說話不要太大聲。」他將碗放在桌上。

「不要叫我喝啦，你不知道那鬼玩意苦死了，再叫我喝我鐵定受不了！」她嘟着嘴道。

「好啦、好啦，不逼你喝就是了。」他寵溺地拍拍她的粉頰。

「真的!?」她的神情轉為興奮。

他噗哧一笑，「這些補湯有苦到讓你害怕成這樣嗎？」

她嘟起嘴，沒好氣地說道：「簡直苦到受不了！真搞不懂你們幹嘛都帶這種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混在一塊兒的補湯給我喝！」

「喝了這些補湯，你的身體很快就能恢復了。」

「那我也喝很多啦，這就代表我的身體已經好了，不是嗎？」

「就算你身體好了，但是你的身子本來就瘦弱，這你不能否認吧？所以你要多喝這東西才行。」看她這麼纖瘦，風一吹，大概會被吹走。

「誰說瘦弱的人就一定要喝這種鬼東西！」胡說八道！她白了他幾眼。

「我說的。」他霸氣十足地挑挑眉。

「既然是你說的，那你自己去喝，不要把我拖下水。」她擺了擺手。

傅珞皺了下眉頭，「這怎麼會是拖你下水呢？這是為你好耶！況且，我身體壯得很，沒必要喝這些補湯。」

「那我的身體也好得很啊，我也沒必要喝這些。」她有樣學樣地說著。

見他突然悶不吭聲地舀了一匙補湯，她頓時驚恐地將身體往後挪移了幾下，「你休想再讓我多喝一口！」

他微笑了下，然後將那一匙喝下去，眼底有着一閃即逝的邪惡。

就在江燕凝撫着自己的胸口暗自鬆了口氣之際，他乘機撲上前壓在她身上，臉上的表情再正經不過了。

「你要幹什麼？」她心慌了，看他這麼嚴肅，該不會要逼她喝下那東西吧？

他不答腔，頭愈垂愈低，低到她可以感受到他沉穩的鼻息了，她不由得一陣臉紅心跳，「你該不會是要……」未完的話已被他的嘴唇覆蓋住。

他熱切地吻着她，吻中帶着溫柔與一股她十分懷念的霸道，在她體內燃燒着熾烈的熱情，她根本抗拒不了這種誘惑。

她的手在不知不覺中環上他的頸項，她輕輕地閉上雙眼，感受他溫熱的唇在自己的唇上停留。

突然，她驚覺嘴裏似乎有股苦苦的味道，感覺出那苦味其實就是她方才所喝下的補湯時，她一把推開他，方才溫存的甜蜜感覺頓時蕩然無存。

「你好奸詐！」她忿忿不平地叫道。

他嘴角不自覺地展露一抹曖昧的笑意，「我的奸詐你又不是第一次嘗試，不是嗎？」

聞言，她的俏臉猛地羞紅了起來，這句話令她想起之前他對自己不規矩的舉動；她甩甩頭，企圖甩掉那些令她臉紅到耳根的畫面，然後撇過頭，不看他也不理他。

「不要不理你的情人嘛，好不好？」傅珞童心未泯地對佳人撒嬌。

望了他一眼，江燕凝不由得嫣然一笑，笑容中有着幸福與滿足，教他不禁看痴了。

她主動在他左邊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趁他未有任何反應之前迅速逃開。她這麼主動，可是平常少有的事喲！她俏皮地暗自想着。

「我可以再要求一個吻嗎？」他彷佛像只貪得無厭的大野狼。

她閉上雙眼緩緩地搖頭，食指輕輕地晃了又晃，「一個恰恰好，多要求一個，小心我……」她登時睜開眼，細瘦的拳頭迅速且俐落地揮向他，停在他眼前，「揍你。」

「哦？」他桀驁不馴地挑挑眉，這小妮子明明沒啥本事，怎麼老喜歡拿拳頭威脅他？

「不要不信！」說著，她立即揮拳過去。

傅珞笑着輕鬆接住她的粉拳，順勢拉她入自己的臂彎中。她的這一拳似乎比以往的力道還要來得輕，大概是因為肩胛骨中彈，連帶影響到手臂上使力的緣故吧！他心疼地想。

江燕凝羞怯地低下頭，視線不經意瞥見門外的人影，「阿姨!?」她慌慌張張地推開他的懷抱正襟危坐。

「別慌張，阿姨不是說過不會再反對你和傅珞的交往嗎？」方素雅淡然一笑，其實她站在門外有好一陣子了。

江燕凝乾笑了幾聲，「我忘了。」正好她有許多的疑問必須問阿姨。

「阿姨實在很抱歉。」方素雅道。

「阿姨，都已經過去了，你用不着自責。」她當然明白阿姨話中所指何意。

傅珞在一旁附和地點頭，心裏十分慶幸方素雅並沒有從頭反對到尾，否則他和她的感情路可坎坷了。

方素雅拉來一張椅子坐下，一逕地搖頭，沉默不語。

江燕凝望向傅珞。「你……」她停頓了下，原本她是想叫他離開，留她和阿姨兩人談談的，但轉念一想，她與他已經這麼親密了，還有什麼秘密不能讓他知道，思及此，她才道：「沒事。」

雖頗感疑惑，但傅珞始終沒問出口，只是納悶的看着她。

「阿姨，爹地和媽咪真的是車禍去世的嗎？」江燕凝懷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問道，為尋求一絲慰藉，她緊握住傅珞能為她帶來安全感的手。